《无条件沦陷》作者:越十方   文案   【年龄差/老房子着火/极限拉扯/破镜重圆】   余漾第一次见到傅居年是在高档会所。   男人西装革履,矜贵深沉,人模人样地坐在那里,等着她来敬酒。   第二次见面就在家门口,爷爷指着衣冠楚楚的男人,让她叫他“傅叔叔”。   后来,她听说了这个“傅叔叔”的许多传闻,譬如什么商界传奇,高岭之花,燕城人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而且至今单身,都说没人能降伏他。   余漾不信。   不信,不信就试试。   -   傅居年商海浮沉多年,什么玩不过?   偏就那个小姑娘,撩惹他,抛弃他,眼都不眨。   多年后,傅居年再见到她,微雨如丝,她一身单薄红裙,发被打湿了,抱着双膝蹲在台阶下,红着眼看他。   傅居年就想啊,失踪多年,渺无音讯,如今余家出事,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终于不得不现身,过来求他了。   他原本打算怎么惩罚她来着?   傅居年想着,脱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   重逢那天,他第一句话是让她走。   她没听话。   后来,他拽着她的手将她带进屋里,身上潮气弥漫,她瑟然发抖,他却手抵门框,覆她于狭窄逼仄的缝隙中,唇贴着耳,极近想念爱.欲,俯身低语道: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想走的。”   余漾很久才知道,不管她任性丢下他多少次,他都会等她回来。   潮汐俘获,一旦锁定就无法逃离。   他为她无条件沦陷。   排雷:   1.年龄差大,十岁,双初恋,男主男德班优等生。   2.男主禁起欲来不是人,开了窍后不是人,但从头到尾就喜欢女主一人。   3.女主有病,见色起意,不负责任,不要学她。   4.很长一段时间女主爱的都没有男主爱的深,女主是个行动上的巨人,思想上的矮子。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漾,傅居年 ┃ 配角:挺多呐 ┃ 其它:系列预收文《染指她》《祸害》求收藏《此刻欲坠》已完结   一句话简介:老房子着火   立意:爱需要耐心等待 第一章 敬酒   高考两天,燕城都是艳阳高照。   考试结束的时间点,天色骤暗,大雨倾盆而泻。   雨打玻璃窗,晶莹细密的水滴凝聚成线顺流而下。   咖啡馆里,余漾坐在窗边,一边百无聊赖地搅动着早已凉了的焦糖玛奇朵,一边手指玻璃窗,一点一点地画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当她数着路上的行人数到第二十七个时,手机震动突然响起。   余漾很快低头,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失望。   她拿起手机:“喂。”   那边很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沉默一瞬,问:“听你的声音,下午英语很难?”   余漾机械性地搅动咖啡,闻言动作一滞,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没有,今年英语很简单,我还提前出考场了。”   那边的人好像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听你声音我以为你英语考砸了——”   她说到一半转了话音:“那你怎么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余漾压下嘴角,低着头,脸上没了笑,看着咖啡在搅拌下旋转成涡旋,她缓缓开口:“我在等我妈。”   “哦哦——”那边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不想见她吗?”   余漾就叹了口气,一五一十道:“我妈说想庆祝我高考结束,请我去吃个饭,我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答应她了,她让我找个地方等她。”   那边有短暂的安静,似乎是看了一眼时间,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多了几分不满:“这都快六点了,还没来找你吗?”   高考五点就结束了。   “嗯……”余漾努了努嘴轻轻应了一声。   外面雨势忽然大了些,室内明亮的灯光衬得玻璃窗外的世界更加光怪陆离,她偏头看着淋漓雨幕中的霓虹灯光,小声喊了句“柒柒”。   温柒没说话,等她继续说。   余漾面无表情的脸投在光影交错的玻璃窗上,若隐若现。   “柒柒,你说,我是不是贱骨头?”   她张了张口,扯开唇角笑了笑:“我小时候以为我就是个没妈的孩子,甚至恶毒地想过她该不会是死了吧,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联系过我。”   “漾漾……”温柒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余漾转而换了语气:“所以你知道当我得知我妈是瞿秋红的时候,我有多恨她吗?”   “她明明过得那么好,作为圈里前辈,资源不愁,口碑逆天,奖项拿到手软,有很美满的家庭,既没有难处,也没有谁阻拦她见我,可笑的是,没人知道她是我妈,没人知道她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   余漾脸上有些自嘲,可映在玻璃窗上的表情却显得有几分可怜。   温柒很安静,她知道这些话余漾一定是憋了很久,很难受很难受才忍不住跟她说的,所以只做个合格的倾听者,等她把话说完。   “你也知道,一年前我回燕城的时候她突然开始私下联系我,我也不想理她,经常挂她电话对她发脾气,一见面就跟她翻旧账,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一年相处下来,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争吵,我单方面刻薄她,她单方面讨好我。”   车流的点点灯光在雨幕中,渐渐汇聚成切断横截面的光线,又在落雨冲刷下变得模糊不清。   “但其实我又怕她一气之下不再见我,我怕她厌倦了我的臭脾气,怕她没有耐性再讨好我。其实每次见面,我都会去得很早,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她。”   她说到这里突然没声了,温柒也没有急着说话,直到她听到浅浅的呼吸声,才缓慢开口:“你们太久没在一起,两个人的感情都是要好好磨合的,凭心而讲,你觉得她对你好吗?”   余漾摇头:“我不知道,我感觉她并不在意我,对我好也多半是因为愧疚,而我明明是受到亏欠的那一方,我却总觉得……好像我才是那个恶人。”   温柒是余漾的闺蜜,了解她比了解自己还深,很容易从她的话里找到她最真实的想法:“她虽然私下里联系了你,但是也从来没有表现过要公布你们两个关系的意思,她现在在媒体上有自己的家庭,还三天两头拿出来营销,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开心的。”   站在闺蜜的角度,温柒当然是百分百觉得瞿秋红当妈不合格,但是有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死。   她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漾漾,你记得方医生说的吗?如果一段关系让自己特别累,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让自己从这段关系脱离出来,越快越好,趁你还没什么沉没成本时,就应该及时退出。”   “啪嗒”一声,咖啡勺掉到了杯子里。   温柒听到动静,话锋一转:“这是最坏的办法。但其实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看看她是怎么想的,有很多问题其实只要沟通好就迎刃而解了。”   也许是温柒说了一个最坏的结果,余漾就觉得第二个解决方案似乎还不错,要是温柒开始就让她跟瞿秋红谈心和解,打死她也低不下这个头来。   “嗯……”余漾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我可以旁敲侧击地试试。”   温柒知道,其实余漾心里是希望能跟妈妈处好关系的,毕竟她那个爹更指望不上。   两个人又简单地聊了一会儿,直到电话那边出现一个男声,余漾心领神会地笑笑,跟温柒打了招呼,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后,她的心情明显比刚才要好。   从包里摸出一颗千纸鹤糖,扒开彩色糖纸塞到嘴里。   腮帮鼓出一个小包,酸甜在口腔里蔓延,她终于放松下来,正想着要不要给瞿秋红打个电话问问的时候,手机震动再次响起。   这次来电显示是“瞿女士”了。   余漾顿了一下,故意磨蹭一会儿才接听,想要板着个脸,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说话,那边就传来焦急的女声。   “漾漾对不起啊……妈妈今天不能过去了……小乐在幼儿园突然晕倒,他爸爸忙着电影拍摄不在燕城,我得陪他去医院,不然我们改天吧!”   那边环境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同时说话,依稀能听到急诊医生值班的声音,不过听起来距离很远。   余漾握着手机,嘴角的笑便僵住。   她没说话,那边,瞿秋红不停为自己解释:“漾漾,小乐太小了,他身边必须有人陪,你体谅体谅妈妈……”   “这会儿几点了?”   余漾突然冷声打断她,瞿秋红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长久的沉默。   瞿秋红不需要看时间,与余漾约定好的时间是五点考试结束就来接她,但是现在快要七点了,她迟迟打来一个说不去的电话,让女儿等了这么久,怎么说都是不应该。   “是我太着急了,一时没顾上——”   话说到一半,手机传来忙音。   余漾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彻底冷掉的咖啡,后面的解释一个字都不想听。   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面前,再多的解释也只会让她更难堪而已。   说来说去不过是把她忘了。   仔细想想,这样的事发生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余漾直接用手机叫了个车,拿起包就到前台结账。   手机扫码时,镜头总是因为摇晃对不上焦,余漾焦躁地换了左手,狠狠按下了指纹付款。   真是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就在余漾退出支付页面时,微信突然进来一条消息。   黎欢:Mr,来不?   简单的一句话,余漾瞬间get到对方是什么意思。   发信息的人是余漾的同学,两人算是玩得不错。   她说的Mr是燕城一个私人会所,许多有钱人消遣玩乐都喜欢来这里,黎欢恰好就是这里的忠实客户。   黎欢今年过了暑假就是大二,在燕大学金融,等毕业了就回家继承家业。   余漾本来应该跟她同一年高考,但因为别的事休学一年,准备高考期间,黎欢也没打扰她,这是等着高考结束卡着点来找她了。   她本身是个社交牛人,加上名媛出身,平时喜欢摇人出去嗨,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余漾本来不喜欢太过吵闹的场合,大多数都直接拒绝,但是今天心情实在不爽。   余漾手打文字过去:房间   一秒过后,对面连发三个问号。   邀请的人比接受邀请的人还感到不可思议。   黎欢也没墨迹,很快发来房间号,恰好车也到了,余漾出了咖啡厅冒雨上了车。   因为在本校考试,余漾嫌麻烦就穿了校服,眼下回家换衣服也来不及了,余漾直接就穿着校服去了。   本以为进去会所大门要费些周折,却不想她都进到大厅里面了,还是一路畅通无阻。   就是门口的小哥哥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   Mr从27层开始是vip区域,黎欢发来的房间号就在那里。   电梯“叮”地一声在27层停下,门从两侧拉开。   她走出电梯就抬头找房间,恰好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那人看到她时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拉着她胳膊就往左侧走廊那边走,嘴里还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王总已经等不及了,快跟我来!”   余漾冷不丁被陌生人往房间拽,下意识伸手阻挡:“你谁啊——”   话音还没落,那个男人就一脸不耐烦地将她往门里一推。   她身子一踉跄,有些狼狈地跌了进去。   说是包厢,其实房间很大,抬头,被屋里金灿灿的灯光晃得眯了眯眼睛。   然后就发现里面除了她之外还有好多人。   大概有四五个跟她一样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整整齐齐站成一排,长得都很标致,画了精致的妆容,留着双马尾。   但看起来并不像个学生。   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他笑起来褶子堆满脸,手里拿个酒杯,看到余漾进来了,眼睛先是亮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又觉得有些可惜。   眼前女孩皮肤白皙,眼睛是独特的琥珀色,五官分明的浓颜,恰是男人最爱的那款。   这样的极品,便宜傅居年了。   他心里嘀咕着,冲余漾招手:“快过来,好好招呼咱们傅总。”   余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还有一个男人。   那人一身西装笔挺,后靠在沙发上,坐姿有些随意,有人进来他也没回头,奢华灯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金,隐秘而矜贵。   余漾瞧不见他的脸。   被称“王总”的男人见沙发上的人始终没正眼看过来,头顶逐渐冒了汗,以为他不高兴了,回头冲余漾一喝:“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话音刚落,背后那个将她推进来的男人又搡了她一下。   这一下,余漾直接冲到茶几跟前,发圈恰巧在这时松了,长发散落在身前,遮住了大半视线,包也掉到地上。   微微侧过头,余漾看到半截黑色裤腿。   循着长腿向上看,在背光的阴影中,她终于看清他的脸。   男人偏着头没看她,眼帘低垂,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腕表上,微微摩挲,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皱,透露出几分不高兴。   王全安始终留意着傅居年的脸色,一丝神情变化都不放过。   眼下见他皱眉,以为他是不满余漾的冒失,连忙赔笑道:“傅总,是我带来的小丫头不懂规矩,这就让她给您赔罪。”   说罢,将手里的红酒杯塞到余漾手心里,对她使了使眼色:“懂不懂事?快去,给傅总赔个不是!”   他眼神暧昧,满眼都写着“你知道该怎么做”,余漾看了看手中晃动的红酒,又扭头看了看门口那一排人。   反应了足足三秒钟,这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这是她误入人家的“场子”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门口那个男人把她当成了女公关,好巧不巧地,今天他们的主题大概就是“追忆校园青春”,正好让穿着校服的她给撞上了。   也许是乌龙闹得太过荒诞,荒诞到余漾自己都笑出了声。   还奇怪怎么自己进来都没人拦一下,原来是还藏着这档节目呢。   怪不得门口小哥看她的眼色那么微妙。   也是服了,她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   余漾再次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他像是久居高处的上位者,全身上下,连个头发丝都一丝不苟,庄重沉敛,看不透彻。   这时候了,倒也坐得住。   余漾知道这圈里的男人大多不干净,长得人模狗样,实则畜牲不如的斯文败类太多了。   可惜了,眼前这个本来挺帅的。   余漾站着不动,王全安面色有些挂不住:“你到底怎么回事?敬酒不会吗?”   他越来越没耐心,边说着手边伸过来。   余漾回过头,摇了摇杯中红酒,抬眼看着眼前油腻的男人,神情有些古怪。   “你确定,是让我敬?”   “难道我敬?”王全安语气不耐,狠狠瞥了一眼自己的秘书,似乎是在埋怨他找来这么不懂事的人丢他的脸。   虽然脸蛋是不错。   余漾笑着走过去:“我敬的酒可不一定好喝啊。”   “废什么话——”   王全安是真的生气了,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话,就听“刷”地一声,脸上忽然被猛泼了一杯红酒,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头顶上又压下一个硬物。   余漾把酒杯口按在王全安头顶上,用、力、地拧了拧,杯口旋转,发出干净清脆的摩擦声,她笑得阳光灿烂。   “怎么样,我敬你的这杯酒,好喝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开文啦,这本是写来放松的,不会有大虐,可以放心入~   希望大家喜欢女鹅和女婿(鞠躬)   前三章有红包,欢迎留言! 第二章 误会   王全安今天能把傅居年这尊大佛请到这里坐着,就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   王氏资金链断裂,能补上这么大个缺口的人不多,愿意拉他一把的人也不多,找了一圈人,傅居年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人办事,自然就要投其所好。   可是傅居年到底好什么,没人知道。   王全安寻思着,不管在外名声有多洁身自好,男人嘛,就没有不好色的。傅居年是个商人,在商言商,偏偏王全安没利益可谈,只能剑走偏锋,祈求能赌对一次。   结果,让个小姐给搅合了。   变故发生太快,有人吓得尖叫起来。   泼出的红酒溅到茶几上时,余漾余光瞥到沙发上那个男人还往旁边稍了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是肉眼可见的嫌弃。   啧,还挺注意仪容仪表。   余漾正腹诽时,王全安终于从懵逼状态中醒来,恼羞成怒的他甩开余漾的手,高脚杯飞出去落到地上,啪一下摔碎了,他伸出手就要掐余漾脖子。   “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   余漾往旁边一躲,王全安没掐着。   就在他骂骂咧咧让秘书堵住去路,想要来个左右夹击的时候,沙发上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傅居年整理袖口,让身后的特助安排车,作势要走。   王全安一看,彻底慌了,也顾不得余漾,他匆忙地抹了一把脸,见傅居年绕过狼藉往外走,赶紧追了上去。   追上去也不敢拦,只是一边低头哈腰一边赔罪:“傅总,您别生气,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这就把她赶出去,咱们的事还没谈完呢,您看……”   “王总。”   傅居年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听得人心一颤。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我以为你是来谈公事的。”   一句话,让王全安心凉了半截。   “是,是,是谈公事,这就是个意外,您听我说——”   傅居年在余漾身上瞭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打断他:“以后再有这种事,就不要浪费我时间了。”   他说完,身后戴着眼镜的人赶紧上前,挤开王全安,给他让出一条路,两人就这么走了出去。   王全安呆立当场,面色由青变白。   傅居年最后这句话说得干脆利落,实则暧昧不清,听得人也不知道他说的“这种事”是指王全安找女公关本身,还是余漾闹事搅和了他的兴致。   恰巧王全安和余漾都觉得是后者。   为了保住自己的企业,王全安孙子一样求了一圈人,傅居年是他最后的希望,他本来信心满满,结果所有努力全白费了。   罪魁祸首余漾,他自然不能放过。   王全安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大步直冲余漾而来,嘴里骂道:“我他妈今天非得弄死你!婊.子养的!”   他一大坨就这样咚咚咚冲过来,那些女孩吓得赶紧躲开。   余漾听到污言秽语脸色瞬间变差,拿起地上的书包搭在肩上,跳上茶几,让王全安扑了个空。   尽管余漾心情已经极度不快,面上却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打,她也不看王全安,低气压地道:“大叔,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说到这,她无语地搔了搔发根:“服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出!”   然后抬眸看了看那些战战兢兢的姑娘们:“你们都成年了?”   女孩里就有一个霎时间白了脸。   王全安看她一个女公关还敢这么拽,瞪着眼珠子还想再次扑上来。   然而脚还没离地,门却被推开了。   屋里瞬间静下来。   去而复返的眼镜男站在门口,推了推眼镜,在屋里扫视一圈,最后看向余漾:   “你出来一下。”   他顿了顿,“傅总要见你。”   余漾已经输完报警号码了,闻言抬头,审视地看着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   傅总是谁?谁要见她?见她干嘛?   余漾站在茶几上,一时没动,王全安看到去而复返的周密却眼前一亮。   周密是傅居年的特助,他的意思就代表傅居年的意思。   他以为傅居年改变主意了,眼下周密叫余漾出去,那不就是傅居年看上她了嘛!   狰狞的面孔立马换成了笑容,他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回头朝余漾挥了挥手:“去!傅总叫你去你就去!”   一边催促,一边伸手要去拽余漾。   余漾像见着脏东西似地向后一躲,握着的手机也抬了起来,屏幕对准周密那边。   周密很自然地就看到余漾手机屏上的110。   沉默片晌,周密将目光移到余漾脸上。   “这里交给我,你先出去吧。”对上余漾戒备的眼神,周密脸上是公式化的表情。   余漾看了看王全安,又看了看那些女生。   没说什么,她将手机熄屏,背起包,跳下茶几,绕过周密走了出去。   看眼镜男那意思,他跟眼前的油腻男也不是一路人。   不管对面是不是好人,反正这件事眼镜男肯定会处理,那余漾也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走出房间,余漾脚步没有停留。   她也没想乖乖听话去见那个什么傅总,又不熟。   抬起头找房间号,她打算先跟黎欢他们汇合。   谁知刚走到拐角,就差点跟人撞上。   余漾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抬头,入眼是一条纯色领带,跟红酒的颜色很像,只是更加暗沉,领带上还别着一枚一看就很精致的定制领带夹。   不过她惊讶的倒不是领带夹,而是领带的主人。   方才还见过。   傅居年垂眸看着她,眉头略一皱,意味不明。   两人挨得极近,余漾抬头看到真的是他后,又往后退了一步。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男人话实在是太少,余漾看了他半天,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余漾心想这样正好,反正她也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想到这,她伸出手摇了摇,跟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回见”,就要越过他离开。   谁知在她抬脚前,男人开口了。   “缺钱?”   本来他说什么,余漾都打算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结果俩字她就僵在那了。   猛地抬头,余漾十分迷惑:“你说什么?”   男人顿了一下,眉心蹙得似乎更深些:“王全安逼你?”   余漾眉头瞬间拧成麻花。   张了张口,她又觉得这个乌龙闹得误会越来越大了,怒极反笑,她看着傅居年:“大哥,你写剧本的?”   她像是开玩笑又不像开玩笑。   结果傅居年眉头皱得更深,他再问:“兴趣爱好?”   余漾彻底呆住。   傅居年就点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他换回那副冰冷的表情,迈开脚步离开。   余漾张着嘴,无语到极点。   知道什么就知道了?她根本什么也没说啊!   直到男人走出去好几步她才回过神来。   “你神经病你——”   余漾气不过,想也不想就转过身破口大骂,是真的没多想,不然也不会骂人词汇量贫瘠到这种地步。   然而话音刚出,她自己收声了。   傅居年头也不回地走着,跟一男一女擦身而过。   男的搂着女的,动作很亲密。   余漾视线几乎是一瞬间就转移到那一男一女身上,准确的说,是搂着女人的男人脸上。   男人大概四十左右岁的年纪,长相英俊,身材没有中年发福的那种油腻,反而修身有型,微醉,脚步略飘,身子几乎是贴在女人身上,一边说笑一边亲吻女人的面颊。   余漾面色一点点变差,直至最后面色阴沉。   一秒不到,什么傅居年什么误会都被她抛到脑后了,她拿下背包,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扬手就把背包往那对男女脸上摔,嘴里骂道:“穿件衣服吧你!”   听到身后动静,走出几步外的傅居年停下脚步,回身看。   被波及的女人尖叫着躲开,以为余漾骂的是自己,指着余漾大吼:“你是谁?发什么疯?”   旁边的男人本来也很生气,可是一看到余漾就定住了,随即放开女人的手,揉着额头伤处,问余漾:“你在这干什么?快回家!”   女人一听这话不对了,很快收拾到情绪,站到男人身旁,嗲嗲地小声问:“承志,她是谁呀?”   场面很混乱,怎么看怎么像八点档伦理狗血大戏,女人都下意识以为是来抓小三的了。   余漾却没管那个女人,而是冷冷地看着她旁边的男人:“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   余承志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到她,见余漾越来越大声,怕她闹起来,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跟你妈在一起吗?”   “算了算了,你先回家,回家我再跟你说——”   说着他就来拽她,余漾甩开他的手,一动不动。   挺好,亲妈为了亲儿子放她鸽子,亲爹为了搞女人这么大日子连影儿都没有。   反正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两不沾,高考结束没人在意,今天生日也没人记得。   朋友不知道,是因为她从来没说过,亲爹亲妈忘了,这不应该吧?   没意思。   她捡起自己的包,拍了拍,像是拍走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背上转身就走。   房间也不找了,一切都索然无味,她坐电梯下去,直接打车回家了。   宽阔明亮的走廊里,女人拉了拉余承志袖子,半撒娇半心虚地问道:“承志,她到底是谁啊?”   余承志也很烦躁,在女儿面前丢了脸,面上挂不住,随口应付道:“我以后再跟你说。”   女人还想要说什么,但看余承志黑沉的脸,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余承志临走的时候,才看到后面靠墙看好戏的傅居年,两人认识,但是“不熟”。   余承志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女人快速离开。   人都走了,走廊里瞬间只剩傅居年一个人。   他本身对吃瓜看戏没什么兴趣,只是那个女孩……行为无法预测,举止太过大胆,不期然地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不过,这一面过后,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吧。   傅居年转身,这一转身,脚上刚好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就见脚边有一块金属铭牌,顿了顿,他弯腰将铭牌捡起。   是个校牌。   上面明晃晃地写着——   余漾   三年六班   半晌后,傅居年扬起唇角笑了笑。   “还真是个学生。”   作者有话说:   傅总拍拍校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到衣服里面的口袋里。   明天美美去送校牌~   哈哈哈哈文案的剧情就来了,接下来才是正式见面。   今天还有红包哦~ 第三章 再见   余漾坐上回家的车的时候,黎欢电话打过来了。   “路上堵车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你人影?”黎欢等不及了,催她快点过去,电话那边有些推杯换盏的声音,气氛很热闹。   余漾回她:“不了,我不去了,有点不舒服。”   黎欢一听她声音确实有些不对劲,说了句什么,余漾没听清,然后就听到对面不知对着谁吼了一嗓子:“声音小点!”   那边瞬间安静下来,黎欢的声音再次从听筒中传来:“实在不舒服记得去看看,不要自己挺着。”   黎欢是个热心肠,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所以余漾跟她关系不错。   听了黎欢的话,余漾笑笑:“没什么事,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就在两人要结束通话的时候,余漾忽然想到了什么,突兀地叫住对方:“等等!”   黎欢惊讶:“怎么了?”   余漾犹豫了一下,问她:“在燕城,你认不认识什么姓傅的人?”   黎欢好奇她为什么要问一个这么奇怪的问题,嘴上却很快应道:“认识啊,姓傅,不算常见也不算罕见,朋友圈里有好几个吧,怎么了?”   “嗯……”余漾想了想那个男人,琢磨着要怎么形容他,但是想起他误会自己的样子,又不想说太多好话,“那有没有大概二十六七岁,模样还算可以,挺有钱的,但性格不太好,姓傅的男的?”   黎欢嫌那边太吵,跟身边的人无声摆了摆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然后走了出去,到了安静的地方,她疑惑地摸着下巴,替她盘起姓傅的人:“你说的太笼统了,差不多条件的我可以举四五个例子,有没有照片什么的?”   刚说到这,黎欢突然听到隔壁走廊那边传来声音,她往后退了几步,好奇地探出头,就见某个包厢门口,一个戴着眼睛的男人正跟另一个面容严肃的人说话,明显上下级的关系。   黎欢看清那人的脸,忽然深吸一口气捂着嘴退回来,一边悄袅地离开一边对电话那边人道:“这么说,倒是有一个姓傅的,跟你说的能对上。”   “谁?”   “封睿集团总裁。”   “叫什么?”   “傅居年。”黎欢突然兴奋起来,“长得超帅!高岭之花本花啊,而且至今单身,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相当有钱,我家跟他家就没法比!”   余漾一听这话泄了口气:“那肯定不是。”   来这地方消遣还被安排了五六个纯欲妹子的男人能是什么高岭之花!   衣冠禽兽还差不多。   “没事了,你去玩吧,我挂了。”   黎欢还想跟她说自己刚刚就遇见傅居年了,结果余漾突然没了兴致,她也只好怏怏地挂断通话。   余漾仰躺在后座上,看似放空自己,实际脑子里不停闪过那个男人的画面。   使劲想,用力想,狰狞地想。   与其说她是对他念念不忘,倒不如说余漾逼迫自己只去想他,因为这样,就不用去想冰冷的咖啡,瓢泼的大雨,校门口的欢声笑语,还有走廊里相拥亲吻的男女。   车停在小区门口,余漾下车后沿着最近的一排路灯走。   昏黄的光拉长了影子,脚步声蔓延在草茵间。   余漾家在紫玉山庄,人并不多,环境很好,安详静谧。   只是未免太过安静了。   反正家里也就没人,她走得也就慢了些。   雨停了,夜空明澈又暗沉,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清冽气息,吸进心肺里有一股难言的舒畅。   余漾微仰起头,深深吸进一口气。   开始胡思乱想。   突然觉得自己以后找墓地也要找这样的,安宁惬意,无人打扰。   很快胡思乱想就被打断了。   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小孩从前面走过来,小孩手里拿着玩具水枪,里面没灌水,两个人却互相指着对方玩得不亦乐乎,嘴里发出“邦邦邦”的拟声词,也不看路,母亲赶紧呵斥两个小孩。   “看路!”   然后对余漾歉然地点点头。   余漾盯着那两人的玩具水枪有点失神。   俩小孩被母亲领走,却一直回头看余漾。   等走远了,其中一个小孩偷偷问另一个。   “那个姐姐好像有点眼熟哎。”   另一个神秘地说:“是她吧!尼古拉.雅克里维奇!”   妈妈奇怪,低头看着俩儿子:“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什么亚克力巧克力?”   哥哥举出一只手指对妈妈摇了摇:“妈妈不知道哦!那可是超厉害的神枪手!”   女人听不懂俩小孩说什么,莫名其妙地摇摇头,领着他们走远了。   余漾到了家门口,心不在焉地掏出钥匙开门。   可是试了几次,钥匙都对不准锁孔,类似的情况今天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余漾按住发抖地右手,固执地偏要用这只手开门,可她越勉强,右手抖得就更厉害。   某一刻,一天蓄积的烦躁全都袭上心头,余漾把钥匙摔在门上。   然而下一秒,门却打开了。   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余漾满是燥怒的脸转而变得惊诧。   “爷爷?”她看着对面笑着的老头,“您不是在医院吗?”   老头不高不矮,一米七五左右,穿着挺有活力,上身是居家连帽卫衣,下身是米白色的运动裤,除了花白的头发,完全看不出是老年人。   老头拉着余漾进来,热情地带她往里走:“乖孙女过生日我怎么能不回来呢,快来看看,爷爷亲手给你做得蛋糕!”   管家陈叔在旁边,把钥匙捡起来了,余漾被爷爷一路拉着到客厅,发现整个屋子被气球彩带装饰得很梦幻,沙发前的长几上放了一块蛋糕,虽然不大,但做得很精致。   余漾惊得说不出话来,爷爷满意地看着孙女的表情,笑眼眯成弯月:“快别愣住啦,过来尝尝爷爷的手艺。”   余漾走到沙发前坐下,眼睛盯着蛋糕,然后抬头看他:“您做的?”   “当然了!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味!”   余漾呆呆地拿起刀,爷爷伸手制止:“错了,先吹蜡烛许愿。”   余漾又呆呆地放下刀,照做。   她机械地双手合十,闭眼睛的时候其实她什么都没想,睁开眼,她把蜡烛吹了,说:“好了。”   爷爷主动给她切了一块蛋糕,递到余漾跟前。   等余漾吃下这第一口蛋糕时,才忽然有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感觉。   心湖咕噜噜冒出酸涩的气泡,冲得鼻子一下子变得很酸,眼眶是湿润的,但是眼睛又很干涸,她低头将盘子里的一整个蛋糕吃掉,一句话也没说。   吃完她才抬头去看余爱民:“爷爷,你偷跑出来没事吧?”   余爱民眼睛一瞪:“怎么能是偷跑呢?我那是光明正大从医院大门出来的,还跟门口保安打了招呼。”   见余漾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他挪到余漾身边,自然地转移话题:“怎么样,今天跟你妈妈出去玩得还好吗?”   余漾愣了一下,点头,“挺好的。”   余爱民显然不知道她被放了鸽子的事,所以才没打电话打扰她,一直在家等着她回来。   心头好像被治愈了几分。   但余爱民没从余漾脸上得到任何开心的反馈,以为她又跟她妈闹得不愉快,静了片刻,说道:“其实你妈妈当年也挺不容易的,爷爷不是让你原谅她,就是……”   话说半截,余爱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不说了。   其实余漾心里什么都明白。   爷爷以前不这样,他是个非常严厉、说一不二的人,脸上没笑时,连爸爸那个混不吝都很怕他。   他之前一直反对瞿秋红回来找她,说她不负责任,不配当妈,但是一场大病,让一直骄傲的爷爷病倒了,从那之后,爷爷性情大变,突然爱笑了,人也变得温和起来,并且一直试图劝她跟瞿秋红修复关系。   大概,是怕自己不在了,还有人能陪在她身边吧。   余漾笑着看着余爱民。   “爷爷,您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余爱民坐在那僵了一下,很久很久,都没敢转头看余漾。   “知道啦知道啦!”余爱民躲着余漾的视线直摆手,“反正不管你做什么,爷爷都支持你。”   爷孙俩吃了一会儿蛋糕,余爱民明显有些精神不济,送爷爷上楼休息之后,余漾也回了自己房间。   一个小时后,余漾从浴室里出来。   擦着头坐到镜子前,她随手拿起摆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糖,扒开彩色糖纸放嘴里,然后一边含着草莓味的糖果,一边看着旁边的照片,手里捏着糖纸熟练地折叠着。   相框里的照片有两个人,穿着射击服的小女孩和一个中年男人,两个人笑得很开心。   那时候爷爷还没有白头发。   丝丝甜意蔓延开来,包裹着涩涩的酸。   余漾想,就算全世界都不要她,她只要有爷爷就够了。   将叠好的纸鹤放在照片旁边,她起身去吹干头发,躺床上睡觉。   **   第二天醒来时日上三竿,余漾爬起来拿起枕头下的手机,发现有三通未接电话,都是瞿秋红的。   愣了三分钟,余漾最终也没管它。   洗漱完下楼时,余爱民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茶,余漾穿着可爱的兔子睡衣,眼睛还有些惺忪,边打着哈欠边揉着眼角道:“爷爷好早啊。”   “早什么,太阳都晒屁股了!”   余漾听着熟悉的语气,安心地扬起唇角,下楼看到门口堆着两袋垃圾,指着门口问余爱民:“那是怎么回事?”   余爱民看了一眼,“哦,刘婆孙女出生了,她接到电话就跑了出去,垃圾没顾得上扔,放那吧,一会儿我去。”   老爷子醉心茶道,这会儿正痴迷地品尝着自己的香茗。   “那我去扔吧。”余漾说。   反正就在门口,距离也不远。   余漾插着小兜拎起垃圾袋出去,睡衣帽子上的耳朵长长得垂下来,外面空气不错,她心情也挺好,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往前走。   出门刚走三步,她突然僵在那里。   三米远的石径小路前方,大门外,正停着一辆黑色宾利,男人靠在车前打电话,左手扶在车镜上。   高定西装包裹着手臂,弯曲时描摹出肌理的线条,恰到好处的紧实,让人心惊肉跳。   余漾心惊的不是男人的气场和身材,而是他的侧脸。   她赶紧背过身。   怎么是他?他找到她家了?   不至于吧,她又没干违法犯罪的事,也不是猪头找来讨好他的女公关,有必要这么紧追不放吗?   余漾刚要当做假装没看见,逃回屋里去,迎面就看到爷爷开了门。   双面夹击!   余爱民见到余漾惊慌失措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扬起笑脸,朝余漾身后点了点头。   “小傅,来啦!”   嗯?   余漾单眉一挑。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余叔。”   是他的声音,语气很是熟稔。   就在余漾摸不着头脑时,余爱民哈哈一笑,把着她肩膀强行让她转过身,拍着她后背,给男人大方介绍:“这是我乖孙女。”   “来,乖孙女,这是你傅叔叔,叫叔叔!”   作者有话说:   最尴尬的长辈领孩子见亲戚朋友的场面发生了!   “来,叫叔叔!”   今天还有红包哦~(ps:发晚了,这晋江不知道有啥bug,存稿箱设置时间一次不行,得设置两次,有时候老忘)   —— 第四章 打赌   余漾死也想不到再遇会是这种场合。   短裤下嗖嗖刮着凉风,显得两条腿空荡荡的,她想挡住自己这身睡衣是晚了,就把垃圾袋往后藏,快速做好心理建设后,她扬起笑容,侧头咬紧牙根,维持着仅存的礼貌问余爱民:“爷爷,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傅叔叔?”   余爱民豪爽一笑:“你不知道很正常,这是你太爷爷的交情,太爷爷跟小傅的爸爸,是一个大院里出来的。”   似乎不想深说,他接着催促:“快,叫叔叔呀!”   余漾僵着笑容,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昨天的尴尬感还很新鲜,彼此对对方的印象本来就不算太好,今天见面辈分又突然降了一辈儿,以后她在他面前岂不是永远矮一截了?   不对,以后还是不要再见最好!   余漾在那犹犹豫豫,余爱民有些奇怪,但没说什么,只是抱歉地跟傅居年道:“这孩子怕生,现在孩子都这样,小傅,你别挑眼。”   他拍拍他后背:“咱爷俩别在外面说了,进去说吧。”   说着,余爱民让开一步,将人往里请。   傅居年看了余漾一眼,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就是语气耐人寻味:“怕生?”   余漾心头一跳,听出他话里的暗示。   刚要开口回应,傅居年已经跟着余爱民进去了,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门关上后,余漾对着空气深呼一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爷爷话里的意思,两家怕是早就相熟,只是她以前不怎么回燕城,回去燕城也是跟爷爷泡在射击馆里,很少跟爷爷出门应酬,印象里爷爷那些朋友都是上了年纪的,她不记得有见过这个男人。   他今天过来是想干什么?只是寻常拜访,还是故意来找她?   会不会太巧合了?   飞快丢完垃圾,余漾一路小跑,关上门后放轻脚步,然后就听到爷爷正跟那人说话。   她装作无事发生上了楼,走楼梯时竖着耳朵听了听,两人似乎在说什么地皮的事,依稀听到“项目”、“楼盘”之类的字眼,没有提到昨天在Mr的事。   还好没提。   爷爷虽然开明,但是不喜欢她一个人出去玩,尤其是Mr这种地方。   不过他自己在会所不干好事,恐怕也不会上赶子跟爷爷提起,自损形象。   走到一半,余漾突然听到了什么。   眼神一变,她加快脚步,蹬蹬蹬上了二楼,到了二楼后,她转而小心翼翼地猫着腰爬到栏杆旁,从上往下看了看,见无人发现自己,掏出手机,镜头对准那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就潜回了房间。   楼下,俩人将二楼的猫腻尽收眼底,余爱民尴尬地看着傅居年笑了笑。   “呵呵,我这孙女,喜欢摄影,爱好,只是爱好!不是偷拍!”   傅居年脸上丝毫没见窘迫,礼貌回应:“没关系。”   虽然不知道自己孙女今天是在搞什么鬼,但余爱民极其护短,也就由着她去。   话说回眼前,余爱民看着对面的年轻人,越看越满意,眼中满是赞赏。   看了许久,又不免暗道可惜,怎么自己就没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你父亲身体还好吧,你大哥在外面怎么样?我记得他好像很久没回来了。”   傅居年回道:“父亲身体健康,大哥整顿完海外产业,过年回来。”   余爱民眯着眼笑,等着他继续说,结果傅居年后面就没有话了。   场面有些凝滞,余爱民喝了口茶,心说,这个小傅哪里都好,就是有点闷……   “这次叫你过来,除了西悦圆那块地,还有件事……”   两个人继续说着,楼上,余漾站在全身镜前,看着自己,摇头啧啧称奇。   “兔子睡衣,带耳朵的,摁着嘎嘎响,余漾,你真牛,你怎么不把你幼稚园压箱底的蜡笔小新睡衣穿身上呢,啊?”   昨天穿着校服去会所就有够离谱了,今天又心血来潮把衣柜里最幼稚最粉嫩的一套穿上了,偏偏都让那人看见……   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会是什么形象?   不过既然知道了她是余家孙女,应该不会再误会她是什么失足少女了吧……   余漾在那无能狂怒的时候,听到手机“叮”地一声,她赶紧趴到床上打开手机。   黎欢:???   黎欢: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啊,傅居年,封睿集团大老板!   还真是他。   刚才在楼梯听到“封睿”什么的。   余漾啪啪打字。   打个番茄:你不是说他是高岭之花,出淤泥而不染吗?   黎欢很快发来一条语音,声音很激动。   “他就是啊!年近三十,至今单身,商界奇才,不吃家里老底,一手缔造封睿帝国,还没什么花边新闻,这妥妥的高岭之花好吧?”   余漾顿了顿,字打得更加卖力。   打个番茄:你怎么知道?人家找女人你也不能趴床底下听着啊!   出于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余漾没有把Mr包厢里的事告诉黎欢。   隔了一会儿,黎欢发来语音。   “我当然知道,都在燕城,就这么大地儿,圈子里谁人啥样其实都门清的,就像顾XX,别看他经常上综艺营销绝世好男人,其实外面玩得可花了……反正傅居年素得别人都觉得他要么是不行,要么出家了,要么就是不喜欢女人。”   黎欢说着说着还扯出了娱乐圈的瓜,然后又自己扯回来了,最后做个总结:“总之傅居年挺干净的,我没什么他的八卦。”   余漾听黎欢说得这么煞有介事,也觉得她没必要骗自己,而黎欢本来就是圈内小灵通,余漾基本什么事问她都能找到答案,她说没有,那大概率就是真的没有。   可她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打个番茄:我还是不信。   黎欢:打赌不?   打个番茄:怎么赌?   黎欢:我去勾引他,他要不为所动,就证明他确实唐僧。   打个番茄:那怎么算数?   黎欢发来一个无语的表情:。你就是说我不够有魅力没说服力呗   余漾刚想回不是,就看到黎欢接着发一条:那你去,你试试!   余漾愣在那里。   她坐在床上,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拒绝,但是“我才不”三个字都打出来了,耳边突然响起那人窒息的三连问。   “缺钱?”   “被迫?”   “兴趣爱好?”   “知道了。”   这就是她在他心中的第一印象。   刚才见面,在爷爷面前,傅居年表现得就像两个人从来不认识一样。   一个心照不宣,一个守口如瓶。   余漾心想,或许不是黎欢小灵通的功力失手了,只是傅居年藏得太深了。   他不在爷爷面前拆穿自己,或许还有别的意图,有些事情不说破时,就好像镜中花水中月,暧暧昧昧纠缠不清,有一种特别的美感和刺激。   不管是哪种,他都不是外人眼中那样光风霁月的样子。   商人嘛,内心能纯洁到哪去。   鬼使神差地,余漾把“我才不”删掉。   【试试就试试!】   手指轻点,发了出去。   发出去后,余漾握着手机,在床上调整好坐姿,深呼吸。   明明只是心血来潮,可是心突然跳得很快,身体里像是有燎心的野火在迅速蔓延,让她整张脸都跟着热起来。   就好像她第一次握枪,对准靶心,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那时一样。   子弹脱离枪口,朝着未知的目的地超速飞行,而她,在等待命中红心的那一刻。   是一种兴奋的感觉。   余漾的兴奋庡㳸是无来由的。   也许是出于好奇心,也许是出于邪恶的报复心理,又或者就是单纯的无聊,想找点事情做。   总之,余漾突然之间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兴趣。   这两次见面,都是他衣装得体高高在上,而她比较狼狈。   余漾就想看看,他狼狈起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   午饭时间到了,余爱民留傅居年吃饭。   “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外人。”   傅居年看了看腕表,现在赶回公司开会还来得及,吃完午饭就有些晚了。   他对时间控制严格到近乎苛刻,很少会因为临时决定打乱计划,也讨厌别人控制他的时间。   他抬起头,正要回答余爱民。   “爷爷,要吃饭了吗?”   突然被一声甜得有些发腻的嗓音打断。   傅居年身子没动,侧过头去看。   余爱民也愣了一下。   心里奇怪自己孙女刚才的声音怎么有些不正常,转身一看到余漾,直接呆在那里。   余漾换了睡衣。   牛仔热裤,短款半袖,都不算什么特别的款式,只是腰有些空,胸有些低,腿有些长。   余爱民倒不是老古董一样介意孙女穿着太清凉,就是好奇在家里怎么还特意换了一套,这紧身的勒着身子多不舒服啊!   不过有外人在,他也没说。   对着余漾喊了一嗓子:“陈叔做好饭了,下来吃吧!”   余漾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跑到余爱民身边,看向傅居年:“傅叔叔,要不要留下吃午饭?”   “嘿,现在又自来熟了!刚让你打招呼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余爱民调侃自家孙女一句,又转过头,再次邀请傅居年,“来都来了,在这吃吧。”   两双眼睛同时殷切又充满热情地看过来,一个是真的热情,一个是假的殷切。   傅居年视线短暂地掠过余漾,沉默一瞬,他看着余爱民,点了下头:“麻烦您了。”   “这就对了!”余爱民很开心,“能喝酒吗?”   “开车了。”   “哎呀,没有口福喽,我这可是有好酒!”   “下次陪您。”   “哈哈,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   傅居年很对余爱民胃口,吃饭时也总夸他。   余漾时不时地抬起头偷偷瞄着傅居年,发现他平时确实很正经,正经到挑不出一丝错处,连吃饭都斯文优雅,能当就餐行为规范打印下来贴墙上。   饭吃到一半,余漾见爷爷终于停下夸口了,赶紧拿起话头,好奇地看向傅居年。   “傅叔叔,你平时都喜欢玩什么呀?”   傅居年搁下筷子看过来,似乎知道她还有话说,没有回答,余漾紧跟着补充:“就是兴~趣~爱~好~之类的。”   她特别强调了“兴趣爱好”四个字。   傅居年神色不变,静了片刻,道:“冲浪。”   一个正经的回答,正经到有些无聊。   余漾稍稍错愕了半秒钟。   “那傅叔叔平时除了工作,都喜欢去哪啊?”余漾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双手搭在桌子上,往前探了探身子,“娱乐消遣的地方。”   她一心套傅居年的话,没有意识到自己与餐桌离得太近了。   米白色的上衣与桌布泾渭分明。   余爱民吃完了,正侧身跟陈叔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这边。   傅居年看着余漾,视线向下一垂,又抬起,很细微的表情,却有几分提醒的意味。   余漾顺着他刚才的视线向下看,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抬起一只手搔了搔耳朵,正好遮住了胸前一部分,然后低着头往后退了退。   傅居年的声音传来:“吵闹的地方,我都不喜欢去。”   余漾摸着火辣辣的耳根,心说骗人,Mr又不是什么清净之所。   眼神飘飘忽忽地看着前面,有些懊恼自己又出了糗,闷头扒几口米饭缓解心绪,重新调整好后,才抬起头看着傅居年。   这次的问题没有兜圈子。   “傅叔叔知不知道有个叫Mr的地方?”   “知道。”   “你去过?”   “谈工作,偶尔。”   “哦~谈工作啊!”余漾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会不会觉得无聊啊?无聊时候,有没有找点人过去……陪你们聊聊工作什么的。”   余爱民说完事情坐回来,正好听到后面这两句,跟余漾道:“你傅叔叔谈的项目,都是大项目,哪能让别扆崋人在旁边听了去。”   余漾噎了一下,被自己天真可爱的爷爷呛得没了话。   她低头喝了口果汁,想着该怎么把话题扯回来。   傅居年这时突然起身。   他看向陈叔:“洗手间在哪里?”   “我知道,我带你去!”余漾也跟着站起来,因为动作太过突兀,引得几人都看向她,余漾后知后觉地放下手,声音放低,“我也正好要去。”   她是主人,给客人带路没什么稀奇,余爱民吃完饭该吃药了,让陈叔给他拿药,也没当回事。   余漾带着傅居年去了洗手间。   傅居年真的是去洗手的,他将腕表摘下来放到干净的台面上,打开水龙头,余漾靠在门边,盯着镜子里深不可测的男人,微微扬起唇角。   “傅先生去Mr,好像不止是谈公事的吧?”   爷爷不在这里,余漾说话也就没了顾及。   傅居年头都没抬,只是能听出话中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不叫我叔叔了?”   语气夹杂着揶揄,仿佛将她当成了任性顽劣的小孩。   眉一蹙,余漾突然迈开步子走上前,伸手按住盥洗池一边,挡住了盥洗池,这一挡,两人挨得极近,余漾气势汹汹地仰着头,琥珀色眼眸露出几分狩猎的意兴。   她反客为主:“你喜欢我叫你傅叔叔?”   男人没退开,表情也没改变。   微屈的双膝不经意间蹭过裤腿,磨砂般的触感让皮肤感觉到凉意,却又觉得温度是上升的。   余漾没听到回答,也不着急。   “不说,那就是默认了?”   傅居年终于皱了皱眉。   余漾看到他神色变化,心头得意,垂下眸,视线落在男人的领带上,抬起手轻轻拂了拂,“以前,是不是也经常有人用这种手段讨好你?”   傅居年自然知道她说的“这种手段”指的是什么。   气氛僵持不下时,他却突然勾起唇角。   轮廓深邃的眉眼染上一层淡淡笑意,脱口而出的语气却是冰冷的:“跟你有关系么。”   余漾心里一突,腿侧蹭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他语气不善,她反而恶向胆边生。   “恼羞成怒了?”余漾也换上笑脸,“那换个问题,昨天为什么替我解围?”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余漾心里清楚,周密第二次进房间,其实是给余漾解围的。   没有傅居年的授意,周密不会回来。   分明是不错的行为,不过眼下余漾打算从里面做些文章。   她笑意盈盈地盯着他:“是不是看我还不错,想打个回马枪?”   话音一落,傅居年低头,正与她目光交错。   晦色眼眸深邃幽暗,距离渐渐被压缩成光线穿不透的缝隙,他一点点靠近,连神色也变得异常认真。   余漾一下秉住了呼吸。   她不再说话,漆黑浑圆的眼睛越来越大,她看着他逐渐倾下身,就在危险的警报快要突破临界点时,嘎吱一声,稀稀拉拉的水声戛然而止。   他只是将滴答水的水龙头关得更紧了一些。   余漾侧头看了看水龙头,满世界是咚咚的心跳声,几乎盖过了他的话音。   傅居年抬起身,用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你处理问题太过尖锐,不是聪明的做法,如果王全安被逼急了,他不会让你好过,那屋子里都是他的人,你会吃亏。”   给了一句解释,他转身离开。   余漾后知后觉地回过身,傅居年已经不见了。   缓了一会儿心跳频率才回归正常,但却更加堵了。   明明是她来调戏他,结果反被他调戏了似的。   他还说她不聪明。   嘴是真不会讲话。   余漾泄了口气,转身想洗洗手,眼睛瞥到了什么东西,身子突然顿住。   盥洗池旁,安静躺着一块腕表。   余漾盯着腕表看了好一会儿,眼底渐渐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   作者有话说:   我女冲鸭!   —— 第五章 纠缠   余漾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傅居年已经要走了。   “公司有点事,需要我尽快赶回去。”   余爱民听他如此说也不再留人,送人到门口,握着傅居年的手,压低声音道:“那件事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傅居年答得沉稳,余爱民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   傅居年话音刚落,余漾从后面跳出来。   “我去送送傅叔叔!”   她突然对傅居年这么热情,余爱民也满眼不解,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收起疑惑,连连抬手,笑道:“去送吧去送吧,正好以后你们多走动走动。”   他吃了药就犯困,打了个哈欠,不再管两人,背着手转身,上楼休息去了。   傅居年见余爱民离开,也转身欲走,没把余漾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余漾见状,急忙一把抓住他手臂。   微冰的手触碰袖口下的温热,指尖的凉意透过皮肤蔓延到血液中,两人的动作都有一瞬的凝滞。   少顷,傅居年回头,神色未变,淡淡扫了一眼她握紧自己手腕的手。   “还有什么事?”他问她,这次开口上来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余漾早预料到他的态度,定了定神,抬起左手,跟他晃了晃手机:“傅先生,加个联系方式?”   傅居年回身,握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推开。   “不需要。”   相比刚才,傅居年此时的表情更冷漠些,余漾却并没有生气,她想起那块手表,眼底流出丝丝笑意。   “爷爷刚才也说让我们走动走动,爷爷刚上楼,你就原形毕露了?”她把爷爷搬出来,跟他互不相让。   两人四目相对,傅居年眼窝很深,衬得双眸深邃晦暗,稍微冷脸便会让人觉得恐惧,不敢直视。   只是余漾天生喜欢挑战,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最后,大概是傅居年不想再浪费时间,将手机拿出来递了过去。   余漾赶紧用他的手机扫了自己的码,目的达到,也不再得寸进尺,将手机调转过来交还给他。   “那就下次见啦。”   她冲他笑着摆摆手,甜甜酒窝像盛了蜜,一边说着再见一边倒退,最后转身跑了回去。   傅居年看到她把门关上,听到“叮咚”一声提示音,划开手机,好友已通过申请。   入眼的头像是一只扛枪的兔子,微信名叫“打个番茄”。   他正看着手机时,周密将车开到门口。   傅居年听见声音,不动声色地关掉手机,走过去打开车门上车。   车子驶出紫玉山庄,周密从后视镜中看着自己沉默寡言的老板,就见他上车后一言不发地拿着一枚金属质地的银色铭牌看,看了很久都没抬头。   那块名牌他见过,昨天他让他问问,余家是不是有个孙女叫“余漾”。   周密也是当晚处理王全安那件事的时候才知道,王全安弄错人了,他找的人因为临时有事去晚了,当时刚好到27层的余漾被王全安的秘书当成那个女公关,强拉着进了包厢。   确认余家孙女就是昨晚那个女孩后,今天老板就来余家拜访了。   他以为老板会把铭牌还回去,结果现在还在老板手上。   隔了半晌,周密开口:“会议推迟到下午三点了。”   走之前周密特意问过傅居年是否要在余家用饭,用不用推迟会议,当时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结果中途又得到推迟会议的指示。   周密心里挺奇怪的,因为傅居年基本上从不打乱计划。   说这句话本来是想看看老板的反应,结果听了周密的话后,傅居年只是将铭牌又放了回去,对周密道:“路上快些。”   什么都没看出来。   周密只好压下好奇心   他刚要应声,突然就看到后视镜里,老板伸出手腕,神色微微错愕。   傅居年手常戴腕表,虽然不是同一块,但是每天都戴。   现在手腕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东西丢了吗?用不用回去找?”周密握着方向盘,已经做好调头的准备。   傅居年抬头,眉头轻轻地皱了下,脸上浮现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烦躁:“不用。”   方向盘上的手又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周密继续往公司方向开。   反常,太反常了。   丢三落四,这种绝不会在老板身上发生的失误竟然发生了;从来不会打乱计划的老板,今天竟然将会议推迟了一个半小时。   该还回去的铭牌没还回去,不该丢的手表却不翼而飞。   生活枯燥乏味的老板,似乎终于要开始人生的波澜了。   周密踩下油门。   **   余漾加了傅居年微信,并没有在上面跟他说话,她料定他很快就会知道自己丢了腕表,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主动发消息来问。   为了这点可能,余漾矜持了一下午。   结果到晚上洗漱上床时,手机都没有任何动静。   “真沉得住气哇!”余漾盯着屏幕,不停刷新,奈何微信界面就是没有新消息。   刷了会微博,太无聊就关了,退回到主界面后,她终于打开微信,点开傅居年的头像。   她打着腹稿发信息。   打个番茄:你没有发现自己丢了东西吗?   隔了半分钟,傅居年回复了。   余漾一秒开心,结果下一秒看到对面发来的消息,笑容瞬间消失。   敷冰块:不要了,扔了吧   “敷冰块”是余漾给傅居年起的备注,打“傅冰块”的时候输错了,后来觉得错误的更合适,所以将错就错。   她几乎能想到冰块脸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情。   这块表价格也不是小数目,说扔就扔了。   余漾知道他故意这样说,就是不想再跟自己扯上关系,奈何她偏要与他唱反调。   打个番茄:你若是忙,我直接给你送去   阳台上,窗外星光点点,傅居年洗完澡,一身黑色缎面睡衣,掐着一支烟站在栏杆前。   烟没点,要抽不抽的。   脸上反射着手机微弱的荧光,他看着屏幕上弹上来的字,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   还真是锲而不舍。   他像是看小孩一样,对余漾死缠烂打的行为没有任何解读,只当她是不懂事,故意来招惹他。   表面上他似乎对她冷眼以对,实际上他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微微好奇,她怎么会突然就对他紧追不放。   因为第一面他误会了她?   如果是这样,那她气性还挺大。   脸上映着事不关己的笑意,发出的字却是冰冷的。   【不需要】   余漾看着这三个冰冷的黑体字,心想这个傅居年平日里一定没朋友,不然就会被朋友打死。   她装作没看见,在那自说自话。   打个番茄:你家在哪?或者你办公地址给我也行   半晌,傅居年都没有回复。   行,开始冷处理了是吧,余漾盯着屏幕,打了一串字丢过去,然后迅速关掉手机睡觉。   傅居年吹着夜风,蹙着眉头看这串带着脾气的回复。   打个番茄:不告诉我没关系,我肯定有办法把表亲手送到你面前,你等着吧!   她想得到他家地址或者公司地址并不是什么难题,通过余爱民就能轻易知道。   本以为她只是闹闹性子开个玩笑,结果好像认真起来了。   傅居年脸上没了笑意。   暗处幽芒一闪,一点猩红火光忽明忽暗。   他拿下烟,散着雾,若有所思。   **   然而余漾并没有很快找过去。   第二天,她只是问了余爱民有关傅居年的住所和公司地址,实话实说自己是要送表,余爱民没有怀疑,就告诉了她。   但余漾并不想太快再见傅居年。   说了那样的话,且得让傅居年多想几天,她就是要让他一边等一边又等不到。   在他确定她不会来时又突然出现,然后把他的生活搅和个天翻地覆,届时,自己功成身退,让他怅然若失,追悔莫及,狼狈退场,从此江湖不见。   计划若是实施完美的话,这就是最终结局!   但余漾其实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瞿秋红又来找她了,余漾没有答应跟她见面,她就每天十个电话来骚扰她,甚至还打到爷爷那里去,爷爷听说生日当天瞿秋红没来陪她,放了她鸽子,把瞿秋红一通臭骂,后来也不接她电话了。   余爱民回想那天孙女情绪不对,自己却没发现,为他的粗心大意后悔,这几天想着法逗余漾开心。   余承志倒是一周都没露面,在外面逍遥快活。   期间余漾陪爷爷去了趟医院检查身体,想把自己的手也查一下。   一年前她的手腕意外受伤,伤势不严重,但她却再也拿不起枪了,作为一名射击运动员,手的稳定是至关重要的事,有一丝抖动都会影响成绩,她训练时却常常出现失误。   没办法,余漾最终放弃了射击,休学一年,在家备考。   这半年来她明明感觉手伤没有那么严重了,最近,右手突然病情加剧,抖得似乎更厉害了。   没敢跟爷爷提,只跟他说自己需要定点复查,正好爷爷要跟换班的主治医生找个地方唠两句,她就趁这个时间做了几个检查,检查结果要等两天后才出。   **   已经晾了傅居年一周的时间,余漾忙完自己的事,也是时候去他面前刷刷存在感了。   隔天,站在傅居年公司楼下,余漾扒着墨镜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咋舌称赞。   这个规模,怪不得黎欢往死里夸他。   这两天,余漾从爷爷口中也套出不少有关傅居年的信息,论背景,傅家跟余家祖上出身差不多,但在上个世纪那个世道不安稳的年代里,他爷爷傅国辉立下不少功劳,算是几个兄弟里的老大哥。   余漾的太爷爷余横,傅家傅国辉,时家时正庭,和宗家的宗宪平,都是一个时代里相互扶持摸爬滚打闯出来的,虽然至今在不同的领域上发光发热,但彼此之间仍有很深的牵绊。   说起来,只有余家到余承志这一代就越来越不行了。   爷爷提起这个也叹气,对傅居年的夸赞也就毫不吝啬。   余漾听说,傅家的两个儿子都是个顶个的优秀,大儿子继承家业,如今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二儿子自立门户,不靠家门,自己在燕城打下另一片天。   爷爷说到他的好哥们傅晋升,也就是傅居年的爸爸——如今什么心都不用操,就在家里喝喝小酒逗逗鸟,爷爷就满心的羡慕嫉妒恨。   余漾大学也想学管理,希望自己能有能力早日为爷爷分担些,让他也能每天喝喝茶遛遛狗,过得闲适一点儿。   要不是生了一场大病,他现在还得忙活得脚不沾地呢。   不过那话就扯远了,她才刚毕业,什么都要一步一步来。   第一步,就是先把傅居年这个老狐狸搞到手。   余漾强行把思绪扯回来,重新戴上墨镜。   刚进楼,她就看到前面一排闸门,自己从那边肯定是进不去,左右扫了两眼,发现闸门右边有一个空隙,有人在那边进出。   想也没想,她朝着那边走去。   没想到刚走到附近就被人拦下。   “刷工卡进去。”   是个保安打扮的人,以一种怪异的眼神不断地打量着她,让人很不舒服。   余漾看了看旁边那些刷卡的机器,无辜道:“我没有工卡。”   “那不让进。”   “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   她边说边拿出手机,想着自己起码能证明自己跟傅居年认识,谁知话刚说一半,那人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眼中带了几分不屑,扬着下巴问她:“有预约吗?”   余漾一听这语气,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手从包里拿出来,她抬头看着他:“没有预约。但你们老板知道。”   那人呵地笑出声,完全不信,开始挥手轰她:“那不行,得有预约!”   作者有话说:   作战计划,还表×1get?   计划通 第六章 邀约   余漾当年为了训练耽误了两年功课,加上休学一年,高考结束已经过了十九岁生日,妥妥的成年人了。   但她模样气质再怎么成熟,也还是跟傅居年差了十岁的年龄,加上前两次相见,余漾一次比一次打扮得幼稚,因此被傅居年当小孩看也不全怪他。   这次出来既然是特意攻略他,余漾便在着装打扮上下足了功夫。   她本来就身形高挑,腰细腿长,大部分风格都能驾驭,但为了显得更成熟些,裙子便选了大胆一点的款式,弄得她出门时爷爷还以为她要去走红毯。   没想到一下子成熟得太过了,就引起了大门安保人员的误会。   保安一句话后,余漾注意到身旁路过的人纷纷慢下脚步看过来,嘴里嘀嘀咕咕的,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余漾本来都打算自证了,但是安保一边轰人一边用轻蔑猥琐的眼神看她,让她瞬间没了自证的念头。   墨镜遮挡了眸中闪过的不耐,她抱起手臂,声音也淡了下来:“你可以去问问你们傅总,看我能不能进去。”   保安小哥嗤笑一声:“得了吧,每天吵着要见我们傅总的人没有十个也有七七八八,谁来都能进去,公司大门成什么了?”   余漾眉头一挑,捕捉到了关键词,语气玩味:“哦?每天都有人来找你们傅总,很多?”   说的是傅居年,保安小哥却在那自鸣得意:“那是当然的,而且各个都是像你这样的,打扮得花枝招展,什么心思一猜便知!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种念头吧,傅总不是你能招惹起的人!”   “哦!原来还都是女的……”   食指敲打着手臂,余漾意味深长地调侃一句,语气暗暗嘲讽。   保安小哥没听出嘲讽,极嫌弃地上下打量起她,冷哼一声:“姑娘家家的,也不懂什么叫自尊自爱,什么叫羞耻心!”   话音一落,余漾搭在手臂上的手,下意识勾了下。   一楼大厅里静了半秒,然后继续上班的上班,看热闹的看热闹,只有眼前的保安趾高气昂,还维持着那个鼻孔看人的姿势。   “那我倒是不明白了……”   余漾轻轻顺了口气,唇尾一扬:“依你话说,这么多女人都喜欢来大楼底下堵你们傅总,你们傅总得多自重多自爱啊?”   故意说得阴阳怪气。   “被这么多来路不明的女人纠缠,难道你们傅总自己都不反省一下吗?你没听过老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吗?你该不会是想说,你们傅总是纯洁无辜的吧?”   “你!”保安小哥被她曲解了自己的意图,着急解释,“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其实哪有那么夸张,也就偶尔有攀关系或者故意找事的人没有预约就说要见总裁,而且也不一定都是女的。   他就是想贬低嘲讽余漾几句,谁知道话赶话地说到这里,被余漾一添油加醋,反倒对总裁不利了。   之前工作时间玩游戏被抓到一次,差点被开除,要不是有人保他,他早就拍屁股滚蛋了,这要是把事再闹大,传到总裁耳朵里,他的工作恐怕真的不保。   余漾看着保安这副嘴脸,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心里也觉得极没意思:“傅居年还真是家大业大,大到在眼皮子底下狐假虎威造谣生事的人都看不到,竟然还让你这种人来做公司门面,是封睿穷到请不起正常人了吗?”   保安小哥恼羞成怒变了脸色,上手就要来推搡她:“你到底有预约没?没有就滚!”   只是手还没碰到余漾的肩膀,就被一只横空出现的手挡住。   众人一看到挡在余漾身前的男人,立马该干啥干啥去,瓜也不敢吃了,戏也不敢看了。   保安小哥抬头一看,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收回手,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傅、傅总!”   余漾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并没多少意外,刚才余光就瞥到他过来了,那番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表情一秒切换,她迅速换上笑脸,亲切地唤了一声“傅叔叔”。   保安小哥一听她叫傅居年叔叔,心就凉了半截,再看傅居年非但没有否认,反而还嗯了一声,就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了钢板上,这份薪资不低的工作怕是被他做到头了。   不知道傅居年听到了多少,保安小哥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他急忙跑到余漾身前,连鞠躬带道歉:“对不起女士!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您!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余漾也不看他,不咸不淡地说道:“那种话我也不是没听过,犯不上跟你生气,不过你抹黑自己东家倒是挺有一手,反正今天在这,丢脸的不是我。”   保安的行为无异于打傅居年的脸,所以丢脸的是谁,可想而知。   一听这话,他彻底僵在那里。   前台经理姗姗来迟,到了跟前看到傅居年的表情,心也凉得透透的,他来封睿工作五年,还没见过总裁脸色这么难看过。   傅居年发火大多都是不动声色的,就因为没有雷霆之势,才会显得更加压抑沉闷,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降下一道闷雷,劈得人外焦里嫩。   经理赶紧道:“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   不管怎么说,先把责任揽下再说。   谁知傅居年话都没让他说完。   他沉着脸,周身是低冷的气压,不留情面:“不用处理了,你和他,直接到人事部走离职程序,工资该算多少算多少,不会少你们一分钱。”   这一下,别说保安了,经理的脸也直接由青变红,他愕然抬头:“傅总?”   他不理解,为什么连他也被解雇了!   傅居年却没再看他,而是转身跟余漾道:“过来。”   说完就走。   余漾摘下墨镜,乖乖跟上,身后有争执和吵闹声,不过很快在周密的处理下归于沉寂。   傅居年把周密留下来处理这件事,因此上楼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总裁的专属电梯里,两人分别站在两边,余漾瞥着傅居年脸色,终于知道公司的人为什么在他出现后都噤若寒蝉,表现得那么害怕了。   他不说话时,的确挺吓人的。   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频频惹他生气的余漾这会儿反而不害怕了。   余漾小步挪过去,手臂几乎挨着傅居年的西装,她抬头看他,双眼浸润着明亮的水铜色,满眼好奇:“你为什么连经理也解雇了呀,他做错了什么?”   傅居年垂眸看了她一眼,复又抬头,看着前面的数字按钮。   隔了半晌,才开口。   “你跟保安争吵时,他在一旁看戏。”   这句解释让余漾惊讶了一下,她当时只顾得嘲讽狗眼看人低的保安,没在意看戏的那帮人。   作为前台经理,他提前赶到却不尽快处理纠纷,让人在大堂看笑话,自然是他的失职。   如果被有心人发到网上,舆论发酵一下,封睿也会跟着有影响。   傅居年这么处理不算偏颇。   叮咚一声,楼层到了,电梯门打开。   这一层都是傅居年的办公室,他走出去,余漾也跟上。   “看样子你听了很久啊,那个保安说的是真的吗?每天都有像我这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来骚扰你吗?”余漾跟他一直到办公桌前,像是故意气他一样,问一些不着四六的问题。   傅居年坐到椅子上,仿佛也知道她的意图似的,并不回答她。   余漾看着四周的环境,像傅居年这个人一样,他的工作环境充满压抑和无趣,艺术品不少,情趣却丁点都没有,刻板地摆放在置物架上。   她一边四下转着,一边自说自话:“现在我有点懂外界对你的传言了,我可能对你是有点误会……”   不愧是高岭之花,由内而外散发着老古董般的无趣,她现在有点理解黎欢说的那些话了。   但是这种人设,是装出来的,还是人本身就这样,仍亟待研究。   傅居年终于开口,打断她的碎碎念:“你来到底什么事?”   一张嘴就像在下逐客令。   余漾回过身,走到他办公桌前,双手按在桌面边缘,向前一倾:“我当然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你忘了?”   傅居年望向她,眸色淡淡。   隔了很久,他才道:“已经过去一周了。”   这话听来就有趣了。   好像在说,都已经过去一周了,我已经忘了,又好像在说,已经一周了,你怎么才来。   余漾自然自动理解成后者。   她双眼睁大,微露惊讶,反问他:“你等不及了呀?”   “你要是等不及,可以在微信上联系我啊,不要这么端着,端着多累啊。”   余漾笑着从包里掏出他落在洗手间的那块腕表,从前面递给他。   傅居年没有接,在她的调侃下,脸色似乎又冷了一度,声音里也没多少情绪。   “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余漾手顿在那里,愣了半晌:“就没了?”   傅居年抬眸,漆黑的眼里是理所应当的表情:“你想有什么?”   那语气仿佛是在说,别得寸进尺。   余漾早料到会是这样,她绕过办公桌走到他身边,义正辞严道:“我给你送手表,你是不是得感谢我?”   傅居年不置可否。   余漾加重了语气:“你们公司的人欺负我,你是不是得给我赔礼道歉?”   白送过来的借口,不用白不用。   这次傅居年没有沉默,他转过椅子面向她,手肘搭在扶手上,表情还是淡淡的:“你想要我怎么感谢,怎么赔礼?”   余漾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弯腰凑过来。   傅居年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一跳。   她忽然挨得特别近,浅色眼眸像晕开了神秘花纹,如猫瞳一般,慑人心魄,又引人痴迷。   人挨着近,气息也凑近了。   只在一呼一吸间就纠缠在一起。   平湖落子,涟漪泛滥。   余漾盯着他,撒娇似地试探道:“请我吃顿晚饭就可以,好不好?”   傅居年眼眸一闪。   兜了这么大圈子,最后就为了让他请顿饭?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过后,点头应了:“可以。”   余漾把手表推过去,笑得像只小狐狸:“傅叔叔下次可不要再把随身物品随意丢在外面了。”   说完,也不等傅居年回应,拎起包,边向外走边回头提醒他:“就今晚,过时我要加码!”   余漾出去时正好跟周密碰上,两个人从门口擦身而过。   人干净利落地走了,达到目的就溜,一点不拖泥带水。   周密进来,就看到老板颇为无奈地掐着眉心,似在发愁。   最近公司没有难缠的项目,傅总家里也一向都好。   那只能是为刚才的余小姐发愁了。   周密脸上是一贯的表情,开始给他说明楼下那件事的处理结果:“保安钱旭多是储家亲戚,走后门进来的,之前就接过几次投诉,本来要开除来着,但因为储家人说情,没有直接辞退,只是罚了工资。这次是您发话,估计储家人也不会说什么。公司承诺会将补偿金按入职时间全数发给他们,周经理那边倒是没什么怨言,甘愿认罚,但钱旭多走的时候,不是很情愿。”   周密一连说了很多,傅居年不知听还是没听,隔了会儿,他问道:“晚上有什么安排?”   周密快速回答:“跟裕华科技的王总有个合作要谈,八点,在GK。”   “推了。”   “好的。”   周密下意识应了,应完后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公式化的脸上终于出现点别样的情绪:“您确定要推?”   “推了,问他能不能另改时间,如果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周密知道他说的“不行就算了”指的是合作就算了,内心有一万个不理解。   放人鸽子的事,傅居年从没做过,尤其工作上。   当年他出来创业,家里本来就不同意,所以在创业初期,傅家没有给傅居年任何支持,全靠他自己摸着石头过河,自己闯出来了一片天下。   也因此,傅居年在他眼里是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他做事严谨,雷厉风行,滴水不漏,没有仗着自己傅家人的身份坐吃山空,认真对待工作上的每一件事,不仅对别人高要求,对自己也严格到苛刻。   周密忍不住问了一句:“您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傅居年已经开始工作了,头也不抬地道:“晚饭。”   周密心想,那一定是顿特别的晚饭。   所以,该不会,晚饭的对象,就是余小姐吧?   周密没有再问,横竖老板的私人空间也轮不到他瞎操心,正要转身出去的时候,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   傅居年也闻声看了过来。   周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没有备注,但是他知道来电的人是谁。   他看了一眼傅居年。   “是储小姐。”   傅居年眼里肉眼可见地闪过一抹烦躁。   周密猜测说:“可能是为了钱旭多的事。”   人刚辞退,电话就打来了,这个钱旭多的嘴也够快的。   “要不要接?”电话打过来大概率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周密想问老板的意思。   傅居年摆手:“不用管她。”   周密点点头,收起电话出去了,隔了不到十分钟,他又敲响傅居年的门,进来后有些无奈地举起手机:“储小姐不停地打。”   周密工作电话很多,肯定不能关机了之。   关键是这个储小姐,人也不好惹,周密不好自作主张。   她本名储娇月,跟傅家有点亲戚关系,背后又有燕城沈家做靠山,是大小姐的命,一身的公主病,刁蛮骄横不讲理,在燕城都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对傅居年的死缠烂打,这些年闹了不少笑话,要不是傅家对储家有亏欠,傅居年根本理都不会理储家人。   知道给傅居年打电话如论如何都不会接,所以才不停打给周密。   傅居年皱了下眉,点头示意他接。   周密按了免提,接通电话:“喂,你好。”   那边传来嗓音清亮的女声:“周特助,打扰你了。”   与想象中不同,储娇月并没有一上来就兴师问罪,反而语气和声音都很礼貌,周密看着傅居年,掂量着该说什么话:“储小姐有什么事?”   储娇月笑了一声:“也没什么事,听说我家那个穷亲戚给公司惹麻烦了,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告状,被我骂了一顿,我就想问一下,二哥这会有空吗,我给他赔声不是。”   傅居年给周密使了个眼色,周密立马心领神会,对那边道:“老板在开会,况且人已经按规定处理了,老板不会怪到储小姐头上,储小姐不放心的话,我会把您的意思带给老板的。”   那边顿了两秒,笑着感谢:“那就麻烦周特助了。”   就在两人以为这通电话快要结束时,储娇月叫住周密:“对了,我听钱旭多说,他还在公司得罪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跟二哥什么关系啊,用不用我去替二哥解释一下?”   周密眼神一变,抬头去看傅居年,果然电话打过来是别有目的,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旁敲侧击地问起余漾。   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凡是与傅总走得近的异性,总是会受到储小姐的“关照”,一开始傅居年谅她年纪轻,不跟她一般见识,后来她变本加厉,扰得傅居年不胜其烦,干脆停了跟储家的数个项目合作,储家人又是求到傅母傅父那边,又是让储娇月赔礼道歉什么的,这才让她消停点儿,想不到现在又卷土重来。   傅居年坐直身子,冲周密招招手,脸上已写满不耐,周密没说什么,把手机递过去。   他接过手机,关掉免提放在耳边,劈头就是一句:“是不是不长记性。”   终于听到他接电话了,储娇月声音轻快不少:“二哥,你先别生气,我真没别的意思,要是有什么误会,我帮你说开也好啊,我真的只是想弥补一下。”   傅居年打断她:“不需要。”   储娇月声音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就有些尴尬:“那……行吧,你说不用就不用,那你忙吧,改天我再打给你。”   傅居年听罢就结束通话,把手机还给周密,然后双手交叠抵着下巴,沉着脸一言不发。   周密看出老板的担忧,以他对储小姐的了解,可没那么容易就改好,顿了片刻,他开口说道:“储小姐现在在国外,暂时不用担心她会闹事。”   傅居年想起余漾,要是这俩碰上,那真是针尖对麦芒,说不准谁会闹得过谁。   但是,万一她受了什么委屈……   他朝周密招了招手,周密走过去,他道:“敲打一下储家,看好他们的女儿,我不是我哥,凡事惯着他们。”   周密抬头,好奇地看了一眼傅居年,然后说声“明白”,转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傅居年,指一些表面冷冰冰,实际上却答应女鹅所有事的人。 第七章 告白   余漾从封睿大厦里出来,艳阳高照,心情颇好。   她突然感觉攻略傅居年这个大冰块也不难,还以为约他吃饭会遭到拒绝,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走好了第一步,之后的计划也会顺利许多。   虽然她没有什么计划,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为了晚上的约会,她特意折到商场里买了一身赴约的衣服才回家,谁知刚下车,就在家门口见到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瞿秋红提着包站在大门之外,天气炎热,她却捂得很严实,生怕别人认出来。   毕竟是家喻户晓的女明星,身后总有狗仔跟着,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她能这么单枪匹马地过来见她,已经很冒险了。   余漾看见瞿秋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下一秒,她垂下眼抬脚就走,拎着购物袋快步从她身旁越过。   瞿秋红见她这么干脆,赶紧回身叫住她:“漾漾!”   余漾本想无视她的存在,就把她当成一团空气一样,直接这么推门进去的。   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瞿秋红走上前,站在余漾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声音闷在口罩里,模糊了语气,像是充满疲惫:“漾漾,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余漾一听到“还”这个字,就有无数的火苗从心底蹿升。   仿佛是她无理取闹似的,难道她不能生气,不该生气吗?   余漾没有回头,她想了很多话来质问瞿秋红,比如如果她是真的在乎她,为什么在她不接电话之后,直到今天才过来找她,又或者,为什么在自己爽约之后,第一件事不是过来认错,而是怪她生了太久的气。   但是她总觉得这些都太咬文嚼字了,人家未必能懂,也未必在意。   “我成年了,生活不用发愁,能自立,就算没有妈妈也能过得很好,以前也是那么过来的,所以你以后只管顾好你自己的儿子就行了,不用再来找我。”余漾认真地想,也许温柒说得没错,一段关系让自己精神内耗,说明这段关系本来就不健康,还不如亲手斩断。   瞿秋红听到这话终于有些急了,跟以往闹脾气使性子都不一样,余漾说得很平静,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她赶紧上前拉住了余漾的手臂,着急道:“漾漾,对不起,妈妈真的知道错了,那天不该丢下你,还忘了你的生日,你别生气了行吗,妈妈也有苦衷,你理解一下妈妈好吗?”   她越说越着急,字里行间的疲惫感越来越强烈,深深的无奈像无数根藤蔓缠绕着她,最后的话音落下时,声音里多了一丝哭腔。   她也低声下气的,也充满痛苦。   余漾心头就有些发酸。   原来别扭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不会做女儿,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她的妈妈,两个人都因为这种别扭的关系而痛苦,既然都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余漾忽然转身,神情冷静到可怕:“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问过你。”   瞿秋红一怔,喃喃问:“什么?”   “你自始至终知道我在哪,为什么十八年来从没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却在一年前突然来认我?”   瞿秋红面色一白,几欲解释,嘴唇反复开阖,却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我……我只是太想太想你了……这么多年把你丢在你爸爸那边,我心里也很后悔,也很愧疚,好在时间还不算晚,我也可以弥补不是吗?”   余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弯了弯,似嘲弄似讽刺地点了点头:“好,你愧疚,那不该跟媒体说明我的身份吗,怎么还东躲西藏地,打扮成这个样子来见我,是你见不得光,还是我见不得光?”   瞿秋红惊了一下,急忙为自己辩解:“漾漾,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我说了,我的事业和人生就全毁了!”   听到这句话,余漾眼眸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终于亲耳在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所以,我的存在是你人生的污点,对吗?”   瞿秋红想要收回那句话时已经晚了。   她含泪看着她,摇头否认。   她想拉住她胳膊,又怕被她推开,想摸她的脸,却不敢触碰,她只能哽咽着诉说自己的为难:“漾漾,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也为妈妈想一想,你是我女儿,这是谁都无法抹去的事实,别人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谁又会在意?”   “我会在意。”余漾打断她。   她承认她很在意,因为从没有过,所以得知自己有的时候,就想向全天下炫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她不敢承认的是,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在意。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余漾转身进去,这次,瞿秋红站在那里,没有再伸出手拉她。   她看着她进去,在眼中凝聚的泪水快要决堤而出时迅速擦去,瞿秋红红着眼睛,静静注视了大门良久良久。   直到一声电话铃声打断沉寂,她惊乱中匆忙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面色一变,急忙接下电话转身离开。   **   关上门,余漾靠着门冷静了一分钟。   爷爷不在家,跟自己的老朋友出去喝酒了。   余漾想起来,给爷爷打了个电话提醒他少喝,得到爷爷的连连应允后,她挂断电话,拎着购物袋上楼,回到房间,一头扎在床上,很久都没起来。   再睁眼时已经快七点了。   余漾睁着惺忪睡眼,一眨一眨地看着窗外橘色暖光,等待大脑接收信号,却被一声手机铃声吓得一激灵。   她飞快接通,那边是低沉磁性的嗓音。   “我到了,出来吧。”   余漾大脑卡壳,问:“到哪了?”   那边沉默一瞬:“你家。”   余漾持续卡壳:“你来我家干什么?”   那边静了三秒钟,一声压低的叹息过后,是有些无奈的声音:“是谁非要让我请吃饭?”   余漾使劲眨了下眼睛。   在对方耐心耗光前,她终于回想起今天上午发生过的事,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捣蒜似的点头:“好好好,我想起来了,我这就下来!很快!”   半小时后,余漾打开车门。   傅居年坐在驾驶位上,车窗开着,手肘搭在窗外,听见动静,侧过头看她。   余漾若无其事地坐进来,系上安全带,然后双手放到腿上,乖宝宝坐:“久等了,我们出发吧。”   傅居年看着她,没说话。   几秒钟后,余漾扭头瞪他:“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但我已经很快了!”   她自知理亏,脸上几分羞赧。   傅居年收回视线,启动车子引擎,手握上方向盘,语气轻飘飘地问:“睡过头了?”   “才没睡!”余漾理不直气也壮。   傅居年打方向盘拐弯:“下巴睡出印子了。”   余漾一听,急忙趴到后视镜前照着看,结果左找右找,都没发现有什么印子。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坐正身子,深呼吸。明明出门前一直对着镜子化妆,还被他的小伎俩骗到,自己真是脑子忘带出门了。   调整一番情绪,她换上笑脸,看向开车的傅居年:“想不到傅叔叔这么幽默风趣呀,还会开玩笑?”   傅居年不回答,只面无波澜地说了一句:“如果不喜欢,可以不用叫我叔叔。”   余漾像是上劲的玩具一样,越来越进状态:“不叫叔叔叫什么呢?总要有个更合适的称呼吧,‘先生’太见外,喊‘居年’又没大没小,总不能叫你‘年年’吧?”   傅居年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截断她的话:“按辈分叫吧。”   余漾扳回一城,见他听到“年年”两个字时复杂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最后笑得停不下来,捂着肚子抽气。   “看来你最讨厌我叫你‘年年’。”   傅居年专心开车,干脆不应了。   他越不说话,余漾兴致越浓,打开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起初以为,想要约你见面挺难的,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实际上挺好说话,外面的人都传你难以接近,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嘛。”   她说到一半,忽然“哎呀”一声,转头看他:“还是说,你待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答应了,是怕我难过失望?”   余漾故意这么说,等着看傅居年的表情,但他总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掌控得住。   他毕竟比她多活十年,见过的世面多多了,面对她的穷追猛打也面不改色,只是轻笑一声。   “是为答谢,也是为了赔礼。”   这是余漾找的借口。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有些话要跟你说清楚。”   余漾一怔,问道:“什么话?”   “那天在Mr,是我误会了你。王全安有事求我,我答应朋友的面子给他一个机会见面,他却想走歪路子给我挖坑,就出现了你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个画面。我以为你是他特意为我准备的人。”   余漾皱了皱眉:“所以呢?”   傅居年看着路况,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初见的不快始于一次误会,不是我本意,今天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们余傅两家毕竟有交情在,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以后你有什么事,我也会照顾你的,不如就将这一页揭过去,别记恨那天我说的话,也别总是浪费你的时间来招惹我了。”   余漾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原来是来划清界限了。   她张口就反驳:“我没有记恨你。”   随即又无辜道:“我也没有故意招惹你……”   傅居年只当她是嘴硬,但笑不语。   谁知余漾还有一句在等着他。   “我是要追你。”   一声刺耳的急刹碾过耳膜,好在这条路上就没有什么车,所以才没有引发什么严重的事故。   余漾被安全带勒得呼吸一滞,勒出生理性泪水,她泪汪汪地扭头去看傅居年,疼得声音都变了:“你小心一点!”   作为始作俑者,她丝毫没有半分自省的觉悟。   傅居年没看她。   刀削斧凿的脸,一言不发时更显得山雨欲来。   后车驶过来了,按喇叭催促,他重新制动车子,却没有继续上道,而是随便找了一个空处停在路边。   余漾心里有疑惑却不说,满眼询问地看着他。   傅居年语气没有任何情绪,但就是让人听出一丝寒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余漾感觉到傅居年似乎生气了,比辞退那两个员工的时候还要严重。   但又有些不同,说不上来。   她硬着头皮说:“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一声狡辩过后,傅居年熄火,车子引擎声一下子消失不见,隔着厚重的车壁,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街道上汽车飞驰的声音,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他毫不犹豫道:“下车。”   余漾没动,手指在右边锁骨的位置蹭来蹭去。   半晌后,她也沉下脸,语气冰冷道:“你要是真想拒绝,也请正式拒绝,不要吓唬小孩似地吓唬我。”   她这样一硬气起来,却给傅居年气笑了。   他扭头看她:“你不是小孩么?”   余漾眼底神色松了松,还维持着那个硬气的姿态不变:“我成年了,有什么不可以?”   听她这么说,傅居年也有些迷惑她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开玩笑,只不过两种结果都足够让他头疼。   他道:“我比你大十岁。”   余漾嘴上不饶人:“我会数数,用不着你提醒我。”   傅居年见她怎么都听不进去,片刻后,转身看着前面,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敲打的频率越来越没规律:“既然这样,就该知道我们不合适。”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余漾偏过头看着他,顿了一秒,紧追不放,“还是说,你怕了?”   她以为自己这么激傅居年,会把他彻底惹生气,赶她下车,以后再也不见她。   但是他沉默了半分钟,一副黑云翻墨般的压迫姿态,结果最后只是叹息一声。   “你可以不懂事,我不可以。”   不等她回应,他冷漠地下结论:“以后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余漾心里明知道追求傅居年不可能容易,但是听到他这么说,那一刻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最是冷静最理智的,认为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一定是最好的,而其他人的情绪就不必在意,认为那些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余漾莫名就想起白天见到的瞿秋红。   她摸着锁骨,越蹭越用力。   傅居年本来是看着窗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车子上方的倒车镜,看到余漾手触碰的地方一片红。   眼神微变,安全带一松,他抓住她的手,挪开一点,看到她皮肤上的红印子,眉头一拧:“怎么弄的?”   他一关心自己,余漾就来劲了,莫名其妙觉得委屈,眼睛瞪着他,渐渐红了眼圈。   她把自己手抽出来:“你自己开的车,还问我?”   跟他使起小性子来了。   傅居年不说话,看了一眼她锁骨上红印的位置,跟安全带重合,虽然语出惊人的是余漾本人,但是踩急刹车的毕竟是他。   傅居年眉头还没松开,声音终于低了一些,不像刚才那么强势:“去医院看看。”   余漾蹙了下眉:“不是去吃饭吗?”   只是蹭破了皮,看什么医生,到了医院都快愈合了好嘛?   傅居年还想再说什么,余漾声音小声打断:“去吃饭吧,我饿了……”   她说“饿了”时语气可怜兮兮的,好像个受了虐待不给饭吃的小可怜虫。   仿佛傅居年再拒绝,他就是那个不给她饭吃还虐待他的奴隶主似的。   刚才的话题莫名被岔开了,谁再说回去都尴尬。   傅居年头一次被一个小姑娘弄得这么焦头烂额。   他一言不发地坐回去,重新系好安全带,启动引擎,车子再次驶上道路。   余漾看看窗外,不确定他是什么打算,偏头问他:“去哪?”   傅居年答得冷漠:“带你,吃饭。”   作者有话说:   我女直球,嘿嘿嘿~   ps:接到编编通知,文名有敏感词所以换了一个文名,原名《撩惹》,大家别认错了哦! 第八章 初吻   傅居年停完车,两人一起上楼。   饭店是傅居年定的,也是燕城数一数二的高档餐厅,余漾也来过几次。东西贵是贵,但好吃也是真好吃,最主要的是,余漾很喜欢。   由此可见,傅居年品味与她契合,这一关考验算通过。   不过,也有不合格的地方。   余漾今日为了赴约特地穿了新买的裙子,是一款A型V领荷叶边裙,穿着高跟鞋,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她以前没穿过这样的裙子,哪知道会不方便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而傅居年订的包厢偏偏又很远。   才走几步,她就累了。   不勉强自己,她靠边扶墙休息。   傅居年在前面走着,听到没了动静,停下脚步回头看,就见余漾扶着墙一脸幽怨地望着自己。   她像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起码不难猜。   傅居年想笑,但想起刚才车上她说的话,就还是冷着脸,叫停前面领路的侍者。   原路折回来,他走到余漾跟前,单手插着裤兜,没有要伸手帮她的意思。   “走不动了?”   明知故问。   余漾腹诽一句,抬着眼巴巴地看着他,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   偶像剧里男友力爆棚的男主,此时就该二话不说,公主抱抱起她就走。   结果就听傅居年道:“把鞋脱了。”   余漾:???   傅居年还有解释:“脱了鞋好走。”   我用你说废话吗?余漾心里骂了一句,心说果然是大冰块,不说作为男人应该绅士一点,就是作为长辈,这么说合理吗?   正犹豫要不要脱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柔嗓音。   “居年。”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余漾下意识回头看。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女人,从外表上看,女人知性练达,模样周正,气质温和,也是个容貌不俗的美人。   她淡笑着走过来,视线是一直落在傅居年身上的,明显与他是旧识。   傅居年被喊了名字,抬头看过去,见到来人,眼里有一丝意外,但只是一闪而过,他朝她点了点头,表情不像刚才那么放松,也并不热络。   女人走到近前,同他打招呼:“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跟朋友来吃饭吗?”   她显得有些太过热情,似乎和傅居年很是熟悉,跟女人的热情不同,傅居年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不过在余漾眼里,傅居年的不咸不淡就算是有几分旧情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傅居年没有把余漾介绍给对方。   对方也没有问。   “我到这儿陪客户吃饭,忘拿手机了所以回来取。”女人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尽管傅居年并没有问。   傅居年道:“拿了吗?”   女人点头笑笑:“拿到了,还好服务生帮我收起来了,不然手机丢了挺麻烦的。”   傅居年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淡,大约要结束对话时,女人突然道:“对了,正好跟你说一声,下周五,师母请我去家里吃饭,说是伯父的生日。”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有些暧昧,似乎还有点儿别的意思。   傅居年顿了顿,眉峰稍一蹙,对这句话表现出几分不满。   女人见状,瞥了余漾一眼,赶紧道:“若你不方便,我找个借口推掉,师母那边不会说你什么的。”   傅居年眉头蹙得更深,沉思片刻,说道:“她邀请的你,你去就可以了。”   女人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迟疑了几秒钟,她打量着傅居年的脸色问道:“那天,我是自己过去还是……”   余漾觉得两个人在打哑迷,还是故意说她听不懂的话,让人莫名不舒服。   她突然直起腰板,没好气地拽了一下傅居年袖子,“我休息好了,快点走吧,我饿了。”   她一开口,女人很识时务地跟傅居年道别:“那回头再说吧,你先忙。”   傅居年点了下头,女人转身离开。   人走后,傅居年这才低头去看余漾,脸上的冰冷化开些许,甚至眉眼还漾出几分笑意,“不累了?”   这种高高在上,仿佛逗小孩的语气,还不如刚才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明显的差别对待,害得余漾胸一堵,不搭理他,她生着闷气往前走。   走出几步,还是觉得不问出来不舒服,不情不愿地开口问道:“她是谁?”   傅居年瞥了她一眼,没有正面作答:“你不会想知道的。”   一听这答案,余漾心里咯噔一下。   正好包厢到了,她跟着侍者进去,心不在焉地落座,包厢位置很好,环境安静幽美,透过落地窗能清楚地俯瞰燕城夜景,但她此时全然没心思欣赏如此美的夜色。   “难不成,她是你女朋友?”余漾终是没忍住问他。   傅居年像是故意吊她胃口:“你觉得呢。”   余漾忽然闭嘴,低头切牛排。   傅居年含糊不清的态度反而让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情侣,哪有情侣这么客套的。   但是二人对话又确实古怪。   女人明显是想跟他一起回去,但是傅居年好像并不情愿,两人对话还在这藏着掖着的……   不像情侣,倒像是……情人???   余漾忽然放下刀叉,正视傅居年,严厉道:“我问你答,不许骗我。”   傅居年一怔,面对她专横霸道不讲理的语气,眸中闪过几分稀奇。   余漾拍了下桌角,快速说:“第一个问题,她是谁,叫什么。”   这种理所当然他该回答的语气,让傅居年觉得很有意思,在她逼仄的目光下,竟然跟着配合起来,要笑不笑地回答道:“蒋诗,我妈的学生。”   “几岁?”   “几岁?”傅居年笑了一下,“应该成年了吧。”   听出傅居年话里的揶揄,余漾重重拍了下桌子,语气严肃:“态度放端正点!我问她多大了!”   傅居年清了清嗓音,回答说:“不知道。”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   半晌后,余漾挑了下眉:“该不会……她是你妈妈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吧?”   傅居年看她喊饿喊了半天,结果进来之后一直抓着这事不放,连一口肉都没吃,他低头轻笑一声,索性不再逗她了。   “算是吧。”   余漾追问:“你喜欢她?”   傅居年抬头看过来。   她的一切都很直接,直接得有时候他都招架不住。   眼下明明是个让她歇了那些没用心思的机会,傅居年想了想,却选择了如实作答:“不喜欢。”   余漾渐渐放下心来:“那你们的关系……”   “没关系。”傅居年答得干脆利落,“只是用来应付我妈。”   余漾回想起刚才两人的交谈,确实有点这种意思。   “大总裁也躲不过被安排相亲啊。”余漾忍不住感叹,同时又觉得这个孤高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好像多了点人气儿,原来这世上也有他需要花费精力应付的俗事。   果然是人都逃不过中国式家长的催婚大法吗?   傅居年看她在那幸灾乐祸,刻意提醒她:“过完年我就三十了。”   余漾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只是苦恼:“那你们要一直演戏吗?”   傅居年抬眸,余漾眼巴巴地看着他,表情已经完全透露出她想听到的答案。   顶楼尽扫瑰丽夜景,斑驳陆离的光晕与烛光交映成趣。   傅居年却一点点收起笑来,眼眸在光影层叠中多了几分疏离感,他看着她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不懂是什么意思吗?”   他总是在氛围刚好的时候破坏气氛,搞人心态。   余漾抿了抿唇,就听傅居年声音又冷了几分,故意要让她知难而退般道:“不管我跟别人怎么样,都不妨碍我们之间不可能,这么说,懂了吗?”   “你不用这么强调,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余漾拿起刀子,心不在焉地戳着盘里的牛肉,某一下轻,某一下用力。   在傅居年以为她失望退却时,余漾突然拿起酒杯,跟他隔空碰了一下:“不过你越是这么旁敲侧击地提醒我,我越会觉得你怕了。”   烛火的光温柔地交织,映得人红唇烈焰,连恰到好处的笑都多了几分志在必得:“我又不能强迫你怎么样,只是追你而已,又没说一定会追到,你这样,难道不是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答应我?”   傅居年皱了下眉。   余漾游刃有余地看着他,不等他回应,拿回酒杯要喝。   一只手伸过来挡住杯口。   “不许喝酒。”傅居年勒令道,语气仿佛封建大家长。   余漾怔住,瞬间没了志气:“那你桌子上摆酒干嘛?”   傅居年看了看周围气氛正好的烛光晚餐。   “氛围。”他答。   “……”她无语。   余漾没有作罢,一把将酒夺了回来:“摆了就是让喝的,再说了我都成年了,又不是一杯倒,你担心什么?”   说完,将杯中红酒灌了进去,涩得她眉头紧皱。   傅居年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何况他也管不了她,见她喝都喝了,索性由她去。   余漾喝完酒,趴到桌子前,将盘子往前推了推,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傅叔叔,你告诉我,外边说你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傅居年还要开车,滴酒未沾,闻言抬眸,私下场合,他也不是永远都那么端着,此时便是放松的状态。   “什么传言?”   余漾道:“就是说你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啊!把你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你自己竟然不知道吗?”   傅居年不置可否。   余漾继续问:“甚至还有人说你是——”   她还没说完,傅居年一个眼神射过来,余漾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啧,果然这种话题都是逆鳞。   起码证明是直男没错了。   一顿晚饭结束,余漾吃得酒足饭饱。   她问了该问的,没什么遗憾了,起身要走,结果走出几步都歪歪扭扭的,最后一步高跟鞋一扭,整个人都往旁边倒去。   还好身后有人。   傅居年双手握着余漾手臂,将她扶起来,两个人中间还有很大的缝隙,并没有很亲密。   眉头紧皱,眼底充满无语,就不应该听她的鬼话,相信她不是一杯倒。   余漾从始至终就喝了一杯。   她推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转身,跟傅居年摇了摇手指头:“纯属意外!我真的不是一杯倒,但是红酒……嗝……后反劲。”   她两腮泛红,眼底染上微醺之色,目光也迷离起来,傅居年要伸手扶她,她还在那逞强:“不用!你自己回吧,我打车回去,省得你嫌我麻烦。”   说完,她转身就走。   裙子本就制约了她的行动,加上醉酒,身子更是歪歪斜斜的,走出的几步都是自己绊自己。   傅居年在后面叹了口气,某一瞬间,他抬脚走上前,二话不说,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余漾自己期待的公主抱,结果真到时吓了她一跳。   她赶紧抱紧傅居年的脖子,闭着眼睛死死地扒着他。   余漾并不娇小,但在傅居年怀里就显得轻飘飘的好小一只,他抱着她往外走,路过的人有的认出傅居年来,频频侧目,都很有眼色地没去上前打招呼。   惊吓劲过去,余漾意识到自己在谁的怀里,晕乎乎的,她也没再挣扎,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嘟囔:“那会儿还不愿意抱我来着呢……”   她此时很乖,但嘴上仍要讨便宜。   傅居年低头看她一眼,在她眼不见的地方,露出几分无奈的笑。   到了停车场,傅居年将她塞到车里,刚要起身,余漾突然拽住了他的衬衫袖子——外套他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了。   车子中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车灯光微弱地照进来,傅居年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就听余漾小声说:“我要当你女朋友。”   她喝了酒,声音多了几分掐水的柔媚。   傅居年面无表情,漆黑的眼在灯光映衬下更加深邃压抑,昏暗中,他语气冰冷:“你喝醉了。”   “喝醉了,没认错人就行。”余漾拉着他不放,“你只说行不行。”   她很困,脑袋疼,眼睛很难受。   傅居年动了下唇,最后只是轻叹一声,将她的手扒下来,给她盖好衣服,关上车门,绕到前面开车。   余漾没听到答案,但她眼皮太沉了,就睡了过去。   车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萦绕的香水气息仿佛比红酒还要醉人。   傅居年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余漾,她睡得正香,格外安静,乖得像一只小鹿,支棱着耳朵,眼睛闭上后,终于不会再蛊惑人了。   就还是个小姑娘,哪懂什么是喜欢呢?   车子到了地方,余漾还没醒。   傅居年停靠在路边,熄了火后也没有叫醒她,而是安静地等着。   突然,他听到一声呓语。   傅居年回头,看到余漾浅浅皱着眉,眼角好像还有泪光。   他惊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推开车门下去,到了后座,离得近些,才听到她说什么了。   “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我已经习惯了……反正我总是被丢下……”   她翻来覆去重复这几句,越来越难过,直到最后变成无声的啜泣。   傅居年听到她说的话,突然多了几分好奇,他发现自己对于余漾这个人,根本了解不多。   是什么人把她丢下了,才让她这么伤心?   他正要叫醒她时,余漾自己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四下的场景,渐渐回过神来,回神后一怔,她有些诧异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仿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然哭了。   撞上傅居年的眼睛,余漾眨了下眼,自己解释道:“我做噩梦了。”   傅居年深深地看着她:“什么噩梦。”   余漾坐起身,外套滑到腿上,她对着傅居年撇撇嘴,控诉道:“梦到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高速上,让我走回家。”   知道她说的并不是真话,而是在这翻旧账埋怨他,傅居年心生笑意,也没揪着噩梦的内容不放,反问道:“这就哭了?”   余漾垂眸,竟没反驳,“嗯”了一声。   车内瞬间像是坠入安静的深海中。   傅居年看到她突然低落的表情,笑意渐渐隐去。   莫名感觉胸口发闷,车内的氧气似乎不够用。   他从车里撤出来,手搭在车门上,将整个车门口笼罩。   外面的空气清新充沛,但不适感并没有很好缓解。   “在梦里,你怎么说的?”他低着头看着车里的人,未经多少思索地问了一句。   余漾怔了怔,从包里拿出一颗糖放嘴里,腮帮子鼓起来,抬起头含含糊糊地跟他说:“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求你别丢下我,说尽好话呗!”   她双眸亮如珠,撒起谎来眼都不眨的。   她刚刚明明说的是“别再来找我了”。   莫名地,胸口那种下坠感越来越强烈。   “你家到了,下车吧。”傅居年让开身子。   余漾嘴里含糖,又睡了一觉,酒醒得差不多了,她将傅居年的外套放到座位上,从车里走出来。   傅居年以为她要进去的时候,余漾突然回身,问他:“你想好答案没,答不答应做我男朋友?”   傅居年没想到她耍了个回马枪,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喜欢。”   余漾低下头:“你很讨厌我吗?”   她突然以退为进,让傅居年噎了一下,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喉结滚动,伤人话说不出来,他侧开头,有些烦躁地看向别处,随手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烟,低头咬住烟嘴,点上火。   余漾看他的动作,眼中微微惊讶。   她讨厌抽烟。   傅居年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见她脸色,一点也不意外,笑了一声,只道:“我比你大十岁,在我眼里你还是小朋友,我们认识时间太短,你并不了解我,也并不喜欢我,只要接触多了,你会发现你所不能接受的地方越来越多。就像现在,你不喜欢我抽烟。”   “我们不合适。”   简单一段话,冷静淡漠,摆出现实讲道理,比任何拒绝都有力。   余漾看着他,在他一字一顿的拒绝下,眼神中的叛逆却越来越强烈。   有一瞬间,谁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刻,余漾突然走回去,一把拉住他领带,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唇是柔软的,带了点冷意,触之即离。   余漾松开他,笑得恣意,像绽放的玫瑰:“看,我不讨厌。”   说完,她转身跑开。   夏风席卷树叶沙沙作响,清凉地吹散夜里的沉闷燥热,天空像洗过一样,几颗不会被城市的光所掩盖的星星,一闪一闪地跳跃着。   很久之后,车前的傅居年才有动作,他抬起手,若无其事地吸了一口烟,却不小心呛到肺,夹着烟转身扶着车门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声一下顶着一下,肺部的疼痛让他清醒,越清醒,脑海中不停重复的画面就越清晰。   烟草的味道都掩盖不住的那个吻。   好像是草莓味的。   甜到心肺。   将烟掐了,傅居年打开车门坐进去。   当他打算开车迅速离开时,才发现,自己进的,是副驾驶。   作者有话说:   大家多留评呀,写起来有动力~   —— 第九章 失眠   余漾靠在门上,也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此招虽险,不成功便成仁,她也没给他推开自己的机会。   指尖轻轻碰着唇瓣,还能感觉到余留的体温。   傅居年人看着冷,身体却比她想象中更炽热。   这种感觉很奇妙,以前从未有过。   她从五岁起就接触射击,从小到大只对一件事情情有独钟,就是射击运动,为了兼顾比赛和学业,余漾几乎不眠不休地训练学习、学习训练,至于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她一无所知。   不过,她现在感兴趣的也不单单是谈恋爱的滋味,对未知的好奇,新鲜感的冒头,还有属于傅居年身上那种独特的吸引力。   或许也不是他独有的,荷尔蒙这种东西,奇妙的氛围下催生的助推剂,总是能让人暂时忘却理智和烦恼。   他让她觉得很有挑战性,因为他可以抑制自身的欲.望。   她对他穷追不舍,因为她想看到他的欲.望决堤,难以自控的样子。   这比那个赌约本身更有意思。   余漾抿了抿唇,喜滋滋地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爷爷正在客厅甩着棒球棍,用着打太极的速度,动作未停,问道:“在门口磨蹭那么半天,干什么坏事呢?”   余漾换了鞋,倒在沙发上,还在回味刚才那个吻:“爷爷,傅叔叔真是个好人。”   “嗯?”余爱民停下动作,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不喜欢那小子呢……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余漾暗戳戳地笑,一本正经道:“我给他送表,他还请我吃饭,送我回家,还说我们两家交情深,以后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他会照顾我。”   余爱民杵着棒球棍,一脸出乎意料:“他真这么说的?”   “对呀。”   “那我就放心了。”   余爱民小声嘀咕了一句,余漾没听清,坐起身子问他:“爷爷,你刚说什么?”   余爱民摆摆手:“没什么,总之小傅这个人,很不错,事业有为的精英,你没事与他多走动走动,受益匪浅,以后接手个公司什么的,也不会手忙脚乱。”   话刚说完,余漾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   管家陈叔在家,刘婆请假去医院照顾儿媳妇了,这个时间会来别墅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果然,就看到余承志从玄关处走进来。   余漾瞬间收起笑,躺到沙发上当做没看见人,余爱民对这个儿子也非常不满,本来要问他回来做什么,却看到他脸上有划伤,已经结痂了,脸色一沉,没好气道:“你脸上怎么弄的?又出去鬼混了?”   余承志四十好几的人了,一进门被父亲这么说,脸上也不好看,带着几分火气回道:“去问余漾!”   余爱民一怔,不知道这还关孙女啥事,扭头去看余漾,余漾没有反应,老神神在在地躺在那里。   余承志走过来,看到余漾爱答不理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出来,开口就是说教:“Mr那种地方,也是你能随便去的吗?一个女孩子在那,受到欺负怎么办?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被退学的——”   说别的事,余漾都能当做耳旁风,一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余漾脸色彻底变了,她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我怎么被退学的?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父女两个剑拔弩张,余爱民心疼孙女,不想让孙女生气,挥手去赶余承志:“行了,你快走吧,反正你在外面也有地去,以后有事没事别老往这边跑,我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余承志铁青着脸,总不能对父亲发火,他瞥了一眼余漾,压下火气,道:“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高考成绩不好也没关系,我会送你出国留学,国外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等着就行。”   话一说完,爷孙两个都很震惊。   余漾瞪大了眼睛看着余承志,愈发感觉到他不可理喻:“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得感谢你?你是谁啊,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是你爸!这还不够吗?”   余漾气笑了:“你也好意思自称是我爸?来个死人都比你会当爸,起码他不会对我指手画脚!”   “你!”余承志被她这句话气得不轻,差点没背过气去。   余爱民见父女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叹了口气:“你就还像以前一样,当个甩手掌柜不就好了吗?”   余承志见父亲也这样,生气又无奈:“爸,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管她!”   说完又看向余漾,似是想到什么,指着她道:“是不是你妈跟你说什么了?她回来这一年,你是越来越不服管了,要是不想在家里待,你就——”   老爷子一听他说这话,没等他说完,拿着棒球棍就要打他,嘴上骂着:“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不顾家天天去外面花天酒地,对漾漾不管不问,我问你,她被黑心保姆苛待时你在哪?她在学校被人欺负时你在哪?她生病受伤住院时你又在哪?”   “你在外怎么玩我不管,你倒是把屁股擦干净!让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去学校骚扰漾漾,害得她在学校被人传出难听的谣言,同学孤立她,霸凌她,那时候你去哪了?”   “你已经害她失去了梦想,还有什么脸在这摆你当爹的架子!”老爷子提到这件事就痛心,他也没力气打儿子了,抚着胸口,缓慢挥手,“快走吧!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余漾一看爷爷脸色不对,顾不得余承志,赶紧把爷爷扶到沙发上。   管家拿了药过来,看到余承志脸色不好地站在那里,想要上前又怕惹得老爷子更生气,只好走过去小声劝他:“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让老爷子休息休息。”   余承志被余爱民一通话说得没理,知道自己在这只会更惹人厌,最后看了老父亲一眼,转身走了。   余爱民吃了药好多了,握着余漾的手安慰道:“没事啊漾漾,你爸说的那些都是屁话,你不用听,有爷爷在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看谁敢阻拦你。”   余漾点头,跟他笑了笑:“知道了。”   给爷爷哄睡下后,余漾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里一片漆黑,她靠在墙壁上,看着窗外点点星火。   真的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其实她和爷爷都清楚,这辈子,她很难再拿起枪,站到赛场上了。   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跟枪作伴,成为一名优秀的射击运动员,拿下无数奖项,成为这个领域的巅峰。   可是一切都被毁了。   手指不受控地勾了勾。   她闭上眼,大脑涨得难受,耳边有说话声,眼前也有层层画面闪过,各种声响充斥在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手边的台灯已经摔在地上,眼前一片狼藉。   余漾坐在地毯上,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   她爬到床上看了看手机,大概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突然很累,余漾瘫下肩膀,趴在床上,慢慢理顺呼吸,世界也安静下来,静得她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只想在这短暂的安逸中睡去。   但是她又睡不着。   失眠。   **   傅居年冲完澡出来,听到水台上手机的震动声。   头发滴着水,顺着胸膛的沟壑流下,他擦了擦小腹上的热汽,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下。   方才心烦意乱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没按接听,也没挂断,傅居年拿着手机回了卧室,随手丢在床上,等他换完衣服的时候,震动已经停止了。   他站在床边,盯着手机看了一分多钟。   最后还是拿起手机,顺手拿着床头柜上的烟灰缸走到阳台。   阳台有个躺椅,旁边的琉璃圆桌上放着爆珠款的黄鹤楼1916。   月悬星垂,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风。   傅居年其实没有烟瘾,平时也很少抽烟,只是身边喜欢备着,这是他一个习惯。   但今天很奇怪,他的瘾不知怎么被勾起了。   咬了一支烟,按下打火机,火苗燃起,漆黑夜色中星火一闪。   傅居年吐了口烟雾,见到手机屏幕亮了。   他拿了手机一看,是余漾给他发来的消息。   “接一下电话吧。”   明明是文字,傅居年却好像听到余漾在他耳边说。   像是求他似的。   烟灰轻轻磕落,他不知是吐烟还是叹息。   电话拨了回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只是等了半天没声。   是傅居年先开口:“什么事。”   还是没人说话,但是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可以确定电话那头有人。   轻风吹拂,将耳边的呼吸声描摹成绵绵细语,仿佛在同他诉说着委屈。   傅居年换了一边听,左手夹烟,在烟灰缸上按灭,声音低了下去:“怎么了。”   若不仔细听,会模糊了冷淡和温柔的界限。   这次,那边才传来怏怏的说话声:“想听听你的声音。”   顿了一下,她说:“我睡不着。”   没有任何骄纵与蛮横,仿佛真的只是乞求。   傅居年碾烟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抱抱漾漾 第十章 拿捏   烟灰缸里,火星熄灭。   他看着最后一丝热意变成轻烟盘旋升起,眼有些失神。   手无意识地又掐了支烟,火光照亮了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一闪后归于隐灭。   烟散了心事,他才出声问道:“为什么睡不着。”   余漾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感觉身子很轻,思绪也断断续续的。   “手……疼。”她说。   傅居年落下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却一丝未变:“手怎么疼。”   余漾却突然问:“你知道尼古拉.雅克里维奇.伊林吗?”   不等傅居年回应,她直接告诉他答案:“她是前苏联有名的神枪手,在苏联卫国战争中打得敌人屁滚尿流,也是神枪手中少有的女性。”   “我小时候,一直把她当偶像来着。”   傅居年弹了下烟灰,竟然很有耐心,“嗯,然后呢?”   他看不到余漾的表情,只听到她语气轻快地说:“因为爷爷的原因,我从小喜欢各种枪械,去参加过很多比赛,拿过全国冠军。我的愿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在世界之巅,跟各国的顶尖选手一决胜负,拿到世界冠军,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这个领域,无人能敌。”   她语气算得上有些狂傲,仿佛她说的那些东西不是理想,而是已经成为现实似的。   但她很快就接了一句。   “可惜,我的手现在再也举不起枪了。”   她的轻狂瞬间如一团被浇灭的火,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缕缕青烟,轻飘飘的声音,让人分不清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逞强。   傅居年起初,心里是有一丝意外的。   余爱民在跟他提起自己的孙女时,一个字都没提到过她是射击手,对自家孙女护短到连缺点都夸得下嘴的人,没道理对孙女最耀眼的地方只字不提。   如果不提,只能说明他是刻意回避。   只能说明,这对她来说,是个不能被轻易揭露的伤疤。   “你在家?”他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余漾的声音附耳传来:“怎么,你要来找我?”   听着她轻挑的语气,夹烟的手蹭了蹭眉骨,他闭眼轻出一口气。   “快睡吧。”   “哎,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傅居年睁开眼:“还想说什么?”   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人好像翻了个身。   “晚上的答案想好了吗?我喜欢你,你真得不考虑考虑答应我,做我男朋友?”   一支烟燃尽,傅居年没了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手指僵在那里。   她怎么可以跳跃得这么快?上一秒还在伤心低落,下一秒又开始不着调了。   就听余漾在那边捂着嘴笑了笑,然后清清嗓音,跟他道:“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睡了,晚安!”   似乎是害怕他在下一秒就说出拒绝的话,余漾很快挂断了电话。   傅居年一直没动,等他拿开手机看到手机屏幕的拨号盘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真的挂了。   挂了电话,傅居年的眉心却并没舒展。   城市里没有鸟鸣,深夜安静得诡异,只有偶尔几声汽车引擎声呼啸而过。   将最后一截烟掐灭,傅居年起身回了卧室,十分钟后,他换了外出的衣服出了门。   别墅楼下,车灯与路边浅淡的光亮交汇。   车子缓慢停下,傅居年从驾驶位上侧过头,看了看别墅楼上的窗户。   窗帘遮挡了光线,但能看出灯还亮着。   他重新靠了回去,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打工人周密已经准备好上床睡觉,突然接到老板的消息,顿时精神抖擞。   “帮我问问余漾高中的事。”   周密看到老板发来的莫名其妙的“工作内容”,皱了下眉。   作为特助,他虽然也偶尔为老板处理一些私事,但那只是极个别的情况。   万般不解,但最终他还是回了一个“好的”过去。   傅居年看到回复,表情不仅没有松懈下来,反而更阴沉了。   本不想深入了解,更不想再扯上什么关系,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去探寻。   就当这是最后一次。   他再回头看的时候,别墅的灯已经熄灭了。   这次是真的睡了吧。   傅居年启动引擎,开车离开。   回了家门,手机意外地响了。   傅居年以为又是余漾睡不着,正要接听,看到来电显示,却是一顿。   眉心一蹙,他划开屏幕将手机放到耳边。   “妈。”   来电的人是傅居年的母亲方茹,声音一听就上了年岁,但还是能听出对小儿子的疼爱。   “你在家吗?”   傅居年声音清冷:“您有什么事吗?”   方茹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打电话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工作累不累?今天有人在酒店看到你了,是跟人谈生意吗?”   傅居年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连语气也多了几分不快:“蒋诗告诉你的?”   方茹急忙否认:“不是,是我的朋友!你看你,我也没说什么,就是提醒你一句,我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但是也要注意一点,这个圈子就那么大,有什么风吹草动转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我跟你爸都是要脸的人,你可别跟宗家那小子似的,给我惹一屁股风流债。”   方茹知道自己说这么多,儿子肯定会不高兴,赶紧转了话题:“你和蒋诗最近怎么样,好久没回家了,这次你爸过生日,我叫她了,你到时候记得去接她。”   “不用了。”傅居年冷声打断。   方茹疑惑:“不用什么了?”   “不用叫蒋诗了。”傅居年看了一眼时间,“我还有事,挂了。”   方茹叫他解释清楚,傅居年已经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的脸色还是没有缓和。   很快,傅居年找到蒋诗的号码。   没有备注,只是一串数字。   他拨过去,那边接通,声音很是热情:“喂?居年?是不是伯父生日的事——”   话音未落,傅居年出声打断她。   “你的手是不是伸得有点长了。”他并没有发火,每个字都是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是赤.裸裸地警告。   蒋诗反应也很快,立马知道傅居年是为了什么打电话给自己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赶紧为自己解释:“居年,你误会了,只是伯母打电话问起你的事,我不过是随口一提……”   “我的事,我会自己跟她说。”傅居年再次打断她,“原本说好互不干涉,蒋小姐这么做,我很不高兴。”   蒋诗有点委屈,可是听到傅居年最后一句话,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傅居年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只是这么久以来他伪装的优雅绅士,让她错以为他就是个温柔的人了。   她是傅母的学生,认识傅居年十年,得以一直跟他保持着外人羡慕的关系,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她从不越界,知道分寸。   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蒋诗低头认错,想要挽回一下。   “没有以后了,到此为止。”那边只是简短的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握着手机,蒋诗跌坐在床上,脸上一片死灰。   **   第二天是余漾去医院拿结果的日子,早早起来,爷爷正等她吃早餐。   爷孙俩谁也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事,也没有提到余承志。   余爱民吃完饭后惯例吃药,药苦得他直往嘴里塞草莓。   “漾漾,你高考结束了,是怎么打算的?想好上哪个学校了吗?”   因为爷爷的关系,余家不喜欢吃西式餐点,只喜欢吃中式早餐,喝了一口南瓜粥,她混不在意地回道:“去燕大吧,我有个朋友在那里。”   “咳咳咳!”   余爱民一听,呛到了嗓子,开始猛咳。   余漾赶紧起身去顺背,余爱民平复下来后,抬头看过来,“漾漾啊,燕大,能行吗?这一年你可都没怎么去学校……”   这一年来余爱民怕给余漾压力,成绩什么的也不敢问,加上她总旷课,正经的考试就没考过几次。   怕孙女面子上过不去,他小心翼翼道:“不然咱们换个学校吧,没必要把目标定得那么高。”   余漾给爷爷倒了一杯水:“爷爷不相信我能考上?”   余爱民极护犊子:“那怎么可能?但凡要是你没考上,那都是燕大不识好歹!”   余漾看爷爷明明犯愁得不行还这么挺她,心里舒坦不少,她抱了一下小老头,去沙发上拿包:“爷爷,我去趟医院,一会儿就回来。”   余爱民跟孙女挥手,心里却在寻思着为她找学校的事,自己那儿子是不指望了,把漾漾送到国外他又舍不得。   燕大作为燕城最难进的大学,余爱民就没觉得余漾能考上,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把心思放在射击上,学习成绩也就平平,考一个一本没问题,燕大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当然,他还是相信孙女的。   虽然只在口头上。   余漾不知道老爷子的头脑风暴,打车去了医院。   见到方医生,她弯腰点头,在方医生身前坐下。   方医生看着她的检查报告,眉头皱了皱:“最近睡眠怎么样?”   余漾捏了捏包包:“这两天有点失眠。”   方医生面色凝重,将检查报告放下,抬头看向她:“从检测结果上来看,有几项不是很理想,可能有复发的迹象,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先观察观察,这段时间你需要定期过来检查。”   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不需要说什么客套话,余漾点了点头:“还需要注意别的吗?”   方医生道:“还是之前那些话,不过你要特别注意睡眠。还有就是,最近要是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尽量避开那些人和事,跟舒服的人待在一起。”   “很舒服的人待在一起……”余漾重复一遍,若有所思。   方医生见她这副样子,秒懂似地笑了:“看来你有好事呀?”   “哈哈,八字刚有一撇。”余漾收起检查单,心里有了着落,就着急走了,“30号来复查是吧,那我先走啦!”   方医生笑着跟她挥手:“祝你心想事成哈!”   余漾从医院里出来,美滋滋地拿出手机,刚点开头像,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找他。   “早知道上次就应该把他外套穿回来……”余漾嘀嘀咕咕地上了车。   结果瞌睡来了送枕头。   回家之后,她刚要上楼,爷爷从房间里出来拦住她,开心地跟她道:“这周五是你傅爷爷的生日,他请我们过去吃饭,你跟爷爷一起去吧?”   这种场合,若是平日里余漾肯定不去。   但她一听傅爷爷是傅居年的爸爸,又想起那天碰到蒋诗,确实从她口中听说了生日的事,这下有了正经的理由去找傅居年,余漾高兴还来不及。   “行,我肯定去!”   她拍了拍爷爷后背,碰碰跳跳上了楼,回到房间后,立马给傅居年打了一个电话。   傅居年正听周密汇报工作,见手机亮屏,抬手打断周密。   周密一顿,狐疑地看着老板。   以前说正事时,老板从不接电话。   就算接了电话,语气也不会太好。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没眼力价打扰老板。   傅居年握着手机,想起昨晚她受伤低落的语气,话音兜了一圈,出口时语气柔软不少:“什么事?”   周密:???   夭寿了!老板必是被人夺舍了! 第十一章 套路(修)   余漾拿着飞镖,对准墙上的飞镖盘,左手一投,正中红心。   右手还听着电话,问对面:“你周四有空吗?”   傅居年将文件签好合上,递给周密,闻言向后一靠,语气不明:“什么事。”   余漾又拿了个飞镖,下意识在嘴边哈了哈气,跟对方像是熟稔得不行的样子:“你爸爸这周五不是过生日嘛,爷爷说带我过去,我想着总不能空手去,但是又不知道你爸喜欢什么,所以就想请你为我当个参谋,陪我去给你爸挑个礼物。”   “傅叔叔,这个请求不过分吧?”她故意叫了一声“叔叔”。   傅居年动作一顿,眼底有些意外。   父亲虽然年轻时喜欢跟朋友聚一起喝酒,但是越老越爱清净了,所以这些年过生日向来是家宴,几乎不会请外人。   没想到他们这次还请了余家爷孙俩。   但既然是父母做主邀请的客人,他也不能说什么。   余漾等了半晌没听到回音,小声问:“行不行呀?”   说着,手中飞镖掷出,眨眼间,飞镖钉在镖盘上,撞得镖盘在墙上晃了一下,差点掉下来。   傅居年的声音传来,还是那么不讲情面:“不需要你买礼物。”   余漾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   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指尖转着飞镖,偷偷清了清嗓子,扮起撒娇的样子,夹起嗓音:“傅叔叔~你之前答应我的,如果有什么困难尽可以直接去找你,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你也会帮我,怎么转头就变脸呢?”   那边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许多。   “好好说话。”   余漾捂嘴偷笑,似乎能想象出来对面对她有多无语。   只是再做作下去恐怕会适得其反,她换回正常的声音,死猪不怕开水烫,威胁道:“你不答应,我就还去找你,反正一回生二回熟,我知道你公司大门往哪开。”   她大有如果他不同意就死磕到底的架势。   傅居年这次没有很快答复。   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前,静静看着外面。   正当他思量时,余漾态度又软了软:“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吃了,更不会逼你答复我什么,就是买个礼物而已,你看我都开口求你了,就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说完,等着回音,只感觉电话那边很安静,仿佛时间都停止流动一般。   隔了好半晌,听筒才传来傅居年好听的嗓音。   “周四几点?”   余漾握着飞镖,无声比了个胜利的姿势,当即见好就收,乖巧坐好,礼貌地问:“您看周四下午三点,有空吗?”   又是两秒的沉默,傅居年回:“可以。”   “那我不打扰您啦,周四见!”余漾忙挂了电话。   这边,落地窗前阳光耀眼,百叶窗拉到一半,透过来丝绸般柔顺的光芒,傅居年低头看着早就蹦回主界面的手机,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   达到目的就跑,也不知怎么养成的性子,像只小狐狸一样。   他坐回椅子上,想说什么,问周密:“周四下午是什么行程?”   周密听到傅居年打电话,却不知电话那面说了什么,只感觉老板心情不错。   一周的工作基本上都烙印在周密脑子里,不用查询备忘录,他直接就回答:“上次鸽掉的王总,这周四约他打高尔夫谈工作,裕华的项目有些急,这周就得定下了。”   傅居年拿起文件的手一顿。   是有些不巧了。   “推了吧。”他道。   周密机械式应答:“好的。”   说完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老板。   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他试着再重复一遍:“裕华科技这个项目别家都盯得很紧,再不定下来恐怕……”   傅居年头也不抬:“说说详细情况。”   周密站立正地道:“万谷和龙兴都在积极跟裕华接洽,万谷私下里已经跟裕华老板见过一次面了,但裕华的意思是再等等,想看看咱们的意思。”   “那就等等。”傅居年将签过的文件递给周密,“他们不急,我们也不急。”   周密见傅居年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心领神会地接过文件夹,没再坚持。   正要出去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对傅居年道:“你让我查的人,已经有些眉目了。”   说到私事了,周密跟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公事公办。   傅居年放下手头的事,抬头看过来:“都听说什么了?”   提起这件事,周密脸色有些为难:“既然是余家人,您就没从父母那边听说什么吗?”   “我没问他们。”傅居年看到周密表情不太对,眉头皱了起来,“怎么?”   周密硬着头皮道:“说起来,余家这个大小姐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小小年纪就是国家一级运动员,省赛和国际赛事都拿过奖,如果没有意外,是有机会参加两年后的奥运的……但是发生了一些事,她直接退役不做运动员了。”   刚查到这些时,周密也是心中敬佩,没想到她年纪不大履历却这么优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可是……   “知道她为什么退役吗?”傅居年问。   周密顿了一下,回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她在学校里似乎有一些不好的传闻,好像是说她常年比赛,不怎么在学校上课,交了几个不三不四的朋友,经常到学校找她,还有人说她被人……”   他突然卡住不说了,傅居年眉心一拧,“被什么?”   周密抬眼看了看他,犹豫半晌,才说出口:“被人……包养。”   傅居年眼皮一瞭,眸光沉敛:“还说了什么。”   周密拿不准老板对余小姐到底是什么态度,但他看出他有些不高兴了,也不再吞吐,将自己所知全都说了出来:“还说,余小姐背后有个金主,这个金主到处拈花惹草,经常有些跟他关系纠缠不清的人来学校找余小姐麻烦,给学校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为此,余小姐还跟学生在校园里起了冲突,把对方打成了脑震荡。这事闹得挺大的,虽然私下里和解了,但余小姐也被迫转学了,据说她退役也是因为这件事,但不清楚是被开除还是因为受伤离开国家队。”   傅居年听完,安静了几秒钟,语气骤冷。   “这就是你查到的?”   周密脸色变了变,听出傅居年话中对他调查结果的不满,顿时如芒在背。   傅居年面容严肃,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只是道听途说的话,我为什么还要让你去?”   一语点醒梦中人,周密明白傅居年的意思,抬了抬眼镜,认真道:“我知道了,我会查清楚事情原委的。”   “绝不会再跟你说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他再度强调。   傅居年眼皮一耷,所有的情绪都掩在黑眸里,挥了下手,没说话,让周密径自出去了。   等屋里只剩他一个人时,才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腕表。   这种听来且未加证实的传言,他肯定是不会信的。   但事实是,她被退了学,伤了手,放下枪,离开了国家队。   结果是不会骗人的。   那怎么平时,在她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她经历过这么多呢?   **   周四很快到了,余漾吸取教训,睡了一上午,睡得饱饱的,绝不会再出现让人凭白等半个多小时的情况。   这次出门她也决定再也不穿裹身的小裙子了,随便扎了丸子头,T恤短裤,从头轻便到脚,接到电话就拿包跑了出去。   一出门,电话还没来得及挂,余漾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劳斯莱斯,顿时愣了一下。   之前傅居年开的是宾利,她也只认他的那辆宾利。   眼下这车有点陌生,她脚步迟疑,踌躇不前,眯着眼弯着腰仔细辨认驾驶室里的人。   直到车窗降下,她看到傅居年那张得天独厚的脸。   确定是他,余漾展颜欢笑,一路小跑过去,看清傅居年今日这身行头,更是眼前一亮,她发现他今天没穿西装,休闲款式的白衬衫上,勾了一个墨镜,外面太阳很大,余漾也拿了一副,两人穿得都是白色上衣,倒像是情侣装。   她憋着小心思打开车门坐进去,不时地侧头打量傅居年。   还别说,他把脸一遮,这身材还是挺吸引小妹妹的。   不过把脸一放出来,估计会吓走一大片。   倒不是他长得丑,相反,他模样很好看,五官立体,眉眼深邃,鼻梁英挺,哪里都很完美,偏偏凑一起,压迫感极强。   只是也有他吓不走的,比如那天那个蒋诗。   “去哪?”   傅居年驾车驶出小区,问她。   余漾正天马行空,闻声收回思绪,想了想,反问道:“你爸爸有什么特别爱好的东西吗?”   傅居年瞥她一眼:“跟你爷爷一样。”   余漾:“茶?”   “嗯。”   “那就买套茶具吧!”余漾转头看他,“你有推荐的店铺吗?”   既然傅爸喜欢喝茶,作为儿子,一定有合适的店铺推荐,傅居年没说话,只是提了速,明显有了目的地。   路上,余漾在车上左扫扫右看看,嘴里嘀咕道:“等我学了车,也让爷爷给我弄辆劳斯莱斯。”   傅居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的手。   “能开吗?”   余漾愣了愣,反应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抬抬手,她无所谓道:“开车可以,就是做一些精细操作不行,比如瞄准什么的。”   看她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傅居年操作方向盘,眉却皱了一下,“还能治好吗?”   他停顿一秒,继续道:“我认识一个骨科相关的专家。”   下意识,她收回手,抓紧了安全带。   “不光是骨科的事,还有神经科之类的。”余漾答得潦草,说到一半,忽然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是不是别有企图?”   傅居年单手打着方向盘,眼瞥着后视镜,沉默以对。   余漾低声吐槽一句:“真是严防死守。”   方才的话题也就这么搁置了,谁也没再提起。   半小时后,傅居年把车停在泊车区,带她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店。   小店昏暗,里面吹着空调,一进到里面,霎时觉得凉爽下来。   靠窗的地方,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躺椅上听京剧,捧着一壶茶优哉游哉地晃悠着,见有人进来,他坐起身子,因为背光,眯着眼睛看来人,待看清是谁后,他一拍大腿哈哈笑道:   “我就猜你该来了,老爷子生日吧!”   男人很熟络,把茶壶放下上前来招呼。   傅居年常年冰山一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还是老样子。”他道。   男人喊了一声“好嘞”,转身就去后屋拿了一套茶具出来。   帘子一掀,他指着手上的东西:“年前定的,前段时间才到我手,就给你留着呢。”   余漾看了看老板手中那套精致的茶具,又看了看傅居年,“你也准备送茶具?”   傅居年没说是或不是,只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算你的。”   余漾难得见他这么好说话,但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那你怎么办?”   傅居年让男人打包,没回她这句话。   余漾看他像是心里早有打算似的,迟疑着回过头,跟店铺老板道:“多少钱?”   老板听余漾这财大气粗的语气,笑着看了看傅居年:“这账,怎么结?”   傅居年淡淡说:“记我账上。”   “得嘞,我就说嘛,你咋还让个小姑娘掏钱,不地道。”   余漾一看,这礼物是人挑的,地方是人带着过来的,账还让人家结了,那算是她买的哪门子礼物?   她伸手一拦:“不用记他账,我有钱。”   老板笑呵呵看着余漾:“姑娘,这东西可不便宜。”   “不便宜也得我结……呃……嗯……不便宜是多少钱?”余漾决定还是先别把牛吹出去,问清楚价钱再说。   老板下意识去看傅居年眼色,后者轻微地摇了摇头。   “也就十——五——一——两千块钱。”   老板连拉了好几次长音,把余漾弄糊涂了:“到底多少钱?”   老板一锤定音:“两千!”   “两千我还是付得起的。”余漾扫了码,一笔“巨款”扔出去了。   老板把东西打包好,她小心接过,转身跟傅居年笑了笑,故意用调侃的口吻跟他道谢:“今天多亏傅叔叔带我来这里,谢谢啦!”   老板正喝茶,闻言“噗”地喷出来。   喷完水,两眼震惊:“你叫他啥?”   余漾眨巴眼睛:“傅叔叔啊。”   老板嘴张了半天,抽出纸巾擦了擦:“嗐,我还以为——”   傅居年大约知道他要说什么,拉起余漾的手,转身就走,临走前,意有所指地提醒他一句:“记账。”   “明白!”老板摆了摆手,目送二人出去,等人走远了,才啧啧摇头称奇,“不对吧,怎么看都不像叔侄女啊,还以为老二开窍了呢……”   两人出来,余漾想起刚才老板话说半截意犹未尽的表情,问他:“你跟老板很熟吗?”   傅居年往泊车的地方走,“大哥的朋友。”   余漾看他就打算这么回家,心想大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啊,请他出来一次不容易,赶紧停下脚步,顺势扯了扯他的手。   傅居年回头看她,眼含询问。   两只手还牵着,似乎没人觉得不妥。   又或者是明知不妥,却假装镇定。   余漾拿出手机,跟他晃了晃。   “我买了电影票。”   完了补充:“两张。”   作者有话说:   余漾:你要看爱情片,恐怖片,动画片还是动作片?我都有! 第十二章 面具   金色阳光下,她的笑有几分得逞的意味。   明明他还没说答应,就已经满是势在必得的自信了。   傅居年轻瞥了一眼她的手机。   电影院就在附近,想来是刚刚才买的,茶具店是他临时决定要去的地方,她不可能提前知道。   看来是背着他偷偷摸摸订的电影票。   视线上移,重新落回到余漾脸上,他不咸不淡地道:“我不喜欢看电影。”   余漾早知他会这么说,“但我票都买了,你不答应我,我多没面子啊……一个人孤零零去看爱情片什么的……”   她慢慢放开他的手,抚着手臂,失落地垂下头。   明知她多半是装的,但傅居年好像真的看到她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里,面无表情地将一整部无聊的电影看完的画面。   即便他不去。   她骨子里似乎总有股倔强劲在野蛮疯长。   尽管那倔强如荆棘一样扎伤的是自己。   等了会儿,余漾以为他不会答应了,想着自己去看也无所谓,反正呆着也是无聊。   就听前面传来他的声音。   “不走吗?”   余漾抬头,他走出几步,单手插兜回头看自己,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答应她这个要求不算什么大事。   那一瞬间,余漾突然觉得心脏坠得难受。   她原以为自己没什么期待,这么做都是为了赌约,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可是真当他答应自己的时候,那一整颗心就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地,压得胸腔难过,喉咙发酸。   她很快低头跑过去,与他并肩而行。   穿过一条步行街就是商场,电影院在商场六层。   一路上余漾突然变得很安静,边走边东张西望,实际上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坐扶梯上顶层的时候,余漾突然不再左右张望,而是盯着前面不动了。   傅居年很少来这种地方,对其他事物更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所以只是把目光轻轻落在前面的女孩身上,看她似乎望着什么东西望出神了,于是也转头顺着她视线方向看去。   商场顶层一半是电影院,一半是休闲娱乐区。   她看到扶梯对面有个射气球的游戏摊位,上面摆着几架模型枪。   在家还经常射射飞镖,但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任何跟枪有关的东西了。   如果这种程度的话,她应该也能百发百中吧。   余漾想着,没注意扶梯已经到顶了。   “小心!”   脚下被电梯金属板重重磕了一下,余漾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与那声提醒几乎是同一时间,慌忙中,她下意识抓住了什么,紧接着,坚实有力的手臂环过腰身,肩膀被牢牢扶住,那人受了电梯冲力也向前踉跄一下,压缩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沉郁的香气瞬间铺满怀抱,连带惊起砰砰的心跳声。   像是按了慢放键,身边快速晃过的光线都变成了一条条线,余漾只清晰地看到近在咫尺的下颌,刀刻斧凿般,与她头顶的发擦过。   两人已经站到扶梯台的大理石面上,因为交渡的体温而有一瞬怔忪。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直到后面传来人声,傅居年才收回视线,搂着呆愣愣的余漾走到无人的地方,让出一条路后就松开她腰上的手。   腰上的手是松开了,余漾还抓着傅居年的衬衣。   衬衣是她慌乱中胡乱拽的,还扯掉了人家一颗扣子,看着自己将别人领口扯乱的手,余漾眨眨眼,飞快地抽回来,佯装咳嗽,避开了他的视线。   傅居年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他理衣领时什么话都没说,余漾却尴尬地脚趾抠地,想了半晌,最后只跟他低头道了一声谢谢,转身往电影院的方向走。   没走出两步,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余漾回头看,傅居年侧了下头,问她:“不想玩吗?”   她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见傅居年看了一眼后面的玩具摊——刚才她看出神的地方。   “我?问我吗?”余漾指着自己。   傅居年眼神给了肯定的答案,余漾打着哈哈,眼睛却往那边瞥:“都是骗人的小把戏,太小儿科了,我去了不是欺负老板嘛……”   “想玩就去玩。”傅居年打断她。   他声音漫不经心的,但就是这样的语气才一下戳中了她的内心。   只是随便玩一玩,又不会怎么样对吧?   “那就去看看?”   余漾说着,脚下已经动了,她径直朝玩具摊那边走,傅居年跟在她身后,看她谨慎又急促的步伐,失笑着摇摇头,也加快脚步跟上。   “老板,多少钱?怎么玩?”余漾趴在柜台上,跃跃欲试地看着老板。   老板是个年轻的瘦高男人,见来问的是个小姑娘,也不怎么当回事,指了指前面的牌子:“30块钱一次,奖品在那边——”   他说着,给余漾指了指玩具摊,上面有个滚动的LED屏,写着打中多少枪可以得到几等奖。   那都不是余漾在意的,她看了一眼游戏用的玩具枪,是M-16,一共30发子弹,特等奖需要30发全中。   余漾正看屏幕的功夫,傅居年走过来了,老板见两个人是结伴过来的,立刻放下手机,对姗姗来迟的傅居年道:“帅哥,来一发,给女朋友赢个毛绒玩具。”   傅居年皱眉看过去,不想搭理老板这套老土的营销套路。   余漾却突然来劲了,闪现到傅居年身边抱住他手臂,笑嘻嘻地看着老板:“我男朋友不会,是我玩。”   老板怔了一下。   往常都是小伙子带着小姑娘过来着急露一手耍帅。   不过倒是也有陪着女朋友逗闷子的。   余漾余光瞥到傅居年一言难尽的眼神,心里小人笑得捶地板,被错认成男女朋友好像扒光了他的衣服一样,她就喜欢看到他这种表情。   傅居年错了一步,挣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跟老板道:“她打。”   又扭头看着余漾:“刚叫我什么?”   他是提醒的目光,警告她不要随意拉近两人的关系,余漾当做没看见,跟老板确认子弹:“里面30发子弹没少吧?”   “放心放心,咱都本分人,做生意就讲求个实诚,要不让你男朋友帮着数,不够咱再凑总行了吧!肯定让你打满30发!”老板认定了两人是情侣,说着还不忘拉上傅居年一起调侃。   余漾心里偷着乐,表面上故作正经,同傅居年招手:“那你过来帮我数。”   傅居年脸臭着,但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余漾举起枪,对准气球,傅居年正好走到她身后,忽然听到她低声说了一句:“看来我们两个还是挺配的,对吧?”   话音刚落,一发子弹就射了出去,砰地一声,气球炸开,声音清脆。   玩味的语调,凌厉的眸光,恰到好处地揉在同一人身上。   他看着她,表情有些微地变化。   余漾却皱了下眉,身子一动不动,语气轻挑起来:“老板,你这本分人好像不是那么本分啊……”   悠闲地欣赏小情侣的老板笑容一僵,有些慌乱地直起身,就见余漾砰砰砰又打三枪,枪枪命中。   “行,枪调得挺有良心,没有歪到姥姥家去。”余漾调侃的功夫,十枪打出,十个气球全爆。   旁边玩投篮的两个男生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美女,枪打得挺准啊,我刚才玩过,这玩意挺不好瞄准的!”   男生看起来像附近大学的大学生。   “不是不好瞄准,是枪被调过了,你得自己摸出它准头在哪里。”余漾接上话,一时间又有五枪打中了。   俩男生看余漾玩得确实好,眼里也生出几分敬佩,连连点头:“我说的呢,刚才怎么瞄准都打不着,我就觉得这里有猫腻。”   “美女,那你是怎么打中的啊?”   “不好说……”余漾高深莫测的,眼中带笑,“凭感觉。”   她这话一出,俩男生顿时觉得这女孩有点东西,又看余漾长得漂亮,搭讪还很容易,眼神也热切起来,兴趣从游戏瞬间转移到余漾身上。   某人脸色就又沉了几分。   老板见余漾这么厉害,急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给自己解释:“可不能瞎说啊,这枪我没调过,要是调过你能打这么好嘛。”   俩男大学生见状摆手赶老板:“别解释啦,知道你们这种的枪都是改过的,又不会告发你,回去吧,别打扰美女打枪!”   话音刚落,一声空响。   子弹不知道弹飞到哪了,第三排的倒数第四个气球安然无恙地挂在那里,空气中静了一静。   余漾有些错愕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   老板见余漾这枪放空了,收起紧张的神色,淡淡笑了一声,悠哉悠哉地走回到柜台后,倚着台面道:“好多人觉得自己枪法特别准,其实就是错觉,这玩意没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再练练吧!”   老板蹬鼻子上脸,看余漾又放空一枪,脸上的嘚瑟越发收不住。   “你闭嘴吧,美女,别理他,找找感觉,下一枪肯定能打中!”   男大学生鼓励余漾,老板见状撇撇嘴,料定余漾之前打中只是侥幸,看好戏似地望过来。   余漾却迟迟没再扣动扳机。   眼中的气球,红黄蓝的颜色渐渐模糊了边界,交织在一起。   她想要看清楚,用力眨了眨眼睛,紧紧盯着那一点,可是将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食指使不上力气,无论她怎么用力,指尖都软塌塌地勾在扳机上动弹不得。   身边时光飞逝,她好像一瞬间回到了一年前。   训练场上她举枪对准靶标,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突然都变得很陌生,从前不论举了多久都不会发抖的手,却在极其依赖稳定的情况下,不停地颤抖。   “余漾,要不你考虑考虑,回学校去上学吧。”   砰地一声,又是空枪。   余漾抿了抿唇,飞快上膛对准气球,一言不发地再次扣动扳机。   但这回还是没打中。   她突然安静下来,两个男大学生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嘴上轻轻安抚着:“没事没事……美女,别着急,看准了再——”   还没说完,一道身影闯入视线,将两人挤得向后退了一步。   余漾像是跟枪发起了脾气,咔嚓一声上膛,双眼锁定仇人一样盯着那个气球,可她越是瞄准,手抖动的幅度就越来越大。   她知道这一枪放下去还是一样打不中,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就感觉有人举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精准地放了一枪。   就一枪,鲜血飞溅,一击致命,她再也没有了引以为傲的资本。   咬紧唇,眼睛一下子胀得难受。   却忽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冰凉的手背覆上温热,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她颤抖的手,食指搭在她的指尖上,虚虚按着。   余漾瞬间回神,所有感官也都一瞬间回笼。   他在她身后,俯身靠得极近,手拖住她左臂,呼吸散落耳畔,伴随着低沉的嗓音:“只是个游戏而已,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他不是问,而是陈述一个很简单的事实。   余漾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脑子里充斥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不是轻蔑,而是发自内心的相信,尽管她并没看到,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此刻他对他是全然的信任。   枪口向上一抬,她打出最后一枪。   砰的一声,伴随着气球爆炸的声音。   打中了!   “喔~喔!”那两个男大学生也为她喝彩庆祝。   余漾放下枪,攥了下手心,然后松开,再攥,再松开,回头看着傅居年,笑眼弯如月,语气暧昧:“傅叔叔,看来你也会玩枪啊?”   傅居年本是眼中含笑,却被余漾这声“傅叔叔”叫得一顿。   那边倚着柜台的老板听到这话吃惊地合不上嘴,两个男大学生也惹不起地往后躲。   跟人叔叔面前撩妹,嫌命长?   怪不得这男的刚才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傅居年看清余漾眼中促狭的笑意,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   周围是误会的目光,只她在他眼中全然盛放,就好像方才那个孤独无助的人不是她一样。   余漾以为自己的捉弄会惹得傅居年生气,谁知他向她走来,拽着她手腕径自带她走了。   “钱,钱!”   “付过了。”   老板和两个男大三颗脑瓜聚在一起,看着两人匆匆离开的背影,一起迷惑了。   “到底什么情况这是!”   贵圈太乱了吧!   作者有话说:   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想说很多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一说起来就没完。   大家可以养肥这样不用等得很辛苦,我会努力调整状态。 第十三章 失控   余漾盯着自己被傅居年牵着的手,抿着唇从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   到了电影院大厅,傅居年很自然地就放开了,余漾扁了扁嘴,恋恋不舍地动动手指,将手背到身后去。   “你这么着急跑干什么,我还没玩够呢。”她故作遗憾地埋怨他,实则偷偷打量着他的脸色,想要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端倪。   傅居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她背到身后的手:“你还想玩吗?”   他轻松用一句话,把余漾打回原形。   她看着傅居年,紧紧按着发疼的指尖,泛出丝丝尖锐的痛感,才能缓解几分那种钻心入肺的痛苦。   刻意想要忽视,也忽视不掉。   脸上的笑容有几分维持不下去了,这时,眼前人忽然走近一步,阴影坠落在头顶,他微微倾身,将她藏在背后的手拉出来。   手指上是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新旧伤都有,傅居年翻过手心手背看了看,末了抬眼,意味不明:“跟枪发脾气,跟手发脾气?”   余漾脸上一热,知道他是说刚才她拿枪咔咔上膛出气的事。   “没有。”她想要将手抽回来,刚有点动作,傅居年的手一紧,抓住她往回撤的手腕。   两人的动作都有些突然,余漾不解他的用意,只感觉被他掌心包裹的地方不再那么难受了,抬眼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追问。   傅居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看着她的手,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平时双手可以正常使用,只在紧张时候不能自控,说明不是手的问题。”   余漾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忽而沉下脸,将手抽了出来,别开眼去。   “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反正我以后也不玩枪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电影快开始了,我去取票。”   说完,她不管傅居年,转身就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傅居年手还在空中抬着,人走得干脆,徒留掌心里一抹温热。   蜷了下手指,看着空荡荡的掌心,他微微蹙了蹙眉。   眼神中更多的是不解,对自己的不解。   不该问那么多,结果还是问了;不该说那么多,结果还是说了。   浪费时间和没有意义的事,他向来不会做,结果莫名其妙地,他还是做了。   “喂!我取好票了!”余漾在取票机那边挥手,催促他过去。   傅居年抬头,看到她毫无芥蒂的表情,笑得天真肆意,他一看到她这张脸,就会想起那天她在他车上,被噩梦纠缠时,呢喃的呓语。   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笑,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她很少被人疼爱。   傅居年走过去,余漾拽着他胳膊去检票口:“还愣着干什么呀,电影都快开始了!”   他几乎是被她推着进去的,到了电影放映厅,里面灯光昏暗,余漾拽着他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傅居年见她轻手轻脚地寻路,想到那天跟余爱民聊天时提到,余漾有轻微的夜盲症,光线昏暗下走路恨不得变成爬行动物,忍不住轻笑一声。   余漾听到这么明显的嘲笑,蹙眉回头瞪他:“你笑什么!”   傅居年没回答,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变为由他带路,“座位在哪?”   余漾猜到他可能是从爷爷那里听说自己的夜盲症,多少有些丢脸,也不戳穿,指着影厅最后的方向:“在最后一排的十三号和十四号座。”   她说完,傅居年脚步一慢。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影厅,里面没有多少人,只有中间位置分别坐了两对情侣。   合适的观影位置还空了许多座位。   在有富余座位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买电影票买最后一排的。   余漾知道他心中疑惑,小声催促他:“快点呀,电影快开始了……”   傅居年没说什么,拉着她走到最后一排,在指定的位置上落座。   这个视角,正好可以将整个影厅一览无余。   除了前面那两对情侣外,直到电影开始,都再没进来过人。   龙标开始播放时,余漾拿着电影票嘟囔:“这个电影真的有这么烂吗,刚上映都没人看……”   傅居年侧头看她:“不是你选的电影么。”   看他的神情,就好像在质问她“给我一个你选择这个影片的理由”。   余漾笑得神秘,凑近一些,傅居年下意识地,也附耳去听。   就听她在他耳边道:“我随便选哒!”   傅居年:“……”   无奈归无奈,但又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恐怕偷摸定下电影票的时候,她自己都没看清楚影片的名字叫什么。   影片正式开始放映,看片头,大概是个爱情片。   结果电影开始还没十分钟,就有一对情侣嚷嚷着买错票,骂骂咧咧地走了。   影片呈现的故事剧情的确狗血老套,让人难以看完,于是余漾开播半小时就昏昏欲睡了。   前面那对情侣倒是很有精神,也不是专程来看电影的,两个人时常交头接耳说着什么,甜甜蜜蜜的样子比电影还有意思。   余漾困得睁不开眼睛,侧头倒在身边人的肩膀上。   脑袋搭上去时,明显感觉到身侧之人坐得僵直。   她没睡着,是故意挨过去的,电影又进行了一段十分无聊的剧情,他却一句话没说,也没有推开她,仿佛真的在认真地看着电影。   傅居年本来是认真在看的。   他除了学生时代跟朋友去过电影院,独自创办公司一直到如今,日常娱乐项目近乎于无,对电影也丝毫不感兴趣,跟异性一起来看电影,更是从来没有过。   但再无聊的事,只要开始,他就会认真对待。   整个放映厅,大概只有傅居年一个人是在认真看电影。   直到余漾靠到他身上。   她的头轻轻的,没什么重量,无人在意的角落,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声下,他却好像能清晰地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均匀,绵长,她对他没什么防备。   之前在他的车上是这样,眼下在影院也是如此。   她似乎把一个人想得太简单了。   又或者,她怎么就敢笃定他是一个不会伤害她的正人君子,而非衣冠禽兽呢?   不知不觉,影片到了尾声。   像是说好了一般,谁都没有打扰谁,就这样看完了一整部电影。   片尾曲播放的时候,傅居年突然听到身侧的人喃喃低语。   “今天谢谢你。”   她开口,便能听出她没有睡着。   只是声音软绵绵的,带了些懵懂慵懒的睡意。   片尾曲是轻缓的抒情歌曲,韵律很温柔,黑色大屏幕上滚动着白色字幕,只有氤氲的光散落在前方,人都变作晕染的剪影。   前面仅剩的一对情侣并没有退场,而是越靠越近。   他们在看戏,戏已落幕,自己也变成了戏中人。   暧昧如暗流涌动成潮。   余漾轻轻笑了一声:“知道我为什么挑了最后一排吗?”   她压低的声音穿透身体,先耳膜一步传进脑海,恰在这时,前排那两道看不清五官的人影贴在了一起,画面闯入眼帘的瞬间,仿佛通感似的,那具贴靠在侧的身体忽而变得更加真实。   隔着衣服也炙热。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眼,却是向着余漾这边侧过头,沉沉呼吸落在发上,他压着嗓音,慢条斯理地道:“你叫我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那语气听起来有几分事不关己的淡漠,可低哑的音色又平添了几分暧昧不清的意味。   光影不及处,昏暗无人的角落。   是视线的盲区,也是私欲绽放的天堂。   余漾胆大地仰起头,胆大地抚上他的脸,在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注视下,胆大地迎上前,覆于他唇之上一层温热。   不似上次那般浅尝辄止,她有些笨拙地碰触,生涩地探寻,像水中游动的鱼,玩弄地拨动要命的鱼钩。   音乐激昂处,她猝然停下,想要呼吸。   下一秒,却被人按住肩膀。   他忽然反客为主,将她压到椅背上,继续加深这个吻。   极致的视听享受盖住了所有声响,余漾也在一瞬的惊异过后,沉浸在他海浪一般失控的欲.潮中,同时也在心中窃喜,鱼反而成为了猎人。   她终于看到他隐藏于深处的另一面。   许久之后,电影落幕。   他靠在她颈窝间,呼吸杂乱,她也始终昏昏沉沉的,找不到方向。   忽然之间,灯光大亮。   仿佛惊雷震醒了黑暗中梦魇的人。   余漾看到身前的人影忽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眨眼间的功夫,那人的身影就已经看不见了,余漾愣愣地在座椅上,不明白怎么回事,回过神来,她赶紧拿着包和礼盒追了出去。   因为这场电影人不多,散场后外面的走廊并没有多少人,余漾左右张望,找不到人,又拿出手机给傅居年拨电话。   震动响起,傅居年撑在洗手池前,掏出手机,怔了一下,又关掉。   他没站得很直,在镜子前微倾着身,倾了好久。   冷静下来后,他随手拿出烟盒,叼着烟刚按下火机,却瞥到旁边墙上贴着“禁止吸烟”的标语,手一顿,他看了片刻,将手中的烟和烟盒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傅居年从洗手间出来时,余漾正靠着墙等他。   打了个照面,他脸上不太好看。   说不清是烦躁还是生气。   余漾走过去,看到他手里攥着的打火机,想到什么,抬头一笑:“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不用怕成这样吧?”   她的语气将自己抬高到一定高度,仿佛幼稚的人是他一样。   “像你这样的人,做错事了第一念头也是逃跑吗?”余漾咄咄逼人,好笑地打量着他。   傅居年抬眸睇了她一眼,而后放回打火机,拉着她的手离开了电影院。   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才将她放开。   此时脸色已经没那么难看了。   他说:“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余漾眼中惊讶:“所以呢?”   傅居年声音淡淡:“就当没发生过。”   余漾也不生气,游刃有余地看着他:“傅叔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事后穿起裤子就走不负责任的渣男?”   傅居年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字面描述还是隐喻,但今天确实错在自己,他自然没什么立场反驳她。   “你想要什么?”他问。   余漾不假思索:“你。”   他一顿,末了沉声道:“除了这个。”   “为什么?”余漾不肯罢休,“你都亲我了,你不认账?”   傅居年眉皱得更紧,忽然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你还太小,以后会后悔的。”   余漾追在身后,语气不满:“你只会用这句话来搪塞我,我是比你小,但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傅居年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她:“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余漾被他锋利的眼神瞪得一怔,他沉着脸,转而逼近她,“你了解我吗,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要是真想伤害你,你有能力反抗吗?”   他吓唬她,想让她知难而退。   哪怕知道她有几分认真,但认真也源于一时兴起,新鲜劲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她后悔了,他可不保证自己会善罢甘休。   所以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可是余漾却说:“我知道。”   她抬眸望着他,琥珀色眼瞳倒映着停车场昏暗的灯光。   “我知道你是好人。”她眼中笃定,“所以你不会伤害我。”   傅居年一对上她柔软的眸子,就觉得方才吓唬她的气势忽然散去了。   说什么都拗不过她。   有车打着双闪停在两人跟前,按了两下喇叭,余漾看了一眼,然后跟傅居年挥了挥手机:“我叫了车,今天不用你送我。”   她走向车子,想到什么,在他身侧停下脚步,“哦对了,今天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是我主动的,我没怪你。”   她提起礼盒,跟他笑了笑:“而且我是真的想谢谢你,我知道这个茶具很贵,还有电扶梯上,和打气球的时候,都想谢谢你,就当还你人情。”   傅居年隐隐皱着眉,偏过头看她。   她神情更加坚定:“人情还了,但我没打算放弃,反正我要追到你。”   说完,她开开心心地走了,车子掉头离开,停车场很快归于沉寂。   傅居年站了一会儿,喉咙很干,却顺手去掏烟,掏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连烟带盒都给扔了。   回到车上,他拿了车里的烟。   清冽的凉意流入喉咙,吸进肺里,慢慢浇灭了他心头滋生的懊恼。   但很快又衍生出一层辣意,如火燎般灼烫,好像……她的唇。   这次不是草莓味,是只属于她的味道……   突然一声手机震动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眼中闪过不耐,但明显松了一口气。   “什么事。”   那边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有几分骚包:“听人说你最近多了个小跟班?行啊老傅,有好消息了?”   傅居年听见那人说话身心俱疲,闭着眼掐了掐眉心:“有事说事。”   宗川野认真讲:“来GK,好久没见了,请你喝酒。”   傅居年还没说话,他又添了几句:“别说你没时间,我跟周密确认过了,你可是把今天下午到晚上的时间都空出来了。”   “阿砚也在。”   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听到最后那句,他顿了顿,说一声“知道了”,就挂断了手机。   开车驶出停车场,扬长而去。   **   余漾抱着礼盒刚到家门口,包里手机就响了。   嘴里吃着糖,还哼着歌,听到手机铃声,赶紧拿钥匙打开门,把礼盒随手放到玄关的柜子上,接通手机。   “喂,黎欢,什么事?”   那边道:“找你出来玩啊。”   余漾靠坐在鞋柜上,顺手撩了下刘海,想到自己基本上已经拿下傅居年,也有一肚子话想跟黎欢说,笑着说:“我也正想去找你呢。”   那边环境嘈杂,推杯换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黎欢捂着手机,听出她话里有话:“怎么,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秘密!”余漾保持神秘,穿着拖鞋往楼上走,“你在哪?跟谁在一起呢,这么热闹?”   黎欢知道她过来了就会告诉她,也不着急问,回道:“在GK,我们院跟别的院联谊,好多帅哥美女,你赶快来!”   “联谊?”余漾脚步一顿。   “是啊!”黎欢凑近话筒,声音压低很多,“有个我觉得还不错的学长,想追,但我有点搞不定,你过来帮帮我?”   说了半天,原来是让她过去当僚机。   余漾拖着身子上楼,无奈地应了两声:“好,好。”   黎欢一听她答应了,声音更兴奋:“那你穿得漂亮点,这个学长可受欢迎了,咱姐妹俩气势得先压过别人,别露怯!”   “知道啦!”   余漾挂了电话,嘈杂声瞬间切断,这才发现家里很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往常这个时间爷爷都在家,出去了也会跟她说一声。   她有点放心不下,给爷爷打了个电话,没通。她想了想,又给陈叔拨了一通。   这次有人接了。   “喂?是陈叔吗,你跟爷爷在一起吗?”   那边是一阵沉默。   余漾有些奇怪,刚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就听电话里陈叔笑着说:“嗯在!老爷子在朋友家下棋,连输九盘,不肯走。”   余漾一听哑然失笑,心放了大半。   下棋赖着不走,确实是爷爷会干出来的事,他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臭棋篓子,偏偏倔脾气,输不起,弄得他那些棋友都不爱跟他玩。   只要不是喝酒,余漾就不用太担心。她嘱咐陈叔:“那你看着他点,再输几盘就催他回家吧,我晚上有个聚会,要出去一趟。”   “放心吧,老爷子这边有我在,你只管忙自己的事。”陈叔笑呵呵道。   余漾挂了电话,想着黎欢的叮嘱,回房换了身小裙子出门。 第十四章 男人茶话会   GK.   傅居年推开门。   包厢人不多,但都是熟脸,见傅居年进来,男男女女纷纷站起来打招呼,一声“哥”“哥”地叫着,其中一个人给他向后指路:“川哥他们在后面。”   傅居年脸朝着包厢后面台球桌旁的沙发上看去。   穿着骚包的酒红色真丝面料衬衫的男人趴在沙发背上,笑着跟他挥手。   “这呢!”   正是宗川野。   他向来爱玩,为人高调,加上GK就是他开的,在自己场子里简直如鱼得水,比在家还自在。   傅居年就不行,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要不是宗川野说时砚在这,他肯定不来。   好在今天宗川野身边没什么莺莺燕燕。   傅居年往红衬衫身边看去,时砚在沙发上只冒了个头,没有精心侍弄过的短发微微发卷,乱蓬蓬的。   抬脚走过去,到了沙发边。   “怎么没在医院?”他居高临下,看着仰靠在沙发上的时砚。   时砚脸发白,气色不是很好,衬得一张脸更加阴冷。   傅居年问话,他侧过头,蹙着眉心,一副没有耐心烦躁至极的样子:“受够了病房那股味,出来透透气。”   他从小心脏就有问题,大半人生都在医院里度过了。   傅居年看了一眼旁边的宗川野,宗川野知道他要问什么,坐下来摆摆手:“没事,老陆都说他最近状态不错,可以出来适当放松一下。”   他口中的老陆是时砚的主治医生。   傅居年听了,脸色松了几分。   正说着,宗川野就看到时砚拿了他的酒杯要喝,赶紧顺手把酒杯抢过来,啧了一声,跟哄小孩似的:“喝酒就算了,你喝点水吧,凉白开,管够。”   时砚眉头一皱:“不让我喝酒你叫我来干什么?”   傅居年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桌上摆着他最喜欢的四玫瑰和1916。   他也没说什么,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咽下。   宗川野眼神瞟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傅居年,话却是跟时砚说的:“咱好久没聚了,这不是找个机会聚一波嘛,你看老傅这样,愁眉苦脸的,肯定有心事,咱兄弟两个得开导开导他。”   他跟时砚是两姨兄弟,确实有血缘关系。   时砚听了他的话狐疑地看过来,上下打量起傅居年,倒是没发现他跟往常有什么不同,“他能有什么事需要我开导?”   傅居年大他俩三岁,从小就是大哥哥范,人冷话不多,做事雷厉风行,圈子的人多少都有些惧他。   虽然他俩不惧他,但也轮不到他俩教傅居年做事。   傅居年闻言也是好笑地看着宗川野,拿了桌上烟盒倒出一支烟,张嘴叼着,摸火的功夫问他:“我能有什么心事?”   时砚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傅居年点烟的动作。   宗川野跟着笑,视线移到他攥着的打火机上,用眼神示意他:“你没心事不抽烟,平时还嫌我俩抽烟呛到你呢,今天屁股刚坐下就点一根,还说没心事?”   傅居年点烟的手一顿,突然发现自己最近瘾是有点大,半晌后,他垂眸继续点火:“烟瘾犯了,随身带的烟不知道掉到哪,忍了一路。”   宗川野两眼看透,怪腔怪调道:“嗯,我看是身边有人在不好意思抽吧?”   傅居年终于把烟拿下来,看了宗川野一会儿,才说:“周密跟你说的?”   宗川野哼了一声,见他不装了,实话实说:“是王骆非找我,问我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放了他两次鸽子,我一听不对啊,你工作上不是向来最守约守时嘛,找周密一问才知道,原来傅总是与美人有约啊!”   王骆非是裕华科技老总,跟宗川野和时砚都有些合作关系,说得上话。   当然,宗川野是场面上的人,跟时砚和傅居年不一样,他好交际,朋友天南地北,即便只是生意上的伙伴,私下里联系也都挺紧密,加上他有一个GK,消息传到他耳边也就更容易。   但要说他跟王骆非关系有多铁,倒不尽然。   傅居年不反驳也不承认,只挑不重点的回答:“确实对他有点意见。正面跟我谈合作,背地里找下家,想把我当池塘里的鱼养,没有这样的。”   “少来!”宗川野没被他糊弄过去,继续调侃,“分明是咱们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傅和尚终于动了凡心,推了公事去陪人小姑娘,我看人家周密忙公司的事都焦头烂额了,还要给你查私事,你有没有良心?”   宗川野用手背拍了拍傅居年身前,明目张胆地打听:“说说,到底是谁家小姑娘,让我们傅二哥这么愁眉苦脸满怀心事的。”   坐在对面的时砚看了看宗川野,又看了看傅居年,貌似才弄懂俩人说什么。   他一脸吃瓜的表情:“你谈恋爱了?”   “你看,傻子都听出来了。”宗川野话音一落,时砚给了他一拳。   傅居年坐在那边没说话,垂着眼给倒满的威士忌里加了冰块,然后抓着杯口摇了摇,想什么想出了神。   宗川野抚着胸口,在他眼前挥了下手:“你别自己在那胡思乱想啊,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谈恋爱的事,这有现成的祖师爷,你放着不请教不是浪费吗。”   他拍了一下自己,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时砚瞥他一眼,冷笑:“就你还祖师爷,你什么时候走心过?”   宗川野对他的讽刺不屑一顾:“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一句“大人小孩”,把时砚噎住了,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时砚下巴朝傅居年那边抬了抬,不服气道:“他不也是?”   宗川野笑:“所以才要帮帮他嘛,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等你以后动凡心了,我再帮你也不迟。”   他拍拍时砚肩膀,时砚嫌弃地抖落。   两人斗嘴的功夫,傅居年一杯酒都喝完了。   杯放下,他语气沉稳如常,突然口吻认真道:“我的确有点难办。”   话音一落,两个人停止斗气,一起转头,震惊地看着傅居年。   呵地笑出来,两人异口同声:“这世上还有你难办的事?”   傅居年皱着眉,吐出一口烟,反正来之前他确实有心思想让朋友帮忙解惑,就把近期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宗川野听完,眼中也有了几分好奇:“这小姑娘挺勇的啊,听你那意思,是她一直在追你,怎么,你这棵老铁树招架不住,忍不住开花了?”   傅居年不喜欢他这烂比喻,但也没否认。   宗川野看出他的犹豫:“你有什么顾及?你不喜欢她?”   傅居年再次沉默,这次他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后,他沉声道:“我们认识时间太短了。”   宗川野打断他:“这都是借口,那一见钟情的情况又不是没有,你就说对她有感觉没?”   时砚不赞同宗川野的话:“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长久不了,要想认真对待,还是再考虑考虑。”   宗川野反驳:“爱情不就是从见色起意开始,不然呢?你有闲心跟人日久生情?他有?一天天忙得恨不得连个母蚊子都见不着,又不喜欢出来玩,避女人跟避蛇蝎似的,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有眼缘的,还不抓住机会等什么?”   时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那么容易坠入爱河?”   “错!”宗川野打了个响指,完了指了指二人,“别拿我跟你们相提并论,我那可不叫坠入爱河——我那叫在爱河上徜游。”   他做了个游泳的姿势。   时砚彻底无语。   两人就不是一个三观。   傅居年心里本来就烦,两人说话吵得他更烦。   心里一烦,想得就少了,他出声打断二人:“就算我喜欢她,也不可能,我只想知道,怎么能让她知难而退。”   二人一起看向他,宗川野惊诧过后,笑出声:“你这不是承认了吗?”   傅居年也没想到自己把心里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在别的事情上,或许他是老大,他永远游刃有余,但是在这种事上,就像宗川野说的那样,他和时砚都是插不上话的“小孩”,他的认知都是理论上的,而感情需要经验累积。   在余漾面前,他也不过是仗着年龄大在占据主动罢了。   通俗点说,就是硬撑。   宗川野在一旁起哄:“你既然承认了,那还犹豫什么,打个电话把人叫过来,哥们给你助攻!”   傅居年抬头:“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重点是什么?”宗川野听他这么说,满眼迷惑,“你今天怎么了,一会儿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会儿说不可能,喜欢人家就去追,不喜欢就拒绝,多么简单的事,给你整得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   这句话时砚倒是赞同,他瞥了一眼酒杯,又移开目光:“要真有好感你就试试,过年就三十了,你妈不催你吗?”   得,眼瞅着快成催婚局了,宗川野直接问他:“所以你到底有什么顾虑?”   傅居年看着二人,眉头越拧越紧。   “年纪不合适。”   “比你大?”时砚脱口而出,宗川野锤他一下,“不说了嘛,小姑娘小姑娘。”   “小多少?”时砚挪开屁股,离宗川野远点继续问。   傅居年灌了口酒,遮挡视线:“十九。”   话音刚落,就听宗川野摔了烟盒,骂了句:“畜牲啊!”   时砚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畜牲?”   回头去看傅居年,顿了一下,诚实道:“那是有点小。”   傅居年看两人的反应也知道答案,身为朋友都觉得不妥,更别说双方父母了。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考虑到很久以后的事了。   片刻后,傅居年疲惫地叹了口气:“但她性子掘,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俩人听着傅居年用完全不像他的口吻说这句话,还带点愁思,震惊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就知道他是动了真心了。   时砚迟疑半晌,硬着头皮道:“不过,人应该也成年了,问题不大……”   宗川野跟着附和:“对啊,成年人也有自主选择权了,没准人家就认定你,你干嘛要让人家放弃?你还没一个19岁小姑娘勇敢?”   傅居年蹙眉,不认同两人的话:“她不懂事,我也跟着不懂事?”   “噗哈哈哈哈!”宗川野笑出声,一边捧腹一边指着他,“你这自信哪来的?说不定人家小姑娘恋爱经验比你都丰富,你一个万年老光棍懂个屁的事?”   时砚笑,跟傅居年道:“这点确实,你都不如我。”   宗川野一个嘲笑俩:“你俩也就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对上宗川野这种祖师爷级别的撩妹高手,傅居年和时砚称得上是卧龙凤雏,没什么反驳的余地,毕竟那差距相当于0和正无穷。   “不过,说了半天,你还没说这女孩到底是谁啊?”   宗川野话音刚落,就有个服务生打扮的人脸色难看地走过来,跟宗川野低声说了句什么。   就见宗川野从沙发上直接站了起来。   “闹事儿?”   二人一同看向宗川野。   宗川野非但没急,脸上还带笑,一股想看别人撞钢板上的兴奋劲儿:“谁闹事儿?”   服务生回答:“是一个姓王的。”   **   余漾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又碰上了王全安。   娱乐区外面的走廊,冤家路窄,迎面撞上。   看着对面喝得醉醺醺的人,余漾一眼就认了出来,暗道晦气,她本想当做不认识就这么走过去,谁知王全安一看见她就气冲冲晃悠悠地跑过来,死死堵住她的去路。   “你……我记得你……你就是上次坏我好事的XXX!”   面对脏话自动消音,余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不起,不认识,让开。”   说完绕过他就要走。   王全安却一把拽住她手腕,将她用力甩到自己面前,指着她鼻子大吼道:“别搁这给我装!我问你,那天是不是你让傅居年报的警?我给你牵线搭桥,让你攀上傅总这根高枝儿,你倒好,扭头把我卖了!害得老子吃了五天牢饭,表子,今天我非要你好看!”   他说着,伸出油腻的肥手就要抓她胳膊。   他喝了酒,动作都慢吞吞的,但力气很大,余漾换了裙子行动不便,好不容易躲过去了,内心里却在惊讶,没想到王全安还被刑拘了。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傅居年不会拿他怎么样呢。   既然报警了,怎么都没把这个好消息跟她分享一下?   “你还敢躲?”王全安扑了几次空,耐心尽失,“以为我弄不了你是吧,行,你等着……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一边撂狠话,一边四下寻摸趁手的东西,GK走廊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垃圾桶和一些绿植,都不能打人,这时候,他看到角落里有一棵发财树,直接倒拔出来,狠狠向她砸过去。   那棵发财树不小,余漾又恰巧被王全安逼到了死角,眼看着发财树连树带盆就要砸过来,几乎不假思索地,她想用手去挡。   可是就在手抬起的那一刹那,她忽然顿住了。   自控生生压制了恐惧与本能,来不及仔细思考的瞬间,她以一种放弃保护地姿态,闭着眼等待伤害降临。   然而下一秒,她没感觉到疼痛,反而听到“嗷呜”一声痛呼——   作者有话说:   三个臭皮匠,顶过臭皮匠。(《此刻欲坠》男主时砚来客串下,小宗万年客串,三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不看另外的文不影响理解,就当是每个总裁文都会有的损友)   下章就入v啦,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点开就看俩小学鸡臭情侣谈恋爱   ——   推一下基友余北欢的现言《今日雨》,文比我肥~可宰   【双向暗恋/暗恋成真】【敏感少女x天之骄子】   沈朝屿是锦高的风云人物,少年人意气风发,是同学眼中的天之骄子,高一一开学便是公认的校草。   而时雨,籍籍无名,渺小如尘埃,与沈朝屿唯一的关联便是——她是他家的租客以及她是沈朝屿千万个暗恋者中的最不起眼的那个。   高三毕业,时雨将一封满怀爱意的情书送入信箱,可信箱却如同她的爱意一样,从未被打开过。   *   最新赛车比赛落幕,沈朝屿再次获得第一,成为了第一个蝉联三季的冠军。   热搜新闻铺天盖地的夸奖。   纠结下期公众号题材的时雨抓住了机会,蹲了无数天,终于蹲到了某个赛车手愿意合作的机会。   却没想到一推开门,年少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走了进来。   沈朝屿双眼如星辰般明亮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不找第一名?”   *   当下最热门赛车手沈朝屿,在无数次比赛中勇夺第一。   关键是他长得还好看,为赛车竞技比赛带了不少女性观众。   可偏偏他却在自己二十七岁生日的那天宣布退役,退役声明一出便哭倒了无数迷妹。   退役后的某个雨天,有粉丝偶遇他站在某个写字楼楼下,便好奇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穿着深色的大衣,神情是比赛中所见不到的温柔,道:“给我爱人送伞。”   ——今日有雨,但我有爱人撑伞。 第十五章 吃醋   “漾漾!你怎么样, 没事吧?”   一声痛呼过后,余漾就听到有人跑了过来。   那人着急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余漾缓缓睁开眼, 黎欢紧张的表情映入眼帘,正一脸担忧地询问她什么, 但是刺耳的轰鸣声突然响彻脑海,她像掉进冰冷的海水里, 声音是混混沌沌的, 什么都听不清。   大脑传来阵阵刺痛, 这种久违的感觉她曾无数次亲历过, 身体已经习惯了,于是脸上也就没露出一丝端倪,她推测着黎欢说的话,安慰地冲她笑了笑:“我没事。”   黎欢看她脸色发白, 但神情还算镇定,身上也没受伤,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 被踹在地的王全安终于爬了起来。   他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旁边是摔成一滩的花盆碎片和泥土, 碎片划伤了他的手,但酒精麻痹了身上的大部分感官, 他没感觉到疼。   眼前模糊一片, 他晃了晃头, 渐渐看清身前站着的人。   刚才变故太快, 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想起自己是被人飞踹在地了, 属于男人的颜面和尊严统统扫地,他瞬间气冲头顶,失去理智。   王全安控制着东倒西歪的身体,用带血的手指着那人,连呼带喝地道:“我告诉你!劝你别多管闲事,我今天非得弄死这个臭婊子,识相的你就给我让开,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话没说完,后面不知哪伸出来的手,一耳搂子呼上去,给王全安直接扒拉一个大跟头。   王全安整个人栽倒到泥块里,跟插歪了的秧苗似的。   后面一个梳着背头的年轻帅哥半挑着眉,就是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瞬间把这场合整得有些喜感:“跟谁俩呢搁这?还识相的,就不识相怎么地?性骚扰、施暴打人还在这吆五喝六的,警察局你家开的啊?”   这一下给王全安干懵了,余漾也半天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那个背头男生身后乌央乌央走过来一群人,把王全安围了个严严实实。   大家身上都带着酒气,但是喝得也不多,理智还是在的。   黎欢看到余漾疑惑的表情,安抚地搂着她肩膀拍了拍:“我们吃完了要上楼去玩,正好碰到这人要对你动手,他们都是学长学姐,放心吧,有我们在这,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说着,轻轻怼了余漾一下,用眼神示意她看前面那个一直背对他们的男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学长……”   那人背光站着,目测身高有一米八以上,背影看着有一股文弱静雅的气息,但实际上把王全安踹飞的那一脚,就是他踹的。   男生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没有青年人的浮躁,反而沉稳温柔。   他走上前,拍了拍那个背头男生的肩膀:“文杰,别节外生枝,叫保安把他赶出去就行了。”   余漾看着他的侧脸,皮肤是健康的白,长相称得上俊美,主要是气质,很有偶像剧温柔学长的范儿,听他的嗓音,也是干净的富有磁性的好听。   黎欢凑过来,小声对她道:“怎么样,是不是高质量学长?”   余漾回过神来,附和地笑笑:“不愧是你看中的人。”   黎欢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几个姗姗来迟的保安把人群冲开,两人见状,一起走过去。   王全安蜷缩在地上呜嗷喊叫,看到有人来,立马像见着救星似的,抱住其中一个保安的腿:“你快快!快点报警!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他们群殴打人,不讲武德,赶紧把他们都抓走,一个也别放过!”   他捂着肿成猪头的脸,碰一下疼一下,可见刚才被围住后是狠狠挨了一顿揍,以为保安是解救他的,结果那个被抱住的保安小哥哥用腿甩开王全安的手,跟身边两人道:“你俩,把他扔出去,老板说了,以后都不许再让他进GK大门。”   被点名的俩人也不含糊,架起王全安就走。   王全安酒还没醒,弄不清状况,嚷嚷道:“诶!诶?你们放开听见没!是不是搞错人了?打人的是他们!是他们!”   保安小哥对视一眼,一个啧叹:“真是喝多了,在GK还敢闹事。”   一个添油加醋:“不止呢,我看傅先生脸色也不好看。”   人被拖走了,大堂里马上就安静不少。   打人的都踩了一脚泥,周文杰跟黎欢打声招呼,带着其他同学一起回包厢换衣服去了。   学长这时候才走过来。   他正脸更好看,眼带桃花,却不轻挑,很有亲和力,是看一眼就会想亲近的长相。   他看着余漾,先开口打招呼:“你没吓到吧?”   余漾摇了摇头。   黎欢看了看二人,眼底藏着笑意,热情地给余漾介绍:“这是顾朝西,我们光华管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的大三学长,你不是说你想考工商管理吗?以后说不定是直系学妹了!”   余漾一听,心里对这个学长生出几分好奇来,她冲顾朝西点了点头,认真道谢:“刚才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顾朝西淡淡一笑,礼貌却不疏离,语气动作都很自然,没有让人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教养可见一斑。   余漾伸出手,跟他示好:“我叫余漾,交个朋友?”   顾朝西也伸出手,跟她短暂一握,随即分开,打趣道:“一定要这么正式吗?”   黎欢见两人聊得不错,但这边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就试探性地提醒二人:“要不,咱们先上去再聊?”   她挽着余漾手臂,抬脚就要走,余漾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顾朝西却先一步开口。   “她脚受伤了。”   话音一落,黎欢飞速看向余漾,余漾却是有些愣怔地看向顾朝西。   顾朝西给她解释:“我刚才看到你闪躲的时候,脚好像崴了一下。”   那么混乱的场合,谁都没有注意到。   黎欢后知后觉地看向余漾的脚,紧张问:“啊,你的脚受伤了?要不要紧?还能走吗?”   余漾想说没事,顾朝西道:“还是找个地方冰敷一下吧。”   黎欢发现余漾脚踝确实肿了一块,还穿着高跟鞋,肯定不好走,一筹莫展之际,她想到什么,对着顾朝西双手合十:“学长,你能不能把漾漾背到包厢里,我让服务员拿点冰袋过来。”   “可以。”顾朝西答得轻快,余漾听了却扭头惊讶地看着黎欢,跟她挤眉弄眼。   不是她要撩的男生吗,干嘛往她这边推?   黎欢用嘴型说着“没事没事”,催她先上去。   余漾这么半推半就地被顾朝西背了起来,身子一腾空,她也没法挣扎了,生物本能般紧紧抓着他的肩膀,防止自己掉下去。   顾朝西手很绅士,攥着拳头挽过膝弯,背得很稳。   只是裙子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他事先脱下外套,让黎欢帮着围上。   余漾被他背起来时就知道他是有力气的,不然也不能在那盆发财树下救了她。   黎欢去找冰块,很快跑开了,顾朝西向前走了几步,跟余漾道:“你可以扶稳一点。”   “哦……哦。”余漾像个手脚不知何处安放的树懒,只能紧紧扒着他,顾朝西轻笑一声,继续向前走。   余漾一直没说话,她觉得有些奇妙。   他的背很宽,也很暖,有种令人舒适的安全感。   但她其实还停留在前面某句话里。   “她脚受伤了。”   无人留意时,他,发现了她。   **   宗川野站在楼廊拐角的地方,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人,一脸古怪地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说的,对你穷追猛打,锲而不舍,死都要追到你的人?”   这不是转头就跟别人走了吗?   傅居年的眼神能刀人,他看向他,一脸冷漠:“我没说。”   “嘴硬什么?你就是这意思!”   傅居年不说话了,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宗川野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偏不顺着他的话说,啧啧咋舌,叹息一声:“我看是某人自作多情,被一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罢了,人家根本也没非你不可,护花使者、王子骑士一大堆呢。”   时砚觉得宗川野说得有点过了,踹了他小腿一脚,跟傅居年道:“也没怎么样,你离得远,没听清说什么,可能她脚崴了,背一下很正常。”   傅居年是没往复杂了想,但余漾趴在那人背上时的表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她在他面前,跟在别人面前也完全不一样。   莫名的,周密说过的话突然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里。   那些未经证实的传言,此时也不容忽视地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   他抬脚就走,临走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宗川野:“让人把王全安找回来,我要见他。”   他一走,时砚皱着眉看宗川野:“你惹他干嘛?又不是不知道他生起气来是什么样。”   宗川野笑得跟二月春花似的:“你不知道,不刺激刺激他,他是不会迈出那一步的,我这叫助攻。人小姑娘追他,兴许是一时兴起,他在这人模狗样地端着架子,吊着人家,姑娘一嫌烦,啪!转移目标,你看最后是谁后悔。”   他摇头嗟叹:“不过王全安是炮灰了,老傅总得找人撒撒气。”   时砚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他就会后悔?”   宗川野转过身,拍了拍时砚肩膀,语重心长道:“搁面前的东西不珍惜,失去后又追悔莫及,你就记住一句话,男人啊,都是贱骨头!”   就多余问这一嘴,时砚转身就走。   “祖师爷免费给你上的一课,你早晚得知道!”宗川野在后边喊。   时砚没理他,不一会儿背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就剩宗川野一个人了,他也没着急走,而是摸着下巴,渐渐露出沉思的表情,嘴里喃喃:“怎么感觉这个小姑娘有点眼熟呢……”   **   余漾冰敷过后,觉得舒服多了。   黎欢在休息室陪她,休息室里只有两个人,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她:“你觉得顾学长怎么样?”   余漾揉着脚踝,动作一顿,头不抬,心不在焉地道:“挺好的。”   见她没什么反应,黎欢怔住,继续追问:“你不觉得他很适合当男朋友吗?”   余漾一百个不理解,皱起眉头,看向黎欢:“那得问你自己啊。”   “问我?”黎欢一愣,这才想起最关键的地方,“哎呀我忘了说了,我是想撮合你跟学长!”   余漾瞪圆眼睛,从震惊到无语,“你不是说你要追他吗?”   黎欢欲言又止,求饶地看着她:“我要是不这么说,万一你不来呢……”   余漾看她解释这样,这才明白,怪不得刚才在楼下她举动那么奇怪,说要追顾朝西,却一直给他俩制造机会。   余漾继续低头揉脚踝:“你不用给我牵线,我还在追傅居年呢,一个人怎么能脚踏两只船。”   话音一落,休息室陷入安静,片晌过后,这次换黎欢惊讶:“什么?”   她顿了一下,问她:“你真没开玩笑啊?”   “当然没开玩笑,而且鱼儿已经快上钩了。”   余漾挺胸抬头,冲她招了招手,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黎欢充满好奇,附耳过去,听她叽叽咕咕说了起来。   说到某处,黎欢差点弹跳起来。   “你说……你说他还亲了你?”五根手指并拢,黎欢不敢置信地比了个“么么”的手势。   余漾点头。   黎欢眨了眨眼,十秒钟的头脑风暴后,她正色了脸,抓住她肩膀,认真道:“漾漾,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啊,人家集团负责人哎,多精啊,那玩你不还一愣一愣的?”   余漾不反驳,无所谓道:“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反正不出三个月,我肯定把他弄到手。”   黎欢抿起嘴角,又仔细打量起余漾,忽然道:“漾漾,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   余漾否认得很快:“那到没有。”   她刚说完,突然晃了下神。   眼前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像飞雪呼啸而过。   烛光,车灯,电梯,枪靶,和黑暗处,热烈蓬勃的红唇。   黎欢看她怔住了,问她:“怎么了?”   余漾回过神,摇了摇头:“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他有时候,确实挺有魅力的。”   换句话说,那就是被男色所惑了呗。   黎欢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作为过来人,忍不住为她担忧:“我总觉得你傻呵呵的会被他骗……退一万步说,你不怕他骗你,那万一有一天,他发现是你在玩弄他,怎么办?他那个地位的人,一般人都不敢招惹,到时候你想抽身而退,抽不出来怎么办?男人发起疯来很难缠的。”   “不会。”余漾不以为意,“他爸爸跟我爷爷是故交,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顶多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咯。”   黎欢想起她跟傅家还有这层关系,犹豫半晌,叹了一声:“但愿吧。”   还以为余漾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她玩真的了:“我真后悔,不该跟你打这个赌。”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哎呀,那顾学长怎么办!”   余漾才不管什么顾学长,脚缓得差不多之后,她跟黎欢一起回了包厢,难得出来嗨,她也尽情释放了一回——玩桌游玩到凌晨三点气氛才逐渐冷下来。   这个时间点是有些晚了,加上都喝了些酒,回家不安全,就各自在包厢里找个角落直接睡了。   GK的包厢大,一层都是vip包间,每一间包房都有好几个小房间,足够他们休息。   女生在一起,男生在一起,分开睡。   余漾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感觉口有些渴,迷迷糊糊坐起身,揉了揉头顶炸开的毛,呆呆愣了半分钟,然后徒手做了个掀开被子的姿势,推开空气光脚踩在地上。   地上铺了地毯,并不冰脚,但四散着酒瓶,每一脚都像在扫雷,七扭八拐地走出房门,外面是更大一点的娱乐区,男生占领了这里,都睡得很熟,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余漾被呼噜声吵得捅了捅耳朵,手刚一放下,她就忘了自己出来是干什么了。   手脚无措地站在那里,她眯着眼扫视屋里的陈设,直到视线里出现那张沙发,她双眼一亮,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走到沙发前面,看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人,不满地蹙了蹙眉。   沙发上躺着睡觉的男生是背头学长周文杰,此时睡得正香。   拉起他的手臂,余漾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拽到地上,咣当一声,周文杰脸摔到地上,他睁开眼睛,满眼惺忪的,并没醒,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腾出地方后,余漾跨过周文杰跳上沙发,盖上不存在的被子后,乖乖躺下。   刚躺下,就有人拍她的肩。   “余漾……余漾?”   顾朝西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看到余漾扎在沙发上睡觉,周围全是四仰八叉的男生,周文杰蜷在地上,抱着酒瓶睡着。   根据现场状况猜测,应该是余漾迷迷糊糊走错了。   “别吵,睡觉……”余漾伸手胡撸一下,烦躁地翻了个身。   她像个毛茸茸的小团子,鼓着腮帮呼吸。   虽然醉得人事不知,但睡姿却很端正,手护着裙子,优雅得像个小公主。   顾朝西喊了几声,她都没醒。   让她睡在这里肯定不行,一屋子男生,他也不敢保证这里都有什么人,但要把她带回房间,就得抱她起来……   他们才认识一天。   正犯难时,在满屋震天响的呼噜声中响起一道开门声。   顾朝西站起身,就看到门口有个男人推门而进。   男人西装革履,但领口的领带半垂着,锋利的眉眼让人生畏,门推到一半,似乎是听到了呼噜声,他怔了一下,紧皱的眉头有些嫌弃,然后他继续推门,抬腿走进来,一直走到顾朝西身前,低头一看,果然看到余漾就躺在沙发上睡觉。   男人脸色瞬间冷了一个度,气压降低。   他弯下腰,二话不说就要抱人起来,顾朝西一看,立马伸手阻拦:“你是谁?”   傅居年看到余漾穿的红裙,领口几乎开到胸口,耳饰项链一个不少,打扮得很精致,和下午跟他出门买东西看电影的余漾判若两人。   黑眸一沉,脱下外套盖到她腿上,拦腰将她抱起。   顾朝西脸色变了,以为他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你到底是谁,放她下来!”   傅居年始终看着余漾,心头莫名烦躁,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让开。”   “你再不放下她,我叫人了。”顾朝西看傅居年打扮就知道他身份非同一般,能来GK消费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怕这人是余漾不小心招惹上的男人,像王全安一样,警惕地看着他,一步不让。   说着就拿出手机。   傅居年终于抬眼,眼皮一掀,眼底到底多了几分笑意:“我带我的人走,你什么立场拦我。”   顾朝西神色微变,诧异地看了余漾一眼。   但很快又恢复神色:“她喝醉了,这会神志不清,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假的?”   即便对上傅居年,他也丝毫不退让。   傅居年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兴味,却没继续跟他对峙,而是低下头,故意将怀中的人往身前拢了拢,附耳温柔道:“漾漾,醒醒,回家了。”   余漾好像梦到了恶魔怪兽在她耳边低语。   她缓缓睁开眼,金色灯光下,男人眉骨分明,深邃眼眸深藏柔和笑意,跟平时冷冰冷的样子都不一样。   原来不是怪兽,是冰块。   她搂紧他的脖子,在他胸前贴了贴:“傅叔叔……你怎么过来了……”   很好,还能认出他来。   傅居年压下火气,挑起唇角抬眸看向顾朝西,眼中警示意味不要太明显。   顾朝西眉头紧锁,面对眼前的突发状况,陷入更深的迷惑。   “她叫你……叔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傅居年眼中冷光一沉,烦躁骤起,出声却是轻笑。   “是不是我们床上的事,你也想听?”   顾朝西愣了片刻,耳朵一红,赶紧别开眼去,然后捂着后脑勺掩饰尴尬,漫不经心地让开一条路。   傅居年瞥他一眼,抱着人走了出去。   他没离开GK,而是去了顶层他的专属房间。   因为常年过来,宗川野给他和时砚都专门留了包房,平时没有人住,但有人天天打扫。   一进门,傅居年脸色就彻底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你小子,你小子真幼稚!吃醋的男人最幼稚!   ——   推一下自己的预收文《染指她》   【修罗场/男二上位/追妻火葬场】   ——   结婚一年,温染发现自己的丈夫顾景深精神出轨,出轨对象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少时暗恋,跨越云泥之别,温染以为凭着自己的一腔孤勇,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结果是登高跌重,她摔得很惨。   所有人都觉得她爱惨了他,所有人都觉得她会忍下来。   就连顾景深也这么觉得。   所以她走的时候,他只当她胡闹,没有拦。   温染离开那天,是在一个砭骨寒凉的雨夜。   她看到那个豪门二世祖、骨科妙手,同时也是顾景深好友的男人,打着伞,站在车门前。   伞沿雨滴漫落,他开口,越过那道界限。   “跟我走。”   温染猝然抬头。   陆峤野上前,揽着她的肩,将她按到怀里,哂笑一声。   “哥们算什么,老子就栽你身上了。”   **   离婚后,众人都以为顾景深会跟白月光结婚,而温染被扫地出门,注定过得凄惨狼狈。   结果日渐消瘦的却是顾景深。   终于,顾景深承认是自己离不开温染。   他去找好友喝酒吐苦水,想让他帮自己追回老婆。   陆峤野开门,似乎刚睡醒,睡衣没系扣,露出精瘦紧实的肌肉,身上淌着不知是汗还是水渍的痕迹。   顿了片刻,他让他进来。   刚踏进房门,就有熟悉的声音隔着洗浴玻璃传来。   “阿野,你把沐浴露放哪了?”   关于好友的浴室里那位是我前妻那件事(bushi   小记者x骨科医生   是暗中觊觎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也是分手就分手拥抱第二春的故事   排雷:   1.就是要修罗场,就是要撬墙角   2.女fc男c   3.女主拎不清时候也别骂她,去骂渣男,我就双标! 第十六章 酒后   傅居年试图把余漾放到床上, 尝试几次无果。   她拽着他衬衣后领,双臂环绕,死死地攥着不松开。   傅居年只能弯着腰, 任她抱着脖子。湿热的气息吐落在前襟上,透过轻薄的单衬钻肌入骨, 隔靴搔痒似的,无端地让他的呼吸也跟着起伏。   他是生着气的。   看到她无所顾忌地躺在人堆里, 这种场合也敢喝得烂醉如泥, 丝毫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就算只作为长辈, 他也不能视若无睹。   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臭小子,跟她是什么关系,凭他也敢拦他?   他压了一路的火,本想让她清醒清醒, 替她长辈好好教训一下她。   结果生生被她粘人的样子磨得没了脾气。   他不知道她喝了多少酒,总之比那天更醉,他用尽浑身解数, 使了各种办法,软的硬的全来, 威胁哄诱兼施, 她还是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怎么都不松手。   傅居年直不起身, 无奈, 只能把她重新抱起来。   身子再次腾空, 怀里的女孩纵了纵眉, 半睡半醒地抱怨:“你别动了行不行, 头晕……”   傅居年深吸一口气, 轻轻坐回床上,揽着她的肩膀往里靠了靠,尽量让怀里的人靠得舒服些。   坐下来后,她安静许多。   傅居年低头,女孩睡得浅,双眸轻闭,红唇微阖,眼睫浓密如扇羽,不安分地抖动着,缩在他怀里像一只惹人怜惜的小猫,让人没法将她同那个拿了无数大奖,拿起枪就变成另一副模样的余漾联系在一起。   脱去那层外壳,也不过是个刚刚长大的小女孩罢了。   对一切都有新鲜感,对一切都有征服欲。   天不怕地不怕。   傅居年失笑,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跟她生什么气。   像她这样大的孩子,爱玩是天性,跟同龄人总是更合群一些,所以她在他面前,总是想装出最成熟的样子,反而没有跟同龄人在一起时那么放松。   只是她这样,对谁都不设防,很容易受伤。   “渴……”怀中的人轻喃。   傅居年回神,看她还闭着眼,不清楚她是呓语还是真的渴了。   略一迟疑,她有些不耐烦了,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撒赖:“水,我要喝水——”   傅居年看她忽然吵闹起来,抬头找水。   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离床有几步的距离,傅居年想给她放下来再去倒水,可一松手又跟刚才一样,她根本不准他走。   脸色黑着,傅居年跟她僵持半晌,听她嗓音都有些哑了,终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么抱着她走到沙发边上,拿着茶几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   她坐在他腿上,眼睛还没睁开。   傅居年拿着水杯,扶着她的背,把水递过去:“起来喝。”   他冷声冷语地说了一句,没有直接喂,余漾听到声音,条件反射地坐直,乖乖接过水杯,闷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她的确是渴急了,像搁浅的鱼儿一样遇见甘霖就死命地呼吸,结果一下喝得太快,呛到了嗓子,剧烈咳起来,水也洒到了她的身上和他的裤子上。   傅居年早该料到是这个结果,他一边抽茶几上的纸巾一边顺着余漾的背,用纸巾去擦她身上的水。   几番激烈的咳嗽,让她眼睛蓄满生理性泪水,眼眶红了一圈,看着有几分可怜。傅居年从下巴擦到脖子,一开始还很正常,渐渐地,动作也慢下来。   水顺着颈侧落到锁骨上,继续往下流,沾湿红裙,咳嗽过后急促的呼吸还没缓解,胸口也随之起伏,她皮肤太娇嫩了,粉雕玉琢,被蹭过的地方很快就泛起微微的红,傅居年擦着擦着,手逐渐停滞不动了。   余漾不再咳,半睁着眼看着他。   酒还没醒,连眼中流淌的光都是醉醺醺的,蕴藏着甜蜜的酒香,遮掩着迷蒙的雾霭,仿佛隔着山水星河。   纸巾从手中脱落,掉到余漾的腿上。   时间像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响彻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傅居年忽然别过头,刻意不看她,然后将她一团抱起放到沙发上。   余漾愣愣地坐着,好似还在状况外,醉酒便是有这种好处,懵懂无知,狼狈的就成了别人。   傅居年起身匆忙走出房间,到了外面才缓一口气。   谁知一关上房间门,就看到刚过来的宗川野。   “不是吧,这么快你就出来了?”宗川野眼神暧昧,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说着不着调的话。   傅居年瞥了他一眼,没精力同他掰扯:“你去找一个女服务生,帮她换一下衣服。”   宗川野眼中带笑:“你自己动手得了呗,肥水哪能流外人田?”   “让你去你就去!”   “行,我去就去,急什么。”宗川野一副不跟他一般见识的样子,临走前拍拍他胸前,低声说,“裤子,你也赶紧换一件吧。”   说完他去找人了,傅居年低头一看,裤子上的水渍殷出一圈,虽是黑裤子也格外明显。   刚才他着急出来,没留意到,这种痕迹让宗川野看着肯定又误会了。   可是完全是误会吗?   傅居年想到刚才的情形,只觉得头疼。   **   余漾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宿醉让她头有些疼,从床上坐起来醒神,醒了半分钟,她推开被子要下床,刚伸出一条腿,忽然愣住。   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眼中震惊。   抬头四下再看房中的陈设,震惊到合不拢嘴。   这是哪啊!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家,也不是在昨晚意识丢失之前的那个沙发上,赶紧摸了摸头和身体,妆好像卸过了,衣服也全换了……   她只记得自己在联谊聚会上玩桌游,拿了三把狼人,全赢了,然后他们各自散去,她喝得有点醉,就找了一个沙发睡觉。   可现在,这里明显是一张床啊!   还是一张超大超软的双人床!   她该不会闯什么祸了吧……   正抓狂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余漾无声僵在那里。   傅居年走进来,身上还是那套极简风格的商务风,只不过衬衫扣子没有系到顶,而是松了两颗,进来就是标准的扑克脸。   余漾看他一步步走近,从他脸上找不到一丝能解释目前这个状况的端倪。   他丢到床上一个防尘袋。   “换上。”   傅居年表情一如既往,行事作风也一如既往,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什么意思全凭对方领悟。   余漾看了看床上的衣服,又抬头看了看他,该问的问题太多了,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个。   就随便挑了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你怎么在这!”   “忘了?”傅居年神色捉摸不透,居高临下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在装傻。   “我跟我朋友聚会,然后玩游戏,然后……”余漾声音越来越小,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渐渐低下头去,“喝太多,记不清了……”   一声冷哼。   “知道自己的酒量,还敢喝那么多。”   余漾不知是不是听错,总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咬牙切齿的。   她心里狡辩,自己有朋友在一起嘛,才没顾那么多,但是最后黎欢好像也喝多了……昨天的场合,并不完全是熟人局,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似乎好像的确也挺危险的。   她知道自己错了,也不纠结傅居年训话的态度,抬起头望过来:“所以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吗?”   看屋里的装饰风格,应该还是GK。   傅居年嗯了一声。   余漾搔了搔头,实在想不起昨晚上她是怎么被带过来的,索性不去想,反正傅居年又不会伤害她。   她跟傅居年礼貌道谢。   “谢谢你。”   不听这句话,傅居年也没怎么样,一听她道谢,他反而气不打一处来。   “就一声谢谢?”   “还有?”余漾心里咯噔,“还要什么?”   看着傅居年那张阴沉可怕的脸,她吓得后背直冒冷汗,大脑迅速运转起来,仍是一筹莫展。   这副表情可太耐人寻味了。   “难道……我出什么糗了吗,害你也跟着丢脸了?”   她是个好面子的人,可不想自己做什么奇怪的事让大家看笑话。   傅居年见她没有反思,脸变得更沉,刚要说话,余漾手机响了,她从枕头旁边拿了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跟床边的男人抱歉地眯着眼笑笑,接通了电话。   傅居年看到那个备注是“顾朝西”。   “喂?”余漾刚起床,声音软糯温柔。   某人的脸又黑了一个度。   顾朝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醒了吗?”   余漾疑惑地嗯了一声,慢半拍道:“醒了。”然后不确定地加了一句,“怎么了吗?”   顾朝西说:“哦没什么,就是问问,大家早上都回去了,所以也问问你有没有平安到家。”   余漾瞥了傅居年一眼:“嗯,我已经回家了。”   那边静了静,“你……还记得是谁带你回家的吗?”   余漾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皱了皱眉,随口道:“应该是我叔叔。”   她语气太过正常了,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叔叔?”顾朝西重复一遍,“真是叔叔?”   “对啊……”余漾不解,又看了一眼傅居年,却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见他脸冷到极点,忽然慌得一批,“难道……不是?”   正说着,她看到床前人走近一步,伸手夺过她的手机,放到耳边,眼睛盯着余漾。   “昨天的话,我没说清楚?”   那边彻底安静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虽然通话声音会有些失真,但顾朝西知道这就是昨天晚上那个男人。   显然他现在就在她身边,而她刚才的语气并没有任何异常。   也许是他多心了。   “没什么。”他不再多问,“帮我跟她说一声,昨天喝了太多酒,今天记得好好休息。”   学长都是这样的,温柔体贴,随和稳重,既不跨越界限也不冷漠疏离,若即若离的暧昧关心……骗人的套路如出一辙。   傅居年理都没理,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余漾。   余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学长说什么了?我隐约听到他让你传话。”   “你听错了。”   余漾疑惑,越来越觉得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傅居年扫了一眼床上的衣服,命令似地看着她,“快换衣服,换完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余漾还弄不清状况,直到傅居年忍无可忍的眼神看过来,她才想起今天是去傅家给傅居年的爸爸祝寿的日子。   “哦哦哦!我知道了!”余漾赶快拿起衣服,尴尬地跟他挥了挥手,“好,我赶快换,您先出去。”   傅居年最后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好,余漾抱着衣服皱起眉。   怎么感觉傅冰块有什么事瞒着她呢?尤其是他的态度,很不正常,他好像有点讨厌学长,难道,他俩有什么过节?   总归余漾跟顾朝西还不熟,所以也没有打电话回去问。   她赶紧换上衣服下去洗漱。   收拾好已经是一小时后,推开门,傅居年正在外面坐着处理工作,余漾看他似乎在开会,也没有打扰,自己到水吧那里倒了一杯水。   拿着水杯仰起头,刚要喝的时候,突然动作一顿。   好像有什么画面撞进脑海……   剧烈起伏的胸口,蔓延在肌肤上的水痕,碰触后又离开的指尖……   记忆化成碎片,拼接不成完整的画面,但只是短暂扫过的一帧一画就足够让她心惊肉跳了。   她捂着脑顶,天打五雷轰。   这些都是什么?   “收拾好了吗?”   突然,背后传来的低沉嗓音吓得她差点灵魂出窍,回头,他面色如常:“走。”   说完先她一步离开,余漾只好放下水杯跟着他出去。   一路上她想问,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要是真的也就算了,要是她做梦,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出了GK,坐上傅居年的车,余漾心里小人一直在打架。   打了一路,车在余漾家门口停了。   余漾往外一看,发现是自己家,回头去看他,目光询问。   傅居年看她一副满头问号的样子,无奈轻叹,道:“去拿礼物。”   余漾怔住。   差点又把这茬忘了,去人家贺寿怎么能不带礼物?   余漾发现自己今天醒来后脑子就不好使,难道喝酒能让人变傻吗?   她默默推门下车。   爷爷不在家,余漾想着爷爷应该已经去了傅家,也没多想,拿着礼物回到车上。   结果到了傅家,才发现爷爷并不在。   傅晋升很热情,傅居年眉眼虽然肖似他爸爸,可父子两人的性情完全不一样,老头子一见面就夸她:“哎呀,漾漾都长这么大了,真是,都成大姑娘了,多水灵!”   余漾小时候在江城长大,没见过傅晋升,或者小时候见过,她给忘了。   反正这些长辈,逢见面就说小时候抱过自己,傅晋升也不例外。   跟爷爷一样,傅晋升也是老小孩,看孩子眼里都开花似的,东长西短,热情得让余漾有些招架不住。   “傅爷爷,那个……我爷爷还没到吗?”   傅晋升笑容一顿,很快恢复道:“你爷爷说路上堵车,就快到了,你坐着等会,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不用客气!”   余漾没想到爷爷比自己还晚。   她有些不放心,拿出手机:“那我打电话问问吧。”   “不用!我刚跟他通完话,你陈叔送他过来,不用担心。”傅晋升摆手,看了一眼傅居年,“去,带你侄女去里面坐会儿!”   平时还没怎么样,这会听到“侄女”两个字,实在有些别扭。   余漾心虚地看了傅居年一眼,他倒是一副正人君子面不改色的模样,不知道听没听到。   收回视线,她自己往里走。   果然不等一会儿,爷爷就到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傅居年的妈妈方茹。   余漾跑到门口迎接,本来还有些奇怪,想说爷爷怎么是跟傅居年妈妈一起回来的,然后就看到门后,跟着二人一起进来的人。   蒋诗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礼物,跟傅晋升打招呼:“伯父,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你瞅瞅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傅晋升笑得跟一朵花一样灿烂,那种灿烂,跟看余漾可不同。   他边说着,边回头招呼:“内个,老二,愣着干什么,快搭把手啊!”   听到“老二”二字,余漾还愣了一下,直到她看到傅居年从她身后走过去,面色不善地接过蒋诗手中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晚了半小时(双手合十)抱歉抱歉,红包感谢订阅~最近发生好多事,作者有些焦头烂额的,会尽快调整,总之感谢大家支持!   —— 第十七章 得逞   傅家豪宅大归大, 人都堵在门口也显局促。   站门口的人除了余漾外,都彼此熟悉,不用再客气介绍, 就连爷爷也明显是知道蒋诗身份的,冲着她招手“来来来”, 一边自己给傅居年让开道。   一对比,就显得余漾有些格格不入。   她退到后面去。   傅居年眼一瞥, 留意到她故意后退半步的小动作。   一阵寒暄过后, 傅晋升让儿子顾好蒋诗, 自己则搂着余爱民肩膀上楼说话去了。   余漾本想跟爷爷一起, 看到两个老爷子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就不好跟过去打扰。   正好这时方茹拉住了她。   傅母傅父都比余爱民年轻几岁,二老头发还油光锃亮,看不到多少白头发, 身体也健朗,一副祥和面相,不知道是怎样的搭配, 能生出傅居年这样沉默寡言的大冰块来。   方茹笑着端详余漾,眉眼温柔, 又隐隐露出几分怀念之色, 夸道:“你就是漾漾吧,长得真漂亮, 跟你奶奶年轻时候一样……还好没随你爷爷, 你爷爷眼睛可小!”   她只提到余漾爷爷奶奶, 没有余承志什么事。   自己家这点事儿, 作为爷爷的老朋友, 知道都很正常, 故意没提,就是顾及着她的感受。   很小的细节,余漾却觉得心里舒服。   她是第一次见方茹,除了觉得她面和心善好相处外,还隐隐有一丝丝熟悉感,但又想不起从哪见过。   就微笑点头,跟方茹打招呼:“奶奶好。”   “你常年都在江城那边,好不容易回来燕城生活,你傅爷爷早就说让你爷爷带过来认认亲,赶上高考,也不敢影响你学习,现在高考结束了,没什么事了,这次认门了以后你就常过来玩,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方茹跟傅晋升一样,对她很热情,言语上就像寻常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但她总觉得二老不是单纯的客套。   “好,我一定陪爷爷常来!”余漾笑着答应了。   方茹眼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没再说话,只是抚了抚她的肩膀。   正好这时傅居年接了东西从一旁走过去,方茹不经意间一瞥,看到他并没招待后面的蒋诗,脸立刻耷拉下来,出声叫他“站住”。   傅居年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方茹不满地看他一眼,转而笑着和余漾介绍:“这是蒋诗,是我的学生,也是你二叔女朋友,以后都是一家人,互相认认脸,别以后见面了还不认识。”   说完,又亲切地给蒋诗介绍起余漾。   方茹不知道两个人其实见过,也就没太注意蒋诗从进门看到余漾后就浮现出尴尬的脸色,只以为她是和自己儿子吵架了,怕惹儿子不高兴所以才这么不自在。   蒋诗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同余漾打招呼,假装自己是第一次见她。   就在酒店第一次碰见两人吃饭那次,蒋诗一眼就看出来余漾目的不纯,原本以为她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纠缠傅居年,现在得知她是余家人,蒋诗心底自然高兴不起来。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余漾,更没想到原来她和傅家关系这么亲密。   那边,趁方茹介绍自己的功夫,余漾转头去看傅居年。   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背影看起来耐心殆尽。   余漾眼一睨,突然不那么高兴了。   她是知道蒋诗今天会来参加傅晋升的生日家宴的,那天的聊天对话她都听在耳中。   可那是在蒋诗和傅居年假装恋爱关系之前。   她以为在他亲口说过不喜欢蒋诗,且她明确提出要追他之后,他就会跟蒋诗说清楚。   起码今天蒋诗过来,就不会是以傅居年“女朋友”的身份过来。   结果显然是她想错了,傅居年压根就没有撇清关系。   不管蒋诗怎么想,他作为一个男人,这事办得的实在不应该。   她不知道的是,傅居年打过电话已经把话都说得很清楚了,蒋诗今天还出现在傅家,他自己也很意外。   余漾回头看向蒋诗:“原来是二叔的女朋友,那天见面,二叔也没给我介绍。”她甜甜笑着,唇边两朵小梨涡,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蒋诗脸色微变,方茹则是怔了怔:“你们两个见过?”   余漾点头:“上周六我给二叔送表……”她着重咬了“二叔”两个字,瞥了一眼傅居年那边,又回头,“二叔为了答谢我,请我吃晚饭,正好在饭店碰到——”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下来,迟疑道:“我怎么称呼您,是叫二婶还是……”   傅居年终于听不下去,转身走过来。   蒋诗有些骑虎难下,眼见着傅居年脸色越来越差,要是让他在这里把实情说出来,她的面子往哪搁,只好赶紧先他一步开口,讪笑道:“叫我姐姐就好。”   “哎呀,那好像,差辈了呀……”余漾好笑地看了看傅居年,脸在笑着,实际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眼瞪得过于明目张胆了。   傅居年看她河豚一样藏也藏不住的醋意,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旋即愕然失笑。   因为蒋诗意外出现而引起的火气,又因余漾的小表情驱散了几分。   方茹一拍手,把各怀心思的三个人带回现实。   “原来那天老二是跟你在一起啊,我还以为……”她看向傅居年,不满他闷葫芦一样,“你不跟我说清楚,早说就没这么多误会了。”   她还坚持傅居年和蒋诗两个人见面互相不理睬是因为有误会,为两人说和:“误会说开了就行了,你们俩也别怄气了。”   又提醒傅居年:“今天你爸生日,你可别弄得大家不开心,再惹他生气。”   余漾听了也跟着附和:“是呀二叔,二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别摆张臭脸,让大家一起不舒服。”   眼看着她一说话就拱火,蒋诗赶紧走到方茹身边,拉着她的手,为难道:“老师,有什么事咱们还是吃完饭再说吧。”   方茹扭头一看蒋诗眼色,发觉事情可能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虽然一心想让两人和好,但她一看蒋诗已经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她了,就没再说下去。   “好了,也该开饭了,先吃饭吧。”   蒋诗挽着方茹进去,一眼都不敢看傅居年。   后面两人稍后半步,傅居年将目光移到余漾脸上,余漾全当做没看见,撇下他也走了进去。   头一次被她这样无视,傅居年觉得有些新鲜,又有些好笑。   好像每次都是她围着他转,今天也让她冷遇了他一回。   想到这,他脸一僵。   是一回吗?   她说送表却迟迟不来,让他等了一个星期,她接那个学长电话的时候也无视他了。   别人跟她示好,她没有拒绝。   如果是误会他跟蒋诗不清不楚,就不该只是跟小孩子一样任性。   任性不是生气,她没有真正生他的气。   这该是一个喜欢他的人会有的反应吗?   傅居年笑着笑着,又有些笑不下去了。   她总是认真得不合时宜,敷衍得突如其来。   傅居年第一次感觉,自己仿佛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心思了。   **   开饭后,余漾在饭桌上送了礼物。   傅晋升打开礼盒,看到是一套茶具,目光一怔,大伙见了也都露出诧异之色。   只有傅居年面色不变。   傅晋升看出这套茶具的门道,转头问余漾:“漾漾,从哪买的礼物呀?”以余漾一个还没有步入社会的学生来说,这套茶具太过贵重了,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余漾左右看了看,察觉出大家的眼神不对,刚要开口,傅居年替她答了。   “是我带她去张记买的。”   傅晋升一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儿子知道他喜欢茶,每年都会送他一套茶具,今年没送,他还奇怪,原来是借余漾之手送了。   看漾漾的模样,应该也不知道这套茶具到底多少钱。   傅晋升了解自己的儿子,故意没说破,笑着跟余漾道谢:“那爷爷就收下啦,谢谢漾漾。”   余爱民想拦下:“这是不是小傅……”   傅晋升打断他:“你别说话,漾漾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你喜欢,让漾漾再买给你!”边说着,边给余爱民使眼色。   余爱民无奈笑笑,没说话。   余漾见傅晋升高兴就心满意足了,举起酒杯:“傅爷爷,您太客气啦!一直听爷爷说起您,我回燕城一年多了,没有过来走动,是我不懂事,这个礼物一是祝您生日快乐,二就当赔礼,一物两用,说来说去还是我赚了!”   说完故意逗乐子,“反正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傅晋升跟余爱民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你看你这孙女,多会说话,小嘴叭叭的,跟宗家那小子有一拼!”   余漾说祝酒词,旁人也没当回事,只有傅居年一看她要喝酒,张嘴要制止,结果余漾动作比他嘴快,一仰头就干了。   二两的杯子,白酒一口闷,对于余漾来说算很多了。   傅晋升回头看到余漾喝得这么局气也吓一跳:“哎呦呦!可不敢这么喝,都是家里人,意思意思就行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   余爱民笑说:“随我,随我。”   说着把酒杯拿到余漾够不到的地方。   大家一哄而笑,都把余漾当孩子宠,可能因为老人多的缘故,余漾也愿意把幼稚的一面留给他们。   饭桌上气氛很好,余漾逗老头有一套,傅晋升被哄得笑得上不来气,直跟人摆手。   余漾小嘴不停,就显得蒋诗过于安静,方茹察觉到什么,饭桌上对她颇为照顾,可是蒋诗脸色越来越不安,尤其在她发现余漾说话时,傅居年无声地笑了几次之后。   她的直觉认为,余漾和傅居年绝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可若真是她猜的那层关系,也不太可能。   虽然二人没有血缘,但傅居年确实是她的长辈,起码在大家眼里是这样。而且今天他们两个人也没有越界的互动,甚至都没说过话。   她只是隐约觉得傅居年对余漾不同。   酒过三巡,傅晋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跟傅居年提了一件事:“老二啊,我跟你余叔叔商量着,暑假想让漾漾去你公司跟你学习一下,余家有些产业以后得让漾漾接手,但她还小,你教教她,说不定她以后上手就快些。”   话音一落,余漾扭头震惊地看向两个爷爷。   蒋诗也很惊讶。   除了她俩之外,大家都好像对这个决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爷爷,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余漾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她各种制造跟傅居年在一起的机会,但是去他公司学习什么的,她打死都没想过。   余爱民呵呵一笑:“提前跟你说你肯定不答应!我知道你大学专业想报工商管理,既然如此,不如跟小傅先学学,我看最近你俩走得也挺近的,不是正好?”   余漾笑得有些僵,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答应了就相当于去他手底下做事了,到时候他更有理由跟她摆脸色摆长辈架子。   他就不光是她二叔了,还是她老板。   “二叔工作挺忙的,就别麻烦他了。”余漾呵呵干笑,委婉拒绝。   说完回头看向傅居年,寄希望于他来拒绝,反正他这么想躲着她,应该也不会答应才对。   谁知傅居年答得轻松:“不算麻烦。”   余漾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到傅居年漫不经心的表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就去吧。”余爱民一锤定音。   余漾有心反对,但是心里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再拒绝。   既然是傅爷爷先开的口,明显是爷爷早就跟傅家通过气的,她不想当众驳了爷爷的面子,毕竟爷爷也是为她好。   前段时间余承志说要送她去国外读书后,爷爷就一直为她的将来犯愁,今天提的这事,就是为她谋划铺路,她总不能不懂事不领情。   其实余漾没有很抵触,反而想到爷爷为了她特意跟傅家开口,就觉得心里泛酸。   爷爷从前是个很自负又好面子的人,帮别人忙可以,自己有困难了,求人办事提一嘴都难受,宁愿自己扛。   她低头吃了几筷子鱼肉,兴致一直不高的模样。   傅居年坐在她斜对角的位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他看出她情绪有些低落,但不清楚是为什么而低落。   是不愿意到他公司做事?还是不愿意每天见到他?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桌上只剩下喝酒的了,余漾借口上卫生间离了席,想要去洗个脸,没想到正碰到傅居年在里面抽烟。   他开了通气阀,有微微的鼓风声作响,阻隔了外面的说话声。   余漾一看见傅居年,脸就垮了下去,不情不愿道:“你不是讨厌我么,为什么又答应爷爷?”   傅居年随手把烟摁在窗前的烟灰缸里,抬眸:“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   的确没说过。   余漾顿了一下,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那你不想负责任,亲了我还说让我当无事发生,今天还让蒋诗过来,怎么,你让她过来点我呢?”   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必然逻辑,她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表达心中不满。   傅居年听了她的抱怨,随手又点了一支烟,只不过点燃后就手夹着,也不抽,垂眸不说话,很久之后才开口:“我跟蒋诗说清楚了,只是还没告诉我妈。”   他解释了其中一个问题。   余漾顿了顿,突然觉得今天的傅居年态度有些反常。   以前她进一步他退十步,总是跟她唱反调,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都是顺着她说的。   “那电影院的事呢?”余漾梗着脖子,把自己架上道德制高点,看起来有些蛮横不讲理。   傅居年也突然笑了:“你不是说,是你自己主动,不怪我吗?”   “我那是……”余漾看他笑了,自己却有些慌了,抿了抿唇,色厉内荏道,“我那是给你留面子。”   顺便也给自己留台阶。   她藏了后半句话没说。   说到这里,气氛有些凝滞了。   傅居年看着余漾,唇边的笑意渐渐隐没,变得深不可测,指间的烟袅袅浮起,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他抬手吸了一口烟,拿开手,吐烟,忽然开口:“今天给你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听到他意味不明的问话,余漾诧异地抬起头,眸中闪过抹不解:“是我学长,怎么了?”   说完她反应过来顾朝西并不是她学长,她还没确定考上燕大呢。   “呃,是新认识的朋友,未来可能成为我的学长。”她补充。   傅居年垂下眼帘,烟遮掩了眸下微光。   “昨晚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吗?”他又问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余漾持续诧异,不解地看着反常的傅居年。   然后开始认真回想起来,时不时瞥着他脸色,小声道:   “与其说想起来,不如说只有几个零星碎片,断断续续的,我都不确定那是不是梦……”   “不是梦。”   傅居年截断了她的话,在余漾错愕看过来时,抬眸,刻意强调一句。   “是真的。”   他看过来的瞬间,四目相对,余漾瞬间僵直。   记忆像是打开了开关似的,脑海中的零星碎片快速拼凑成完整的模样,那模样包括她黏着他不松手,包括她坐在他腿上喝水,包括他给她擦拭水渍,从下巴到锁骨,再到胸前。   但随着记忆浮现,她又回想起昨夜发生过,但以当时的她察觉不出任何异常,也给不出任何反应,此时想来却脸红得滴血的一件事。   当时,她坐在他腿上,他似乎,起反应了……   意识到这件事,像是火星撞地球,余漾脑袋一热,转身就想跑。   傅居年却跨步上前,握住她抓住门把的手,抵消她开门的力道,将门重重一声关上。   “想起来了?”   声音散落在头顶,却好像千斤巨鼎压在上头。   “想起来了……”她喃喃道。   他靠得太近,背后毫无退路,呼吸撞在门板上传回来,以至于让她的声音听起来都闷闷的。   余漾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傅居年要找她算账了。   然而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产生,她好像又有些清醒了。   不对啊,她为什么要跑?   他对她……那样,又不全是她的错,他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吧?   这怎么也不是傅居年对她理直气壮的理由!   余漾突然有了底气,仰起脖子挺起胸:“我想起来了又怎么样,是你没把持住!”   背后没发出声音,余漾看不到傅居年的表情,心里急得发痒。   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里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好了。   余漾想到这,忽然一咬牙,转身紧紧抱住了傅居年的腰。   这一下动作有些大,就连傅居年都有些猝不及防,被她撞地向后踉跄一步,手下意识扶住她的背,将掐烟的手拿远。   余漾搂着他,紧紧箍着,脸埋在他胸前,小猫似的蹭了蹭:“你不如直接承认好了,你就是喜欢我。”   傅居年回过神来,把她背上的手拿开,伸到背后握住她手腕,想让她松一松。   余漾不干,抱得更紧。   “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除非你给我答案!”   傅居年竟然拉不开她。   他气极反笑:“刚才不是还想跑吗?”   余漾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只说:“我害羞不行吗……”   傅居年胸口一滞。   还知道害羞?   害羞这么抱着他,害羞让别的男人背?   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漾漾,在里面吗?”   一听是方茹的声音,余漾吓了一跳。   她做贼心虚,慌乱中就要放开傅居年,就在她要逃离他的怀抱时,后背忽然被一只手死死按住。   余漾一怔,抬起小脸仰头看傅居年,眼里有惊慌也有诧异,傅居年一脸从容,唇边挂着似是而非的淡笑,抚着她的背,又往怀里送了送。   方茹还在敲门:“漾漾,是不是喝多了呀?”   门就要从外面打开。   余漾坚持不住了,求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想要捉弄她,还是有别的意思。   就在门把手转动的时候,傅居年开了口。   “她不在。”   他的声音一出,方茹在外面听出是儿子在里面,也就没有进来。   嘴里念叨着“那漾漾哪去了”,声音越走越远。   半晌过后,寂静无声。   余漾等剧烈的心跳平复,昂起头看向傅居年,余惊未散:“我不在?”   “你想把我妈叫回来?”   “那倒不必。”   余漾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眼睛还看着他,隔了半晌,她缓缓开口,试探道:“所以……你……”   她的唇就在眼前,挨得极近,如樱桃般饱满,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傅居年低着头,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纳入眼中,幽暗中透露着一丝危险,不答反问:“想好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余漾怔了一下,脑筋转了个弯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给自己答复。   愿望实现太快,她表情愣愣。   两秒过后,她踮脚,“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随即展颜欢笑:“别吓唬我!后悔是小狗!” 第十八章 划清界限   余漾从洗手间出来时, 方茹还在找她。   两人在楼梯口遇上,看到余漾,方茹松了口气, 走过去搭着她的肩:“可找到你了,奶奶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她说的话不夸张, 傅家豪宅在坪底山旁,是一座花园别墅, 早上出去锻个练可能都走不出家门口。余漾脑筋转得快, 随口编了个瞎话, 伸手指了指楼上:“哦!我看一楼有人, 就去上面了,然后出来无聊,又去小花园转了转。”   方茹想到儿子刚才的确在洗手间,两人兴许是撞上了, 就跟她笑了笑:“一层还有两个洗手间,就在那边。”   她给她指了指,余漾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嗯嗯点头。   两人回身往客厅走。   刚走过去,就看到落地窗外的观景露台上,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是傅居年正跟蒋诗说话。   两人是背对着落地窗站着的, 看不到脸。   只看背影,郎才女貌, 氛围融洽, 夕阳正好。   方茹以为两人正在解释误会, 这就打算和好了, 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咱们出去走走吧。”方茹有意带她去别处, 不想打扰了两人的好事。   余漾瞥了露台一眼, 心里明镜似的,他的事让他自己去解决吧。   回过头来挽住方茹的手臂:“好,正好刚才我怕迷路,没敢逛,我想去看看后院那个鱼塘。”   **   观景露台上,傅居年半侧着身,眼睛并不看蒋诗。   “是我没说清楚吗。”   蒋诗被傅居年叫到这里说话,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是真等他开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脸上布满不甘。   自从通过方茹介绍,认识傅居年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暗恋他。   因为太懂傅居年是个什么性子,所以这些年她一直没敢让自己的心思暴露在他的面前。   她等着方茹越来越为儿子的婚事着急,看着傅居年一次次拒绝掉父母为他安排的结婚对象,然后终于有一天,等到了自己。   因为是方茹最爱重的学生,傅居年对她不像对别的女人那么冷漠,有时候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但蒋诗知道他只是礼貌。   为了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蒋诗隐藏好自己的心意,在他被方茹催得焦头烂额时,抓准时机跟他达成协议,让外人以为他们在交往。   能做到这一步,她已经是破天荒的第一人了。   她在这段感情中,时时保持冷静,不越界,不干涉,休息日来看老人,节假日陪他回家吃饭,兢兢业业地扮好傅居年女朋友的角色。   她以为这戏只要一直演下去,早晚有一天傅居年会松口,他没有别的女人,私生活干净得仿佛一张白纸,那今后能跟他步入婚姻殿堂的人只有自己。   哪怕她是他被逼无奈的下下之选,她也可以接受。   可是最近一切都开始变了。   他身边出现了那个女孩,他竟然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陪她去吃烛光晚餐,他带她到张记,把自己要送给父亲的礼物让给她,他不惜麻烦答应她空降到他公司做助理。   他明明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蒋诗想不通,只是一个相貌漂亮的女孩子而已,不谙世事又娇生惯养,眼高于顶的傅居年,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不甘心渐渐衍生出怒火,冲淡了她对他的畏惧。   蒋诗抬起头,双眼直视着他:“居年,我只是想问清楚,本来我们的关系对谁都好,我事业在上升期,老师不会催促你结婚,伯父也不用替你操心,现在说断了,不是又回到从前一样吗?”   她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还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终于把话问出口。   傅居年侧头瞥了蒋诗一眼,说不清是玩笑还是威胁:“蒋诗,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蒋诗心头一颤。   她强装镇定,瞪圆了双眼看着他,不想让自己的气势落于下风:“该不会,你喜欢上余家那个孙女了吧?”   傅居年终于拿正眼看向她。   令她意外的是,他竟然没否认。   “怎么,你不同意?”   他是笑着说的,蒋诗的脸色却白了几分。   她听出傅居年的画外音,你不同意,你算老几?   以前再怎么疏远,傅居年从没有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过话,语气不耐,甚至厌烦。   他教养一直很好的。   蒋诗努力调整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面目可憎,她低头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就变成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居年,我觉得你还是冷静一下,余漾才多大?高中刚毕业,就是个孩子,你们根本就不合适!老师和伯父也不会同意的,想想,以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事传出去得多难听,她可是一口一个‘二叔’地叫你!”   她说话藏有私心,但话糙理不糙,如果傅居年真的跟余漾有什么,傅家这么要脸的人,第一个不会赞同,她也希望傅居年能想清楚。   但是她自以为的好意明显让男人心情愈发不快。   傅居年看着她,矢口打断她:“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劝我?”   蒋诗一愣,缓缓道:“当然是朋友……”   “我们好像不熟。”   他一句话把蒋诗噎了回去,蒋诗抿着嘴不说话,脸一下涨得通红。   被当面打脸,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傅居年还不算完,继续道:“你帮我应付父母,我帮你得到现在的工作岗位,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原本合作终止后,你想和我做朋友,未必不可以,只是现在……”   傅居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身走到窗前。   他慢条斯理地系上袖扣,将窗拉开,跨进屋里时,头也不回地道:“我妈那里我去说,以后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联系了。”   说完,他反手将窗关上,径直离开了。   蒋诗攥着手心,看着傅居年离开的背影,面如纸色。   最后那个眼神的意思,她看懂了。   他已经知道了她对他的心思,所以那句话既是撇清干系,也是拒绝,毫不留情。   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避之不及的……嫌恶?   蒋诗无法释怀那个表情。   **   余漾和方茹散步回来,爷爷也吃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家。   陈叔在车里等着,余漾跟爷爷一起上车,看了傅居年一眼,又把目光挪开。   方茹还催促傅居年:“你去送送蒋诗。”   傅居年不动,蒋诗已经恢复神色,她笑着跟方茹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正好公司还有个客户要我去见。”   余漾伸长耳朵听蒋诗说话,看这个态度,傅居年应该是跟她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这还差不多。   余漾暗暗点头,放心地坐回车里。   傅居年往右稍了一步,越过方茹和蒋诗去看她。   余漾偷偷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车正好开走了,傅居年手插到兜里,想到余漾刚刚那副尾巴翘上天去的表情,忍不住低头一声轻笑。   方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儿子跟蒋诗和好了,心情大好。   蒋诗冷下脸,趁方茹愣神的功夫,随便打声招呼就走了。   傅晋升喝躺了,在屋里睡觉,眼下就剩母子二人。   方茹狐疑地看着儿子,打趣道:“这么高兴,怎么没说送送人家?”   傅居年轻咳一声,抬起头又换回一贯的表情。   他往回走,随口说道:“我跟蒋诗没关系,以后您不要总拿这件事说了。”   方茹一听,脸色微变,跟着走上前,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两个还没和好?”   “本来也没吵架。”   私下里跟母亲说话,他多了几分慵懒随意,语气也没那么冷了。   方茹脸上更不解。   傅居年回头看一眼她,见她眼里越发认真,终于也停下脚步,折回她跟前。   “是我让蒋诗骗了您,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   他跟方茹实话实说,不拖泥带水。   方茹先是震惊,然后一下子爆发。   “你怎么拿这种事开玩笑!”   傅居年抬手,覆上方茹的肩膀,“您一直催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他笑着,表情有些无奈,这种语气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跟妈妈撒娇了,一听他这么说话,方茹又发不起火来。   拳头软软地打出去,他也不会疼。   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这种事,他的确做得出来,当年他阴奉阳违,背着她和老傅从国外回来,退学自己创业,直到把公司盘活了才跟他俩说实话。   气得老傅差点没打他。   从小就是蔫主意多,谁劝都不好使。   “你要是真不想谈恋爱,跟我说清楚就是了,这不是把蒋诗也耽误了吗?”方茹埋怨自家儿子,心里觉得对不起蒋诗。   傅居年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她道:“我跟她已经说清楚了,以后您别再提这件事就行。”   他决定好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方茹也只能作罢,想着只能回头在事业上多给蒋诗一点帮助,就当做补偿了,她叹了口气,心里难免失望。   还以为今年就能看他结婚,明年就能抱上孩子呢。   突然,方茹像是想起什么,她看过来,怀疑的眼神打量起自己的儿子:“一直都瞒得挺好的,怎么今天就突然跟我摊牌了呢?”   傅居年摸了摸鼻尖,转过头没说话。   方茹见他这样,转悲为喜,追问道:“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心里有人。   这么一想,人就浮现在眼前。   傅居年抿了抿唇,眼看向别处,但表情是带笑的。   方茹什么时候看过自己儿子这副表情。   “还真是啊!”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八卦总是免不了好奇的,她扒拉傅居年,“是谁啊?跟我说说,我认识吗?”   傅居年被自己亲妈扒拉地来回动,嘴刚要张开,耳边突然响起蒋诗说的话,略一沉吟,他就没把余漾的名字说出来。   “等合适的时间,我再告诉你们。”   见自己儿子还有迟疑,方茹心里更好奇了,他那个表情,倒不像是不想告诉,更像是没有把握,能让他没有把握的事,那得多难搞?   方茹知道他打定主意不说,谁问也白搭,也就不继续追问了,只是旁敲侧击地催他:“你得努点力,好不容易碰上喜欢的女孩子,别让人跑了!”   傅居年笑而不语,转身往回走。   走到一半,他突然回头:“对了,我们在紫玉山庄是不是有一套房子?”   方茹被问得一愣,想了想,道:“是有一套,不过好久没住人了。”   傅居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方茹还想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他已经进门了。   “这孩子……”方茹忍不住笑骂一句,转而又皱紧眉,心里疯狂好奇,“到底是谁呢……”   余漾打了个喷嚏,爷爷在车上扭头看她:“着凉了?”   余漾摸摸鼻子,没觉得不舒服,摇了摇头。   余爱民眼神缓和一些,他喝了点酒,脸色泛红,眼有些飘,摸了摸余漾的头,他放松道:“明天开始做小傅的助理,你可要尽心点,别给人惹麻烦。”   余漾想起这个还有些犯怵。   跟他一起谈恋爱,就总是被训斥,像个老古董一样不解风情,跟他一起工作,那不得无趣到极点?   今天刚成为女朋友,明天就沦为打工人,她这运气,回去高低得买俩双色球。   余漾哭丧着脸,为自己挣扎一下:“爷爷,我能不能不去他公司啊?”   余爱民正了正脸色:“你不喜欢小傅?”   余漾看着上面,寻思着这话该怎么回答,就听余爱民继续道:“要是小傅不行,爷爷这里还有别的关系,宗家啊,时家啊,还有陆家,开公司的小辈一大把,你小叔挺多的,不愁挑不着合适的!”   “呃啊啊!打住!”余漾对自己爷爷的关系网十分佩服,她干笑一声,勉为其难道:“算了,还是傅二叔吧。”   别的人更不靠谱,还不如大冰块。   **   蒋诗走出傅家之后,没有跟自己口中所说的客户见面,而是直接回了家。   回程路上,她靠着舒适的座椅,看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渐渐变成傅居年那张不近人情的脸,神色愈发晦暗。   半晌,她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快速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国外的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上来就是不太友善的语气:“是你?找我什么事。”   蒋诗笑了笑,不疾不徐道:“储小姐,我有傅居年的一手消息,感不感兴趣?”   **   回家后,余漾迫不及待地跟黎欢分享战果,就把一天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   黎欢:不是吧,真让你钓上了!   打个番茄:关键是,我马上要给他打工。   黎欢:……   黎欢:那感觉就好像兴冲冲买了一本爆款小说,打开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打个番茄:。你懂我   关于这个赌约,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聊着聊着就深夜十二点了。   余漾早些年作息非常规律,作为运动员,无论是饮食还是睡眠都对自己非常严格。   但是退役以后……她就彻底放飞了。   敷完面膜躺在床上,她一边聊天一边刷微博,温柒发了一条动态,她点个赞,刚把手指挪开,就进来一个电话。   傅居年的。   余漾疑惑,接起来。   “喂?”   那头有呼吸声,但是没人说话。   余漾皱了皱眉头:“怎么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有多气人。   “你不是说,回去给我打电话吗。”那头终于出声,只是像是挤着牙花子说出来的,但很快一声叹息,他有些无奈,“你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余漾一怔,恍惚想起自己坐上车临走前是给他比了个“回聊”的姿势,但,她也就是那么一说,早给忘光了。   愣了片刻,她赶紧掀开被子下床,踢踏着拖鞋打开落地窗,趴到阳台上。   楼下,路灯旁,男人单手插兜站着,颀长身形被光拉成斜斜的影子,形单影只地矗立在那,他就这样从下往上看,眼底的光,被浅淡的星芒染成温柔的模样。   这样一望,余漾的心,忽然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撞。   作者有话说:   史上最容易攻略男主(-o-)/   老傅!看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 第十九章 近水楼台   那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一开始并没有多少期待, 可真当那个人出现在眼前时,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甜蜜的气泡填满,在胸腔里咕噜噜地冒泡, 痒得她难受,却又有些上瘾。   已经是深夜, 余漾不好直接在阳台上大呼小叫。   她飞快转身,连阳台窗都没关, 踩着拖鞋蹬蹬蹬跑出门。   下楼梯时, 害怕把爷爷吵醒, 她特意放慢了脚步。   轻手轻脚地到了玄关, 她直接打开门跑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傅居年站在门口。   金黄的路灯在他身上打着浮光潋滟的色泽,他站得有些随意,不似平时那么挺拔, 干净的黑色缎面衬衫随风微动,他眼角眉梢有浅淡的笑意。   余漾脚步由快变慢,到他跟前时正好停下, 双手背在身后,任气氛酝酿了一会儿, 才弯起唇角:“你怎么来了?”   女孩微微昂头, 眼眸清皎如月,脚尖在地上磕了磕, 小动作透出欢喜。   傅居年本来对她这么大的忘性有些不满, 看她对自己突然造访而感觉惊喜, 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到家了, 怎么不报个平安?”   声音像是被打磨过一番, 粗粝低沉中又带了些疏懒, 不是责怪,反而还藏了几分不易察觉宠溺。   余漾眉心冷不防地跳了一下,忽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傅居年。   她紧了紧唇,低头佯装摆弄刘海,才想起现在两个人应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亲密暧昧一些都正常。   “回家,给爷爷扶上床睡觉,洗了个澡,然后和朋友聊天……”她一样一样点着手指头,声音越来越低,再抬头,笑得有些犯规,“我就忘了嘛。”   傅居年眼眸微动。   夏风清爽,吹散了浮于心头的那分浮躁,顶着晴空繁星,少女的脸在灯光照耀下灿亮甜美,风卷着她身上淡淡的香,侵入心口。   咚地一下,心脏震若擂鼓。   傅居年赶快收回了眼,在呼吸紊乱之前。   他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把手中的东西递到余漾跟前。   余漾愣了愣,那是一个牛皮纸袋。   她一边接过,一边好奇问:“这是什么呀?”   傅居年敛起神色:“助理需要做的基本事项,我让周密临时起草了一份,明天你就来封睿了,来之前应该好好了解一下,上手时不至于手忙脚乱,给工作的运转上带来不便。”   余漾解封的手戛然顿住,唇角的笑也一刹那僵住。   她看着手中一指厚的牛皮纸袋,很快地眨两下眼,一口气猝然堵到嗓口,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应该说什么。   半夜来楼下看她,她还以为他有多好心呢,原来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她添堵!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余漾抬头,用牛皮纸袋不轻不重地敲打着他胸口。   傅居年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又抬眸看向她,伸手握住纸袋,也同时握住她的手:“你不需要吗?”   他眼底含笑,仿佛是故意逗她生气一般。   余漾手指微凉,被他这么一握,感觉些许热意。   热意冲得她大脑有一点短路,她盯着被他握着的手,“我……我一晚上也看不完啊,这么多……”她飞快地把手抽回来,像是从他手中夺回牛皮纸袋。   傅居年还是正常的语气:“看不完慢慢看,不用着急。”   余漾低着头,真是被他这个态度气死了。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在气氛最好的时候说最煞风景的话,在兴致全无时又突然把人撩拨得心痒痒。   “东西送完了,那你走吧。”   余漾赌气地把牛皮纸袋背到身后,跟他抬了抬下巴。   傅居年看着她,没说话。   她也不甘示弱地看着傅居年。   “生气了?”半晌,他开口。   余漾低头,脚在地上画圈,晃着身子:“哪敢啊,你,傅大总裁,明天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半夜发来工作,我还不是得老实应着——”   她叽叽咕咕噼里啪啦一句不肯让步,阴阳怪气又正大光明地吐槽身前这个不识趣的男人。   谁知话刚说到一半还不到,两人影子重合。   他忽然走上前,将她抱住。   抱住,像包裹一样抱住。   余漾困在他紧实的拥抱里,话吞在口中,脸贴着他胸膛,两只眼懵住似地眨啊眨。   “来送东西,也想看看你。”   他在她头顶,嗓音低沉又不掩温柔。   余漾反应慢半拍,还想继续吐槽他,可是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又把她伶牙俐齿的腹稿打得七零八落。   这个老男人,突然怎么了?   脑子开窍了?佛祖开光了?菩萨显灵了?   一直都是她在主动,他忽然这么主动,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就……反正……那你一开始……就说清楚啊……”余漾嘀嘀咕咕的。   语无伦次的样子,逗得傅居年在她头顶笑出一声。   她闭上嘴,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放开她。   很自然,也很绅士。   离散的余热让余漾大脑晕乎乎的,脸微微红。   他一抱她,她就忘记自己内心的吐槽了,等他松手,她已经僵硬地像个机器人。   风轻轻吹,蝉鸣窸窣。   世界静了静,两人各安心思。   过去半晌,傅居年终于开口:“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看也看过了,抱也抱过了,该说的话都已经交代,好像确实该回去了。   余漾磨蹭着不动,她发现他谈恋爱也很老古董,就这么循序渐进,像个老年人,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就如同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电影里的小情侣,质朴而纯真。   余漾心里吐槽,脸上却没表现出任何情绪。   她歪着身子看了看他身后:“你没开车?”   那辆拉风的劳斯莱斯不在,低调的宾利也没开来。   傅居年轻“嗯”。   余漾抬头:“那你怎么回去?”   她是真的好奇,没想到傅居年没答话,而是直接拉起她的手,不紧不慢地带她走出院子。   然后指着不远处一幢别墅:“我住在那里。”   余漾两眼一睁,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傅居年:“你怎么也住在这?”   傅居年说:“刚搬过来。”   余漾一顿,唇张开又阖上,忍不住低头笑。   她把牛皮纸袋抱到身前,清了清嗓音,问他:“那你明天,要不要接送我上班?”   傅居年搬来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她。   不用问也知道。   他抬了下巴,又是一声被卷进夏风里的回应,“嗯。”他淡淡说,“上去吧。”   余漾得到满意的回答,转身就走。   刚走出几步,她忽然回头,跑过来扶住男人的肩膀,踮起脚,在他脸庞亲了一下。   偷袭取得胜利,看着愣愣的傅居年,余漾坏笑着后退,跟他挥手:“那明天别忘了来接我!”   说完,她转身进去,关门不见了。   剩他一人。   傅居年插着裤袋,手摸了下脸。   留有余温。   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他看着自己的手,渐渐地,笑意愈深。   **   第二日余漾出门,傅居年果然等在门口。   余爱民送她出来,一看到傅居年靠在车旁,震惊地揉了揉眼,反应过来后,他好奇地凑过来。   “哎呀小傅啊,你怎么还来接她了?”他看了一眼孙女,怪不好意思的,“家里又不是没车,我让老陈送她过去也一样,你说你还亲自来了,多麻烦你啊。”   傅居年神色坦坦荡荡的,让人联想不到任何私人目的:“顺路。”   余漾偷偷看他一眼。   随口扯谎还挺会的嘛。   接收到余漾调皮的眼神,他显得不慌不忙,正人君子似的,打开车门,邀她进去。   余漾走过去,小嘴很甜:“谢谢二叔!”   傅居年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余漾回头跟余爱民挥手:“爷爷回去吧,我走啦,你记得吃药,别出去喝酒了,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她说一声余爱民回一声,怕傅居年不耐烦,他抬抬手:“走吧走吧,小傅,把车门关上。”   傅居年从善如流,关上车门后跟余爱民点了下头,绕到驾驶位,开门进去,启动车子走了。   爷孙俩隔着车窗挥手,道别也腻腻乎乎的。   傅居年控制着方向盘,一直留意着余漾的表情。   她跟余爱民关系真的很好,可是据他所知,余漾早年在苏城生活,余爱民还没退休,事务繁忙,两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   “你以前说,你学射击是因为你爷爷?”傅居年控制着方向盘,似是随口一提。   余漾走神中,闻言回过神,“嗯”了一声。   “五岁的时候回燕城,在这里住了半年,爷爷带我去各种地方玩,滑雪,射击,骑马,射箭,下棋,打球……但是别的我都不感兴趣,就觉得枪最好玩。爷爷看出我喜欢枪,每天都花时间陪我练,那时候也没想我能拿奖什么的,只是希望我能锻炼锻炼耐性,因为我除了射击,干别的都坐不住。”   余漾看着车窗外面,路灯一排排飞速后退,眼神飘得很远。   射击需要安静和专注,她只要握着枪,瞄准目标,就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做整个世界的救世主。   爷爷一开始是希望她将来能进警校,凭借出色的射击能力成为一名狙击手的。   后来她更喜欢在赛场上跟人比拼,她觉得竞技得到的快感,是别的快乐所无法比拟的。   不管如何,爷爷都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无论是什么。   他希望她能有一个可以真正依靠的东西,在亲情上受到的冷遇,都能在别的地方得到慰藉和补偿。   爷爷总对她说:“人能找到自己一辈子都钟爱的事情,不容易。”   余漾有幸找到了,但不幸的是,她不能再继续下去。   “昨天给你的工作记录,你看了吗?”   也许是看出余漾情绪有些低落,傅居年岔开了话题。   果然一提起这个,余漾就跟河豚一样炸起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那么厚一本,我通宵都看不完,而且那上面写的都是什么……”余漾伸出手指头,一个一个数,“几点端茶,几点倒水,几点冲咖啡,还有订饭那些忌口,不吃辣不吃麻,不吃甜不吃咸,芹菜萝卜不要,洋葱蘑菇杜绝——”   余漾说着说着快要烦死了,扭头瞪着他:“你怎么这么多毛病,咖啡几分熟都要规定好?”   傅居年无动于衷:“不是几分熟,是几分热度。”   余漾:“……”   “总之,这些事我才不要做,你干脆请个保姆不是更专业对口?”余漾还没到工位就开始撂挑子。   傅居年没说话,车子驶出一段路,他才道:“有关我的喜好,你可以不用记,不过那上面记的别人的喜好,你要记住。”   余漾抱着手臂,闻声一顿。   昨天翻了五六页,都是傅居年的注意事项,她还以为整本书都是教育她如何照顾他。   “还有别人的?”   傅居年就知道她没往后看。   见他沉默,余漾维持态度:“那你也有够麻烦的。”   傅居年不置可否。   到了公司,两个人一起进了写字楼。   余漾来过一次,有人看着她发现眼熟,心中大为震惊,平日里总裁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余漾二进宫出现在他身后,足够成为大新闻了。   可惜傅居年人在这,没人敢寒暄,都低头做自己的事,偷偷摸摸往过看。   到了总裁办公室,周密已经等在里面了,余漾一进去,就看到周密给自己准备好的办公桌。   在总裁办公桌的旁边,很近,很近。   余漾彻底呆住了。   她转头,保持微笑,看向傅居年:“请问,是我给你当助理啊,还是你给我当班主任啊?”   作者有话说:   《办公室禁忌,总裁大叔爱上我》 第二十章 惹她生气   余漾上高中的时候全班有七十二个学生, 班级挤得坐不下去,总有老师也照顾不到的地方。   但必有两个黄金位置雷打不动,就是讲台两边, 各放一个小桌,来安置全班唯二两个最调皮捣蛋的学生。   余漾现在觉得自己的处境就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偌大的办公室里, 安静得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余漾手肘搭在桌案上,尽量把身子朝向傅居年相反的方向, 食指敲打着额头, 另一只手握着签字笔, 在文件上转啊转。   简直是, 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履薄冰……   “你已经很久没有翻到下一页了。”   突然,身旁传来声音, 她吓得一激灵,手上旋转的笔飞了出去,正好掉到两张办公桌前面。   她伸出手去抓, 没抓到,动作僵在那里, 不动。   她缓缓偏头, 看向傅居年。   傅居年蹙着眉不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样的场景, 一上午已经经历十几次了, 不知道他身为封睿集团掌权人怎么会这么闲, 自己的活不干就一直盯着她, 真当自己是督促她学习的监护人了?   真是受够了!   “啪”地一声, 余漾合上文件夹。   “你给我换个工位, 在这里你总是打扰我工作!”   她摊牌了,不装了,跟傅居年共处一室,根本没办法认真学习。   傅居年双手交叠,倚靠在扶手上,不为所动:“在我眼皮子底下你都敢摸鱼。”   他言外之意,大概是“去了别处指不定偷懒成什么样”。   余漾有些泄气,平日里她都是私下场合见他,没看过他工作上的是什么样子,那天还表也是一样,彼时她只是“小侄女”来找长辈,不是从属关系,自然也不用怕他。   但是今天就不一样。   傅总很不近人情。   余漾见他雷打不动,打算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她真诚祈求,声音也低了几分:“不是我摸鱼,是我真的看不下去,我很讨厌在我认真工作的时候背后有人盯着,你就给我换个地方,随便哪里都好,我保证午饭前把这些看完!”   说完,她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瞄着傅居年的脸色,轻轻:“好不好?”   她想,撒娇,撒娇总行了吧?   反正都已经确定关系了,利用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无伤大雅,她本来也不是正式员工嘛……   这么想着,她开始期待,希望能从傅居年脸上看到昨天那样宠溺的表情。   谁知,他还是那么不讲情面。   “不行。”   拒绝得斩钉截铁。   余漾怔住,他连委婉都不委婉一下。   傅居年看着她,黑眸透着清冷,那眼神,关照也没了,暧昧也没了,俨然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谁的面子都不给:“你刚到公司,其实连实习生都算不上,起点就是特助,已经很幸运了,如果你不想,可以出去,外面有工位,从普通员工做起。”   他说得绝情,不留一点退路给她。   余漾脸上的笑渐渐搁置,被火辣辣的灼烫取代。   是比十倍尴尬还要无语的羞恼。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她看着他,下不来台,脸也烧得通红。   傅居年交叠的手指突然微不可见地弹了一下。   眉头微拧,再开口仍是那副语气神态,连音调都没变过。   “你爷爷把你交给我,我就要负责,如果只是玩票,你不来也可以,又何必浪费我的时间呢?”   余漾一愣。   他这是嫌她在浪费他时间了?   忍耐几乎到达了极限,但她最后还是强压下火,扯着唇角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再把目光落到他身上:“这又没人,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她给他台阶,想着傅居年能投桃报李,两个人顺杆下,一个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谁知他还有更气人的。   “公司是公司,外面是外面,分清楚场合,不要把公司以外的关系带到工作上来。”   他说完,低头去签字。   轰地一声,余漾压下的火掀开盖,喷了出来。   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一板一眼的性格,但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不给她台阶下。   他是机器人吗?能分得这么清?   合上工作日志,她拿起身后的包,转身就走。   她的性子也是这样,吃软不吃硬,这辈子也难改了。   见她风风火火就要出门,傅居年抬头,翻页的手也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坏毛病本就是要磨的,他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   余漾握着把手开门,身后的傅居年看着她的动作,在门即将开启的那一刻,出言叫住她。   “你爷爷为了你,亲自登门跟我爸提这件事,让我务必答应。虽然两家关系好,他也是搭了交情的。”   话音落下,余漾开门的手也停滞。   傅居年看着她的动作,呼吸微松,继续道。   “你爷爷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一辈子也没跟谁低过头,性子硬得很,能到这里学习的机会不是总有的,你不认真对待,他日后就要再去求别人。”   余漾背对着他,没有继续开门。   她突然想到了这几天频繁社交的爷爷,明明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每天去喝酒,每天去下棋。   越是亲近的人,爷爷越不愿意麻烦,他面子薄,最讨厌搭人交情,把自己亲孙女塞到别人手底下做事,本来就容易惹人反感,到傅家这是答应下来了,前面指不定有几个拒绝他呢。   余漾是谁都可以辜负,唯独不想辜负爷爷的心意。   她放下手,催眠自己,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干嘛还要灰头土脸回去让爷爷担心呢。   这人平时就这样,自己又不是没有心里准备。   正当她打算回头时,周密正好过来。   余漾在门缝里看到他,让开一条路。   周密开门见到她站在门口,先是一怔,再去看傅居年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跟余漾点点头,走到办公桌前,只做分内之事。   “王骆非原定后天谈合作,刚才打电话过来,希望能提前两天,问您今天可不可以。”   今天是周六,属于休息日,只有几个项目需要批复,别的事情倒是也没有,时间很充裕。   之前傅居年就放了他两次鸽子,这次他没守时,将日子提前,他也不好说什么。   傅居年看了一眼余漾,她站着没动。   余漾背对着他,眉头浅浅皱起,隐约觉得“王骆非”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片晌后,就听傅居年道:“让他定地方吧。”   这就算同意了。   周密应了一声,却没走,欲言又止地看着前面,余光瞥了余漾一眼。   傅居年抬眸:“还有什么事?”   周密刚要张口,背后的余漾忽然动了,她转过身,默默地把地上的笔捡起来,然后回到自己办公桌上拿了周密给她整理的工作日志,转身又要走。   这次只走出两步,傅居年就叫住她了。   “你去哪。”   余漾停下,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些,回过身,她也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也觉得以自己的资历不配当您的助理,既然是来历练的,不如还是从小职员做起,感谢傅总的提醒,我这就出去。”   她鞠了一躬,诚恳中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这夹枪带棒的语气,飘着浓浓的火药味,周密也知道为什么自己进来时气氛那么古怪了。   他看到总裁扶了扶鼻梁,一副头疼的样子。   周密忽然道:“对了,老板,今天我想请个假,家里有点私事,下午裕华科技那边……”   他偏过身正对余漾:“还请余小姐跟我对接一下。”   余漾刚让傅居年把她调到别的部门,周密这就说他有事,让她代班。   她皱了皱眉:“我不行吧,二助三助呢?”   总裁的助理又不止他一个。   周密却说:“今天是周末,本就轮到他们休息。”   好吧,还弄得挺人性化。   余漾不说话了,总归下决定又轮不到她。   周密会请假,傅居年也有些意外,这么多年,周密跟在他身边连一次缺勤都没有。   心中好奇,却也没有多问,跟他道:“你去吧,这边你不用管。”   周密说“是”,他又问:“请多久?”   “就今天。”   傅居年点了点头,这才去看余漾。   “裕华负责人的电话你知道吗?”   这意思,就是要把工作交给她了。   因为就在最近的工作日程上,所以余漾都记得,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垂着眼把裕华科技相关合作内容干巴巴地背了一遍。   傅居年听完,投以诧异的目光。   还以为她浑浑噩噩一上午,只是在摸鱼,没想到她都把工作内容背下来了。   余漾说完就闭上嘴,还是沉着脸不高兴。   傅居年就知道她小脾气又上来了,没那么容易哄好,深深叹一口气,此时也有些后悔,方才的确是他说话过重,以为她没有认真工作。   语气终于软下来:“你跟裕华负责人联系,确定时间地点然后告诉我就好。”   “哦。”余漾答完,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号码,也没再提换地方的事。   余漾打电话,傅居年就没再开口,扭头看周密还没走,眼神询问他。   周密跟他使了个眼色。   傅居年见状,想起刚才他就有话要说,看这意思,是跟余漾有关,所以才不好说出来。   他起身跟他一起出去。   到了隔壁的会议室,傅居年开口:“什么事?”   周密道:“是余小姐在苏城一中的事,我基本上都已经查清楚了。”   话说一半,傅居年突然抬眼看他,周密被这一眼盯得僵住,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等着看他是什么意思。   傅居年敛眉沉吟。   之前查她是因为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现在两人都已经在一起了,再在背后听人议论她,味道就有些变了。   “如果是一些不好的传言,就不用告诉我了。”傅居年道。   周密一怔,转而露出恍然的神色,他皱了皱眉,迟疑道:“倒不是不好的传言……关于那些谣言的源头,我查出点端倪,最开始是从一个叫蒋晋东的人口中传出来的,他也是苏城一中的学生,跟余小姐是同班同学,该上大二了。”   “据说他在高中时追过余小姐,校园里有关于他俩谈恋爱的传闻,但具体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重要的在于后面,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闹掰了,这个蒋晋东是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在圈子里到处传播一些有关余小姐私密的事,慢慢的流言也进了校园,甚至闹得学生家长都知道,之前我说过的谣言都是基于他说的那些话产生的。   “谣言本身,都是一些对女性不利,不堪入耳的东西。后来这个蒋晋东的追求者,一个叫周圆圆的女生,就因为这些谣言频频找余小姐的麻烦,终于有一次双方起了冲突,余小姐对周圆圆动手了,把她打成了脑震荡。她自己也受了伤,导致手部骨折,从射击队里退役了。”   周密顿了一下:“不过她手受伤的事,很多人不知道。”   傅居年安静听着,脸上没什么变化,眸光却愈发深沉犀利。   周密感觉出他的不快,已经接近危险的程度。   “蒋晋东是谁?什么背景?”半晌后,傅居年开了口。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周密正了正脸色,“说出来很巧,这个蒋晋东是东城蒋家的小公子,在苏城读过三年书,但其实是燕城人,他家做建材生意,这两年一直被林氏打压,又因为自身经营不力,一直亏钱,影响力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但是他有个厉害的姑父,姓王。”   傅居年看过来。   周密点了点头:“对,就是王骆非,裕华科技的王老板。” 第二十一章 一物降一物   周密说完, 傅居年倚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很久没动。   会议室不能抽烟,傅居年有个拿烟盒的动作, 在周密要去开窗通风时,他又把烟放回去了。   “这个蒋晋东跟王骆非两家关系怎么样?”傅居年握着打火机, 金属盖子打开又合上,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发出“锵锵”的声音。   周密敏锐地感觉到老板的情绪变化。   吸烟是烦躁的表现, 语气, 像极了准备出手要做掉谁似的……   恐怕跟裕华的合作, 要黄了。   他如实回答:“王骆非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他很疼这个侄子,几乎当亲儿子来养,蒋家生意这两年不行,如果没有王家的帮衬, 早就被林氏挤兑破产了,看起来,他像是把侄子当继承人培养的。”   火苗“嚓”地一亮, 将人脸上的表情映照的隐隐灭灭,随着打火机盖合上, 又瞬间归于寂灭。   傅居年把玩着打火机, 半晌后看向他:“你回来后,找机会跟万谷和龙兴两边接触一下, 看看他们是什么打算, 如果都想买断, 就透露一下咱们的意思,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三家花高价抢, 不如三家花低价分。”   周密略一迟疑就get到他的意思,点头道:“明白。”   说完,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今天去办就行,不用等明天。”   傅居年扭头看他:“你不是请假吗?”   面对老板的疑问,周密少见地露出几分尴尬,他挠了下前额,吞吐道:“刚才看里面气氛有些不对,余小姐吵着要走,老板又不好留,我就……”   傅居年听明白了,才知道周密是帮他递台阶。   虽然不是他支使的,但结果确实是他想要的。   沉默两秒,傅居年道:“放你假,周一再说吧。”   有假不休白不休,周密也没推辞,点头应下了。   应完后,他直起身,想着自己应该投桃报李,就看了看傅居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傅居年斜眼瞥他:“有话就说。”   周密掏心掏肺道:“您对什么人都严格,这是应该的,但余小姐毕竟才刚毕业,职场经验一片空白,有些话您可以委婉地说,也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他不知道老板跟余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只知道两家是世交,一直都有走动,但具体亲近到什么程度,傅居年没有明说,他也只是猜测。   不过根据自己多年跟随傅居年的经验,老板对待这个余大小姐,终归是有些不同的,他肯定也不想跟余小姐闹得不愉快。   不然就刚才办公室里那个情况,他早就冷着脸把人赶出去了,也不会就坡下驴,顺着他的话说,把余小姐留下来继续做事。   傅居年看着他,慢慢垂下眼皮,似乎在思考他刚才说过的话。   自打创业开始周密就一直跟着他,他除了是他的左膀右臂,私下生活里两人关系也很不错。   傅居年不是个唯我独尊的独.裁者,如果是正确的建议,他会思考并接受。   “你觉得我对她过于严苛了?”   半晌后,他问。   周密一怔。   他听出老板语气中的不确定性。   这种不确定和无把握的感觉在傅居年身上很少见,他向来都是胸有成竹的,对一切尽在掌握,自信高傲,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不算很大的事,但傅居年突然很认真。   周密轻咳一声,措辞后说道:“不算苛刻,但对于余小姐来说可能难以接受,她毕竟还小,您可以适当地放低一些标准,或者容错率放大一些。”   “那要是已经惹她生气了,怎么哄好她?”   “这个也很简单……”周密下意识就回答,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傅居年,“啊?您说什么?”   他一脸“没听错吧”的表情。   傅居年摆摆手,问题作罢:“算了,你也不懂,回去吧。”   他把打火机放回口袋里,系好上衣扣子推门出去了。   周密一个人站在那,歪了下头。   该不会……真是那个关系吧?   傅居年出去抽了根烟才回来,刚推开总裁办的门,余漾就从转椅上起身,双手交叠放到腹前,跟他汇报工作。   “裕华那边的人说,还是在上次约定的老地方GK,晚七点,您看这个时间合适吗?”她声音没有高低起伏,汇报工作的语气跟周密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傅居年推着门,一脚还没踏进去,就被余漾这个反常的举动打得措手不及。   他没应声,余漾重复一遍:“傅总看,这个时间还合适吗?”   明明是正常汇报工作的语气,但是放在余漾的身上就十分违和。   傅居年皱着眉走进来,将门关上,想了想,他道:“可以。”   “好的,那我这就回话。”说完,余漾坐下去,拨回号码,向对方表达了封睿的意思。   从语气到措辞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傅居年在那愣了下神,几秒后,他回到自己座位上,余漾挂了电话就开始认真看桌上的工作日志,时不时在上面圈圈点点,甚至还做了笔记,写了几张便利贴贴到了电脑上。   期间一次都没有抬头往过看。   到了中午,余漾才合上日志,转头问傅居年:“傅总,午饭点糖醋排骨、番茄鱼片、醋溜肉丝、酸汤肥牛和米饭,您看可以吗?”   傅居年一直留意着手表上的时间,猜到午饭时间她就会跟他说话了,却没想到她一开口还是这么刻意疏离的语气。   他怔了片刻,点头道:“可以。”   余漾拿起手机开始订餐,专注得旁若无人。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手机自带的默认按键声一直在响。   傅居年闭上眼,手指按揉眉骨。   还在赌气。   但是,是他让她认真工作,分清公事私事,不要任性胡闹,结果她真的做到了,他又觉得不适应不舒服。   屋里开着十足的冷气,傅居年却觉得有些气闷燥热。   他解开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口。   很快餐就到了,余漾提着东西进来,问他:“傅总,您在哪里吃?”   傅居年:“……”   一声叹息后。   他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随手接过她手里装餐的袋子,另一只手就要去牵她的手。   余漾预判了他的动作,手嗖地躲到身后,退开一步,一本正经:“傅总,自重。”   傅居年没捞着她的手,动作顿住,抬头看着她,又听到她干巴巴的四个字,一下气笑了。   “余漾,非要这么说话吗?”没有责怪,只是有些无奈。   这句话有些耳熟,只是说话的人身份倒转过来而已。   余漾眼看着别处,很克制地没有给他翻一个白眼,做好心理建设后,她换回职业般的淡笑:“傅总,这里是您的办公室,办公的地方,就该公私分明,最好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才好。”   傅居年看她小嘴叭叭的样子,心想周密说的话也有不准确的地方,她不是涉世未深,经常出去参加大型比赛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她就是脾气大,官话套话一套一套的,故意气他。   偏偏她拿他的话堵他,他却拿她没办法。   “去里面吃。”傅居年提着午餐,推开一道玻璃门——里面是一个专门用餐的小厅。   余漾跟着他进去,到里面打开包装袋,三菜一汤一盒米饭是傅居年的,余漾的是一个桶。   她自己另点了餐。   傅居年没想到她没打算跟他一起吃。   余漾坐下,看到他疑问的眼神,假笑解释:“是这样的傅总,我喜欢吃麻吃辣,也喜欢吃甜吃咸,口味比较重,也不怎么挑食。”   傅居年听出她在指桑骂槐,看了一眼她的桶:“你吃什么?”   余漾打开,冒出蒸腾热气,她道:“鸭血粉丝汤。”   嗯,傅居年的食物禁忌上明确有写:不吃粉丝,不吃血,不吃内脏。   完美踩雷。   傅居年都怀疑她是故意点了一份他不爱吃的东西。   他看了看自己的午餐,这些东西他一个人吃不完,菜量都是两人份的。   抬头去看,余漾已经欢快地吃起来了。   只得作罢。   这样奇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   该启程去GK了,余漾已经叫好司机,六点十分,她开始收拾东西,傅居年余光瞟着,收拾完了,她站到他办公桌前:“傅总,车已经到楼下了,我们这就出去?”   傅居年“嗯”了一声,项目材料余漾都带着,他只需要亲身上阵就行。   下电梯,走出一楼大厅,余漾都乖乖跟在他身边。   出了旋转门,傅居年忽然伸出手拽住她。   背后的门旋转闭合,因为是周六,又过了下班点,这个时间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余漾回头看他,目露惊恐:“傅总,你这是干什么?”   仿佛恐怕谁看到似的。   傅居年皱了下眉。   “上午的事,我不对。”他嗓音低沉,跟她道了歉。   傅居年低头的样子人世罕见,余漾单眉挑了下,而后抽回手,抚着手背:“我经过深刻反思,觉得傅总说的对,既然来到你的公司,不能没大没小公私不分的,让人看到了也不好。”   她看了一眼表:“时间快赶不及了,得抓紧。”   正好司机看到二人出来,把车往近开了开,停在台阶下,两人跟前。   傅居年看了看热意溜走的手心,又气又无奈。   终于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   活了半辈子也没学会该怎么哄人的傅大总裁上车后就陷入沉默,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微信跟宗川野那个拈花惹草的浪荡子请教一下。   可惜理智告诉他跟反面教材学不到什么真理。   车子安静行驶着,司机也很有职业素养,一直专注开车,没发出过什么声音。   傅居年偏头看余漾,她望着车窗外面,也不多话。   之前她在他面前,都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个明媚的小太阳。   或者蜷缩成一团,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自认也见识到了很多个不同的余漾,但就现在这样,让他无力招架,无所适从。   叹了一口气。   “我上午说的话太重,你别生我的气了。”   话音刚落,车子往旁边车道滑了一下。   司机赶紧回正方向盘:“抱歉!”然后快速按下隔音板。   隔音板升上来,阻隔了前后两个世界。   余漾扭头去看傅居年,“这还有人呢,你说话小心点!”   傅居年盯着她的脸色,这次没怪腔怪调地喊他“傅总”,“不生气了?”   “生气?我才没有。”余漾撇过头不看他,“你这随时都能用领导身份压我,我哪敢。”   傅居年听出她语气有些松动了。   “我本意不是拿身份压你。”傅居年解释了半句,又顿住,兀自笑了一下,“算了,是我的错,你工作完成得很好,是我误会了你。”   他轻言轻语的,语气却很诚恳,不是故意哄人开心,净捡一些好听的话说,而是真的觉得她做得好,由衷地夸赞。   余漾心里舒坦一些,嘴上却不说话。   傅居年没有趁热打铁,拿过她怀里的文件包,又说起公事:“一会儿我和裕华老板谈事,你去我包厢里休息。”   他话题转变太快,余漾一时没跟上,露出惊讶之色,“不用我去吗?”   傅居年道:“你没有跟过裕华的项目,去了只会觉得很无聊。”   余漾有些奇怪,但是还在赌气阶段,没有死皮赖脸黏上去,就“唔”了一声,说:“好。”   到了GK,傅居年给她房卡,两人在电梯里分开,傅居年走出去,回头跟她道:“一会儿送你回家——”   话还没说完,余漾“咔咔咔”点了关门键。   电梯门无情合上,起速上升,余漾嘴里念叨:“哼,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外边,傅居年看着紧闭的电梯门,顿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   “叮咚”门开,余漾到达顶层。   GK顶端几层是环形设计,楼梯旋转而上,下面四层是个巨大的空地,常常办一些酒会,余漾绕了半圈,循着记忆去找傅居年的套房,走着走着,她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喧闹声。   顶层之上还有一个游泳池,所以经常有穿着泳衣的人下来,到前面那个大厅休息。   余漾往前走了几步,探出身子看了看,发现那边确实有很多人,本想绕远折返,避开热闹,谁知刚一转身,就跟人撞上了。   有什么东西洒到了她身上,她一边扫着冰凉的水渍一边后退,正要抬头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呦,该不会是余漾吧?” 第二十二章 冤家路窄   前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平角游泳裤的男性, 年纪不大,介于男孩到男人之间,他肩上披着白色的毛巾, 头发湿哒哒地淌水,下巴微挑, 两眼睨着余漾。   手中还拿了一杯果汁,杯里只剩冰块了。   柠檬和果汁都洒在余漾身上。   几乎不用努力辨认他的长相, 光听声音余漾也能认出此人是谁。   扫去衣服和领子前的水渍, 她冷着眼睛, 抬头看了他一眼。   果汁的香甜都变成了黏腻, 她穿着白衬衫,湿透的地方殷出隐隐约约的轮廓,白瓷一样的肌肤也浮出淡淡粉红。   狼狈,却也诱人。   男人眼睛不自觉地往下看。   余漾左手护住前胸, 右手在腿侧紧握成拳。   手臂在暗暗发抖。   眼神凛然。   “怎么,不认识我了?”   看着一言不发的余漾,蒋晋东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   冤家路窄,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余漾,他眼中透着几分惊喜, 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余漾抬眼看了他半晌, 最后只是淡漠地收回眼神,视线半垂地从他身侧经过。   蒋晋东见她就要这么走了, 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伸出手, 他拦住她。   “别走啊, 老同学这么长时间没见了, 不叙叙旧?”   余漾低头, 看着横在身前的手, 呼吸有短暂地停顿。   就在这时,身后休息区的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起身走过来,一边好奇打量余漾的背影,一边跟蒋晋东打招呼。   “晋东,干什么呢?这谁啊?”   “又撩妹?小心让圆圆看到,回去让你跪搓衣板!”   “这妹子看着好眼熟,东哥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三两道男声满含促狭地调侃,蒋晋东笑着瞪他们一眼,“别瞎说!这是我高中同学,校花呢,一个个的,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他说着,手搭到余漾肩头,将她掰过来,对着那些朋友。   蒋晋东的同伴一见到余漾的正脸,神色怔住,眼里瞬间迸发饿狼一样的亮光,虎视眈眈,就差直接生扑过来。   有几个却满脸惊讶。   他们都跟蒋晋东一样,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余漾在校时大名如雷贯耳,他们自然很快就认出她来。   一看到余漾,就不得不想起学校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再看过来时,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是余漾啊,你怎么也在燕城?退学后就再没见过你了……”有人伸手,“友好”地打起招呼。   “是啊,现在过得怎么样,大学在哪里上?”有人跟着附和。   “你忘了,余漾被学校退学了,大学哪那么好上!”   不认识余漾的那些人,一听这话像是有故事,纷纷露出好奇的表情:“怎么还退学了,因为什么啊?”   “要是混得不好,我家里倒是有人——”   “滚边去吧,看你那色眯眯的样!想跟东哥抢啊?”   “没没没,我哪敢啊,就是随口问问……”   众人开着玩笑,像是把她当成了猎物。   余漾低着头,散落的长发遮着她半扇脸,看起来阴晴不定。   她从始至终都没说话,那些人就以为她是泥捏的人。   某一瞬间,在一片哄笑声中,余漾忽然抬头,“说够了吗?”   面前调侃余漾的男生面色一怔。   琥珀色浅眸在灯光映照下反射出诡异的狠戾之色,像深邃的猫瞳,让人忍不住背后发寒。   余漾却没再看他。   她扭头睇向蒋晋东,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开,眼神已经极度的冰冷和不耐:“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蒋晋东被甩得向旁边一歪,最前面那几个男生立马变了脸色冲上前来,伸手就去推余漾。   “你他妈跟谁说话呢?是不是给你脸了?”   几人仗着人多,三五成群地就围过来,堵住余漾的去路,想要为蒋晋东找场子。   大多不知道余漾是什么人,都觉得她没什么背景,起码比不上蒋晋东,是可以欺负的对象。   就在先头那人想要继续推搡余漾的时候,蒋晋东发话了。   “让开。”   那几人回头,看了看蒋晋东脸色,往后退开一步,蒋晋东走过来,双眼看着余漾,非但没生气,眼睛还在笑:“用得着记这么久的仇吗?怎么说咱俩也好过——”   话音未落,余漾一个巴掌扇过去。   犹豫速度太多,蒋晋东没躲过。   脆生生的一记耳光,蒋晋东脸颊扇歪到一边,脸上很快浮现出一块巴掌印。   “东哥!”   见蒋晋东挨打了,后面的人赶紧走上前,指着鼻子就要骂余漾。   蒋晋东抬了抬手,让他们边去。   那些人看看他,脸上不解,但还是闭上嘴,眼睛瞪着余漾,让开小半步。   蒋晋东摸了摸脸,碰一下,火辣辣的疼。   抽了下嘴角,他看向余漾,眼里的兴奋不增反减:“出气出够了吗?不够这边还有。”   他亮出另一边脸。   余漾转头看着别处,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回过头,她看着他:“犯贱能不能别来我面前。”   蒋晋东说:“不行。”   两个字,把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给搅和干净了,众人都看明白蒋晋东的用意,又开始起哄吹口哨。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蒋晋东的名字。   “晋东,你们干什么呢?”   声音一出,有人脸色变得精彩起来,纷纷回身去看,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比基尼泳衣,身材姣好,也披着同样毛巾的女人走过来。   视线闪开了一道缝隙,她逐渐看清余漾的脸,表情从茫然到讶异再到震惊。   “余漾?”周圆圆瞪着眼睛看着余漾,清透明亮的眼睛里看不出是敌意还是善意,“你怎么在这?”   余漾皱了皱眉头。   一个来了又来一个,像蟑螂一样永远也没完。   她没话可说,转身就走,蒋晋东这次没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半开玩笑似地大喊:“不留个联系方式吗?我怎么找到你!”   余漾头也没回。   大厅里安静下来,蒋晋东摸着脸,望着余漾的背影,笑容意犹未尽,众人都有些尴尬,当着周圆圆的面,蒋晋东就敢这么沾花惹草,一会儿免不了一场大战。   谁知蒋晋东回身朝周圆圆走过去,她不仅没发火,还挤出了一张笑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才是余漾吗?真是好久都没见了……”周圆圆干笑着,随口找着话题。   蒋晋东招了下手,旁边的哥们递过去一根烟,他点着才问:“你知道她在燕城?”   周圆圆脸上一僵:“没有,我怎么会知道。”   蒋晋东吐出一口烟,低声说:“别跟我装。”   周圆圆的笑几乎快要垮在脸上,但是看到蒋晋东明显不是开玩笑的神情,想反驳也不敢反驳,只是解释:“姑父不是给你办好手续去留学了吗,为了不让你分心,他特意嘱咐我的,所以我才没告诉你她回了燕城。”   周圆圆这么说,蒋晋东就没再说话。   一张脸隐匿在烟雾中,若有所思。   周圆圆在旁边看着,手卷着毛巾边,拧成一股,暗自使着劲。   **   余漾走到尽头,转身拐到角落里,身体骤然失重般砸在墙上。   她半边身子倚靠在墙面上,头轻轻靠着,深深浅浅地呼吸,攥紧的手心松开些许,垂落在腿侧,手指蜷缩回弯,无意识地坐着一个小动作。   是扣动扳机的动作。   血液从心脏中挤压迸出,涌遍身上每一个角落,连带着极度的不安、紧张、急躁、惊惧、烦乱充斥在脑海。   可笼罩在阴影下的那张脸,竟然诡异地笑了。   那是隐藏在脆弱不堪的外表下,嗅到鲜血味道就兴奋的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余漾一把抓住自己的右手。   像是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一般,艳艳唇尾的笑渐渐抻平成直线,眼中错愕一闪而逝。   她转过身仰靠在墙边,深吸一口气,再放出。   抬起手,视线中出现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光线透过指缝覆于眼帘上,有种温暖的感觉。   很平稳,没有再发抖。   她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几分遗憾。   “要是没控制住,好像也挺好的……”   忽然,一声震动扰乱了她的思绪。   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她平复呼吸接了电话:“喂。”   “你在哪?”那边声音很快,甚至有几分急促。   余漾怔了怔,不知道他急从何来,“在顶层啊,怎么了?你生意谈完了——”   余漾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往回走,刚走出拐角,就看到举着电话闻声赶来的傅居年。   他是从套房那边的方向走过来的。   余漾知道他大概谈完工作回去没看到她,所以才着急了。   “急什么,我还能走丢吗?”余漾笑着朝他走去。   傅居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目光就变了。   走近时,他抓住她手臂,看着她身上的污渍,眸光一冷:“谁弄的?”   余漾被他不由分说地力道拽得一疼,也恍惚了一下,好像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这样似的,低头看了看。   “哦,没事。”她用另一只手扫了扫衣服上的水痕,因为是夏天,衬衫已经半干了,但衬衫毕竟是白色的,还是很容易走光,她倒是并不在意,“不小心洒了果汁。”   没说是谁弄的,也没说怎么弄的。   傅居年眼眸微沉。   片刻后,他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将她整个人裹在衣服里,不透风地露出一颗脑袋。   余漾抬头,看到傅居年一言不发的脸。   她看着他,他仔细小心地将她的头发一缕一缕顺出来。   眼不对视,声音低沉:“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余漾怔怔,“你想知道什么?”   “蒋晋东是谁。”   走廊中静了一静,余漾眨着眼睛望着他,没有回答。   傅居年没再问,沉默地将她纳入羽翼中,带她回了套房。   到了房间里,余漾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忍受身上的粘腻,她求助地看着傅居年:“我去洗个澡,你帮我弄一身衣服……”   傅居年把外套拿下来。   余漾抓着领口,两只手臂挡住了紧要的部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傅居年呼吸一沉。   她还在这装可怜,却什么都不肯对他说。   眸中郁色一闪而过。   “进去吧。”最终只说了三个字,算是默认答应了她的话。   余漾“哦”了一声,转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刚要开门进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到傅居年还是那个姿势,静静地看着她。   胸口堵了一下,她张了张口,找到自己的声音:“对了,你生意谈得怎么样?”   傅居年说:“很顺利。”   余漾笑了笑:“那就好。”   说完,她推门进去,把门紧紧关上。   几乎是关上的那一刻,傅居年的脸瞬间转黑。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道:“我要顶层这半个小时内的所有监控。”   作者有话说:   恢复更新~ 第二十三章 意外沦陷   监控器的屏幕上发出淡淡荧光, 在黑色眼眸中不停闪动。   不到三分钟的画面,看了三遍以上,这是第四遍。   倒回重播, 每次都在视频中男人揽住女人肩膀时定格。   声音是听不到的,画面更显暧昧。   一旁是GK的总经理, 站得笔直,看到傅居言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 也不敢出声。   宗川野平时有自己的企业, 虽然闲, 但也没闲到天天来自己的会所吃喝玩乐的地步, 老板不在,他一个人面对傅居年就有些紧张。   “傅总,您看有什么问题?我们要把这位先生带过来见您吗?”总经理试着询问傅居年的目的。   傅居年没答话,让电脑前的人把走廊另一边的视频调出来。   那人照做, 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余漾靠墙站着的画面。   “倍速。”   监控视频播放速度加快,但余漾还是没动。   他继续命令:“进度条往后拖。”   视频一直拖到她举起电话离开, 期间整整有二十六分半的时间,画面上的人基本没怎么移动过。   总经理看到了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但他没出声, 屏幕前的监控人员倒是忍不住嘀咕一句:“这姑娘是不是听了什么话受刺激了啊,人都木了, 没反应都!”   他指着屏幕, 忍不住回头跟二人发表自己的意见, 总经理赶紧给他使眼色, 让他闭嘴, 监控员头一低, 不说话了。   经理走上前来,紧张地看着傅居年:“这件事是我们的责任,傅总放心,我们一定找到视频上的那些人,给傅总一个交代!”   傅居年收回视线,看他一眼:“这是第二次。”   总经理一凛,背后冷汗瞬间冒出。   他知道他说丽嘉的第一次是王全安那次,那天老板在,所以没用他去傅居年跟前直面恐惧,只记得王全安被人带到一间屋子里,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   他毕竟早就替老板打理GK,这种事见多了,也不会可怜王全安。   他主要是怕傅居年发火,追究GK的责任,到时候自己八成得出去顶锅。   听这翻旧账的语气,经理心里直打鼓,傅总该不会连老板的面子也不给了吧……   这么想着,却听身前人低沉一声:“把视频里所有出现的人的信息,一个不落全部找到,发给盛准。”   盛准是傅居年保镖,虽然不经常出现在他身边,但经理是知道的。   “放心吧傅总,明天之前一定找到。”经理满口应下,说完还有些迟疑,小心翼翼看过来,“除此之外,就没了?”   “剩下的不用你们插手。”   傅居年转身,正要离开,但似乎想到什么,侧头跟他道:“但我不希望再有第三次了。”   经理知道傅居年是没打算再追究他了,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更不敢怠慢,连声应下,送傅居年出去。   回到套房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开着,浴室门大敞,已经没人了,傅居年将门轻轻关上,看到床上也没人,继续往里走,才发现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的女孩。   她好像很疲惫,歪歪地靠在沙发扶手上,屋里发出声响,人也乖乖靠着,没有动。   傅居年顿了一下,抬脚快步走过去。   到了近前,余漾还是没反应,傅居年皱了下眉,单膝跪在沙发边。   阴影自上而下降落,将灯光遮住后,沙发上的女孩好像才有了些微的反应,她身子没动,只是轻轻抬了下眼皮,眼眸极淡地从他脸上扫过,然后又移开目光,变成最初那样。   傅居年见了,眸中闪过一丝担忧,手覆上她肩膀,语速较平时都快了些,喊她的名字:“余漾!”   压低的嗓音,好像要唤醒她。   屋里安静了不到三秒钟,忽然蹦出一声轻笑。   余漾抬眸,眼里流光浮现,鬼灵精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不跟上次一样喊我‘漾漾’?”   她支起身子,视线与他平齐。   傅居年才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   担忧散去几分,温热的手掌心也从她的肩头拿开。   “下次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声嘱咐了一句。   余漾静了静,感觉这好像是她从他口中听到的最温柔的一句话了。   原来只觉得他危险,没想到他脱去外衣,里面这么温暖。   这算不算她歪打正着,意外收获?   “你出去干什么了?帮我出气?”余漾问。   傅居年看着她的眼睛,不答反问:“你想让我帮你出气吗?”   以为会在余漾嘴里听到不着调的回答,没想到她竟然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孩儿才会受欺负了告家长,我受气了就记小本子上,当日能报当日报,不能报我就等十年,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说得轻松,语气也满不在乎,但映在双眸中的那张脸,却有着一股逆向生长的倔强,倔强到让人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是怎样长大的孩子,才会受了委屈不跟人说,等着自己有朝一日强大起来原数讨还?   傅居年说:“你可以告诉我。”   余漾听他这样说,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愉悦的神情,但很快就皱眉不满:“你总臭着一张脸,白天还挖苦我,找我茬,我哪敢。”   她思维太跳跃,突然旧事重提,打个傅居年措手不及,旋即一声轻笑,有些无奈道:“不是道过歉了么。”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余漾耍赖。   别说,这种老梗用在傅居年这样的老古董身上,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果然有些犹豫:“那你想怎么办?”   话音刚落,余漾几乎是跳下沙发,一下子扑到傅居年怀里。   为了接住她,缓冲的力道让他从单膝跪地变为坐在地上,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托住她的腰。   她的腰很细,只一只手掌就能握住。   才刚出浴的人身上弥漫着柚子清香,和淡淡的茉莉茶味混合在一起,空旷的房间瞬间变得仿佛只能容纳两个人,积压着,逼仄着,让两人贴合。   距离上次这样亲密也是在不久前,还是这间屋子,还是这张沙发,不同的是,这次人是清醒的,他也不能再装作无事发生。   于是他出声提醒她:“别这么跳,容易摔着。”   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失真,低沉喑哑,像从磨砂上蹭过一样,听得人心头痒痒的。   余漾跪坐在他腿上,视线高出一块,低头看他:“我要个赔礼不过分吧?”   两人紧贴着,呼吸也在靠近。   骤然升温的热意让意识也跟着膨胀,傅居年来不及说什么,红唇已挨了过来,柔软又强硬地在他嘴上烙下一个吻。   闭眼是本能,他很自然地迎上她的吻。   触碰的那一刻,身上的某一处像是突然缺失了一块,以至于肌肉突然紧缩,通通汇聚在同一个地方,覆在她腰上的手也随之增加了力道,将她往那个地方推去,像是要填补那里的空缺。   温与热的纠缠,很快便颠倒了地位,让他反客为主。   起初是食髓知味的攻陷,像是游鱼寻水般追逐,哪怕她躲了让了,他也不肯放手。   渐渐他懂得了如何握住掌控权,强势的进攻化为春风润雨般细腻的雕琢,一深一浅地临摹描绘,一轻一重地辗转流连,女孩很快沦陷在被温柔呵护治愈的爱意里。   她有些得意忘形了,连自己也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只觉得手指碰到了冰凉坚硬的金属物体,身上的人突然停止动作。   两个人都有半分多钟的僵持,余漾躺在地毯上,黑发散落,睁着故作懵懂的大眼睛望着身上的人不说话。   傅居年抬眼看她,眼底是从未见过的幽沉,打乱节律的呼吸一下一下散落在脸颊,浓浓欲色如烟云罩目。   他不知什么时候将她压在了身下,两人看起来都有些衣衫不整。   傅居年低头,看了一眼她不安分的手。   余漾闪电似的把手拿回来。   然后她就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一抹懊悔乃至羞愧的表情。   傅居年把余漾扶了起来,然后起身,将她拦腰抱起。   她似乎还期待着什么,但是他只是将她抱到沙发上,什么都没说,抬脚就要走。   余漾急忙拉住他手臂:“你去哪?”   傅居年回头,低哑的声音还未恢复,他跟她说:“让人给你再送一身衣服过来。”   说完要走,余漾这次还是没松手,她拉着他,不说话,但心里想说的话已经写在脸上了,傅居年顿了一下,退回一步,俯身与她平视,摸了摸她的头:“刚才是我不好。”   余漾不明白他此时的眼神,“你怎么不好了?”   傅居年说:“现在还太早。”   余漾皱眉,“哪里早?”   她穷追猛打,傅居年却没露出不耐的表情,只是温柔地安抚她说:“所有想要长久维系的关系,都不能仅仅只凭一时冲动。”   “可恋爱不就是冲动吗?”   “你可以这样想,我不能。”傅居年有自己不能打破的原则,“我需要在你真的想清楚的时候。”   余漾微一怔,手就松开他了,等人走出房间时,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歪头深思。   他是什么意思?   她都这么主动了,还能推开她,是他有问题还是他根本不喜欢她?   什么时候算她真正想清楚的时候,非要她说“来吧,跟我上床”才行吗?   傅居年很快就回来了,带给她一套新的衣服,余漾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傅居年已经恢复往日神色,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处事不惊的冰块脸:“我送你回家。”   要不是答应爷爷回家吃晚饭,她怎么都要跟他问个清楚。   离开GK后,余漾坐着他的车回了紫玉山庄。   到家门口时余爱民正在院中浇花,听到车子引擎的声音,拿着喷壶探出头来,看到余漾就笑,然后跟傅居年招手。   傅居年也开门下车。   余爱民说:“小傅吃个饭再走吧,辛苦你带我们漾漾一天,还车接车送的。”   老人盛情邀请,傅居年不好拒绝。   而且他也有话要跟他说。   关上车门,他走过来:“麻烦您了。”   “嗐,都自家人你说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啊。”余爱民拍了拍傅居年手臂,看到余漾一言不发地走上前,眼中惊讶,“我是老糊涂了?我记得你出门穿的不是这身衣裳。”   傅居年下意识地咳嗽一声,像是要掩盖什么,余漾偷偷白了他一眼,但是在爷爷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   “出去谈合作时,不小心被人洒了果汁,就换了一身。”她给爷爷解释,也不算骗人。   余爱民皱了下眉:“谁这么不长眼睛,果汁都能洒别人身上。”   “瞎子吧。”余漾不想多说,随口胡诌,推着他进去,“好了好了,快去吃饭吧,我饿了。”   一顿饭吃得异常和谐,吃完饭,不等傅居年开口,余爱民就招呼他:“小傅,来我屋里下盘棋?”   余漾打小就对下棋不感兴趣,摆摆手上楼了。   余爱民见余漾走了,神色一变,给傅居年使眼色,傅居年就看出余爱民是故意支开余漾,仿佛也是有话要跟他说。   到了房间里,余爱民让他找个地坐,自己去床头厨拿东西,边跟他闲聊:“漾漾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啊?”   傅居年说:“挺好的。”   余爱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起身,走到他身前坐下,“你跟叔说实话,你喜不喜欢我家漾漾?”   傅居年一怔,手指攒起来,神色未变:“您是指什么?”   余爱民笑道:“还能指什么,就是你觉得我家漾漾好不好,如果没有两家的关系,你还愿不愿意带她?”   听他这么问,傅居年心里松一口气,表面上还是那副神情:“她表现很好,我不觉得麻烦。”   虽然没正面回答,但余爱民也听出他对这件事并不抵触了,点了点头,放心似地叹一口气:“如果你不讨厌她,也觉得她挺好,那以后就多帮衬着她些,这些小辈里,我就最放心你。   “当然,我也不会白让你照顾我家漾漾。”   傅居年察觉出几分不对味来,眉头轻蹙:“您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余爱民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自己先看了一眼,然后递到他面前。   傅居年接过,那是一份病例单,他看着看着眼神变了,赫然抬头看过来。   余爱民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摇着头道:“我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老伴不在,我其实也没什么牵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漾漾。”   傅居年沉默半晌,眼神越来越复杂,看着他道:“现在医疗技术发达,没有那么严重。”   余爱民笑着摆手:“你不用说好话安慰我这个老头子,医生有什么话都跟我说明白了,我也在接受治疗。”   “不过,如果真要走到手术那一步,我是不会做手术的。”   傅居年虽然不懂医学,但是知道脑袋里长东西,很多手术预后并不太好,有的可能会丧失一部分生活自理能力,对于老年人来说,手术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像余爱民这样一生要强的人,其实他很理解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余漾知道吗?”   余爱民抬头,拍了拍傅居年的肩,“我叫你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我暂时想先瞒着她,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让你帮我一起瞒着她,有时候我去医院,可能一半天的回不来,你就找个借口什么的,让她别回家,给她找找活干。”   傅居年觉得这不是个稳妥的办法:“总有瞒不下去的时候。”   余爱民叹了口气:“我知道让你撒谎很为难,其实这样做也挺对不起你的,不过我也仔细考虑过,还是觉得先不要告诉她比较好。”   这看起来是他深思熟虑过后的选择,傅居年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余爱民沉默很久,才道:“漾漾有躁郁症,治疗很久才好转,现在刚恢复回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再因为我的事打击她了。” 第二十四章 登堂入室   傅居年从余爱民的房间里出来, 已经是一个小时候后的事。   二人下楼,看到余漾坐在楼下客厅打游戏,嵌入内墙的巨大屏幕上放着冒险岛的小人蹦蹦跳跳的画面。   听见声音, 她头也不回,操控着小人跳过火焰。   “下完棋了?谁输谁赢?”   正说着, 她按错了键,小人一下跳到沟里, 最后一条命也没有了, “哎呀!”她尖叫一声。   余爱民哈哈笑道:“当然是我赢了呗!”   余漾退出游戏界面, 回头看着傅居年, 脸色一言难尽:“还能有比我爷爷棋下得更臭的人……”   “嘿,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你——”余爱民表示抗议。   傅居年没有出声插进爷孙两人之间的话题里,视线从余漾握着的手柄上淡淡扫过。   红白机是他小时候那个年代盛极一时的产物, 后来由于网络科技快速发展,各种游戏层出不穷,人们对画面、音乐、剧情和可玩性等要求越来越高, 游戏的硬件设施也在不断升级,到了现在这个年代, 还玩红白机的人已经不多了。   余爱民察觉到傅居年的眼神, 一边下楼,一边在他身旁压着嗓音说着:“我在漾漾小时候送给她一套游戏机, 后来她就一直玩, 玩到现在也没够。”   余漾嚼着嘴里的糖, 放下游戏机起身, 走到楼梯口, 双手背在身后, 仰着头问:“二叔,你回家吗?我送送你?”   余爱民颇有些惊讶地看过来,还想着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上道,变得这么有眼色了。孙女能跟傅居年搞好关系,他自然双手双脚支持,甩甩手,他往回走:“那行吧,你去送送小傅,我去睡觉了,哎,这老胳膊老腿,不服老不行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捶捶胳膊按按腿,就这么原路返回了。   随着楼上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余漾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几分,目光再次落在傅居年脸上,她故意放轻了声音,眉头也紧跟着皱起:“我爷爷是不是找你说什么了?”   不同于刚才的天真烂漫,此时她眼里竟然有些咄咄逼人的认真。   傅居年脚步一顿,原来她是故意找机会单独跟他说话的。   “没什么。”他回道。   余爱民特意交代过他,不让他告诉她实情。   谎言不可能维持长久,傅居年现在也这样认为,但如果这是老爷子的心愿,他肯定不会枉顾他的意愿,擅自做决定就把真相告诉她。   何况余漾现在的状况,也称不上好时机,今天白天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画面,还印在他脑海里。   按老爷子的说法,余漾的病情已经稳定,可是今天她表现的那样,可不像稳定的样子。   其实就算余爱民什么都不说,他自己也多少也察觉到了余漾的反常,只是没想到这种反常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傅居年就有些后悔,在公司时不该对她那么苛刻。   余漾看他想事情想出神的模样,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忽然,她凑上前一步,微微踮起脚尖,清澈透亮的眼睛瞬间在眼前放大。   她盯着他:“真没有?”   见惯过大场合的傅居年显然不会因为余漾一句逼问就乱了阵脚,只是在她凑过来时,席卷而过的香味掠过了鼻尖,他有短暂地失神。   “喂。”余漾故意吹了口气。   犹如投石湖皱,他收回几分神思,视线向下一落,落到她的红唇上。   “你没告诉我你生病了。”   他声音低低沉沉的,厚重得如嗡嗡的琴声,落在耳畔像责怪,余漾先是怔了一下,放下脚站直,“爷爷告诉你的?”   “嗯。”   余漾别开视线:“已经好了。”   话题扯到了她身上,就忘了追问刚才的事了,她话说一半回过头,眉头一挑:“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吧,嫌弃我有病?”   就说话的功夫,前后不到半分钟,她眼里很快就多了防备,眼中明晰地划分了界限,冰冷无情,瞬间化为自我保护的姿态。   傅居年眼见着她眼神的变化,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在余漾逼仄的注视下,他向她摇了摇头。   然后他伸出手。   眼睛一亮,闪过几丝懵懂,她忽地低下头,就看到对面男人抬着手在半空中,不知道要干什么。   傅居年见她反应迟钝的样子,心下更加无奈,明明很多时候都是她主动的,但是在他伸出手时,她又像折断了天线的人工智能似的,解读不出这些明显暧昧的信息。   他微倾下身,亲自够到她的手,轻轻握住,缓缓包裹。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去,余漾还是慢半拍,被他的力道带得一步一个脚印。   她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很暖,也很用力,那种奇妙的触觉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边有另一个存在,这种存在有语言,是比口耳相传的承诺更加清楚明确的语言,这种语言更让她安心。   出去被晚风一吹,余漾人变得清醒不少。   她盯着傅居年的手,他还没放开她。   车停在路边,余漾抬了抬两个人交握的手:“你不开车回去吗?”   傅居年刚要说话,余漾忽然来了兴致:“你家在哪,带我过去看看?”   上次他只是随意指了指,她压根没记住。   傅居年听着她无所谓的语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下意识犹豫了一下。   余漾甩开他的手,自己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乖乖地系上安全带,等他上车。   不需要他同意与否。   看她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傅居年也不想扫兴。   车子没开两分钟就到地方了,把车开进车库,两人下车,余漾站在门外,看着比自己家大了一倍的房子,啧啧摇头称奇。   她扭头去看傅居年:“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傅居年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一问。   余漾本来也没想得到他的答案,只是故意调侃一下,平日里看着傅居年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但他身边烟酒车房又总是格外得高调,跟他的气质非常不符。   哼,闷骚男。   余漾心里又不声不响地给他贴了个标签。   进屋后,她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能看出很久没主人了,空荡荡地显得有些冷清,余漾坐在沙发上晃着腿,傅居年去水台那边给她倒了一杯加冰的果汁,刚放下,就听她道:“后天我就出分了,爷爷说好了要给我庆祝,你要不要来?”   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她已经想着庆祝的事了。   傅居年看了看她:“你要报燕大?”   余漾“嗯”了一声,“你觉得我考不上?”   她一年没去学校,手腕出事之前一直忙于训练,成绩在班级说不上好,因此家里人一直很犯愁她的学业,包括她爷爷都觉得她考不上,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以为傅居年又要说教她,告诉她不要好高骛远之类的,谁知道他开口却说:“没人比你自己更清楚自己的水平,你不着急,就是有信心。”   余漾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傅居年刚好也坐下,她立马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你怎么这么笃定啊,搞不好我是强撑。”   夏天衣服穿得轻薄,肢体间的温度一触即升。   傅居年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手,尽量保持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忘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成绩不是检验能力的唯一标准。”   余漾噘着嘴看他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其实知道这不是傅居年在敷衍,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要是真的注重学业和成绩,他也不会研究生学半道跑回国创业。   拿起果汁吸上来一口,满口的柠檬茶香,酸酸甜甜很爽口。   傅居年看她喝得开心,突然道:“出分那天放你一天假,你想去哪玩?”   余漾光速回头。   又感觉是自己意会错了:“就我放假吗?只有我自己的话,你不用说我也不会去上班。”   她理不直气也壮,傅居年被她的诚实气笑了,偏着头侧目看过来,半晌后,道:“我跟你。”   余漾笑逐颜开,一把子抱住傅居年:“那我要去游乐场!”   她手里还拿着果汁,才喝了几口,还很满,傅居年只好稳稳抱住她,一边提醒她:“小心,别洒了。”   **   王骆非以为自己跟傅居年谈得愉快,和封睿的合作基本妥了,谁知道第二天不管他怎么联系封睿这边都联系不到。   不仅封睿联系不到,连万谷和龙兴那边的口风都变了,把价钱压得很低,跟他的预期严重不符,等他继续追问的时候,那边只说,是傅居年放的话。   虽然他一边跟封睿接洽,一边吊着封睿的胃口在万谷和龙兴广撒网也是事实,但昨天跟傅居年谈及整个项目的时候,他也表达了自己更愿意跟封睿合作的意愿,难道傅居年最后还是挑眼了?   毕竟是个大项目,王骆非也不希望公司好不容易研发出来的技术就这么砸在自己手里,如果是因为自己朝秦暮楚这样的误会,那完全通过沟通就可以解决,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联系不上封睿的人。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王骆非直接去了封睿大楼。   只是他连傅居年的面都没见到。   是被迫加班的周密见的他,从头到尾也只有一句话:“这个项目封睿不打算谈了。”   王骆非当场呆若木鸡。   浸淫商场多年,他知道封睿不可能存心拿他开涮,从接触到拟定合作内容到走合同,两家公司来来回回也谈了多次,虽然他跟傅居年几次见面都不是很顺利,但流程是有正常推进的。现在封睿说不谈就不谈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王骆非反复追问下,周密终于松口,他就一句话:“你回去问你侄子吧。”   王骆非一听这事跟自己侄子有关,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出了封睿大楼,让秘书给自己侄子打电话。   蒋晋东玩了一晚上,宿醉,酒还没醒,先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是床上的女人,女人拿起手机看到是“刘秘书”的来电显示,推了推蒋晋东:“蒋少,来电话了,是刘秘书。”   女人轻声轻语的,不敢大声说话。   不是周圆圆。   蒋晋东被扒拉醒了,起床气一下就起来了,嘴里骂一句,把女人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更不敢出声。   蒋晋东一把夺过手机,语气十分不耐烦:“什么事?”   “是啊,我在那,怎么了?”   “没发生什么事啊,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说清楚?”蒋晋东赤着上身坐起来,女人递给他上衣,他胡乱穿上,彻底没了耐心,“你把电话给我姑父,让他跟我说!”   刘秘书拿开手机,无可奈何地看着王骆非。   王骆非在旁边都听见了,拿过手机,他直接道:“你昨天在GK都干什么了?我和封睿老总谈项目合作,昨天谈得好好的,今天突然跟我说不谈了,我追问原因,人说让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得罪傅总了?”   “封睿?”蒋晋东重复一遍,确定自己没接触过封睿的人,随口反驳,“我都没见过这个傅总,是不是搞错了——”   话说一半,他忽然顿住。   要说昨天在GK发生了什么让他意想不到的事,那只能是他碰见余漾了。   可是余漾跟封睿又有什么关系?   王骆非:“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蒋晋东沉默半晌,忽然咧开嘴笑出声:“不确定,我问问,要是真的,那还挺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新冠真不是人阳的,问了周边属我最严重,太难受了,现在嗓子还不舒服,大家真的要保护好自己,能不阳尽量不阳。 第二十五章 有约   余漾第二天工作就得到了一间专属于自己的小单间, 虽然小单间还是在傅居年的办公室里,但好歹不用整天待在他眼皮子底下。   本来周日不用上班,但是周一余漾出分, 傅居年说好要陪她,就把工作尽量往前挪了挪。   大部分员工都在过周末, 只有一些特殊岗位的职员周日也在加班。   余漾活不多但很杂,好在周密今天突然销假回来了, 有他带, 虽然时间上不得空闲, 但也说不上有多累。   反观傅居年是真的很忙。   因为日程有变动, 他大多时间在开视频会议,连挑她毛病的时间都没有。   有几个电话打得还挺神秘的,余漾看他脸色觉得吓人,仿佛他谈的不是正经工作, 而是杀人越货。   中间还见了一个戴着墨镜一身黑的人,据说是傅居年保镖,叫盛准, 但余漾觉得奇怪,身为保镖, 却不是时时刻刻守在傅居年身边保护他, 听起来就很反常。   于是私底下偷偷问周密:“咱们公司真的没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   周密一言难尽地看着余漾,心说老板还不是为了你才这么辛苦。   裕华科技的项目谈了大半年, 虽然近期才正式定下, 但前期工作也是耗费了很多精力的。现在傅居年不仅自己不要跟裕华合作, 还要给万谷和龙兴施压, 凭白多了许多工作。   那两家都是老牌势力, 掌权人也是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狐狸, 跟他们周旋没那么容易,细算下来,封睿这边付出不会少。   哎,真是坐断前溪去来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当然这些都是周密心里想的,傅居年没开口,他也没打算多嘴,面对余漾的旁敲侧击,他只是推推眼镜,回道:“傅总做事一向这么认真。”   “认真是认真,但我总觉的他一副要人死的样子。”余漾小声嘀咕。   周密没说话,心说也差不多吧,王家得罪了他,不死也要褪层皮。   正想着,手机响起系统提示音,周密拿起手机一看,是盛准发来的,消息写着三个字。   “搞定了。”   **   虽然王骆非一再勒令蒋晋东安分一点,不许再玩火,他还是没听话,私下里用一上午的时间查到了余漾跟傅居年的关系。   说是查到,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清楚。   黎欢算是两人朋友圈里的共同好友,从黎欢这里下手,蒋晋东打听到前几天燕大联谊聚会,最后是傅居年把余漾带走的。   他不知道余漾的余是哪个余,在燕城,姓余的不多,但也绝不算特别罕见,余漾在苏城受了那么大委屈,他就没想过余漾背后会有什么背景,自然也就不清楚余漾和傅家的关系。   他以为余漾傍上傅居年这个金主做靠山了。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这也很正常,不然周圆圆为什么跟在他屁股后面打不退骂不走?   他只是没想到,在苏城正眼没瞧他一眼的余漾,竟然也跑去做别的男人的菟丝花了,当时他穷追猛打,她怎么都不同意,他还以为她有多清高,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他牌面不够大啊。   蒋晋东不怀疑傅居年的财力和势力,毕竟那是他姑父都撼动不起的庞然大物,但是他也同样觉得傅居年不可能对余漾认真。   像傅居年这种地位的人,外边养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余漾充其量不过是上位者手里的玩物而已。   但是这玩物明明自己那么脏那么贱,竟然还敢看不起他,这才是让蒋晋东最不能忍受的地方。   当初把余漾逼走本来就不是他本意,他只是想让她低头认错,想让她跟他求饶,谁知道余漾直接在苏城消失,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当时姑父突然变得非常严厉,想办法把他弄到了国外,一出国,人不在眼前,蒋晋东的心思才逐渐搁置。   但现在,重新遇见了她,搁置一年多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说明他们缘分不浅。   正想着,收到一条信息。   蒋晋东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打开手机,就看到群组里有人陆续退出。   都是平时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大多人都跟在他屁股后面,捧他捧惯了,现在突然不声不响说退就退,蒋晋东也有些意外。   他点开一个人的头像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   连续点开好几个人,都是一个结果——拉黑。   蒋晋东一气之下把手机摔了出去,吓得床上的女人又是一激灵,这时候,有人推开了门。   蒋晋东正在气头上,没管来人是谁,周圆圆进门看到床上两人,脸色一瞬变得很难看,但她很快就收起表情,瞪了女人一眼,女人穿上衣服出去了,她坐到蒋晋东旁边,轻声哄:“谁又招你了,一大早就黑脸。”   蒋晋东回头,扫了一眼周圆圆:“你手机呢?”   “在这……”周圆圆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递过去,“怎么了?”   蒋晋东没回答她的话,拿过她手机拨了一通电话,那边响两声通了,他劈头盖脸一声质问:“你们什么意思?”   那边一听是蒋晋东的声音,紧张地喊了一声“东哥”,然后磕磕绊绊道:“东哥,你别打电话来了,我家人都说了,最近不让我跟你走动,我现在都出不了门,你打电话也没用。”   他好像很害怕,语无伦次地说完,末了压低了声音:“不说了,我挂了东哥,你好自为之。”   说完挂断了电话。   蒋晋东再打过去,无人接听。   试了几个号码,结果都大同小异,都说不再跟他联系。   有几个人的声音,能明显听出挨过揍,斯哈斯哈地鬼叫。   耐心很快耗尽,蒋晋东握着手机不打了,阴沉着脸坐在床边。   没有像刚才摔手机一样冲动,现在他反而很清醒。   这些人一听就是受了威胁,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蒋晋东不难猜到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只是没想到那人手伸这么长,用这种方式给他警告。   就为了给余漾出头?   **   余漾做完最后一项工作,才有空看一眼手机。屏幕上有一条微信,看到头像,她还愣了一下。   顾朝西:在忙吗?   顾朝西:忙完了回一下,有事跟你说。   余漾看到是顾朝西,就回了一条。   打个番茄:什么事?   不到半分钟,顾朝西的电话打过来了,余漾虽然跟他不熟,但是对他的印象还好,没多想,她划开接通:“喂?学长。”   温柔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没打扰到你吧?”   “哦,没有,刚好休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你好像很急。”   那边顿了一下,语气认真起来:“其实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   “我的?”   “嗯,有人在打听你的消息,你知道吗?”   余漾怔了怔,脸色一沉:“说清楚点。”   “就是有人在频繁打听有关你的消息,有关你在跟谁交往,最近跟谁走得近,也有人到我这来打听,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比较好……对了,那天在GK的事也传出去了,我感觉对你不太好。”他说到一半,怕余漾误会,笨拙地给自己解释了一句,“不是我说出去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叔叔是傅居年……”   这话里信息有些多,但余漾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在意顾朝西后面那句话,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顾朝西道:“就今天。”   余漾深思片刻,对电话那边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说罢,她就打算结束通话了,顾朝西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一下,问:“你知道是谁了?”   “嗯。”   听她似乎不打算多说,顾朝西也不好再多问,只好嘱咐道:“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传闲话的那些人我已经警告过了,他们不会再瞎说了,你不用担心。”   余漾愣了一下,人家打电话来提醒她一句就挺仁至义尽了,没想到还帮她肃清谣言,她要是再随口一句谢谢敷衍过去,似乎就有些不礼貌了。   “其实没什么,随便他们传吧,我已经习惯了,不过还是谢谢学长,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吧?”   顾朝西也不是为了让她请吃饭才帮忙的,连忙回绝:“不用不用,我也没帮什么忙,就是说几句话而已。”   “不行,要不我心里过意不去。”余漾坚持。   那边有短暂的停顿,很快传来声音:“最近是暑假,我一直都有时间。”   其实他也想跟她见面,他只是不想她觉得,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跟她见面而已。   余漾没多想,看了一眼自己的日程。   明天出分,约好了跟爷爷和傅冰块过,剩下四天都是工作日,再请客的话就要排到周末了。   择日不如撞日。   “一会儿可以吗?”   顾朝西很爽快:“可以,随时都可以。”   挂了电话,余漾收起笑。   自从见了蒋晋东,她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放过她,长这么大,形形色色的人她也见过不少,但蒋晋东的确算是少有的疯子。   要不是顾及的东西太多,余漾当年不可能就那么息事宁人。   余漾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做坏事没人兜底,蒋晋东背后总有人替他兜底,他就有发疯的底气。   想到这,余漾重新拿起手机,给通讯录里的一个人发了一条消息。   发完后她收拾桌子,拿起衣架上的包。   刚推开磨砂玻璃门,迎面看到傅居年走过来。   他插着裤兜,右手拿了一份文件,余漾以为是来活了,伸手就要接过,结果刚抬起手,傅居年又把文件收回来,没有要给她的意思。   余漾尴尬地攥了下手心,抬头看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下班了。”   五点,也到了下班点。   傅居年上下扫了她一眼,视线在她左手握着的手机上停留片刻,“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他看了一眼沙发:“你在那坐会。”   余漾打断他:“哦,今天不用你送我了,我有点事,自己回家就行。”   傅居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干什么去?”   余漾晃了晃手机:“临时有约。”   “跟谁?”   “你不认识。”随口敷衍一句,正好这时手机亮了一下,是顾朝西在跟她确定约定地点,余漾急着回消息,绕过傅居年径直走了。   走到门口不忘跟他挥手:“加油工作呀,拜拜~”   傅居年转身,看着门“啪”地一声关上,良久,黑眸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气压极低。   原来请吃饭,对她来说是这么正常的事。   他在门口并没有听到太多,但隐约有听到“学长”的字眼。   吃个饭而已,就这么迫不及待?   画面静止,片刻之后,他黑着脸,放下文件夹快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老傅:原来我没什么特别,呵。 第二十六章 偶遇   余漾图方便, 请客地点定在了傅居年带她去过的那个餐厅,那里离她工作的地方近一些,环境也好。   不过她订的位置没有上次那间包厢那么高级, 毕竟她也没有傅居年那么财大气粗。   她的零钱都是自己这么多年比赛得到的奖金,还有每年收到的来自爷爷的压岁钱。   奖金足够她挥霍, 所以她其实很少跟家里伸手要钱。   余承志不管她,但也没有苛待她, 他每个月会往她的账户里打钱, 只是余漾自己挣钱之后, 就再也没碰过了。   理智告诉她花他的钱是天经地义, 但是她这人就是固执,宁愿饿死也不想跟余承志扯上一点关系。   她到时,订好的位置上已经有人。   见到她张望,顾朝西起身, 冲她挥了挥手。   他穿了件白色T恤,短发理到后面,露出额头, 干净帅气的脸在人群中很好认。   余漾走过去,看了看手腕的表:“是我来晚了吗?”   “没有, 是我来早了, 我正好在附近。”顾朝西给她拉开椅子,余漾也没推拒, 顺势坐下。   他回到自己座位上, 正好服务生过来点单, 他让她先点, 又推荐了两个特色菜, 言语中能看出他对这里很熟悉, 大概也是常来。   余漾没了解过他的家境,不过她丝毫不怀疑傅居年的品味。这家酒店附带的餐厅环境优美,菜品精致,味道也好,由此也能推测出,顾朝西的品味和家境应该都很不错。   其实一些细节也能体现出来他家教很好,主要是他很会掌握与人交往的分寸感,不至于太过殷勤让人不适,也不至于太过冷漠让人不敢接近。   想到这,余漾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傅居年的样子。   他就是冷漠到让人不适的典型。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顾朝西打断她的思绪。   余漾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到了不好的事。”   现在被迫跟傅居年低头不见抬头见,整天见他那张臭脸,一点儿距离产生的美感都没了,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一会儿,还是不要想他了。   何况自己这么心不在焉也不太礼貌。   等上菜时,她主动打开话匣子:“听黎欢说,学长在学校很受欢迎,很多学妹都是冲你才报考这个专业的。”   顾朝西正给她布置餐具,闻言动作一顿,低头道:“没有,你别听黎欢学妹瞎说,她总喜欢夸大其词。”   他说话语气声线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余漾却看到他耳根忽然充血似的红。   她轻咳一声,发觉自己起的这个话题似乎对纯情学长不太友好。   她眯了眯眼睛,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故意压低声音,轻声问:“那……学长有没有女朋友呀?”   顾朝西把擦过的杯子递给她,眼睛没往过看。   “没有。”他说。   “那以前有吗?”   这回换顾朝西用咳嗽缓解尴尬。   正好服务生来上菜,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他清了清嗓子,像是没听到她最后那个问题一样,给自己倒酒,却拿错了手,用杯子给酒瓶倒,余漾一看就笑出声了,仿佛比他还过来人似的,“学长,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顾朝西赶紧换了手,也有些懊恼怎么在她面前出糗,低头调整好状态,他抬头看过来,认真道:“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回答这种问题有些不好意思……”   他竟然一本正经地解释起自己的窘迫,双眼坦坦荡荡,瞬间就化解了尴尬。   怪不得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余漾见好就收,也没有再取笑他,反而觉得他这样挺可爱,就笑着道:“挺好啊,谈恋爱什么的反正都是浪费时间。”   她随声附和,语气随便得让人听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顾朝西看了她两眼,眼里闪过一抹犹豫。   余漾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也跟他坦诚:“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从小到大都是那种典型的乖宝宝,一板一眼地学习,按部就班地走父母安排的路……”   顾朝西没反驳她的话,算作默认,瞥到她豪迈的倒酒动作,忽然脸色一变,伸手制止。   余漾抬眼,目露疑惑。   顾朝西想起那天她醉酒的模样,好心劝道:“少倒一些。”   余漾眉头一挑,感觉他话里有话,盯着他看了几眼,也想起那天在GK的事。   她把酒瓶放回去,趴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他,试探道:“我那天是不是撒酒疯了?”   顾朝西摇头:“没有!”   回答与反应并不相符,果然就听他继续道。   “不过就是走错了房间——”他拉长声音,在余漾等待答案的注视下,把那天的场景如实招来。   说完之后,余漾才拼凑出那晚被傅居年带走前后发生的事,事情串起来,她多少也明白为什么傅居年看起来那么生气,要是没有顾朝西和傅居年,后面发生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她挠了挠头,长嘶一声:“没想到我喝多了还撒癔症。”   “喝醉了很正常,不过以后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顾朝西真心劝慰她。   “那天的事也谢谢你了。”说到这,余漾爽朗地跟他碰了碰酒杯,听取他的建议,只浅浅地喝了一口。   顾朝西看她没有猛灌自己,也没有阻拦,回了她一杯酒,兀自笑道:“你怎么总是在对我道谢。”   余漾愣了一下,经他这么一说,也意识到好像确实是这样:“第一面你就救了我,见我崴脚还背我上楼,我喝醉了你照顾我,有人打探我的消息你还提醒我,不是我总在跟你道谢,是你一直在帮我。”   顾朝西笑着摇了摇头,对她道:“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这种小事就不要再提了。”   余漾没再纠结,跟他碰了一杯酒,算是认了他这句话。   顾朝西静静看着她咽下这口酒,眼里闪过一抹犹豫,余漾抬头,发现他看着自己也不动筷不喝酒,好奇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顾朝西沉默两秒,突然问:“那你呢?”   余漾一愣:“嗯?我什么?”   “你有男朋友吗?”   他话一出,余漾再次愣住,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还问得这么直白。   不过话题既然是她先挑起来的,轮到自己了,也不好就这么囫囵敷衍过去。   余漾戳了两下盘中甜点,思量着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眼神一飘,冷不丁就瞥见顾朝西身后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   看到那张脸,顿时全身一僵。   “还有……那天接你回家的叔叔,是不是很爱开玩笑……”   顾朝西见她没有回答,又追问了一个问题,谁知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椅子和地面之间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顾朝西微顿,随之就感觉头顶落下一道阴影,似乎有人站到了他身侧。   他顺着光线扭头去看,就看到男人气势冷然的侧脸。   余漾也很惊讶,看着来人,双唇微动,吞吞吐吐地:“你……你怎么来了?”   傅居年走到桌位旁停下,眼神读不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一个人来,身边谁也没有,穿的还是今天工作时穿的衣服,深棕色的西装,格调压抑。   此时阴着脸,似乎不太高兴,静了很久,才蹦出两个字:“吃饭。”   余漾眉头一皱,这是吃饭,还是找人算账来了……   压住心里腹诽,面上保持微笑,在这碰上傅居年的确让她意外,但她丝毫没意识到有任何不对,于是不紧不慢地问:“就您一个人?”   一句话,空气都跟着凝了一下。   看着眼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傅居年眸色一深。   “嗯。”   嗯这一声,让气压又跟着低了几分。   余漾听出他话音里的不高兴,可自认为自己又没招惹她,这脾气怎么也发不到她身上去。   她站着没动,想等傅居年自行离开,谁知傅居年也在那站着不动,气氛顿时僵持起来,顾朝西终究坐不住了,跟着站起来,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半晌后,余漾出声,开口是疑惑的语气:“所以,你怎么还不去吃饭?”   跟这杵着干什么……   后半句没说,但想法都写在脸上。   傅居年:“……”   眼见着傅居年的脸又冷了一度,顾朝西都能感觉到他的尴尬,有心邀请他一起坐下,但是两个人还不算正式见过面,余漾又明显没有介绍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cue流程:“余漾,这位是……”   余漾还在疑惑傅居年莫名其妙的举动,正常的话,看到她跟朋友吃饭,跟她寒暄两句,就应该自行离开了,现在却还在这赖着不走。   要是傅居年知道余漾心里说他“赖着不走”,估计真会气吐血,眼下有外人在,他没有发作,侧头看一眼顾朝西,眼里说不清是不屑还是满不在乎,张嘴介绍起自己:“我是——”   余漾眼一瞪,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紧走过来拉住他,对顾朝西笑眯眯道:“这是我二叔,你应该见过的。”   傅居年低头去看余漾的脸,眼神自带询问。   她说他是她二叔,没有任何附加身份。   只是二叔而已……吗?   余漾无视他的眼神,飞快地给他介绍顾朝西:“这位是我朋友的学长,前段时间刚认识,最近帮了我一点儿忙,所以我就请他吃一顿饭。”   边说着,边给傅居年使眼色,警告他不要瞎说话。   傅居年偏了下头,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领会错了她的意思。   她不打算介绍他?她要跟他在这个男孩面前保持长辈与晚辈关系?   傅居年有一刻觉得自己或许是老了,和年轻人的思维脱节了,跟不上余漾的节奏,也看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正巧这时,顾朝西伸出手来。   “傅先生,你好。”他秉持着礼貌跟他打招呼。   行动上以礼相待,心里却在吐槽他,作为人家长辈,怎么能拿晚辈开那么过分的玩笑呢?   现在想起傅居年那晚警告他时说的话,顾朝西还感觉倍受惊吓。   太过于激烈了。   傅居年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别人眼中的印象已经降到了最低,只是低头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又抬眼,什么话都没说,跟他短暂地握了一下,放开。   到底是体面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驳了余漾的面子,非要她在这把话说清楚。   余漾看两人握完手算是认识了,刚要催他走,没想到傅居年就手抽了把椅子,坐下看着顾朝西:“我侄女承蒙你照顾,这顿饭我请。介不介意添我一双筷子?”   他是标准的场面话,一开口就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场,况且人都已经坐下了……   余漾脸上精彩纷呈,那边顾朝西连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说着,让服务员又添了一套餐具。   傅居年侧头看了余漾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起身拖着椅子跟余漾坐到了同一侧。   余漾:“……”   三人一同落座之后,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傅居年也不动筷,两眼看着顾朝西,顾朝西在忍受着来自男人审视的同时,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刑讯室里,浑身都跟着不自在起来。   倒是余漾,发现自己管不了傅居年之后,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只管闷头干饭,偶尔也给傅居年夹菜。   “你中午不是没吃多少嘛,多吃点……”   夹菜这个举动,短暂地让傅居年气顺了些。   只是看在顾朝西眼里,又有另一番解读。   他现在确信两人没有不正当关系,自己大概是误会了,余漾在这里二叔长二叔短,明显是拿他当长辈,顾朝西都开始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听错他说的话了。   至于傅居年为什么会对他充满敌意,大抵是害怕他是什么不靠谱的人,对他的侄女有所贪图才会这样。   男性长辈对异性小辈的保护欲总是更强一些,对小辈身边出现的异性,防备心也总是更重一些。   想着,顾朝西就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傅先生,那天我对你可能有点误会,请你不要见怪。”   既然他想跟余漾做朋友,面对长辈,自然要拿出相应的礼貌出来。   余漾怕傅居年给顾朝西甩脸子,扭头看着他,频频给他使眼色。   傅居年没理会余漾,看了一眼酒杯,不答他那句,笑了笑:“会喝酒?”   顾朝西举着酒杯的手一顿,“还好。”   他搂着说,不敢托大。   傅居年抬手,先给自己满上,然后往他端着的酒杯里倒,高脚杯,都不会倒太多酒,他却不停,倒到杯中酒水差点溢出来。   顾朝西忙用双手托杯。   “你帮了我侄女的忙,应该是我敬你。”傅居年淡淡笑着,眼里不露锋芒,却另有一番压迫。   他说着,自己先喝了。   余漾扭头看着他,他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也很优雅,就这么优雅地干了满杯的酒,然后放下酒杯,淡笑地看着对面。   顾朝西被架得老高,感觉出傅居年丝毫不减的敌意,或许他看出自己对余漾有好感,所以想要给他下马威了?   不管什么性情的男人,只要是男人,这种时候都不会认怂。   看来今天这酒,他不喝也得喝了。   作者有话说:   老傅你说你,你说你跟小孩计较什么(斜眼) 第二十七章 吃醋   顾朝西举起酒杯就灌了下去, 气泡上蹿,他表情有些痛苦,但还是坚持把一杯干完, 全咽下去后,他闭着眼缓了一下, 收拾好表情,跟傅居年道:“我跟余漾是朋友, 一点小忙而已, 应该的。”   酒呛得他嗓音有些哑, 也许是灌得太急, 脸色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余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学长,我记得你不太能喝来着……”   那天在GK,他几乎婉拒了所有敬酒。   顾朝西的手在桌底下握成拳头,以此来缓解灌酒带来的不适感, 听到余漾说完这句话,几乎是瞬间就接收到来自傅居年审视的目光,他赶紧抬头看过来, 给自己解释:“喝一点儿,没关系的……”   余漾欲言又止, 关键是她看学长的样子, 一点儿也不像没关系。   傅居年那边已经又给顾朝西满上一杯,酒杯推过去, 他照例自己先喝, 这次连客套的话也没说, 更没什么敬酒的理由, 就这样干剌。   顾朝西不遑多让, 拿起酒杯再灌一次。   就这样过了三杯, 余漾终于按捺不住,摁下傅居年的手,对他皱了皱眉,咬着牙道:“二叔,你给不给面子,怎么还灌我朋友酒呢?”   她算是看出傅居年的居心了,这是不把她朋友喝躺不罢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敌意,非要跟才见过几面的人过不去。   余漾这句话即是提醒也是警告。其实从他拖着椅子坐下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虽然平时傅居年也很刁钻蛮横,但在为人处世上有自己的原则,他是有一点不近人情,可是很有边界感,今天这些原则和边界感好像都抛到脑后一样,他故意在这为难顾朝西,其实是让她脸上不好看。   傅居年对上她的目光,不知是看破没看破,满满三杯酒下肚,顾朝西已经眼神飘忽了,他一丝醉意都没有,只是眼底浮现出几抹似是而非的幽暗,不答余漾的话,他扭过头去看顾朝西,语气不明地问他:“我灌你酒了吗?”   顾朝西已经开始晕起来,是生理上的晕眩,但大脑并没完全醉倒,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他摇头:“没有……”   傅居年侧头,眼睛看着余漾,不说话,实际上是用顾朝西的话回答她。   余漾胸口一滞,某一瞬间,她发现此时此刻的傅居年好像有点幼稚,有点刻薄,有点无理取闹。   她收起桌上的手机,不理会傅居年,伸出手拍了拍顾朝西肩膀:“学长,你喝醉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我改天再请你,咱们走吧。”   顾朝西像个听指令行动的机器人,没有反应的余地,闻言就抬起屁股,然而傅居年接下来一句话就让他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来。   “刚三杯酒就不行了?”他笑着看过来。   顾朝西攥着最后一分理智不放,但智商已经完全被酒精驱使,朝余漾摆摆手,他道:“余漾,我再陪二叔喝两杯。”   “呵,二叔……”傅居年嘴里念叨着他喊出的称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他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这时候已经完全不演了,语气里尽是讽刺。   顾朝西听不出傅居年话里的讽刺,点点头:“二叔,我再敬你一杯。”   说着,他起身给他倒酒,努力维持着身子的平稳,只是人双眼分明睁着,这副呆呆傻傻很好骗的样子却已经出卖了他。   余漾也没想到傅居年三杯酒把学长干得理智全无。   两个男人在较劲,余漾并不能看懂,她只是觉得他们两个都有毛病,非要别扭地说场面话做场面事,明明不熟,还要一个恶趣味地玩弄对方,一个傻乎乎逞强。   余漾在那里无语时,两人又喝了几杯,看到顾朝西真的不能再喝了,而傅居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终于沉下脸,抢过学长的酒杯,气不顺地跟傅居年道:“你非要灌酒可以,我替他挡一挡总行了吧。”   说着,就要往嘴里送。   傅居年一时气结,看她一点不含糊,真的要替人挡酒,眼疾手快握住她手腕,酒水洒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余漾跟他彪着劲儿,气势不落分毫,他看到她眼里的不满,心头更加压抑,不说明他身份就算了,还在他面前护着别人,把他当什么了?   这种快要冲破理智束缚的气愤是少有的,傅居年一边觉得陌生,一边把对她的火气全都往回收,面上不动声色,他瞥了一眼顾朝西,对余漾道:“这酒你挡不了。”   余漾怔了一下,没懂他话里的意思:“我怎么挡不了?”   傅居年反问她:“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拒绝我的酒吗?”   余漾真不知道,也许是男人的好胜心在作祟,但抛去这点,余漾还是不懂,顾朝西又为什么跟一个可以说是跟他素不相识的男人去较真什么好胜心呢?   看到余漾不解的表情,傅居年冷笑一声,抬手在顾朝西的桌面上敲了敲,似是审问犯人的语气:“你是不是看上我家漾漾了?”   听到他说“我家漾漾”时,余漾的心像是被狼爪挠了一下,等他问完这句话,她立马瞪大眼睛扭头看着傅居年,用眼神质问他“你是有什么毛病”,然而从对面坐上传来的虚无缥缈的一声“嗯”,又让她表情顿住,满嘴的话堵在齿间,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她涨红着脸,在傅居年毋须多言的目光中,慢慢转过头看着快要趴在桌子上的顾朝西,心里一万个不理解。   她和他,不是才见两面吗?   虽然她跟傅居年也总共没见过几面,但她是有目的的呀!   气氛有一瞬的尴尬,三个人同时不说话,只有隔壁桌传来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大概半分钟过后,余漾站起身,不看傅居年,话却是对他说的:“现在怎么办,他这样子怎么回家?”   酒是肯定不能喝了,这顿饭也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余漾想要打道回府,最关键的在于顾朝西。   顾朝西头扎在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高脚杯的柄,不知道醒没醒着。   余漾话里还有气,明里暗里责怪傅居年把他喝成这个样子。   傅居年眼瞥着顾朝西,说嫌弃不是嫌弃,总归是有点看不上,冷声说了一句:“不能喝就不要喝。”   余漾的火腾地一下就冲到头顶。   傅居年的话总是要掰开瓣来仔细去听,余漾就感觉他并不是单纯在说顾朝西,而是把她也骂了进去,毕竟余漾自己之前也犯过一样的错误,这是指桑骂槐在说她不知深浅。   余漾突然招手,把酒店的服务员叫了过来,傅居年看出她真的生气了,却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这位小姐,请问你有什么要求?”服务员走到近前,礼貌询问。   余漾塞给服务员小费,指着顾朝西道:“他喝醉了,我一个人弄不了,可以帮我把他扛到车上吗?”   服务员一怔,客人提出这种要求他也不是没见过,只是一般都是结伴而来的情侣,而此时桌上明明还有另一个人,他就迟疑一下,下意识看向傅居年,还不等他答应,傅居年就朝他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傅居年打了个电话,叫人把顾朝西送回家去,听他话里的意思,顾朝西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他都摸清楚了,叫人联系的都是顾朝西自己家里的司机。   今天这顿饭,他不是有备而来,也是提前调查过顾朝西的背景,好像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一样。   余漾有点理解黎欢对她的担忧了。   饭钱傅居年说算他请,醉倒的人傅居年也找人送了,余漾拿起包,扭头就走。   傅居年也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干脆,连句话都不留,眼看着人走了,匆匆付完账,也快步离开。   到了饭店门外的停车场,傅居年把余漾拦住:“上车,我送你回家。”   余漾听到他不容置疑的语气,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她想也不想就转身,瞬间跟他翻脸:“你今天跟过来是什么意思?”   傅居年攥着她手腕,似是挽留的姿势,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面对质问,再继续装傻充楞也没必要,算是默认了她说“跟过来”的话,他反问他:“为什么不说清楚。”   他口吻淡淡,看似对一切都毫无在意,实际眼底深沉,在以一种审视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余漾心不平气不和,没好气道:“说清楚什么?”   “我和你的关系。”傅居年一字一顿,字字落到实处,能听出他确实很认真,确实对这件事很在意。   余漾挣了一下他的手,挣不开,面对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她丁点山雨欲来的觉悟都没有,只觉得他不可理喻:“我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公开不行吗?”   “现在有什么不合适?”   余漾一噎,虽然她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又不可能跟傅居年说清楚。   总归是她自己心虚,但是她又不想承认错误,她认定了是傅居年做得不对,只是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对她不利,万一被傅居年套出话来,她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余漾头抬起来,眼中的认真以假乱真,她道:“我平时是很喜欢开玩笑,但是我又不傻,咱俩的事情说出去,对我对你都没有好处,我不想惹出麻烦。”   她想给自己留退路,就得找到合适的借口,傅居年皱着眉沉默不语,余漾知道得再添一把火,声音故意弱了下去,像是祈求:“等我再大一点可以吗?”   傅居年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氤氲眸光在微弱的灯光照映下轻轻闪动,脸上有担忧害怕也有犹豫,仿佛是他欺负了她,逼她妥协似的。   早怎么没想到今天?   傅居年很少有被人气着又舍不得撒气的时候,往常都是谁要是让他气不顺,他肯定会让对方难受十倍不止,可余漾用这种眼神看他,他就想上了膛的哑炮一样,火点着了,伤的是他自己。   他松开她的手,头偏向一侧,摸出一根烟点上,烟雾吐散后,才平心静气地问她:“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余漾没觉得他一定会顺从自己的要求,毕竟说谈恋爱的是她,说不想公开的也是她,但是在听到傅居年明显软化的语气之后,就感觉心头痒痒的,说不清是松一口气还是喜悦的心情。   她顿了顿,试探道:“等我大学毕业?”   傅居年一眼瞥过来,余漾立马闭嘴。   四年,那好像是有点久,正经人谁能藏恋爱关系藏四年?   但是她压根就没觉得她跟傅居年能有多长久,等到她达到目的,说不定就会跟他提分手了,到时候亲朋好友都知道了,再分手岂不是很尴尬?   可是眼下也得安抚安抚他。   余漾正想着,突然听到傅居年叹一口气。   烟雾中飘着淡淡的烟草味,他只抽了两口,就放下手,像是认输了似的,不再为难她:“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余漾听着他的语气,眼底有几分惊讶,也许傅居年从未跟别人服过软,但今天让了她。   “但今后跟那小子保持距离。”他又加了一句,暗藏警告和威胁。   余漾被他一语点醒梦中人,方才只顾得生气,都没纠结他突然奇怪的态度,此时基本上是讲和了,她又开始玩起火来。   “你吃醋了?”   傅居年一顿,眼前闪过顾朝西的样子,三杯酒就什么话都往外说,单纯得像没经历过世面的小屁孩,心思一眼就被别人看穿,却看不出来他跟余漾之间的关系,就这种水平,放到他们这样的人手里,绝对会被玩得一愣一愣的。   “我犯得上?”他冷笑一声,语气已经不是嘲讽,而是深深的不屑。   但这样的神情在余漾眼中,就是狡辩。   对啊,按理来说他不该反应这么大的,就算顾朝西真的喜欢她,又算什么,跟傅大总裁比,不管是财力背景还是容貌魅力,都妥妥的比不过呀。   可是他还是急了,甚至露出了幼稚的一面。   余漾笑而不语,现在再想他一个快要三十的大男人,社会上流,成功人士,非要灌一个大学生的酒就觉得好笑,拼酒拼赢了,会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傅居年看了看表,不知是转移话题还是什么,突兀地道:“车马上来接我们。”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应该是叫了车过来,余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心想自己也要赶紧去学一下车,等拿到驾照,她就可以自己开车了,这样也方便。   等了不到十分钟,车子在二人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是一张陌生的脸,短发寸头,五官分明,长得很不错,就是看起来很凶,不是傅居年那种不怒自威震慑人的凶,而是凶狠。   她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傅居年的生活助理,结果不是。   傅居年给她打开车门,手护着她头顶,余漾坐进去后,傅居年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也坐了进来。   车子启动,轻微的引擎声弥漫在安静的车厢内,傅居年突然开口,是问前面开车的人:“事办得怎么样?”   前面的人道:“按你说的做了。”   余漾一听他的声音,忽然想起他是谁了,就是白天见过的盛准——傅居年的保镖,刚才没戴墨镜,夜色又暗,她一时没认出来。   这时,前面的人又出声道:“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教训他?”   余漾没听懂他们说的啥意思,顺着目光扭头去看傅居年,一脸疑惑。   傅居年没多说,只道:“还用不着。”   盛准就不再说话了。   余漾一头雾水,总觉得两个人说话好像警匪片里的大佬和小弟,三言两语就掌握别人生死。   心里好奇,却也没多问。   “叮~”   手机传来消息的声音,余漾下意识掏出手机看,发现不是自己的,在扭头去看傅居年,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皱了一下眉,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   傅居年顿了两秒,把手机放回去,不动声色道:“没什么。”   余漾分明看出他脸色有些犹豫。   快要到余漾家门口的时候,盛准车速渐渐慢下来,余漾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刚拿起包,就听傅居年道:“再往前开。”   盛准人狠话不多,刹车换油门,车子又加速起来。   余漾一脸懵,去看傅居年:“干什么?我家过去了——”   眼见着车从家门口开过,她指着车门着急,傅居年却突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指。   目光对视。   他道:“今天,在我家住一晚吧。”   余漾顿住,喉咙像卡了个大象,没说出话。 第二十八章 两天一夜   两分钟不到, 车子在傅居年家门前停下。   二人依次下车,直到车子开走都没人张口说话。   余漾拿着包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看看天看看地, 就是不看傅居年,期间甚至想吹吹口哨来缓解自己的无所适从。   几秒钟的沉默, 是傅居年先迈腿往前走,走出两步后听到身后没动静, 回头去看, 就看到余漾还在原地, 小动作难得一见的局促和紧张,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低头,弯唇笑了笑,折回去牵起她的手, 带她一起进去。   余漾冷不丁被人牵起,脚步慢半拍地落在后面,她有些张皇地看着前面的人, 心里倒不是害怕,就是觉得有些突然。   这可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大脑嗡嗡地, 响的都是傅居年车上那句暧昧不清的话。   “今天, 在我家住一晚吧。”   住是可以,怎么住呢?没有事先烘托好的氛围, 这种事要怎么开始, 怎么施行呢?   她大脑一团浆糊, 在心里预演了好几种情节, 几乎要把自己人生里看的屈指可数的几部偶像剧翻遍了, cpu烧得滚烫, 到最后罢工停机。   不言不语地跟着他进去,到了屋里他就放开了手。   傅居年弯身从鞋柜里给她找了一双拖鞋,男式的,上面还有标签,是新的,他把标签剪开,放到她脚边,期间一句话都没说,也怕自己说了什么吓到她。   实际上他只是为了给余爱民打掩护,刚才在车上,他收到余爱民的消息,说他今天在医院治疗,暂时回不了家,所以拜托他用什么办法拖住余漾。   于是那句话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了。   他当然是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这样的话很难不让人误会。   刚才在门口笑,是笑她平时行为大胆举止放肆,结果事到临头变乖了,像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纸老虎本虎安安静静地换好鞋,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得给爷爷报个平安。”   傅居年动作一顿,刚要说什么,就听她继续嘀咕道:“就跟爷爷说我在闺蜜家里住一晚好了。”   傅居年:“……”   差点忘了,她说谎向来不打草稿的。   余漾边打电话边往里走,傅居年家她来过一次,也不算完全陌生,走到阳台,电话接通,那头爷爷没有起疑,嘱咐她别熬夜早点睡后就把电话挂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爷爷语气有些疲惫。   转念一想,大概是爷爷睡着了又被她吵醒了才会这样,她记得刚才路过家门时,家里也没开灯……   阳台的落地窗被推开,余漾回过神,看到傅居年握着把手站在那里,突兀的声音吓得她一激灵。   “怎么了?”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试图问清楚傅居年每一个动作的目的。   傅居年神色揪不出错处,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你还吃饭吗?”   余漾愣了愣,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么正经的问题。   她摸了摸肚子,说不饿也不饿,说饿好像胃也有点空,刚才在饭店根本没吃两口,这会儿不吃估计一会儿也该饿了,她点了点头。   傅居年放开窗框把手,转身往里走,余漾跟着他进去,在他身后像个跟屁虫一样:“要点外卖吗?你也饿了吗?你想吃什么?我还想吃鸭血粉丝汤!”   耳边像是有小蜜蜂嗡嗡嗡,家里平时都很冷清,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傅居年被她缠得无奈,停下脚步,余漾正好追到他身前来。   他微垂视线,看着她:“没有鸭血粉丝汤。”   “那有什么?”   “一般的家常菜。”   余漾看他这架势,瞪大双眼:“你做?”   傅居年一脸镇定:“不行?”   说完,他绕过余漾,走到厨房,将墙上挂得方方正正的围裙取下来套上,然后挽起袖子,将腕表摘下放到一旁,余漾看他熟练的样子,震惊地合不拢嘴,她快步跑过去,趴到厨房外的防水台上,充满好奇地盯着他。   “啧啧啧,大名鼎鼎的傅家二少,传闻中的高岭之花,竟然会自己做饭。不愧是封睿集团掌权人,不仅掌权还掌勺。”   傅居年斜他一眼,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转身开始洗蔬菜,冷淡的声线伴着水声传来:“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余漾也觉得没有必然的联系,但还是觉得傅居年会下厨这点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背对着她,围裙的带子系在腰间,贴合身材的西裤勾勒出完美的弧线,宽肩窄腰,秀色可餐,余漾托着下巴,心满意足地趴在水台上,眼睛一瞬不瞬地跟随他。   傅居年切好菜,回头看到她还在那里,赶她离开:“去沙发上等,在这站着干什么。”   余漾笑眯眯:“不用,我就在这里等。”   傅居年不知道她此时心里都在想什么,开火下锅,他大概是那种做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让人挑不出错处的人,就连做个饭都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余漾在那里很是羡慕,脱口而出:“要不你以后就给我做饭得了。”   傅居年拿盘子的手一顿,余漾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好像那些个大直男子。   以为傅居年必不会应承这句话,谁知隔了十几秒,他的声音伴随着滋啦的油响传来:“你喜欢吃什么?”   余漾愣了下,顿感受宠若惊,大冰块这是默认她那句话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多少是脸皮有点厚了,挠了挠头,却口嫌体正地把自己喜欢的菜都说了出来。   傅居年很坦诚:“有的不会,但可以学。”   余漾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有一瞬的愣怔。   他的每一个回答都有些出乎意料,余漾被他一句接着一句的回答弄得满心罪恶感,事实上,他比她成熟太多,对她的无理取闹,永远是包容的态度。   他已经万事顺从到这个地步,要是哪天她突然翻脸不认人,他还会这么让着她吗?   余漾摇了摇头,把纷乱繁杂的心思全都赶跑,目标还没达到,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拒绝再打退堂鼓,傅居年的饭很快做好了,余漾到餐桌上等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自觉——她是客人,只等着吃就好。   在饭店因为傅居年恶意拼酒,她没吃好,看到傅居年上的大餐之后,猛猛地干了一碗饭,水足饭饱后,她摸着肚子,看着傅居年慢条斯理地收拾碗筷,忍不住问:“你的酒量这么好吗?我看你也连干了好几杯,一点醉意都没有。”   傅居年的袖口挽到小肘上,青筋若隐若现,哪怕是端盘子都散发着浓浓的荷尔蒙,别有一番魅力,余漾说得“一点醉意都没有”,其实还有些不准确,他只是行为举止上没有异常,脑子也清醒,但眼底里是有一丝朦胧的微醺感的,在他看过来时尤其明显。   他收拾好碗筷,握着一杯解酒茶坐下,房间的灯没有全开,只有餐桌顶上一盏开着,柔和的光洒在他的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身上原本那股冷厉气息都消散不少,整个人温柔许多。   接近于娓娓道来的口吻,他回答她的问题:“现在很少人能把我喝醉了。”   余漾好奇:“那你以前醉过吗?”   傅居年喝了一口茶,缓缓点了下头:“刚回国那两年,每天都是酒局,慢慢的,酒量就练出来了。”   余漾一怔,眼底浮现惊讶之色:“还有人敢灌你的酒吗?”   傅居年闻言轻笑,不是嘲讽她的单纯,只是觉得她对他的滤镜厚得有几分可笑。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看你出来闯,都馋着你的背景想扒在你身上捞油水,背后说你公子哥吃老本实际上一无是处,人想要证明自己,有时候就是不得不低头。”   余漾想不到他低头时是什么样子,就把心里话问了出来,傅居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是忍啊。”   “你只要知道现在低头是为了以后让所有人跟你低头就好了。”   余漾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一下子就理解了他的想法,某种程度上,他们两个或许是一样的人,忍不是认输,承认自己能力有限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重要的是怎么翻身,怎么强大起来让别人去忍。   “还以为你家庭和睦,又是燕城数一数二的家世,日子能过得好一些呢,原来也有这种低谷的时候。”余漾叹了一口气。   傅居年失笑:“千万别这么想,那些让我吃过苦头的人都已经没机会再站到我面前了。他们有一点说得没错,哪怕我出来没用家里的一分钱,势我却还是仗着了,比起别人,我算是从金字塔尖上出生的,这点小苦算得了什么。”   余漾有些意外,心底再次刷新对他的感观,有两个对立的词,谦逊又狂妄,仿佛可以一同安在他身上。   有钱有势的人很多,要么谦逊到有些虚伪,要么狂妄到目中无人,很少有他这样的人,越是接近,越觉得他身上有许多让人舒服的点,只能让亲密的人看到。   他在她心里渐渐活了起来,从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剪影。   如果抛开那个赌约,傅居年也是一个很好的前辈。   **   饭后说了会儿话,余漾就去玩游戏了,傅居年工作上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在房间里忙到九点半,刚放下笔记本,余漾敲响他的门。   “门没锁。”   余漾轻轻推开门,闪了一条缝,她在缝里看着傅居年,小声道:“我要洗澡。”   合上笔记本的手指一顿,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愣怔,他起身给她带到一间浴室,告诉她洗漱用品都在哪里,余漾四下看了看,问他:“有换洗衣服吗?可以穿着睡觉那种。”   傅居年又愣了一下,平时总是把各种事情都安排得周到的他,现在显然没有想到这茬。   他回身要出去:“我让人送来。”   余漾赶紧叫住他:“算了,这么晚了,还麻烦别人得遭雷劈。”   她随口道:“你有干净地没穿过的衣服吗?给我对付对付得了。”   傅居年新搬来这里,女人的衣服肯定没有,自己的新衣服还是有很多的,他看了看余漾,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不一会儿,他拿了一套白色运动衣过来,短袖短裤,余漾接过,看都没看就把他推了出去。   “我去洗了!”   门啪地关上,傅居年被关在门外,静了很久,直到听到里面传来水声,他才转身离开。   傅居年也去洗澡了,半小时后他穿着睡衣出来,看到余漾已经盘腿坐在沙发上,头上包着干发帽,嘴里啃着苹果。   看到他擦着头发往过看,先是一怔,然后立马把叉开的腿放下去,乖宝宝似的坐好。   傅居年看到她的动作,眉头轻蹙,看清楚以后,立马把头偏到一旁,气不太顺:“怎么不穿裤子?”   余漾站起来,把他的那条裤子扔到沙发上:“松紧带坏了,我一穿就往下掉!”   傅居年听了,半信半疑地扭过头,沙发上的裤子确实如他所说,腰上的松紧带松了,系腰的带子也不翼而飞。   他找衣服的时候没细看,只看到是未开封的就拿过来了。   余漾站着,那件上衣足够宽大,倒是比她那天穿的短裤还长,傅居年轻吁一口气,走到茶几旁喝水,期间没再看她,仿佛在刻意躲避视线。   余漾拿着苹果,啃了一口,随口说道:“不过你没给我拿内衣,我洗完澡出来自己去你房里翻了翻,找到一条没开封的内裤换上了,也好大——”   她还没说完,傅居年一口水喷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男德男主:   家里没人时,洗完澡围一条浴巾就出来;   女主来时,穿着长袖长裤睡衣出来。   而我们女主,总是剑走偏锋,出其不意(-o-)/ 第二十九章 两天一夜   傅居年被余漾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惊得罕见地表现出了失态, 不像演的。   余漾赶紧抽出几张纸拍到他脸上,对他过激的反应表示不理解:“怎么了?是很大啊——”   傅居年伸出手打住,把她拍在脸上的几张纸巾拿下来, 尽力在忍耐,先把下巴上的水渍擦干净, 丢尽垃圾桶后,往沙发上一坐, 他张了张口, 似乎是话到嘴边了却不知道该什么说, 伸出去的手返回来按了按眉角, 缓了好一会儿,才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里面有烘干机……”   余漾点点头,一脸无辜:“我看到了,但是那个烘干机好像坏了, 我不会用。”   傅居年抬头,神色微微愕然。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运动裤坏了, 烘干机也坏了。   他起身要去看看,余漾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起去了卫生间, 里面空间很大,角落里安安静静放着一台烘干机, 余漾看到傅居年走过去, 想到什么, 转身小跑出去, 不一会儿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个衣架, 衣架上是她的内衣。   傅居年下意识扭头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头又赶紧转了回去。   余漾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这反应也能猜到他是什么心思,一手杵着膝盖弯下身,边看着他捣鼓烘干机边自言自语地调侃:“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商场上都大大方方地挂着呢。”   傅居年没接话,手按了开关键,烘干机没反应,重复按也一样,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变重些,他拍了拍烘干机箱体,还是没反应。   余漾指了指旁边那个键:“好像得先按电源键吧……”   傅居年抬头一看,上面果然还有一个电源键,不是他没用过烘干机,也不是他不会用,而是刚刚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默不作声地按下电源键,烘干机的指示灯果然亮了,但是再按开启键还是没反应,余漾偏头看了看他:“你看,是坏了吧。”   傅居年盯着烘干机看了几秒,突然站直身,想要跟余漾话说,眼神却要看不看的,他叉着腰指了指外面:“晾阳台吧。”   余漾瘪了瘪嘴:“我就说了,你还不信,让我白跑一趟。”   说完,她拿着衣架往外走,傅居年看着她背影,再次无奈地掐了掐眉角,过了好久,卫生间里幽幽飘散一声叹息。   他出去时余漾已经坐到沙发上重新啃起她的那半拉苹果,看到傅居年出来,余漾指了指茶几上的几滴水:“你洒的,你擦。”   她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样子,对着他颐指气使,傅居年真是有点被她的天然呆或者说是脸皮厚打败,开始还以为她在他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会紧张会害怕,原来是他想错了,现在被诡异的气氛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好像是他自己。   傅居年走过去,任劳任怨地抽出纸巾擦了擦茶几。   余漾吃下最后一口苹果,瞄准丢在垃圾桶里,擦着手跟他提议:“以后你家是不是要备点女人用的衣物?”   傅居年动作一顿,头不抬,眼睛也不看她,语气听不出喜怒:“不需要。”   余漾翘起二郎腿,上衣勉强盖住紧要部位,她心情很好地晃着腿:“那我就还穿你的。”   傅居年长长吸了口气,他直起身,终于正面对着余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细细打量,二人对视良久,他看了一眼她交叠手臂上方的位置,眼中有纠结有犹豫,像是关切,又不好意思开口。   “上面……不穿,没关系吗?”   余漾愣了一下,心想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她盯着傅居年,恨不得顺着他眼睛钻到他大脑里,半晌之后,她道:“马上要睡觉了,穿着不舒服。”   “嗯。”傅居年松了一口气,视线撇开,指了指楼上,“那你快去睡觉吧。”   说着他也转身,余漾眼见着他要走,终于坐不住了,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   傅居年被拽得一顿,感受到背后的力道,扭头看了看她,余漾眼神震惊:“就没了?”   傅居年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表达出“你还想干什么”的意思。   余漾张开嘴,吸一口气又抿上,她冲他眨眨眼,心里却在想,他该不会真的想要自己说出来吧?   “你……”余漾“你”了半天,那句霸道的话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她泄了口气,“你给我擦擦头发吧。”   傅居年手里是一直在拿着一条毛巾,这条毛巾存在感弱得他自己都快忘了。   余漾看他不动,一脸幽怨地望着他:“男朋友,你该不会连这个都做不了吧?”   她平时都“二叔二叔”地叫,突然冷不丁地喊了一声“男朋友”,还带点咬牙切齿的刻意,傅居年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不适应归不适应,这声“男朋友”并不刺耳,也没那么反感。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指了指自己前面的沙发,“坐过来。”   余漾一听就弯唇笑了,挪着屁股坐过去,把自己的干发帽打开。   头发已经不滴水了,但还是湿的,此时打着缕散下来,额前碎发也滑下,乱糟糟的样子像卡通版的狮子,傅居年把毛巾罩在她头顶上,顺着发丝擦了擦,余漾像个被拨弄的不倒翁一样晃着脑袋,忍不住哈哈笑出声:“你给小狗擦水呢!”   头发被“□□”一通,变得更加杂乱,但不再打缕,根根分明。   傅居年也有些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低声道:“我的确只给小狗擦过水。”   余漾笑得止不住,嘴上骂:“你好好擦!”   于是,傅居年真的表情认真起来,微倾下身,一手捧着她后脑,一手叠在毛巾后面小心翼翼地擦起来。   湿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在他的掌心衬托下小巧玲珑,仅一只手就能捧起,余漾昂着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再笑了,白色毛巾下半遮一双眼,正安静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与落地灯的金色灯光交相辉映,蒙着一层水,晕开一抹异色。   他的手也渐渐慢了下来,在某一个时间点完全停顿。   空荡的客厅隔绝了外面一切声音,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愈演愈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余漾有些呆怔地看着他,她不清楚那一下一下清晰的心跳声是谁的,在气氛悄然变化的临界点,她似乎看到了傅居年那双黑眸中倒映出越陷越深的瘾,不是似是而非的暧昧洪流,而是无法忽视和逃离的欲.望。   “你……”   她缓缓开口,却在刚刚发出一声音节后,被俯身而下的人猝不及防地堵上了唇。   越线一触即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次不是她主动,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完全陷入他的节奏里,彼此之间都对对方的身体充满陌生,彼此又都是对方仅有的最熟悉的人,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密碰触里,每次都有突破,每次都能品尝到更刺激的新鲜感。   余漾沉溺在声色浪潮中,某一瞬间,身体突然一轻,视线翻转,她已被人轻轻放到了沙发上,明明是躺着,不安全感却越发强烈,她下意识抓住他衣角,想要得到一个支点,大脑混沌不清,也分不清耳边的呼吸和吟语是谁发出的,她掀开眼帘,半睁半阖的双眸只能看到他一颗漆黑的头顶。   这时候也来不及去想什么,身体会自动记录下每一次舒心的碰触,并去逢迎。   然而,就在气氛被推至节点时,一声清脆的鸟叫打断节奏。   “叽叽喳喳——咕咕~咕咕~”   是门铃声。   余漾飞快推起傅居年,将撩起的衣服放下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傅居年眼中也有意外,被门铃摁醒的理智也逐渐回笼了,余漾像是偷情被抓奸一样,伸手推着还在懊悔自己又一次没沉住气的傅居年,惶惶地道:“是谁啊?这么晚了——”   她完全被门铃打懵,但傅居年晦暗不明的脸色里却有几分不能压抑的欲.色,对门外之人的不爽跃然脸上,他起身走到门口,前一秒还很不耐,下一秒却愣在那里。   少有的,他被来人的突然造访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视讯器上的人似乎已经开始翻包掏钥匙。   他回头,跟余漾道:“是我妈。”   傅居年虽然意外,但是并不害怕,余漾听到他这么说却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倒腾着脚,指着他压低嗓音喊:“先别开门先别开门!”   然而已经听到了门锁声。   余漾赶紧跳下沙发,急得乱窜,傅居年看她这避之不及的模样,皱了皱眉,道:“让她见见也没什么。”   余漾眼睛冒火,指着自己脖子锁骨:“我这样见你妈?开什么玩笑!”   说完,她找到了目标,百米冲刺跑到衣帽间。   衣帽间的门合上的同时,傅居年家的门被打开,方茹开门进来一眼看到儿子就站在门口,两眼一瞪:“你在家怎么不给我开门?”   傅居年想到余漾落荒而逃前指责自己的样子,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刚在卫生间。”   方茹拎着东西进来,并没怀疑,一边换鞋一边嘴里嘀咕着:“好久没来这边了,不知道哪个钥匙是,在外面试了半天,改天换个指纹锁吧。”   傅居年不喜欢指纹锁,就没接话茬,问她:“你过来,有事吗?”   方茹提着袋子往里走,“我腌了点小菜,给你带过来,想着你不是刚搬过来吗,肯定什么都没有。”   傅居年转身跟上,脸上有些无奈:“我不吃咸。”   “这个不咸,很清爽,特意按着你的口味来的。”   方茹把袋子里的保鲜盒一个一个拿出来,放到茶几上,跟他道:“一会儿你自己放冰箱里吧。”   “嗯。”傅居年没拒绝她的好意,虽然他很少吃腌菜。   方茹打量了一下房子,回头看傅居年:“你还住的惯吗?”   傅居年点了点头。   自己儿子本来就话不多,方茹也不指望他跟自己侃侃而谈,说了几个这幢别墅需要注意的点之后,似是想起什么,拍了下手:“哦对,里面有一台烘干机坏了,你要用的话找人修修,实在不行再买一台。”   傅居年皱了下眉,想说这个提醒已经晚了,就听方茹一声惊疑:“这里怎么还有一双拖鞋?”   她抬头看过来:“家里来客人了?”   傅居年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眸光闪了一闪。   一定是刚才余漾慌忙之中忘记穿了,摆在这里真的很突兀。   他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川野来过,刚走。”   方茹相信了,但还有几分疑虑:“是小野啊,怎么拖鞋还脱这了……”   她说罢往前走了一步,话题既然提到宗川野,她就要多嘱咐几句:“有件事我还是得提点你几句,余漾进你公司实习,是搭你爸的交情,咱们站在长辈的角度上,好好关照一下漾漾就行了,你可别走得太近,让人传出什么闲话出来。”   傅居年眉头一蹙,面色骤然沉了下来:“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方茹见傅居年反应有些大,心里也一跳,瞪着眼睛看回去:“难不成不是空穴来风?”   她立马正了脸色:“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小野似的,虽然我是总催你谈恋爱,可你也不能瞎闹,漾漾还小,你别欺负了人家,回头老余上门,非得给你腿打断,我和你爸还不能拦着。”   她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这里,虽然离谱,但猜得竟然八九不离十,傅居年看她的态度就不难知道长辈们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顿时觉得这件事越来越难办。   现在解释不清,以后就更解释不清。   “我不会欺负她。”傅居年揉着眉心,半无奈半认真地说了一句。   他说的是一个意思,方茹理解的是另一个意思:“这还差不多。”   “总之,你就踏踏实实找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女朋友,外面的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你本身也不是爱玩的人,我也不怎么担心你这方面——”   傅居年正想着该怎么把亲妈送走,突然听到她话说一半,没声音了,他偏头看过去,就见方茹抬着头看着前方,嘴巴微微张着,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他也顺着看过去,只一眼,他就把视线收回,扶额,已经开始犯愁该编什么谎话应付眼下抓马的状况了。   阳台,窗外晾衣杆上,随风飘着一条充满少女心小裤子,摇摆摇摆。   作者有话说:   老傅:妈,你听我狡辩! 第三十章 两天一夜   方茹也是年过半百饱经风雨的人, 此时看到这副场景也不禁红了一张老脸。   不是她自己感到不好意思,而是她为自己这个年近三十连个女孩小手都没摸到过的人感到羞耻。   哪怕是儿子跟蒋诗假装交往期间,她都没见过两人有什么亲密的行为, 虽然她总是催他谈恋爱结婚,但是她心底里也默认了自家老二这个人, 天生就是对那种事情不开窍。   傅家不是传统的人家,对孩子的教育也不是传统的教育, 但傅居年仿佛就是傅家最特立独行的那个人, 亲友都觉得他古板又传统, 毫无情趣。   但是, 眼下这个所有人都认定了是个古板又传统,并且毫无情趣的人,刚搬的新家里,突然出现一条充满少女心的女孩内裤……   emmm……   方茹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好几种想法, 其中一个甚至叫她骤然变了脸色,紧紧扣住儿子的肩膀,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儿子, 你该不会是……有这方面的……比方说癖好什么的……”   傅居年被自己亲妈抓住质问的第一瞬间,内心还惊了一惊, 听到亲妈的后半段话后, 面色显然变得更加无奈。   他扶着额头,一个头两个大, 否认道:“当然不是……”   看儿子这样, 好像确实不是, 方茹松了一口气。   松完气之后, 又立马板正了脸, 双臂交叠地看着他, 态度严肃,一副要他认真交代了的样子:“那说吧,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傅居年不是做了事还不承认的人,何况他还没真的做过什么事,只是余漾的态度让他犹豫,心里思索着,他对母亲真假掺半地道:“上次不是跟您说过。”   方茹一经提醒,突然想起来:“就是那个你喜欢的女孩子?”   傅居年下巴微抬,道了声“嗯”。   听到儿子这么说,本该为他突然开窍而感到高兴的方茹,表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放松,面对这种事,作为父母难免会多想,打量下四周,她问道:“她现在还在这吗?看这样子,是躲着我呢吧?”   这种事是真的尴尬,傅居年怎么解释都不对。   说出真相,恐怕更没人相信。   “她不知道您来,已经睡下了。”傅居年顺着方茹的话说,找了一个谁都不会被责怪的借口。   方茹看着儿子,他如果想要对人说谎,她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哪怕他们是母子。   傅居年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哪怕是方茹,有时候都不得不怀疑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到底是一个什么玩意。   但是不管事实如何,方茹都相信自己儿子不会做太差劲的事,话说到这,她索性也不问对方是谁了,总归如果双方是认真的,早晚要领到跟前来见她,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只是相信归相信,作为孩子的母亲,该嘱咐的话还是要嘱咐:“谈恋爱的问题,妈不会插手,毕竟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但有一个,一定要安全!注意安全!知道吗,你一个大男人是没什么问题,不要伤害人家小姑娘,处就认真处,别耽误人家。”   “我知道。”傅居年想到刚才,食指指侧蹭过鼻尖,让人分不清是心虚还是尴尬。   方茹听到儿子作保证,突然就觉得自己在这有些多余,放下手,蹭了蹭裤腿两侧,轻松道:“那行,我就走了,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傅居年也不留人,送她到门口,想着余漾自己一个人在衣帽间里待久,肯定会无聊,方茹临走前回头,跟他道:“你让她也尝尝那个腌菜好不好吃,不够找我要。”   傅居年已经开始敷衍:“知道了。”   方茹见儿子这样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虽然没看到那女孩长什么样,但看儿子罕有地沉不住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是把她放心里了。   挥挥手,让儿子回去,她转身走了。   傅居年把门关上,静了两秒,轻出一口气。   虽然应付得马马虎虎,但是好歹没有露馅,以后再跟母亲说明原委,也有回旋的余地,他赶紧回身快步走向衣帽间,将衣帽间的门拉开,灯是关着的,却没有人影。   他打开灯,视线在屋里逡巡一周,直到他走到挂满西装的衣橱前,才看到余漾窝在角落里,靠着壁橱睡着了。   西装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蜷缩的样子显得有几分可怜,或许是经常这样,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安心睡着,他蹲下身,安静地观察了她一会儿,以前他总是觉得她的眼睛很特别,仿佛有一股独特的吸引力,莫名让人生起保护欲,但是此时此刻,即便她闭着眼睛,他也一样深深陷入沼泽里,挪不开眼。   他伸出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碎发,然后俯下身,绕过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傅居年不是第一次抱她,已经驾轻就熟,余漾稳稳地靠在他的怀里,有一瞬间醒了过来,只是睡意还笼罩着双眼,她抬起头看了看他,见是能让自己安心的人,就环住他脖子,再次靠了过去,嘴里嘟囔:“你妈走了吗……”   “嗯。”   “没露馅吧?”   “没有。”   “那就好。”   “嗯。”   没有停顿,余漾继续道:“好,那我们上床吧。”   几句话的时间,傅居年已经要抱着她上楼,脚刚踏到台阶上,冷不丁听到余漾这一句,他差点没脚下打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低头就看到余漾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梦话还是真话。   人家很安详,傅居年却因为这句话心头震动。   有时候他真的不得不佩服余漾,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会这么胆大妄为,时不时的让他都招架不住。   余漾后面就没声了,傅居年把余漾抱上楼,放到了主卧的床上,她一沾到枕头就主动滚到床里拽上被子,傅居年看她这次竟然很容易就松开了他,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也许是松一口气,也许是有些失落。   他不太想深究,为她盖好被子就出去了,自己去了次卧。   余漾说想去游乐园,傅居年早早让周密买好了票,是燕城新开的一家主题公园,口碑不错,确定好时间之后,他也打算上床休息,关掉床头灯,他刚要躺下,突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   转过身,傅居年看到余漾抱着枕头,一脸哀怨地站在门口。   她不说话,就这么瞪着眼看他,傅居年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他第一时间是不知道说什么,第二时间是害怕她又做了什么噩梦,出声问她:“怎么了?”   余漾重重眨了下眼睛,气势汹汹:“你把我一个人丢在房间里,自己跑这睡?”   傅居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股“你不行”的味道。   他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跟她一般见识,但是给自己找借口:“我处理工作,怕吵到你。”   余漾戳破:“都是借口!”   傅居年无话可说,又进退两难。   “我知道你的意思,”余漾抱着枕头走过来,语气说不清是冷嘲还是热讽,“你很正经,让我看看你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说罢,她把枕头往大床上一丢,掀开被子跳上床,傅居年眼眶一睁,彼时有些无措地僵在那里,余漾语气里还有责怪,斜着眼横他:“怎么了?怕啦?”   傅居年自认不是道德感极高的人,只是对于更为珍视的人和事,想要拿出更多的诚意去慎重对待。   他不知道余漾能不能懂他的这份心。   也或许他是害怕,怕自己藏不住的那一面,反而吓到了她。   余漾看他突然沉默,手脚并用爬到他身前,看着他的眼睛:“二叔,我们是不是还有没完成的事?”   傅居年沉默,余漾眯起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如果你再这样,我就要怀疑你身体是不是不行了。”   她这次没有冷嘲暗讽,而是直接挑明了说。   听着她那副玩笑的语气,还有眼底流转的认真,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像是拉满弓的弦崩到了最后一刻,余漾还想再说什么,傅居年突然握住她的手,向前一拥,将她压在了身下,气势陡然翻转。   饶是煽风点火的余漾都没反应过来,她躺在柔软的床上,头顶的灯灭着,只有门缝外渗进来的灯光打在傅居年脸上,是一条金黄色的竖纹,半张脸温柔,半张脸晦暗。   这一次跟以往都不同,他带有很强的攻击性,不是随便吓唬吓唬她,在压下来的一瞬间,腿间的缝隙便被填满,小腿腹有意无意蹭过他的睡衣,丝绸的服帖和光滑像从牛奶中淌过。   余漾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你现在——”   话刚说一半,傅居年腰上使了力,向前狠狠一撞,余漾猛然瞪大了双眼,后面的字音被她如数吞了回去,变成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握着她手臂,蛊惑的声音听不出含不含笑意,但是在清清楚楚反问她。   “我不行吗?”   余漾大脑一空,切实感受到了他的不爽和强硬。   她还以为他不在意她的调侃呢!   现在跟她逞男人,早干嘛去啦!   余漾不忿他的态度,在他身下控诉:“你行你总是不让我碰?弄得我像个推土机一样天天在那突突突突……”   傅居年被她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这种事到底是谁吃亏?”   当然是你吃亏!余漾心里大喊,嘴上却不说。   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余漾皱了下眉,想要提醒他轻一点,再看他眼眸,却被他眼中浓浓的幽深与危险吓得微怔,傅居年抬起她的手,向前倾了倾身,脸上的光完全移开,变成一张看不清表情的脸,只有喑哑的嗓音在逐渐加深。   他握着她的手,掌控她的方向,从上到下缓缓拂过,在某处停下。   “还需要问吗。”   余漾身上惊起一层层战栗,头皮一阵发麻,她张了张口,声音不知为何就弱了下去,一点底气都没了:“那你忍着干嘛……”   傅居年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侧颈上,表情也看不清。   他叹了一口气,仿佛是真的失落。   “因为,我没准备安全.套。”   期待着什么的余漾表情一愣,大脑霎时停转。   她以为他纠结,也许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根本不喜欢她,结果竟然就是因为这么现实的因素吗?   就在余漾打算放弃,今日不行另改他日时,耳边又传来低沉的引诱之音。   “但,还有别的办法……”   这一刻,傅居年突然可耻地意识到,也许他本质是个恶人。   作者有话说:   作者:叮~我是送快递的!你购下的生活用品正在快递来的路上!请注意查收哦~   收不到时暂时用别的方法解决哦~ 第三十一章 两天一夜   余漾第二天早早醒来, 坐在床上托着下巴,似在想事,似在缓神。   屋里就她一个人, 早上醒来时傅居年就不在。由于她昨天晚上太累了,先傅居年一步睡着, 所以她也不清楚他是晚上就跑去别的房间睡了,还是起得比她早。   虽然两人的关系相当有进展, 但是最后她还是棋差一招, 很难不恼恨自己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工作。   可是转过头来仔细想想, 她之所以没想到这层, 也是因为她下意识觉得这种东西傅居年一定有,她打心底里就不相信傅居年是个一点儿荤腥都不沾的人。   但是现在,她相信了。   啧,还真是。   “唔~”余漾伸出手捂住脸, 发出闷闷的叹气声,不知是害羞还是遗憾。   越是不想回想昨晚的事,脑海里就越是热闹。   脸热热的, 心也跟着滚烫,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很微妙, 很好奇,很不可思议, 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突然, 房门被打开。   余漾像是惊弓之鸟一般, 猛地放下手, 惊恐地看着门的方向。   傅居年换了一个颜色的睡衣, 由于早上洗过澡, 自然干的头发还没定型,丝丝缕缕柔顺地垂下,显得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有一种青春少年感,说是二十出头也不为过。   就是说出的话活像个老父亲:“下来吃饭。”   余漾左看右看,没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尴尬,她就纳了闷了,难不成经历了那一夜,只有她辗转流连反复回味吗?   她压根就不知道傅居年几乎一夜没睡。   奈何在这种方面比定力,余漾还是差了傅居年一万年,门口的人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看她呆呆愣愣有问不答的样子,唇尾轻扬:“看什么?”   余漾回神,赶紧摇了摇头,作势掀开被子要下床:“等会马上下去!”   傅居年把门关上,余漾听到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去冲了个澡,又花十分钟洗漱吹了个头,下去时傅居年正靠在沙发上,腿上放了一个平板电脑,手指轻轻划动,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余漾走到餐桌旁,看到早上丰盛的四菜一汤,扭头去看仍雷打不动坐在那里的傅居年:“你不吃啊?”   声音落下,大概两秒钟的时间,傅居年把平板关掉放到茶几上,起身走过来。   距离逐渐拉近,视线相撞,又漫不经心地挪开,两人各怀心思,分别落座,余漾刚要开始闷头干饭,突然发现桌上还有一小碟咸菜,想起来傅居年不吃咸,就指着那碟菜问他:“怎么还有这个?”   傅居年抬眼看了看,又撂下眼帘,喝一口汤:“你尝尝好吃吗。”   余漾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夹了一小块拌着米饭吃了,仔细咀嚼过后,她眼睛亮了亮,朝傅居年道:“好吃哎!”   傅居年嫌弃地看着那碟菜,想它总算是还有点用处。   就对余漾道:“如果你喜欢吃,我可以让人多拿一点儿过来,带回你家吃。”   余漾本来想拒绝,但是想到爷爷也很喜欢吃腌菜,燕城这样的北方城市,老一辈的人家家都有腌菜的手艺,只不过味道各不相同,口味偏好也都不一样,爷爷跟她口味差不多,说不定也会喜欢。   她犹豫片刻,有些不好意思:“方便吗?”   傅居年不是很在意:“方便。”   余漾就点点头。   两人吃完饭,余漾给爷爷打电话,第一个没通,第二个是陈叔接的,余漾有些奇怪,问电话那边的人:“爷爷呢?”   “老爷子还在睡觉,用我喊一下他吗?”   余漾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已经八点多了,平时爷爷早就起床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还没醒,她叫住陈叔:“不用叫醒他,但是你去看看,爷爷是不是还在睡觉。”   她怕爷爷出什么事。   陈叔那边很快就传过来声音,是压低着嗓音说的:“是在睡呢,睡得很香……大小姐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呀?”   余漾听到关门的声音,也没有多想,便道:“我去寰宇影城玩一天,成绩出来我会马上发给爷爷,然后我会早点回去。”   “好好,我会转告老爷子的。”   挂断电话,余漾想了想,又在微信上问了问顾朝西怎么样,那边只回了一句“我安全到家了,替我谢谢傅先生”,后面就没话了,余漾应付说“好”,也不打算再跟傅居年提起。   左右她不想傅居年再幼稚地吃飞醋了,关键时刻,节外生枝可不好。   两人收拾好后一起出门。   今天来接两人的还是盛准,他那张脸实在可怖,余漾躲避着视线坐到后座上,傅居年则边开车门边打电话,长腿跨进来,他关上车门,对那边道:“对,再让人拿两盒过来。”   电话那边,方茹听到余漾喜欢吃,有几分得意:“看看人家,还挺识货。”   傅居年不置可否,淡漠道:“挂了。”   方茹后悔自己这辈子没生出一个贴心温暖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个懂事的,还去了国外,一走就是好几年,想到这,她突然端正了语气,让傅居年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听人说,储家那个二姑娘回来了,她联系你没有?”   傅居年一听这个消息忍不住皱了下眉,前两天她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还是在国外。   “没有。”傅居年语气一冷,方才还只是淡漠,现在是完完全全的冷漠。   余漾听到声音,扭头看了他一眼。   方茹道:“能躲着点就躲着点吧,别闹得太难看。”   傅居年冷哼一声,语气嘲讽:“怎么躲,躲到国外?”   那边安静一瞬,傅居年感觉到耳边的空气几近凝滞,知道方茹听到这样的话也不会好受,强压着不痛快软和了语气:“我会看着办的。”   方茹也不好再说什么,疲惫地应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傅居年放下手机,脸色一直不好看,余漾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傅居年回头,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她,就摇了摇头:“没什么,家里的小事。”   余漾看他不打算多说,没再继续问,索性她问过之后,傅居年的脸色缓和不少,总算没再继续耷拉个脸子。   寰宇影城的地址有点远,要开一个小时的车才到,余漾路上莫名地心跳加快,在车里一会儿动动这个一会儿动动那个,就是坐不住,要不是有安全带拴着她,她能跳到傅居年腿上去。   终于,傅居年看她这样子,轻扬唇角,开口问道:“怎么,紧张了?”   余漾被戳到心思,尴尬地放下手,两手交握放在腿上,嘴硬:“没有。”   傅居年轻笑一声:“对自己没有信心?”   余漾理直气壮,扭过头冲他大小声:“我又不是神,退役之前我根本没好好学过好嘛……”   训练就够累了,学习真的投入不了太多的精力。当然,也有她懒的关系。   高考毕竟是大事,会紧张是人之常情,傅居年不再给她施加压力,鼓励道:“你能把目标放到燕大,而不是因为射击训练错过太多时间去选择降低目标,就已经很优秀了。”   余漾瞪大了眼看着他,一副破天荒的表情:“哎呦,你还能说出这么甜的话呢!”   傅居年看她还能开得出玩笑,并没有太多担心。   到地方后,傅居年没让盛准跟着,两个人一起从vip通道进去。   寰宇影城是最近才开放的主题公园,由《寰宇》ip打造和开发,里面尽是充满科幻感的建筑和风景,由于其为本土唯一属于自己的主题公园,独有的华国风广受国内外游客的好评。   余漾是把它当游乐场来玩的,肯定先尝试那些刺激的游乐设施,最先体验的就是星际流浪的过山车,排队时,他瞥到傅居年在吸气呼气,顿时心里偷乐,学着他的语气道:“怎么,紧张了?”   傅居年侧头,面无表情:“没有。”   正好排到二人,余漾坏笑着牵起他的手,带他选择了最前排那个位置,拿着工作人员发的vr眼镜走过去:“那就坐这里吧!”   过山车第一排永远都是最刺激的。   余漾先进去坐到里面,然后抬头好整以暇地看过来,傅居年有一瞬的迟疑,见她满心期待的样子,最终也抬腿迈了进去。   系上安全带,放下安全压杠,双重保险之下,在过山车开飞前,傅居年还是握住了余漾的手。   “别怕。”他说。   余漾感觉到手背上的力道,笑得乐不可支:“二叔,是你别怕。”   话音刚落,过山车就已经启动,vr眼镜下,画面是逼真的宇宙,超越光速的感觉让周遭的星球变成一串串光束,甚至有被引力撕扯的拉锯感,余漾一边尖叫着一边摇起傅居年的手,身后都是刺激兴奋的尖叫声,只有身边的人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几分钟后,过山车平稳落地,余漾摘下vr眼镜赶紧看向傅居年,想要确认确认他还有没有呼吸,就看到他也摘下眼镜看过来,除了脸上白了几分,倒是也没有很难受的样子。   余漾问:“好玩不?”   傅居年表情如常,声线平稳:“还可以。”   余漾心里狐疑,不知道他是强装镇定还是这些玩意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安全压杆抬起,人们陆陆续续下去,傅居年也按着扶手起身,余漾跟在他身后。   然而就在余漾踏上平台的时候,身前的人突然磕绊了一下,向旁边歪去,余漾赶紧上前扶住他。   傅居年的重量真的有往她身上压,说明刚刚他真的是腿软了,傅居年抬了抬手,已经发不出声音,余漾好笑地看着他,又有些担心:“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   缓很久,久到工作人员都要走上前来询问状况,傅居年才开口:“不用。”   他推开余漾的手,先是稳了稳身形,然后抬脚向前,虽然有些飘,可到底没再往旁边栽。   这模样比他喝多了酒都醉。   “二叔,慢点,等等我!”余漾在后边喊,然后抬脚跟上去,刚走过去的工作人员扑了个空,挠挠后脑勺,恍然大悟:“原来是叔叔啊,怨不得身体不行。”   经过了这一遭,余漾也不敢再玩太刺激的了,就选了几个温和的游戏项目。到了中午,二人找个地方吃饭,临近十二点,也是出分的时间,餐厅里不乏一些高考生,也是选择在今天出来放纵,同时面对自己的高考成绩。   余漾焦躁不安地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手机,早就准备好页面和输入的内容,只等待时间一到,挤开拥挤的网线登录进去。   傅居年起先是坐在她对面等,明明自己手腕上有表,还时不时问她几点了,好像比她还着急似的。   隔了一会儿,余漾感觉到头顶的光被挡住,抬头看过去,就见傅居年站在旁边,背着手弯下身,看她的手机。   “你怎么不去那里坐着?”   傅居年面色如常:“坐累了。”   晕,坐还有坐累的。   余漾无语,但没精力管他,继续盯着手机界面。   在时间到达11:59时,余漾深深呼出一口气,准备着按下查询键,傅居年将手按在余漾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撑在桌角,眼睛也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终于,到了十二点,余漾猛按,傅居年情不自禁地松开手,心里跟着一突。   可是页面卡住了。   “靠!这网行不行!”隔壁桌也有骂的,一个男孩,一家三口在这里等成绩。   余漾试了几次,都不行,傅居年看她着急的样子,拿出手机:“要不我给教育.局打个电话——”   余漾惊恐之余赶紧拉住他:“没必要没必要,不至于不至于!”   这么一拽傅居年的袖子,手指误触了,正好就按到屏幕上的按钮,一点,运行,跳转,就是这么巧,竟然成了!   她僵着动作,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傅居年的角度正好看不到,见她不说话,心里一沉,试探地问道:“怎么样?”   余漾把手机放下,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傅居年。   傅居年此时此刻,已经连安慰她不要伤心的话都准备好了。   然而气氛一变,余漾扬起笑脸,一下子跳到傅居年身上,像只树袋熊一样扒着他,摇着手机高声欢呼:“699!”   傅居年听到分数顿了顿,仔细盘算了一下这个分数,想着去燕大肯定是没问题了,心里一松,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露出几分笑意。   余漾太得意忘形,听到身边有传来闲言碎语,赶紧停止欢呼,这是今年第一个好消息,她不想把好运都败光。   安静下来,她低头看着傅居年。   傅居年难得一见的笑容好看到爆!怎么看怎么喜欢!   “开心了?”他望着她。   余漾甜甜地点了点头,然后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叭”地亲了一口。   隔壁那一家三口震惊脸。   我靠,这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这章时脑海里一直在回荡:“我滴老父亲!” 第三十二章 买东西   大庭广众之下, 行如此不悖之事,是普通人所接受不了的。   于是余漾在噘住傅居年的唇,与他轻吻之后, 两手挤压着他的脸,故意大声说:“孩子他爸, 咱们闺女考了699分!你打算给她什么奖励?”   隔壁桌的爸爸和儿子回头:“嗐,原来是夫妻。”   隔壁桌的妈妈舍不得挪开眼:“咋保养的这是……”   周围的人总算不看两人了, 傅居年被余漾压着脸颊, 没有生气, 任她磋磨:“你想要什么奖励?”   余漾原本只是随口一说, 什么都没想,但傅居年既然问到这了,她静了片刻,低头到他耳边, 故意用气音痒他耳朵:“想要你行不行啊?”   傅居年抱着他的手还是很稳,只是一时沉默,并没答话。   余漾点到即止, 拍拍他肩膀让他放自己下去,落地之后, 余漾终于不再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了, 她先给爷爷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分数, 爷爷很快就打电话过来。   “漾漾, 你老实告诉爷爷, 没掰瞎话吧?真的考了这么多分?”   余漾挖了一勺冰淇淋放嘴里, “当然啊, 虽然这次是有点超常发挥, 不过我平时自测分数也八九不离十。”   老余生气:“小崽子,那你怎么从来不告诉爷爷,害得爷爷像傻蛋一样还为你担心,就你这分,再减一百分我也不愁啊!”   余漾愣住:“那您以为我是什么水平的?”   “我还以为你就二三百分呢!”   “哈哈哈!离谱,我没退役的时候都没考过这样的分!”余漾捧腹大笑,才知道爷爷这段时间愁到什么程度,这不是考不上好学校,这是根本没学上,不过她承认自己有演的成分,故意不说自己的成绩,到时候让爷爷大吃一惊,现在目的达到了,她心里很畅快。   “你跟小傅什么时候回来?”笑过之后,余爱民打听余漾回家时间。   余漾也没多想,冲傅居年招了招手,傅居年心领神会地把手递过去,她看着他的腕表,思索一会儿道:“我再玩几个项目,回家大概要五点了,赶个晚饭,你让陈叔准备准备,来一顿大餐!”   余爱民连声应下:“行行行!大餐,都整你爱吃的!”   两人挂断电话,傅居年把手收回来,余漾乐不呲地看着他,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笑死,爷爷还以为我也就考个二三百分!”   话说一半,她突然一怔:“不对。”   傅居年把自己那份冰激凌也推过去,抬眼看她:“什么不对?”   余漾一脸不解:“爷爷怎么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早上我跟陈叔只说了我去寰宇玩,没说我跟谁去。”   傅居年手一顿,不慌不忙地抽了张纸巾插手,回答她的问题:“是我跟他说的。”   “你说的?”余漾惊讶,“你跟他说做什么,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一起出去玩就算了,要是被爷爷知道她在傅居年家里住了一晚,估计能把老爷子气出病来。   傅居年眼睇过来,目光里暗藏着审视:“你很怕被人发现?”   余漾心里一惊,赶紧绷紧了弦,脸上换了一副神情,摇头掰瞎话:“没有啊,我不是怕被人发现,我是觉得再等等比较好,你说,咱俩的关系,是不是得试探试探双方家长,要是他们都不同意怎么办?他们年纪都挺大的……”   傅居年深深地看她一眼,没有接话,余漾低头喝果汁,突然抬头:“一会儿还玩过山车!”   傅居年:“……”   **   夏日炎炎,就连顶端失速的风都不能驱散燥热。   坐了好几个惊险刺激的项目之后,余漾兴奋劲还没过,眼见着就要再去坐下一个,傅居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路上还要一小时,别让你爷爷等。”   他是那种公事公办不容置疑的语气,余漾却从里面听出一丝逃避。   看到傅居年有些凌乱的衬衣领口,从前那么一丝不苟的人,现在竟然有些狼狈,余漾决定大发善心,后面的项目就不去参与了。   下一次再去。   出了寰宇影城,盛准载两人回去,车上,余漾看到傅居年闭眸养神,额头上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赶紧坐到中间来,凑过去小声问:“二叔,你怎么了?”   手一碰上他胸膛,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烫,余漾也吓了一跳,赶紧收起玩笑神色,认真看着他:“你真的很不舒服吗?”   傅居年撩起眼帘,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声音只剩下低沉的气音:“没事……”   余漾担心:“真的没事吗?”她凑过去,打量着他的脸色。   脸有些白,唇的颜色也淡了,傅居年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睛一睁,眼里有几分笑意:“你不是想看我这样吗?”   余漾鬼心思被说破,哪好意思承认,何况她也不是真的想让他难受,一听他这么问,心里就不舒服了:“那你怎么不说,说了就不玩了……”   傅居年看她有些自责,伸手按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出一口气:“逗你的,我想陪你玩。”   余漾贴在他胸口,听到他不规律的心跳,很偶然的,体会到了他此时此刻的温柔。   是那种超脱理性的纵容和偏爱。   她很难不心动,起码在这一刻。   靠着他不过十分钟,余漾也有些累了,不知不觉睡着,再睁眼时已经下了高速,马上快到家了,她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头顶传来声音:“醒了?”   余漾恍惚了一下,发现傅居年此时的脸色已经转好,不出汗,也恢复了血色。   “不难受了?”   “嗯——”傅居年一边说着,一边把搂着她肩膀的手抽回来,似乎有些僵直,他无声地甩了甩。   看样子是麻了。   余漾脸一红,人家难受还靠着人家睡着了,这一路,估计手都没动过,不麻才怪。   傅居年没把它当回事,抚着手腕对她道:“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余漾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手机,发现是黎欢的消息,偷偷瞥了傅居年一眼,她背过身去点开。   傅居年自然留意到了她不自然的小动作。   黎欢:怎么不回消息,你高考成绩怎么样啊?   打个番茄:699,牛不牛?   隔了不到十秒钟,对面回了满屏的感叹号。   黎欢:真的假的?太牛了吧你!这分数妥妥上燕大啊,快来啊,投入姐的怀抱!   然后发了一个猩猩捶胸的表情包。   冷不丁的,背后一声低问:“在跟谁说话?”   余漾一惊,悄悄抚了抚胸口,然后转过身去,跟他挥了挥手机:“跟我朋友,她问我成绩。”   傅居年的目光在摇晃的手机上停留一瞬,很快挪开,淡漠着脸没再问。余漾赶紧把聊天页面切出去,免得他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边嘟囔着一边发了个朋友圈:“我把分数截图晒一晒,一个个回复不过来。”   车到了余漾家门口,两人一起下车,开门时只听“砰”的一声,一个礼花.炮在两人头顶炸开。   傅居年立在那里,表情怔然,一时之间,似乎没太能接受眼前的状况。   余漾见怪不怪地看着余爱民:“爷爷,你怎么还搞这种幼稚的东西呀,看把二叔都吓懵了。”   余爱民拍了拍傅居年肩膀:“哈哈哈对不住啊小傅,忘了你也过来,在你耳朵边放了一炮!没事吧?还能听到我说话不?”   默然片刻,傅居年跟余爱民道:“没关系。”   余漾看到傅居年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这一天,可真是个大冤种,被她强拉着玩了一天刺激的过山车大摆钟,回家还被爷爷拿礼炮吓。   余爱民走进去,余漾趁机凑到傅居年耳边:“掏掏耳朵,看看聋了吗?”   傅居年:“……”   真的有点听不清-_-   刘婆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也没有外人,就叫陈叔和刘婆一起坐桌子上吃了,余爱民高兴,饭桌上不停跟陈叔和刘婆炫耀余漾,弄得“高考状元”本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说到忘情处,余爱民突然一绷嘴,眼里水润润的,摆手不说了。   余漾一看,莫名地也湿了眼眶,她赶紧凑过去顺着爷爷后背,说话逗趣:“您怎么老了老了泪窝子还浅了呢?你看我这分考的,699,多一分就怕你骄傲,不然我就700了!”   往常她这么一说,余爱民都会大笑回应,今天却笑不出来,不停地摆手,起身要离席。   余漾跟着站起来。   陈叔赶紧走过来,扶住余爱民,跟余漾道:“今天老爷子有点累了,你们先吃,我把老爷子送上去。”   余漾看爷爷的模样太过反常,没法放心,她走上前去,看不到爷爷的脸色,只是觉得他情绪不太对,担忧地看着陈叔:“是不是生病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我爸回家来着?”   陈叔摆手:“都不是,就是年纪大了,人嘛,难免会变得感性。”   余爱民也跟她挥手,只是脸没抬起来:“爷爷有点累,爷爷去睡会儿。”   目送陈叔扶着爷爷上楼,余漾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不知何时,傅居年已走到她身后,出声道:“担心的话可以去看看。”   余漾摇了摇头:“爷爷这样就是不想跟我说,我问他他也不会说的。”   她说完,狠狠揉了揉脑袋,心里有些烦乱:“到底怎么了?我就感觉这两天爷爷有些不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居年心知肚明,却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许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告诉你。”   余漾敏锐地捕捉了什么,飞快地转过头看他,目光打量着,眼中带着审视:“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点什么……”   傅居年以不变应万变,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就在余漾快要诈不下去,打算放弃时,傅居年道:“听说前两日他们有个昔日好友走了,所以心里不好受吧。”   他说的“他们”指的是余爱民和傅晋升。   余漾一听,心领神会,点着头道:“怪不得啊。”   她咋了咋舌,责怪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冷落了爷爷:“我最近得多陪陪他,免得他觉得孤单。”   傅居年瞥了她一眼:“你今晚……”   余漾像个土拨鼠似的抬头,两眼亮晶晶:“怎么?又要邀请我去你家‘做客’吗?”   “陪你爷爷吧,我走了。”傅居年已经转身。   余漾看他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抖着肩膀偷笑。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刘婆收拾桌子,余漾把傅居年送到门口,冲他挥手:“明天见!”   明天还要去上班,公司里见。   傅居年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盛准把车子开回去了,只有几步路远,傅居年打算走回去。   一路无话,直到他走过一个24h便利店。   脚步顿住,他站了两秒,扭头看了看。   一分钟后,他推开便利店的门,前台的理货员口中说着“欢迎光临”,手里清点货物。   傅居年脚步很慢,走了一圈,随便拿了瓶水,走到自助收音机面前,却迟迟不动。   理货员看到自助收银机年前的男人跟机器大眼瞪小眼,还以为他是不会用,于是热情地上前:“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傅居年没理会她。   理货员小姐心中奇怪,又问了一遍。   就在她想要问第三遍时,突然看到面前的男人转过身,去最近的那个货架上拿了一盒什么,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回来付款。   理货员小姐会心一笑,正巧有陌生人推门进来,就听到理货员小姐用贴心的口吻提醒道:   “先生稍等,目前我们这款安全套有活动,买三赠一呢!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说:   男人长大了,还学会自己购物了。 第三十三章 聚会   余漾这两日都早下班回来陪爷爷, 有时候跟他一起下棋,有时候带他打游戏,不过余爱民不仅棋下得不好, 连游戏也打得超烂,超级玛丽的2-2水关怎么都过不去, 总是掉到水沟里死掉。   “哈哈哈爷爷老了老了,手脚不利索了。”   他总是这么说。   一这么说余漾就生气:“才六十多岁嘛, 正常的话你还没退休呢!”   老什么呀, 老当益壮才对!   余爱民这时就放下手柄, 盘着腿偏头看向余漾, 忽然问:“漾漾,你说你还有没有希望再拿起枪重新练射击?”   话题转得突然,余漾被问得一怔,猝不及防地触及到内心里最不愿意揭开的伤疤, 她也不愿让爷爷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回头看着电视屏幕, 控制玛丽跳过巨龙,随口道:“大学我都考上了, 燕大的课程很重的, 哪有时间去玩那些没用的?”   “就是不当专业选手,业余的也好。”余爱民不肯放弃, 尽力劝说她。   余漾无由来地有点烦躁, 摁着手柄的手也加了几分力气:“让我当业余选手, 还不如一辈子不让我碰枪。”   爷爷听完, 一声叹息, 好像很可惜的样子。   余漾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旧事重提, 以前害怕她难过,爷爷都故意不提这方面的事,最近两天,爷爷频频问她想法,还想让她再好好治治手上的伤。   他不知道,其实根本不是手的问题。   工作日很快过去,周五下午,余漾把一周的工作总结成一个表格发给傅居年验收,早早地准备下班,谁知傅居年临时有个会要开,眼看着过了六点,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的余漾越来越着急。   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奈何余漾要蹭他的车,就得老老实实在这等他。   “得赶紧拿个车本了。”她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抽出一部分买个不贵的小车开是足够的,像傅居年那样时不时卡宴时不时宾利时不时兰博基尼肯定是不行……   今天上班他开的是红旗,有一种走上康庄大道的感觉,这牌子她买得起,便宜的才十几万,她跟爷爷也提过,要不是自己拦着,爷爷已经把车给她提回来了。   余漾还是打算先把驾驶证考下来,趁等人的这段时间,她火速在网上预约了一家机构,操作刚完成,傅居年推门走了进来。   周密跟在身后,说着会上敲定的方案,余漾从沙发上弹起,两眼发光,直勾勾地看着傅居年,像小狗讨食似的。   傅居年一进来就看到她这副神情,没回应余漾,他先扭头跟周密道:“这些事情明天再定。”   周密关上嘴,微怔,而后点了下头。   傅居年这才看过来:“饿了吗?”   余漾狂点头,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傅居年不说话,伸出手,四指并拢,往下勾了勾,是在招呼她过去,看他有话不说的模样,余漾不解,拿着包慢吞吞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晚上有个聚会,你想去吗?”傅居年征询她的同意,同时摆手,让周密先走,剩下是他的私人时间,周密不必跟着。   余漾听后脑瓜迟钝,慢半拍道:“你的聚会,我为什么要去?”   傅居年道:“朋友的生日。”   他并没有解释得太多,但是余漾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意图,带她私下里去参加朋友的聚会,就是想把他们的关系在圈子里公开。   公开,公开,好像自从确定关系之后,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两个的恋爱关系。   果然是岁数到了,藏不住吗?   余漾心里盘算着,小心翼翼道:“没关系吗?你朋友会不会出去乱说?”   傅居年很自信:“他们嘴很严,不会。”   心里拐了好几个弯,余漾犹豫道:“可是我又不认识你的朋友,一会儿场面太尴尬了怎么办?”   傅居年渐渐听出她的抵触,黑眸愈深,缓慢地打量着她,连声音也低了些许:“只是打个照面,你不习惯,可以去我的房间里休息。”   “你的房间?”余漾抬头,声音疑惑。   傅居年轻点了下头:“就在GK。”   又是那个鬼地方!   余漾顿时头大,内心里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免得节外生枝,但是每次都这么躲着,次数多了傅居年肯定会生疑。   不,他现在就起疑了。   对于她瞒着双方长辈这件事,余漾就能感觉出傅居年并不赞同,他那样的人,大概是不屑于偷偷摸摸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每每她说保密,他脸上都有几分不悦。   加上之前顾学长和黎欢的事,傅居年已经表现出对她交往的人过于在意,这种在意或许是下意识的,他并没有肯定她在欺骗他或是玩弄他,只是从她重重迹象中发觉出一点儿不正常的地方,从而想近一步印证猜测。   老男人果然是不好骗,想要轻而易举得到他的信任更是没那么容易的事。   从他几次严防死守也能看出来。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可不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让他再发现什么端倪来。   头脑风暴也不过是几秒钟,余漾故意纠结考虑半晌,在傅居年探究的目光下,勉强点了下头。   “好吧,但我不喜欢太多人,如果没意思的话我就上楼。”   傅居年的眼眶肉眼可见地松弛些许,淡淡道:“可以。”   趁他开门的一刻,余漾赶紧松了口气。   她发现傅居年这人偶尔表现出来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强烈得让人压抑。   明明有时候那么温柔,什么事情都让着她,但有的时候又不太好说话,会用眼神来逼迫和影响她去选择自以为对自己有利的事。   网中的猎物,也会织网。   傅居年驱车到GK楼下的停车场,两人从负二层直接做电梯上去。   余漾对陌生人没什么恐惧,但做戏做全套,她一路上都表现出惴惴不安的样子,在电梯匀速上升时拽了拽他的衣角。   傅居年侧头。   “有多少人啊,要不你提前给我介绍介绍?不然我一会儿闹笑话怎么办?”   傅居年道:“你不用怕,不喜欢也可以不搭理,没人会说你什么。”   这口吻,这语调,仿佛他是老大哥一样,谁都得来敬着他。   余漾心里当然也把自己当成大爷,肯定不会唯唯诺诺像个小白花一样躲在他身后,只是人设既然立下来了,还是得尊重一下。   她怏怏不乐:“那好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外面有人专门在那里等,见到傅居年,立马上前引路:“傅先生,这边请。”   余漾跟在傅居年身后,左右打量着走廊的装饰,这一层她没来过,整一层都很干净,只有走到侍应生往里面送酒的那道门时,才听到清晰的人声。   有男有女,一派欢声笑语。   傅居年先进去,他一露面,里面的声音分贝很自然地降到零,头顶生日王冠,脸上还有奶油的宗川野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过身往后看,话说来就来:“老傅,你说你,都老朋友了还带东西过来,多不好意思——”   然后一看傅居年的手,空手。   他啧了一声,看向傅居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咋还空手呢?传出去你要不要脸,到我家白吃白蹭!”   余漾跟着傅居年身后,稍晚一步进去,站到他身侧,里面的热闹映入眼帘。   宗川野没看清楚,只看到一个人影进来,是个女的,他不犯贱嘴不舒服,随口就扯起犊子:“呦,带的不是东西,是人,真稀奇了……”   傅居年皱眉,刚要让他闭上狗嘴,狗嘴里突然吐出一口象牙:“我擦,你不是内谁?”   余漾也瞪大了双眼:“宗……小叔?”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对方。   傅居年的眉头皱得更紧。   宗川野受得惊吓不小,心里快速过了一圈关系,连连拍了拍身旁的时砚,时砚正在吃东西,不耐烦地动着肩膀:“干什么啊,不就傅老二过来了么,带他小女朋友……”   说着转过头,眼睛在傅居年脸上逡巡一周,最后落到余漾脸上。   高低眉一挑,眼中沉思,第一眼是觉得有点眼熟。   宗川野已经笑着走过去打招呼:“余漾,你怎么过来了?不是高考吗?哦对,时间已经过去了,出分了吗?考得怎么样?”   余漾白了他一眼:“朋友圈已经发了。”   对于宗川野,她并不陌生,但要说熟悉也没多少熟悉,去年春节她是在紫玉山庄过的,也是她在燕城过的第一个年,当时好多小辈来家里给爷爷拜年,她是那时候认识宗川野和时砚的。   说是小辈,反正比她辈大就是了,所以她都得一口一个“小叔”的叫着。   当时傅家没人过来拜年,所以余漾不认识傅居年,第二次见面也不知道怎么就蹦出个叔叔。   “考完试了就来家里玩啊,我妈还念叨你来着。”宗川野熟络地招呼她。   余漾心说我跟你也没那么熟吧,脸上笑着应付,只感觉自己好像掉到了怪蜀黍窝。   终于,一旁的傅居年再也不能让人无视,顶着深沉锐利的视线,宗川野抬起手,跟他解释:“这是余叔家的,我们见过。”   他心里还在惊讶着,上次在GK看到余漾一个背影,当时觉得眼熟,却没多想,谁成想这丫头就是余家的掌上明珠,现在情况更复杂了,余家掌上明珠跟老傅……   啧啧啧,怪不得他犹犹豫豫不敢答应。   傅居年面无表情,说不清是不在意还是不高兴:“怎么没听你说过?”   “一年见你几面啊,那不上回阿砚出院,这回我生日才请得动你嘛。”宗川野摆了摆手,“嗐,去年你出国出差,没在燕城,不然能更早认识她。”   他指着余漾,口气像是余漾这边的人。   傅居年听见这句话,脸顿时沉了下去,时砚这时正好过来,余漾礼貌得一批,跟时砚打招呼:“小叔。”   “嗯。”时砚看看余漾,看看傅居年,摸了摸鼻尖,不好说什么。   这关系有点乱啊。   本来傅居年带人过来是想露个面,认认人,别看年纪小,以后圈内都得尊一声“嫂子”。   现在算怎么回事啊?   尴尬的气氛蔓延,直到有人喊了一声宗川野:“川哥!人到齐了,不吹蜡烛吗?”   宗川野赶紧笑呵呵推着几人进去:“别在这站着了,过去都过去,给我唱生日歌!”   派对很热闹,整了半天都是熟人局,余漾尴尬一小会儿就彻底放开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傅居年顶着,她怕什么呢?   大家玩得尽兴,席间只有傅居年一个人耷拉着脸。不过他面无表情就是常态,也没人觉得不对。   期间宗川野拉他走到角落,隔着玻璃看了看人群中投飞镖的余漾,跟他挖心掏肺道:“我还说你那天怎么那么愁,这得愁啊,余叔知道吗?”   傅居年眉心一蹙,闪过几分不耐,这个问题他已经知道有多棘手了,就更不想再从别人口中提起。   火光一闪,他点了根烟叼嘴里,拿下后吐出烟雾,在烟云缭绕中看着对方:“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宗川野也正拿烟,闻言一顿,听出他语气不对,抬头看过来,一笑:“不说了吗,春节去送礼。”   “之后呢,见过几面?”   宗川野放下烟盒,眯着眼看他:“你审我呢?”   傅居年眼里有让人无所遁形的审视,宗川野一秒读懂,他搭上他肩膀把往里一收,背对着阳台的玻璃,又气又笑:“你他妈怎么连我的醋都吃?我就把她当小孩,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再说了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啊!”   他一连几句表忠心,傅居年眼里的怀疑还是没减少,宗川野看着他,露出“我服了”的表情,再开口语气恨恨:“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他指着他,骂道:“畜牲!”   傅居年不在意,话题转移:“我让你帮我带的东西呢?”   宗川野无比服气,帮着他的忙还得遭他吃飞醋,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非得自找不痛快,得了个漂亮的小女朋友,就把他这个怪蜀黍当贼防,他怎么不吃时砚的醋呢?   心里骂骂咧咧,还是把阳台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了过去。   “你说急用,我让人连夜飞回来的。我的生日,给别人准备礼物,真够意思。”宗川野不忘阴阳怪气他。   傅居年却接都没接:“一会儿你给我送房间去。”   宗川野恨不得把礼盒敲到他头上。   嘴上却道:“知道啦……”   傅居年抽完最后一口烟,丢到灭烟器里,转身要走,宗川野一改玩笑语气,认真道:“我觉得你还真得想想,余叔未必能同意,你爸妈也未必能接受。”   傅居年从上到下看了看他:“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宗川野吃瘪,忍下,给他出骚主意:“要不你就来一个先斩后奏,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再不同意又怎么样?”   “就是你的腿……”宗川野摇头叹息,“我最多帮你挡着点余叔。”   说的都是没用的。   傅居年拉开窗进了里面。   **   热闹进行到后半夜,余漾又借口在闺蜜家住夜不归宿。   跟傅居年去了顶层,一直到他的房间,身边没有闲人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怎么晚上都不开心?”   毕竟是宗川野的生日,傅居年很给面子,喝了很多酒,酒桌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没人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余漾却感觉到了。   “有么?”傅居年看着她,眼中微光闪烁,隐藏着深深的幽暗。   余漾点点头,不知这是他喝醉了的表现,还是他心情真的不好,只觉得他的眼像暗中窥伺的野兽,让人不寒而栗。   很久的对视后,傅居年忽然笑了笑,他拉起她的手,推开卧室的门,里面的大床上洒满了玫瑰花瓣,床中间放了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傅居年看到玫瑰花瓣,眉头皱了下。   余漾看到精致的礼品盒,面露不解。   傅居年松开余漾的手,示意她过去打开:“去看看吧。”   “给我的?”余漾惊讶,手指着自己。   傅居年点头。   余漾还是懵懵地,边走过去边道:“不年不节的,送我礼物做什么?”   走到床边,她坐下,把礼盒拿起来,打开盖子。   映目是一条红裙的领子,她双眸微颤,是她喜欢的颜色,把裙子从礼盒中拿出来,眼睛从上到下仔细地看了一遍,也是她非常喜欢的风格,很简约,但很适合她。   余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藏不住的高兴,抬头看过来,她越发不解:“到底什么讲儿啊,突然送我礼物。”   傅居年看她拿着裙子比划的样子,唇尾扬起笑意:“补你的生日礼物。”   余漾一怔,忽然想起自己被忽略的那个生日,她很狼狈的一天,也是跟傅居年的初次相见。   本来没在意,本来没回想。   冷不丁被他提起,又觉得心头委屈,的那个生日。   她低着头,让泛起涟漪的心湖平静,却平静不下来。   很久之后,她抬头对他道:“谢谢你。”   傅居年只是看着她,眼中晕出的光流淌着月色一般的温柔。   余漾感动之后,打算把裙子收起来。   傅居年却叫住她。   余漾抬眸,疑惑。   傅居年低声,音色温柔,又带有几分不容置疑:   “穿上,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会儿,抱歉~   嘿嘿虽迟但到!傅老板的货已经在路上……   不过话说,我大纲里原本分手前是没有do的,但是我感觉气氛到了也无不可,你们是怎么看的?do不do?   不影响剧情反正是,该分手还是要分的嘛……   问问小天使们的意见。 第三十四章 露馅   卧室只开了两盏灯, 床前的落地灯和卫生间的灯,灯罩是黄昏雾霭的颜色,氤氲着朦朦胧胧的光, 散落在浅灰色的地毯上,床头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傅居年坐在床边, 腰脊并非刻意地挺直,长腿自然弯曲, 黑色西裤熨帖地没有一丝褶皱, 身形永远的矜贵优雅, 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慵懒, 他半闭着眸,不知在想什么,灯光不及的眼底深处涌动着暗潮与烈火。   潮与火相融,又被房间中突兀的开门声打断。   “支呀”——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的了一道缝。   门缝透过了刺目的白炽灯光, 门缝后的人影犹豫不前。   “后面……我有些不会穿……”   傅居年是在她低声说话时才缓缓抬头看过来的,隔着些距离,深邃眉眼情绪不显, 只是跟她道:“过来。”   余漾一走攥着门把手,一手抚着后背上的裙带, 裙子的后面是露背的设计, 明明看起来很简单,穿上却很复杂, 她还没穿好, 手只能勉强挡着腰窝, 在里面捣鼓了半晌, 她投降了, 才叫傅居年帮忙。   傅居年却叫她过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他隔了一道门的嗓音有些失真,低沉的声压模糊了命令还是召唤的语气。   余漾犹豫片刻,推开门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她没穿鞋,地上也不脏,柔顺的面料勾勒出玲珑标致的身材,她一手抓着后背的系带,一手提着左肩的肩带,走过来时,傅居年的目光随着距离的拉近而逐渐上移,直到她站在他面前,他看着她眼睛。   说不清的眼神,在雾蒙蒙的光亮点缀下,他短暂的凝望似深陷的漩涡,让她跌覆黏黏糊糊的沼泽中,心里莫名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抓紧肩上的衣料,平复砰砰心跳,她稳着声线问:“你怎么不说话?”   傅居年很自然地收回视线,落在她身上:“哪里不会?”   余漾感觉他跟往常有些不同,不清楚他喝醉了酒是不是就是这样,外表看着一切都正常,只是眼底缓慢地流动着沉溺,让周身的时间流速都变得不一样。   她慢半拍地转过身,将头发撩到胸前,露出光洁姣好的背:“这里。”   背对着她的傅居年眼眸一深,转瞬即逝,他低头,接过她手里的系带,认真地一根一根绑起来,余漾撩着头发,含胸低头,感觉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痒意,像羽毛拂过肌肤表面,不难受,甚至还有一丝丝舒服。   房里太过安静了,压不住持续高声的心跳,以往她或许会说话逗一逗他,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她有些怵这样的傅居年。   话不多,神秘,看不透,不好掌控。   似乎到了打结的最后步骤,他的掌心握住她的腰,将她往后挪了一下,余漾因他的力道后退半步,红裙包裹的身体被他的双.腿环住,感觉到腿侧狭窄逼仄的禁锢,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还没好吗?”   温度上升的卧室内,是暧昧自由疯长的温床,余漾沉溺在这一刻的欲壑洪流里,进退两难地挣扎,昏昏沉沉又不合时宜地出声,似要将此时此刻的气氛撞破。   然而并没有阻挡什么。   腰上的手渐渐松开,转而环住她的细腰,力道一收,她跌撞在他怀里,背上猝然覆上一层温热。   心蓦地一揪,由脚底蹿升的麻与痒渐渐与痛感吻合,他像是故意不出声不说话,任她猜测,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凭借散落在背上的气息去描摹唇的形状。   暗处的手如潜藏在丛林中窥伺游弋的蛇,拨开枯枝败叶,攀着纤弱的树干蜿蜒而上。   红裙翻起褶皱,不知何时已褪至根部,蔓延的枝丫终于失去束缚,不再局限于既定的方向。   裙盖覆着的手牵引着温柔,却在某一刻变得粗粝暴戾,顺着指间力道往过一掰,失去支撑的人陡然跌坐在他腿上,身形矮了下来,背上的柔软便贴蹭到后颈之间。   余漾忍不住闭上眼,像坠入深海的鱼,周际都是广袤无垠的海水,而她漂泊无依,只能随波逐流地仰靠在他身上,把他当做依托,汲取为数不多的氧气。   他是怎样认真耐心为她系上裙带的,就是怎样粗糙轻躁扯开她的裙带的。   庞大的身体压上来时,余漾没由来地一慌,扶住他的肩膀略作阻挡,想要看清他的表情,然而背光的脸深陷在黑暗中,她只能看到那双漆黑的眼遮掩在朦胧的醉意里,不知有多少清醒。   玫瑰香味失魂萦绕,余漾散着发,躺着的地方被爱意的氛围笼罩。   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隐隐约约预感到计划之外的心愿降临必然不会同时馈赠好运。   有一瞬间又觉得,有什么都尽可以来试试好了,她也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   然而一切不等她开始或暂停,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覆在她唇瓣之上。   时间不允许终止或倒流,就像弦上的箭,引线燃起的火,身体里的蓬勃爱.欲,和灵魂上的纠缠契合。   余漾纵游在水中,有力量带领她潜行,恍惚中,似有小舟冲破瀑布的阻隔,浇灌在身上的冷混淆了疼痛与快意,从高处俯冲而下,坠落水面时又是冲击的震感。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明白自己的那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了。这个与平时不同,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傅居年,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精力?谁能来告诉告诉她……   她不如想象中坚韧,行动上的巨人此时化为小矮人,默默哭泣,默默认怂。   听到她抵在喉咙里的哭腔,身上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眼底的迷离云吹雾散,汗雨淋漓中的人把酒精蒸干,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清醒过后是后悔。   他看到她软塌塌地伏在床上,手捂着唇,紧闭双眸,眉头轻蹙,抽抽搭搭地,似在忍耐,眼里的爱.欲就渐渐化为疼惜,心里落了一丝后怕和不忍。   片晌,他从后面环抱住她,俯身靠近她耳边,温声哄她:“别哭了。”   余漾把脸藏在手臂里,哭得更起劲,是说不了话,不然一定骂他。   还不让哭了?凭什么不让哭了?   傅居年听着她越发放肆的哭声,沉了沉眉,侧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暗哑低沉的嗓音继续耐心哄着她:“好了……不做了。”   他说罢,没有拖延,起身要离开她,然而还没分开些许,撑在床上的手便被纤细指尖扣住。   傅居年抬眸,眼底愕然。   余漾把头再次埋了埋,闷闷的鼻音模糊了不好意思,听起来有几分可人怜爱。   “别只顾你自己……”她喃喃,“轻点儿……”   傅居年眸光微动,缓慢睁大,片刻后他恢复神色,贴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肩头轻蹭:“真的没关系吗?”   余漾想了想,摇头,然后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   虽然只是轻轻的,很单纯的一个吻,没有在令人敏感的位置,也没有纠缠欲望的缱绻深情,仅仅只是身体与身体碰了一下,他便如陷入深渊般,眼底沉沦。   具体是什么时间结束的,余漾不清楚,只隐隐约约记得事后他抱着她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地抱回到床上,然后就沉沉睡去。   傅居年没有睡着,或者说他没有睡意。   穿着睡袍拿着烟盒到了阳台,他慵懒地靠坐在躺椅上,翘起二郎腿,在无尽夜色中点燃一支烟。   顶楼上的夏风凉意席席,将他十不存一的醉意吹得飞散,傅居年很慢地抽着那支烟,似在仔细回味。   虽然喝醉了,但记忆却是清楚的。   她的声音和身体,都一览无余地印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拨开云雾,他想起自己很久没这么醉过。   今天大概是心情不爽,情绪影响了酒量,被宗川野挑起的烦躁一直萦绕不去,到如今仍然浓烈。   理智告诉他,应该先解决双方父母,再和余漾进一步发展,这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是一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所有恪守的原则和理性都溃不成堤,他怕她不在自己掌控。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急什么,或许是余漾闯进他的世界太过于突然,他总以为她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这个感觉,在他靠她越近后,就越发浓烈。   傅居年抽完三根烟后回去,余漾正在床上睡得香沉,他身上有烟味,知道她讨厌这个味道,他没有靠近,而是去浴室里又冲了个澡。   回去时余漾换了个姿势,但还是睡得很沉。   他躺到一侧,支着头看她,人就在眼前,不安却越发放大。   她还是太小了,年纪轻,就有太多不确定性,他见过太多的人,不一定谁能入他的眼,能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并不简单,但余漾不一样,她见过的人不多,未来还会遇见更多的人,他未必是最能入眼的一个。   傅居年近三十年的人生,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充满不确定性,也是第一次对自己没了自信。   要是能把她绑在身边就好了。   他抚着她的脸,在她脸上落下轻轻一吻,就在他准备躺下睡会儿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起身,拿过来一看,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发信息的人备注是“黎欢”,他记得是她朋友。   凌晨四点,还发消息。   傅居年皱了皱眉头,用余漾指纹解开锁,想要告诉她余漾睡了,别再打扰她时,最新消息上面,历史消息里,有个名字闯入眼帘。   是他的名字。   对方问了两个问题:   “你跟傅居年怎么样了?”   “赌约赢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哦吼,露馅了~ 第三十五章 躲着   日上竿头,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脸上,痒痒的,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 渐渐从睡梦中醒来。   余漾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两个枕头中间, 正好陷下去一块儿,视线被隆起的枕头阻挡, 看不清对面。   刚醒过来的脑袋还有些懵, 对周遭的一切感观都很迟钝, 余漾第一反应是傅居年在哪, 抬头看了看,不在前面,刚要翻身往后看的时候,身上的所有零件一起发出警告。   她又躺回去, 闭着眼睛缓缓。   像是半夜跟谁干了一仗,也像是好久没爬山,攀登了一夜的大山。   她在被窝里好生休息了一会儿, 也不免回忆起昨天晚上的场景,心里忍不住骂一句, 老男人果然不是吃素的。   可她躺了半天, 房里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余漾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强忍着不适感掀开被子坐起身。   映目是与昨夜别无二致的房间, 窗帘拉着, 只留了一道小缝, 屋里不明不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环视一周,看到地上的玫瑰花瓣,还有床边放置的衣物,只属于男人的那部分不见了。   余漾不是第一在这间房里过夜,但是跟上次不同,那次她喝多了,并没多少记忆,撩拨他也是在混沌中,醒来时第一时间身侧没人才是正常。   今天不一样,整间房里什么都没动过,偏偏不余那人存在的痕迹,就好像是刻意清理过似的。   不开心。   分外不爽。   余漾挪着腿下床,脚刚一着地,腿根像是被电了似的,软了一下,她一个没站稳,扑在地上,好在地上的毛毯软软的,并没有磕坏,她皱着眉忿忿地拍了下地,坐起来揉着膝盖,预感今天是要开启不顺的日常了。   她找人心切,并没在地上磨蹭太久,爬起来便直奔卫生间。   卫生间里没人,浴室也没人。   外面的会客室,以及其他卧室都没人。   余漾带着疑惑回房,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傅居年发了信息,问他哪去了,一时没得到回复,她就先穿上床上放好的衣服去洗漱了。   等洗漱回来已经是半小时后,她捋着吹得半干的头发拿起手机,发现对话框还跟一个小时前一模一样,动都没动过。   心头莫名升起一抹烦躁,她收起手机,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临走前看了一眼包裹好重新放到礼盒里的红裙,想赌气转身就走。   都走到门口了,她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回去把礼盒带上。   余漾从傅居年的套房里出来,左右看了看,见没有熟人,才松口气往电梯口走。   “余漾!”   正轻手轻脚地打算逃离案发现场,背后突然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余漾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是宗川野,她赶紧抚上胸口,忍不住对匆匆向她走来的人翻了翻白眼。   “吓死我了!”   宗川野本是脚步不停,听余漾这心虚得不行的语气,到她身前一顿,下意识问:“你真惹他了?”   “谁?”余漾抬头,不解地看着宗川野。   宗川野也纳闷:“老傅啊!”   余漾问:“对了,你知道他在哪么?”   “啊?”   “啊?”   两个人说话驴唇不对马嘴,竟然也对了半天的话,最后谁都没听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是宗川野先打破循环,一脸凝重地道:“早上我碰到他了,但是他脸色像吃屎了一样难看,我问了他也不说,生着气就走了,我寻思问问你怎么回事,但看你这样,感觉你也不知道。”   余漾听完,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宗川野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不像演的,加上早上醒来后的异常,她可以确信傅居年身上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   很严重的事!   余漾认真脸:“你别担心,我打电话问问。”   宗川野看余漾一本正经的样子,感觉自己猜错了,他以为昨天他给傅居年出馊主意后,两人在不可说的时候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大大挫伤了老傅的颜面,所以他才像吞了苍蝇一样凌晨四点连夜离开。   可是看余漾的表情,不像啊……   余漾打了电话,响了半天,没通,再打,还是没通,和宗川野对视一眼,她先喊一声“完了”。   “真的出事了?”   她这态度给宗川野也整糊涂了,看样子余漾真不知情。   若不是男女之事,是别的什么大事,身为朋友,他自然还是得替傅居年急一急的,见余漾也开始着急,做叔的反过来安慰她:“你先回去,我联系联系他问问,昨天闹了一夜,肯定没睡好吧,赶紧回去休息,我知道了就告诉你。”   他说的“闹了一夜”,是指生日宴闹了一夜,听到余漾耳朵里,就分外刺耳,血液一阵翻涌,她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想在这继续尴尬,跟宗川野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宗川野看着余漾背影还纳闷,自己哪句话说不对了?   很快他就转过弯来,拍了下后脑勺,满眼惊讶。   不会吧不会吧?傅老二该不会真的在他的GK就对小姑娘下手了吧?   造孽呀!   余漾打车回家,到家门口后迟疑了一下,不放心,还是打算去傅居年家里看看,果不其然,他家里没人,鸟叫半天也没人开门。   她叹了口气,原路折了回去。   回家后躺到床上,她越想越生气。   谁惹了他不高兴,关她什么事?为什么不接她电话不回她消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今天冷着她。   余漾想到这,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拿出手机,想要冲傅居年发一通脾气,然而刚点开微信界面,她突然留意到置顶上的黎欢最近消息,是一条她记忆里没见过的留言。   狐疑着点开,时间是凌晨3点58分,跟她诉苦,说自己被猥琐男骚扰,而这条消息,没有小红点,说明是已读过的,可她昨晚这时候,明显已经睡着了!   那还谁能看过?   余漾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生出冷汗,她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往上滑,这条消息上面就提到了傅居年的名字,再往上,两人打赌的全过程都有!   鬼故事一样,余漾心慌意乱,把手机按在胸口,仰头看着房顶……她的手机是有锁的,但是指纹解锁,趁她睡着了完全有可能。   如果是他故意解锁她手机去看的……   余漾打了个激灵,突然发现自己对傅居年的了解还是不够多,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翻看她手机?   余漾摇了摇头,现在关键是他很有可能知道自己在耍他了,他会怎么办呢?是从此江湖不见,还是要把从她身上栽下的跟头原数讨回来?   余漾有点烦,她仰躺倒在床上,刚刚窥得真相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想到傅居年那张脸,说实话,生气多过害怕。   就算知道她玩弄了他,为什么不当面说清楚?她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干嘛一声不吭就玩消失?很有意思吗?   她还像个傻子一样让宗川野给她传消息。   越想越气,余漾重新拿起手机,给傅居年打电话,一口气连打了十多个,都没通。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真,越是打不通就越执着,像是玩具上了劲一样,紧绷的弹簧一刻都松懈不下来,然而当她打第二十七个电话的时候,那边传来了新的忙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说话的女声亲切又礼貌,余漾却莫名地抿紧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很快就模糊了双眼。   很难受,那种难受说不清是不是委屈,她擦了擦眼泪,手臂盖住额头,闭上眼,眼前出现很多很多黑白怪圈,一环包裹一环,晕眩,想吐。   余漾赶紧起身,跑到卫生间干呕,早上没吃饭,什么都吐不出来,正当她洗脸时,有人敲门。   “漾漾?你怎么了?”   是余爱民的声音。   余漾关掉水龙头,抬头看到镜子里通红的双眼,清了清嗓音,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不奇怪,她抻着脖子喊道:“没事!宿醉头痛,我要休息一会儿!”   “少喝点啊,这孩子,爷爷是没管你,但你也得爱惜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余爱民在外面默默叨叨,“我让刘婆给你送解酒药上来。”   余漾听到爷爷的话,心里泛酸,她说“知道了”,低头继续去洗脸,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   刘婆把解酒药送上来后,余漾让她放在门口,自己一会儿去取,等刘婆走了,余漾才开门,她把解酒药捡起来,进去把门锁上,然后走到床头,把解酒药放到抽屉里,从里面拿出另一盒药,仰头就水吃了。   余漾躺到枕头上,点开手机里的日历,30号的备忘录是复诊,在下周二,还有三天。   很快她就闭上眼睛,药效的作用,她沉沉睡去。   **   林萧是傅居年二助,今天特别奇怪,大周末,一助周密都不在,老板却来上班。   来公司后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他去问总裁有什么要处理的事,却碰了一鼻子灰。平时总裁也有不高兴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上午夹枪带棒,火药味十足,对谁都没好脸色。   那脸黑的,比关二爷更甚!   林萧觉得自己顶不住,偷偷给周密打电话:“周哥,老大来公司了,心情很不好,我害怕……”   他怂得一批,那边很镇定,问他:“余小姐在不在?”   余漾是空降到傅居年身边的“关系户”,林萧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只是他没有周密知道得多。   “没有,就老板一个人。”   那边沉默,半晌道:“你等会,我去看看。”   林萧感激涕零:“周哥!你是我永远的哥!”   周密:?   “不用了,谢谢。”   周密赶来公司代班林萧的时候,正好接到了方茹的电话,他站在总裁办门口,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到隔壁间听电话。   “夫人,什么事?”   “老二在公司吗,我去家里,没人呀。”   周密看了一眼门口,道:“在。”   “你把手机给他,他手机关机了,找不到他。”   周密道了一声“好”,敲开傅居年的办公室,进去时,傅居年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不同,但情绪确实不高。   见周密进来,傅居年抬眼看过来,没问林萧怎么换成了周密,直接问他:“什么事?”   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   “是夫人。”周密把电话递给傅居年。   傅居年没有妻子,他说的“夫人”只能是他母亲。   傅居年皱了下眉,接过电话:“喂。”   “我跟你说一声,腌菜送过去了,但你不在家,回头你女朋友吃完了还想吃,不够就要,我这里管够。”   听到那三个字,傅居年的脸肉眼可见地沉下来,心头火烧得越旺,脸上就越不动声色,他什么都没解释,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把手机递还给周密,周密有心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还没开口,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开门的人也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见是周密,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看着傅居年,道:“人到了。”   傅居年面无表情:“带到会客室。”   “是。”盛准把门关上。   傅居年起身出去,周密一看到盛准出现,就知道事情不在他业务范畴之内,但如果有什么事,搭把手也行。   他跟着出去,傅居年什么话也没说,到了会客室,开门,里面的沙发上大咧咧地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脸很白,梳着夸张的头,外面穿着粉红色的休闲西装,敞怀儿,里面是白衬衫,领口大开,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手搭在沙发上,看到傅居年进来,眉一扬,眼里有打量。   周密还没见过谁敢在这里这么嚣张。   盛准站在门口,两手放在身前,冲傅居年弯了弯身,在傅居年面前,他就像一只人畜无害又听话的小绵羊。   傅居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他刚走进去,沙发上的人就笑着说:“傅总,咱们谈个生意?”   周密脚步一顿,感受到身前极低的气压。   然而傅居年脚步没停,也没在那人对面坐下,而是直接去了主位,明晃晃的无视,蒋晋东脸上一僵。   傅居年坐下,神情在外人看起来甚至有些轻松,似笑非笑道:“你想跟我谈什么生意。”   蒋晋东刚从傅居年这里吃了个下马威,还没反应过来,此时又看到对方“笑脸相迎”,以为是给自己面子,更无所顾忌起来。   他在别处作威作福惯了,闯什么祸都有王骆非保他,即便知道傅居年不好惹,但说心里话,他也不觉得傅居年能把他怎么着。   对方一给好脸,他顿时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侧着身转向傅居年这边,笑道:“傅总是不是把余漾包了?”   傅居年面色不变,只是眼眸隐了隐。   蒋晋东自顾自道:“上次把我身边那些人都教训了个遍,就是傅总想要给我提个醒吧,告诉我别动你的人,之后我姑父的生意也一直拖着,不但封睿不给答复,连别的合作商都望而却步,我就知道傅总没消气,这才来找上你。”   傅居年往后靠了靠,唇边挂着淡淡的笑:“然后呢?”   蒋晋东觉得事情很顺利,越发放开,跟他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我真心提议,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闹这么僵,以傅总的身份地位,想找什么人不好找?何必非要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出头,事情传出去,别人不会说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只会说你蠢,随随便便就被一个女孩子玩弄。”   他意有所指,话里话外抹黑余漾。   可不管他说的真不真,有些话却是无意间揭开了真相,戳到了傅居年的痛处,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居年眼皮一掀,蒋晋东下意识住嘴,往后挪了挪。   阴冷的注视下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含着若有似无的轻蔑,笑问:   “知道你姑父为什么生意受挫,却没有来找我谈吗?”   他声音淡淡,语气听不出喜怒,蒋晋东迟疑了一瞬,问他:“为什么?”   “因为他不敢。”   简单的五个字,蒋晋东却一下绷紧了心神。   “你来跟我谈什么生意?余漾的生意?”   蒋晋东刚张开嘴,就见傅居年眸光一凛,口出冷语:“你也配?”   似乎是对这样的眼神有着天然的敏感,蒋晋东瞬间变了脸色,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从沙发上爬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跑,然而还是晚了。   没等他摸到门把手,就被人揪着后领,按着肩膀一个膝踢怼在胸口上。   蒋晋东跪下,嘴里吐出不知是口水还是什么的液体,疼得无声呼喊。   盛准没停手,提着他领口,将他连拖带拽扔到傅居年脚边。   傅居年放下交叠的腿,俯身向前,拍了拍他的脸:“说说,你是怎么欺负余漾的。”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闹别扭ing…… 第三十六章 感冒   蒋晋东用力挣了下身子, 盛准看他不老实,押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向下一摁,蒋晋东闷哼一声, 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吟,脸上立时便满头大汗。   傅居年笑容隐去, 声音也低得毫无温度:“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蒋晋东完全动弹不得,刚刚的动作也不知胳膊是不是断了, 疼痛让他思绪停滞不前, 对眼前的状况也无法做出清晰的判断,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 这个将他按在地上的人不仅仅是个保镖,也许更过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顿时有些后悔,自己还是把傅居年想得太简单了。封睿集团在燕城是一个庞然大物,但是越庞大的东西越容易树大招风, 他以为傅居年这样万事过明路的人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起码不会像他这样无法无天,结果事实重重扇了他一耳光。   蒋晋东忍着剧痛, 张了张嘴:“我没欺负过她,我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 傅居年已经直起身, 跟盛准挥了下手,起身走了出去。   周密看了老板一眼, 将会客室的门关好, 转身跟上傅居年, 听着里面传来的喊叫声, 他有些迟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傅居年走到吸烟室, 随手倒出一支烟夹在指尖, 垂眼点火,漫不经心地道:“给王骆非打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侄子。”   周密还是有些担心:“他过来看到自己最疼的侄儿这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傅居年烟还没点着,闻言抬眸,眼里泛着冷意:“我说的话听不见?”   周密立马住嘴,转身去办事。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林萧要求助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傅居年这通火已经不仅仅是要跟蒋晋东发了,凡是以他为中心半径百米以内的都要遭殃。   周密现在无比疑惑,余小姐到底做了什么,惹傅居年动这么大气?   傅居年抽完一根烟就回去了,一根烟时间,地上趴着的蒋晋东连衣服扣子都没少一颗,可整个人已经半睡不醒地躺在那,声音都发不出来。   盛准见傅居年进来,薅着蒋晋东头发,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蒋晋东耷拉着眼睛,视线里一双干净锃亮的皮鞋,和剪裁整齐的西装裤脚,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我高中想追她,她不同意,我就让人编了她的造谣在校内网传播,一传十十传百,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我本意是想让她来求我,没想到她直接退学回了燕城。”   “我真的没有对他做什么,我真的没有!傅总,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绝对不靠近余漾一步,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傅居年提了下裤腿,在他面前蹲下,拍了拍他半死不活的脸,道:“知道当初你姑父为什么让你出国吗?”   蒋晋东自然不知道,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傅居年,摇了摇头。   “你姑父是送你出国去避风头,不然你以为余家会放得过你?”傅居年声音低沉,偏就尾音带了丝笑意,像是在看跳梁小丑,“燕城余横没听过吗?”   蒋晋东瞳孔一缩,满脸不敢置信:“余……余横?”   傅居年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正好这时周密推开门,用眼神告诉他王骆非已经就快到了,傅居年撇下蒋晋东,回了自己办公室。   不一会儿王骆非赶过来,看到蒋晋东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模样,不像周密想象中在封睿大闹一场,反而舔着笑脸去傅居年身前给他赔不是。   “多谢傅总替我教训这小子,长这么大我怎么管都管不过来,还是得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不然以后保准得栽大跟头。”   傅居年放下手中文件,抬眼看过去,意味深长道:“不能总让我替你管教侄子吧?”   “不能不能!您放心,我把他带回去一定严加看管,再也不来傅总面前惹您心烦!”   傅居年挥了挥手,王骆非转身要走,快到门口时,傅居年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放,也不知是对谁说,语气意味不明道:“余家人是退了,不是死了,别以为放过你一次就是没记仇,菩萨尚有三分火气,知道吗?”   王骆非握着门把手的手微微颤抖,隔了很久才回身笑脸相向,点头哈腰:“您放心,我都记得。”   说罢,他打开门出去。   不一会儿盛准进来,把手套脱了丢到垃圾桶,跟傅居年道:“早这么办不就完了吗。”   这个状态下的傅居年,谁都不敢惹,就连周密都退避三舍,但盛准却好像见惯了似的,勇猛里带了三分莽,直爽里带了三分憨,有话直说,有事就上。   傅居年坐在椅子上,实际没什么事可忙,文件拿来拿去都是装样子。   盛准说的话没错,他早就想这么干来着,只是傅居年想用别的手段,只是费些力气和时间。   但是今天他不想拖了,就算蒋晋东不找上门,傅居年也想快点解决。   他想迅速处理好一切有关余漾的事情。   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盛准用消毒水擦了擦手,没有血,但是他嫌脏,上面有汗水和口水,消几遍毒多嫌不够,正擦着,手机响了,他拿出一看,皱了皱眉,抬头跟傅居年道:“手机还关着?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傅居年当然不是只有一部手机,但是生活和工作是分开的,关机的那部是生活用,如果找不到他,就会给他的助理或者保镖打。   一经提醒,傅居年才想起来自己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大概有两个小时了。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再打。   傅居年拿出手机,黑色的屏幕映出人脸,原本他什么都没想,只是用关机换一个清净,让自己冷静一下,不要让自己的火气伤到她,现在拿出手机,他忽然又想看看余漾后面还有没有再找他。   就是这样的念头在大脑中一闪而过,手已经不自觉地按下开机键。   他盯着手机,漫长的开机片头,让他十不存一的耐性濒临消失。   突然,手机转为初始页面。   未接来电蹦出了几条新的,但余漾的备注,仍停留在(28)。   手机倒放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盛准看过来,浑不怕死地道:“余小姐没给你打电话吗?”   傅居年抬眸,语气不善:“你很闲吗?”   盛准答非所问:“你可以看看手机里有没有她爷爷的未接来电。”   眼皮一动,傅居年低头,在通话记录里查找,果然翻到一条余爱民的未接来电,是在余漾之后。   会因为什么找他呢?   也许是余漾用了她爷爷的手机,又或者是余漾跟余爱民哭诉,坦白了实话,余爱民来找他算账了。   正想着,手机突然嗡嗡震动,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的正是余爱民。   傅居年皱起眉头,划开接听,那边见打通了,也愣了半秒钟。   “小傅?”   傅居年沉声应道:“嗯。”   余爱民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迟疑,最后叹了口气,道:“小傅,我孙女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先代她向你道歉,她哪做得不好,你直接告诉我,回头我会说她的。”   这种明里客气暗里埋怨的语气,傅居年并不意外,抚了抚眉心,他疲惫道:“您放心,我相信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余爱民无奈道:“我不放心呐,这孩子心眼小,说什么话都往心里去,自己又想不开,她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是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了,总之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刚我偷偷进去看看,孩子都闷出病了,烧得迷迷糊糊的——”   话说一半,听到对面一声碰撞的声响,余爱民声音一顿。   很快,傅居年的声音传来:“她生病了?”   “是啊!”余爱民心疼得不行,“叫医生来看了,正在路上,但这孩子就说要找你!”   傅居年起身,打开门往外走:“我这就过去。”   盛准见傅居年连车钥匙都忘了带,赶紧去桌子上抄起钥匙追了出去,路上是盛准开车,傅居年看着手表,在等红灯时连说了十一次“快点”,盛准开着这城市允许的最大速度,花了十八分钟把傅居年送到地。   车子刚踩刹车,连火都没熄干净,傅居年就推开车门下车,一刻都等不了似的。   盛准见他步子急促,背影也没了以往的从容淡定,心里就猜,傅居年以后娶妻,架永远吵不赢。   **   是陈叔给傅居年开的门,给他指路,脸上也满是焦急:“医生跟您前后脚到,老爷子和医生这会儿都在楼上呢。”   傅居年脚步不停,踩着楼梯一步步上去,好像除了担心,什么想法都没有,到了余漾的卧室,他门也不敲,直接推开,刚进去,床边的余爱民就对他比了一声“嘘”。   傅居年快步走过去,从门前到床边,视线就没离开过床上的人。   余漾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眉头轻轻皱着,看表情就能看出来她很难受。   他飞快转头去看医生,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医生给余漾挂好水,如实道:“感冒,但症状有些严重,先挂瓶水退烧,后续再看看。”   余爱民看着余漾,满眼的心疼:“好好的怎么还感冒了呢……”   傅居年心头一紧,眼底闪过懊悔之色,原因不好解释,但他知道多半是因为自己。   三个人在床边站着,余漾很难睡得安稳,大脑迷迷糊糊搅得生疼,偏偏耳边还一直有说话声,她烦躁地皱了皱眉,撑起眼皮,眼前的人影也是模糊的,她却一下就分辨出那人的身影。   不管三七二十一,余漾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朝那人扔过去,有气无力道:“不是躲着我吗?滚,滚出去。”   她力气不大,但打得挺准的。   安瓿瓶的药盒被甩飞,正好打在傅居年的额头上。   把余爱民和医生吓得不轻,怔在当处。 第三十七章 认错   余爱民和医生都是一脸震惊, 同时看向傅居年。   傅居年额头上很快就浮现出红印子,足以见得那一下打得不轻。   余爱民有些尴尬,清清嗓子看了看两人, 乖孙女为何这样,在他眼里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是如此不给傅居年面子,也有点说不过去, 他心里叹了口老气, 心说总得有人来当个和事老吧, 自己孙女的脾气自己清楚, 那是个不允许别人说一句不好的主,调整好心态,正要矮下身段来跟小辈道歉,谁知对方率先开口。   “二位先出去一下, 这里交给我处理吧。”   傅居年面无表情,即便被当面打脸也毫无尴尬窘迫之色,仿佛刚才只是小孩子的玩闹, 他并没放在心上。   余漾翻个身背对众人,谁都不想理。   余爱民看了看孙女, 看了看傅居年, 最后跟医生招了招手,两人一道出去, 与傅居年擦肩而过时, 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嘱咐了他一句:“让着漾漾一些……”   老爷子极其护短, 也怕真是余漾犯了什么错, 惹傅居年生气, 才有的这声嘱咐。   门关上, 屋里只剩两人。   傅居年在确定门口附近没有闲杂人等后,抬脚走到余漾这边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余漾闭着眼睛,感觉到身前站了人,毫不犹豫地转到了另半面。   傅居年没有追着过去,而是直接在床的这边坐下。   点滴缓缓滴着水,冰凉的液体顺着针管流入手臂,整个半边都是凉的,余漾头疼又迷糊,大脑不忘生气,许许多多情绪交杂编织在一起,让她像个气球一样,再多吹一口气就要爆了。   两人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余漾以为身边有人是错觉,傅居年是不是跟着爷爷他们一起出去了,她睁开眼,看到点滴流着药水的管子,在小药瓶上反射出那人的身影。   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满心疲惫,连张嘴的力气都要跟老天爷借。   忽然,她听到水声。   傅居年将床边的毛巾放到凉水中沾湿,拧干毛巾的水,转身按着余漾肩膀,想将她正过来,余漾第一下是不肯,咬牙同他对抗,然而力气和耐力都十不存一,这样下去,很快就不是他对手。   然而傅居年没有跟她僵持,余漾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消失,继而身上笼罩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弄得脸庞痒痒的,她忍不住一缩。   “听话。”他覆在她耳边说。   余漾发烧,身上都是干的,想一簇火。   他这样挨过来,好像天降甘霖,眼里凭白地升起一团雾。   她没有很听话,但是傅居年再去动她肩膀时,余漾已经不抵抗了。   这样翻过身,两人双目相对,一双委屈含泪的眼,两团漆黑如渊的眸,各自怀着心思沉默。   傅居年把冷毛巾叠得整齐,为她拨开碎发,一根根清理脸颊上的发丝,然后把冷毛巾放在她额头上。   余漾看着他,水光潋滟的双眸盛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傅居年沉稳的手在某个节点忽然顿住,视线相碰,他看到她眼里要说的话。   “对不起。”傅居年开口,为她掩了掩被角,声音轻得好似能被窗边微动的晚风吹散,“是我不好。”   余漾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某个时刻,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啪嗒滚落,顺着眼尾流到枕头上,她这才侧过头,不再看他。   进来后一句正经的话都没说,就把人又弄哭了,傅居年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先为她擦眼泪。   好像两个人一时都忘记了,到底谁在骗人,谁才是那个受害者。   “别哭了。”傅居年像昨夜一样,耐心又温柔地哄她。   挂着水,流着眼泪,成什么。   余漾却越想越委屈,眼泪一直流不完,她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不是这样想,明明没有那么过分,但是就是控制不住。   他不会觉得她很奇怪吗?   明摆着错的是她,她却先哭了起来。   “你走吧。”   她终于开口,是在多少能控制住眼泪之后,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只是嗓音微哑,听起来像是不情愿。   就好像那天在她车里的梦呓一样,固执地说着反话。   为她擦眼泪的手忽然停下,余漾从被子里伸出手自己蹭了蹭脸颊,抓着被角侧头去看他,说不清是赌气还是认真:“你不是想要躲着不见我吗?为什么还过来?”   傅居年眼中复杂,半晌后,只是道:“你生病了。”   “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余漾咄咄逼人。   傅居年眼皮微垂,并没有逃避责任:“是我……不好。”   他说了两遍“是我不好”,可见心里都是清楚的,余漾终于明白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说着说着眼里已经又充满泪水,她扁着嘴,努力不发出哭腔:“那你为什么在今天选择消失?”   “你知道我醒来看到你不见了,心里有多害怕吗?”   她嚷出声,从他进门到现在,第一次真正发泄出来,傅居年有那么多理由反过来指责她,但是就在这一刻,他的理由纷纷投降,溃不成军。   真要说她有什么错的话,那也只是年少无知,就像傅居年自己说的那样,她可以,他不行,因为他比她懂得更多的道理。   之所以选择暂时消失,是因为他还没想要如何面对她,怎么处理这段关系。   余漾自己肯定是不行的,他不寄希望于她,只盼着自己能多些理智。   可是理智是个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再沉稳坚定的人,面对生活中一些不可判定的因素,往往会失去所有的判断力,那些规律都无厘头,没有原因可循,仿佛是人间定理,直白地存在,热了血,上了头,无条件服从,用多么正确的道理引导都束手无策。   生病的人最大,傅居年眼下只记得这个。   他看她哭就觉得她可怜,看她委屈就觉得是自己的错,余漾一声声质问下,他也只是俯下身,轻轻抱了抱她。   “嗯,是我不好,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他第三次低声下气地认错,余漾就真的乱拳打棉花,无计可施了。   感觉心里的不舒服真的在一点点流失,早上醒来时是什么心境,她也已经逐渐想不起来了,或许是傅居年无限大的宽容与宠溺行之有效,消磨了她所有不甘心的怒火,转瞬之间的事,余漾的眼泪也按下暂停。   她脑袋昏昏沉沉,单手捧起傅居年的脸,眼尾的红是天然的眼线,少了几分女孩的稚气,多了几分诱人的媚。   “是我强迫你的吗?”她问。   冷不丁被问了这样一句话,傅居年眼底短暂地错愕,很快,他摇头坦诚,有几分无奈的笑:“不是。”   “你是喜欢我才跟我上床的吗?”   傅居年又是一顿。   良久,他道:“是。”   “我糊弄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傅居年半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眼里的情绪看不清楚,他给了一个同样含糊不清的答案。   “没想好。”   “二叔,你怎么能没想好?”余漾意有所指,表面上疑问背地里埋怨。   既然是自称比她成熟又稳重的成年男子,实打实的长辈,怎么能想不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余漾铁了心了认定他心里其实早有答案。   “你想亲我吗?”   她忽然问,唇角勾勒出淡淡的笑。   傅居年这次没有很快应声,他在思索着什么,但余漾这次也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在他反应不及时,抬起头,搂过他的脖子,印上她的唇。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下意识逢迎的举动已经出卖了他。   他甚至比她还先闭上眼睛。   她的唇很烫,如火苗探入游弋,起初,是她贪恋他的水分,发烧的身体急需冰冷的水润润心肺,后来是他不肯放过,自愿坠入岩浆同她一起沉沦。   生病的人最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漾这团火总算被浇灭了,被傅居年哄睡之后,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不仅烧退了,精神都比平时好。   对于昨晚的事,她记得大差不差,以为这样和傅居年就算和好了,兴冲冲地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   打个番茄:今天你还过来吗?   打个番茄:虽然爷爷在家,但是我想见你。   过了半晌,傅居年只发了三个字过来。   敷冰块:不去了。   余漾盯着对话框皱眉。   打个番茄:怎么了?   敷冰块:发烧   打个番茄:……   余漾惊掉了下巴,不会吧,她昨天就缠着他亲了一会儿,难道就把感冒传染给他了?   转念一想,三十岁老男人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骗人博同情,余漾赶紧发过去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打个番茄:用不用我去照顾你?   傅居年的回复比刚才要慢。   敷冰块:不用了,你在家休息吧。   余漾抿了抿唇,回了个“好吧”,关掉手机,总觉得和傅居年的对话有些不对劲,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有人敲门,余漾说“进”,余爱民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杯牛奶。   余漾回头,看到爷爷笑得慈祥。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用不用我叫医生来看看?”   “我说了不用啦,都好了。”余漾接过牛奶,给爷爷看了看自己痊愈的身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   余爱民看着她阳光灿烂的脸,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他坐到余漾的床边,静静坐了半晌,等余漾把整杯牛奶喝完,突然道:“漾漾,你想不想出国练枪?”   作者有话说:   我的小天使呢?哪里去了? 第三十八章 被将军   晚上敷完面膜躺到床上, 余漾还在想着爷爷在白天时说的话。   ……   “爷爷知道你退役不止是手的问题。”   安静的屋内,低沉的说话声突兀地传进余漾耳朵里,她慢半拍地放下杯子, 眼带错愕地看着余爱民,在看到爷爷肯定的目光后, 她失落地别开眼去,嘴里嘟囔:“您怎么知道的?”   余爱民脸上就有些苦涩:“其实当初你说退役的时候, 爷爷就去问过你的教练了……你根本不是因为手伤退役, 而是因为在训练时失控, 差点伤到别人才自己选择退役的, 对吧?”   余漾眼眸微震,下意识攥紧手心。   很久没有回想起来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即便她很想忘记,可是有的记忆就是没办法忘却。   她有时会梦见那个下午, 聒噪的夏日,队友们都在刻苦训练,一声声枪响里, 每一个人的技术都在突飞猛进,成绩越来越稳定, 只有她, 因为手伤拿不稳枪,不仅技术毫无进展, 甚至成绩都退步到队内倒数第一。那天训练, 蝉鸣阵阵, 她忘记自己队友跟自己说了什么, 只记得, 那杆向来只对着靶心射击的枪, 枪口最终对准了她的队友。   若不是教练及时冲过来制止了她,她恐怕会酿成大错。   从那之后,余漾再也不敢拿枪。   她可以忍受没日没夜的康复训练,也可以接受自己因伤退步的成绩,但是她无法忍受自己在她钟爱的比赛场地上成为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成为队里的一颗毒瘤。   即便她后来双向痊愈了,也依然无法忘记那场噩梦。   况且有了这个既往病史,就算有教练担保,她也不可能顶住压力继续留在队里。   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余漾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余爱民:“爷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已经没可能站在赛场上了,碰不碰枪又有什么关系?”   余爱民摇头,对她笑了笑:“漾漾,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爷爷带你走上这条路,知道你有多喜欢射击,你小时候为了练三姿的稳定,能不吃不喝练一天,谁来叫你都没用,别的小朋友玩洋娃娃练钢琴的年纪,你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捣鼓玩具枪,你收集各种模型,甚至把遥控器改装成枪的形状,只要跟你说起有关枪械和射击的东西,你就会废寝忘食侃侃而谈,一刻嘴都不停,你问问自己,做这些只是为了比赛吗?如果不去比赛,你握枪就不快乐了吗?你只是在骗自己,因为你克服不了恐惧,所以才宁愿再也不碰这些东西。”   听到爷爷一声声反问,余漾紧紧抿着唇,心里好像有什么在不停翻涌,不知是哪句话触动到了她的心弦,眼眶乍一热,她赶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如果不能比赛,握枪就不快乐了吗?   不是这样的,她只要还有机会以瞄准的姿态让子弹命中靶心,就会觉得快乐。   片刻的冷静过后,余漾重新睁开眼。   她跟爷爷坦诚自己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伤害别人。”   余爱民听到余漾终于不再逃避,脸上露出笑意,连眼尾的纹路都是放松的:“我给你联系了一个我昔日旧友,他在米国当射击教练,同时,他还是一个脑科学和心理学兼修的医生,你的情况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说可以去试试,只要克服了拿枪的恐惧,别的问题都不成问题。”   余漾拧了拧眉,有些犹豫:“一定要去米国吗?”   余爱民点头:“毕竟那边在这方面相对宽松一些。”   余漾知道爷爷说的是哪方面,也没有反驳,低着头想了很久,她拿不定注意,余爱民已经起身,拍了拍她肩膀:“没关系,你可以再考虑考虑,燕大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昨天刚问过他们校长,最近燕大正好有跟米国的交流计划,交换生的名额里也有新生,你的条件不难选上。”   听到爷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猛地抬头,眼里有震惊:“您怎么好像蓄谋已久啊?”   余爱民假意打了下她手臂:“小兔崽子,什么叫蓄谋已久,这叫未雨绸缪!”   说着,他叹息一声,低声道:“本来没想让你出国的,谁知道……”   余漾正在走神,后面的话没听清,回过神来想让爷爷再说一遍的时候,余爱民打岔打过去了:“距离你们开学还有一个多月,趁这个时间你好好想想吧。”   余爱民转身要出去,走到门口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余漾道:“如果你决定出国,封睿那边就不用去了,我会跟傅家老二说的,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他说完就走了,语气里多了几分强硬,余漾没看到爷爷的表情,但总觉得他提到傅居年的时候,语气好像有些不悦,连称呼都变了,从亲切的“小傅”变成了“傅家老二”。   爷爷不是挺喜欢傅居年的吗?   余漾心头疑惑,但是当务之急是爷爷给她出的这个难题,也就没在这件事上多想。   爷爷走后,她这一天都在反复横跳,左右摇摆,晚上躺在床上时都在纠结,实话说,她是想克服心理阴影的,哪怕以后再也不能参加正规比赛,只作为一个业余爱好,她也想毫无负担地面对自己的热爱,但是,出国毕竟是大事,米国距离遥远,要横跨半个地球,在那人生地不熟的,日子肯定很寂寞。   再有,就是傅居年。   余漾翻了个身,把被子压在脸下,手指在半空中描摹,眼前渐渐浮现出傅居年躺在身侧的样子。   她总觉得自己的攻略还没完成。   如果就这么走,好像差了点什么。   她的赌约,一直都很顺利,甚至傅居年在知道了她在骗他后,都没有对她发火,就算是看她生病可怜,也不至于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哇!   这么顺风顺水地过来,毫无波澜,一点儿都不惊心动魄,那她的分手肯定也很无趣,以他的性格,大概会成熟体面地选择放手。   从相遇到现在,傅居年总是对她事事忍让放纵,她追他,他欲拒还迎,她勾引他,他顺水推舟,得知她骗了他,他能很快抽身而退,她一扮起可怜,他就又心软了……这种若即若离飘忽不定的态度,余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到底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还是仅仅只是顺势而为?   余漾皱眉,怎么越想越觉得傅居年是个游刃有余的大渣男?   这一晚上,余漾睡得极不安稳,做了一晚上的梦,就梦见她在傅居年的车上提分手,然后傅居年就把她丢到了大马路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又冷又饿,手机又没电,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一路,一直走到闹铃响。   “叮叮叮~”   余漾睁开眼睛,缓了三秒钟,伸手一拍,把闹铃关上。   顶着炸毛的头去洗手间,对着镜子一照,果然发现自己有了黑眼圈。   又是不祥的征兆。   她化了个淡妆,将黑眼圈遮了遮,早上吃完饭临出门时,爷爷把她叫住。   “今天让司机送你过去。”   余漾正在穿鞋,闻言扭头去看余爱民:“二叔应该在门口等我。”   余爱民挥空棒球棍,不看她,神神在在道:“他今天不接你。”   “嗯?”余漾皱起眉头,转身推开门看了看,大门外停着一辆车,灰色车身,是她家的,果然不见傅居年身影。   她狐疑地看了看里面,又看看外面,最后收起疑惑,跟余爱民摆了摆手,坐上自家的车上班去了。   余漾出门后,余爱民停下挥舞棒球棍的手,脸一沉,坐到沙发上,手杵着棍不说话。   陈叔把药端来,无奈地看着他:“老爷子,您就消消气吧,二少已经像您保证过了,会处理好二人的关系的。”   余爱民在余漾面前保持的笑脸此时全然消失不见,听到陈叔的话,冷哼一声:“我是把孙女送到他那学习的,没想到还羊入虎口了,这些小辈里我最相信他,结果他呢!”   他磕了磕棒球棍,一脸的火气。   要不是昨天他担心余漾工作上犯了错,多问了傅居年一嘴,还不知道两个人现在已经谈起小恋爱了呢!   一个叔叔,长辈,一个侄女儿,刚高中毕业的小辈,谈起情说起爱来了,成什么样子!   一定不是他孙女的错,一定是傅家老二没憋好屁,见他家漾漾长得水灵就死了贼心色胆,说起来,那天还是傅家老二最先找上门的,岂不是早有预谋?   想到这,余爱民瞪大了双眼,追悔莫及:“哎!我怎么就没看出他的居心叵测呢!”   陈叔知道余爱民护短,不好说什么,其实他心里觉得这件事或许不是傅二的错,毕竟大小姐那个性格,谁都强迫不了她,真的不喜欢,怎么会答应傅二呢。   而且昨天是傅居年自己跟余爱民说的,在此之前,根本谁也没怀疑过,陈叔当时就在身旁,能看出来傅二是认真的,出于礼貌和道德才把话跟老爷子说清楚,没想到老爷子一听他跟大小姐在一起就炸了,说什么都不同意,要不是陈叔在旁边拦着,余爱民真能把傅二给揍一顿。   老爷子有病在身,傅二不能真把他气个好歹的,最终只能跟他保证,说会处理好两人的关系。   老爷子连夜托关系想把大小姐弄出国,也是想物理上把两人隔绝开,到时候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再深的感情也消磨没了。   何况压根就不深。   这才认识几天?   只是可惜大小姐了,也不知傅二会用什么办法终止二人的关系。   **   余漾也在车上沉思,该怎么解决这段感情,她预演了无数个画面,结果到公司,傅居年根本不在。   周密也不在,倒是傅居年的二助林萧在那,余漾去的时候,他正指挥别人搬东西,余漾看到好多人进进出出,还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进去才发现他们搬的是她的东西。   “欸欸?这是我的东西,你们要搬哪去?”   余漾挡在门口,伸手拦下搬东西的人,问向一旁的林萧。   林萧按规矩办事,对余漾摆着笑脸,回道:“是老板的意思,说要给余小姐换个工位,在助理办公室,一会儿我带您过去。”   虽然职位上林萧是余漾的上级,但是林萧知道余漾身份不简单,所以对她说话时都毕恭毕敬的。   余漾脸色一沉,道:“我怎么不知道?”   “这……要不您问问老板?”   余漾左右看了看:“傅居年不在啊。”   听到余漾直呼老板大名,林萧内心狂汗,脸上笑意温和道:“老板今天请假了,说是不舒服。”   “还没好吗?”   余漾想起自己那天把他传染了,还以为一晚上能好,结果他今天还是没来。   傅居年不是那种有点小病小灾的就不来工作的人,能让他请假,怕是真的病得起不来床。   想到这,余漾也不进去了,跟林萧挥了挥手,拎着包就走。   她打车回了紫玉山庄,只不过回的是傅居年的家,路上她给他发消息,但是人没回,到地方后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开门,正当她要找人开锁时,傅居年的消息姗姗来迟。   敷冰块:怎么了?   打个番茄:你在哪?   敷冰块:家   打个番茄:我在你家门口,开门啊!   隔了一会儿,傅居年发来回复。   敷冰块:我不在那边,搬走了,在西城   余漾看着手机,神情一怔,浮在屏幕上空的手指颤了一下,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二话没说,拨了电话给他。   天上的云团从东边压到西边,黑咕隆咚的一大片,好像泼了墨的山,要下雨了,她往檐下躲了躲,同时,电话通了。   不等对面出声,她开口便问:“你怎么好端端地搬回西城了?”   那边沉默两秒,回了个“嗯”。   鼻音有些重,但低沉的嗓音盖住了病中的虚弱感,听起来有些冷漠无情。   “没必要留在那里了。”   余漾握紧手机,提着一口气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那边是打火机摩擦的声音,随着机盖合上,她听到他一声绵长的呼吸,不知是叹息还是吐烟。   很久后,他平静而冷淡道:“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比较好。”   “分手?”   “嗯。”   “理由。”   傅居年似乎笑了笑。   “这本来就是你跟别人的赌约,不是吗?”   余漾拿着手机,半边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乌云罩不住雨水,大雨纷纷而落,余漾在那里站了很久,才冷着声音开口:“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你生病了。”傅居年的语气显得有些凉薄,“安慰你而已。”   大雨随风捎了进来,余漾向后一躲,靠到门上,她没说话,大脑有些空,可能是因为晚了半步,她觉得不甘心。   没听到回音,那边也有长足的沉默,大雨稀稀落落地下,很快,雨水湿了裙边,余漾低头看了看,把脚往里收,攥着裙子屈膝靠坐在门旁,然后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微微出神。   “你是怪我骗你吗?”很久后,她轻声说。   那句低到被雨水轰碎的问话却很清晰地传到某人耳朵里,让他想起她在他车里梦呓的那个夜晚,好像也是像现在这样,隔绝在人世之外,游离在漫长又寂静的偏僻小径里,她走啊走,但是看不到人,她想让谁来陪陪她,但是她说“走开,不要回来”。   一根烟不知不觉间已经燃尽,烟灰燎到了手指,他却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把烟扔到灭烟器里时,手指已经被烫伤了。   窗外的雨好像延缓了指尖的疼痛,他靠在落地窗前,语气与平时无二,就好像一个把自己完全摘除在外,与她无关的人一样。   他缓缓说着,甚至带了几分笑意:“你玩心大,我并不介意,骗就骗了,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只是这段关系既然始于一场玩笑,就该点到为止。”   他顿了顿,低哑的声音里语气有几分含混不清,又加了一句。   “何况陪你玩了这么久,我也腻了。”   作者有话说:   余漾:记仇(记笔记)   最近工作又有些变动,所以更新调到了晚上23:00-23:30。   不想再被工作影响码字的情绪,所以我会尽量调整,爱你们~ 第三十九章 失恋   风卷着雨水在檐下扫过, 落在脸上是湿濛濛的雾气,那句话被风雨吹散打乱,听起来有些失真。   余漾的心忽地坠地, 连嗓口的呼吸都是沉甸甸的。   她扶起额前的头发,轻轻顺到脑后, 看到傅居年家院中种的白玉兰树,一时有些恍惚。   上次来的时候, 那棵树开花了吗?   好像只有浅紫色的花骨朵, 含苞待放地露出一牙月色, 如今花全白了, 却已经被雨水打落,随风滚落到草坪里,不知何时就会化成一滩烂泥,变成来年开花的养分。   真的很无趣。   她起身拍了拍裙底, 手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大抵是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语气里隐约有担忧和着急。   “余漾……”   “余漾?”   叫到第三声的时候, 余漾不耐烦地顺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到耳边, 没好气道:“没死, 叫魂呢?”   她不高兴时说话向来难听,伪装的良好修养也消失不见, 对方有些错愕, 似乎该是她伤心难过的时刻, 但是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留恋和不舍, 有的只是快要溢出屏幕的恼火。   “我问你最后一遍, 刚才说的话, 都是真心的,绝没有任何隐情和苦衷,是吗?”   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被一个二十岁还不到的小姑娘冷声逼问,连同乱糟糟的风雨一同扰人心智,傅居年侧头看了看窗外,刚要开口,就听到手机里冷漠地追加了一句:“想好了再说。”   雨势微急,天边席卷的云酝酿着滚滚闷雷,不知何时就要落下。   像是刀横在脖子上,枪抵在太阳穴,她逼迫他说出实情,倘若真的有什么“不可说”和“为你好”的苦衷,她准许他有一次机会说这些伤人的话。   再得寸进尺,就没有退路了。   傅居年不知道小姑娘是堵着气这样说,还是想在他的冷漠声中寻求一丝期冀,希望他能收回刚才的话。   心从落雨时就渐渐软了下来。   但他记得余漾爷爷那副坚决的样子。   于情于理,这段关系对任何人都不利,也不会被双方的父母亲人所祝福,不仅如此,还会带来无休止的麻烦,傅居年作为两个人中必须用理性思考的那一个,就该早做决断。   何况,他不觉得,在她心里,他会比她爷爷更重要。   那又何必再给她希望呢?   傅居年伸出手,看了看被烟头烫伤的手,食指的骨节和中指内侧,两处伤痕,泛起阵阵刺痛,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云淡风轻地说:“是。”   “好。”   很久才等到的回应,余漾却等不及地应声。   无论什么理由,说到这里就可以停止了,剩下藏在心里的都是废话,将来或许可以作为反悔的借口,但在这一刻,那些理由什么都不是。   “我不像你一样,会说什么玩腻了的话,实话讲,我没玩腻,我觉得还不够,但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很没意思,你大概是怕我纠缠你?那真的很对不起,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之前那么卖力气缠着你,就是因为我不想输,我这个人,一辈子胜负欲都很强,哪怕一个赌约我也不想输,反正现在已经达成了,剩下的,随你便。”   余漾轻飘飘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不管对面作何回应,拿下手机按了挂断键。   她看了看天,今天不知道要下雨,所以没带伞,但她也不会傻到直接冲到雨幕中,做那些狗血偶像剧才会做的失智之举,给陈叔打了电话,很快,陈叔就派车来接她,两分钟后,余漾到家,进门,余爱民一下子冲到她面前,半心虚半担心地打量她。   余漾虽然没淋雨,但是身上多少有些狼狈,她扫着裙子上的雨水,抡了抡被雨捎到半湿的头发,陈叔递上毛巾,她一边擦着一边往里走,一眼都不想看余爱民。   余爱民跟在她身后,紧张兮兮地问:“漾漾啊,怎么回来了?遇到什么事了?爷爷看你好像不开心。”   跟着余漾跟了一路,不停在碎碎念,终于,在洗手间门口,余漾忍无可忍,用门把余爱民阻隔在外,留下半张脸的缝隙,没好气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跟二叔的事了?”   余爱民怔住,眼神有种被抓包了的无措。   余漾一看他表情就是怎么回事了,无奈翻了个大白眼,她心烦意乱地关上门,扫着头发上的水,跟他大声抱怨:“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余爱民见余漾把门关上,忙拍门让她打开,就怕她从傅居年那受什么委屈,回家里躲着哭,刚拍了两下,就传来余漾的埋怨,他手一顿,忘记自己要装不知道的事了,直接反驳:“那小子都快三十好几的人了,大龄剩男,你是爷爷的心头肉,他那里配得上你?爷爷当然不能同意了!”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余漾固执地冲门外的影子喊,喊完之后,愣了半秒钟,强调道:“人家是二十九,没有三十好几!”   “管他几十几,反正跟你就不配,天天‘叔叔’地叫着,他怎么好意思他……”余爱民曾经把傅居年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一朝败露,瞬间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余漾收拾好头发开门出来,黑着脸跟余爱民对着干:“那你应该提前告诉我啊,现在我成了被他分手的人了,我面子往哪搁?”   余爱民还沉浸在“那小子不配”的感情里,冷不丁地被余漾一顿数落,再看到她眼圈通红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心疼,他张了张口,末了叹息一声,摸摸余漾的头:“怎么了,他给你委屈受了?”   余漾的红眼圈,多半是被外面的雨冻的。   但是她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伤心难过多点,还是不甘心多点。   总归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他电话跟我分手,我能不委屈吗?哪有这样的人啊!”   余漾说着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余爱民一看余漾说哭就哭,瞬间满眼都是心疼,赶紧把余漾抱住,拍了拍她后背:“好了好了,是爷爷不好,爷爷应该提前警告那个小子,不准让我孙女委屈,同时把手分了。”   一个没忍住,余漾在爷爷肩膀上笑出声。   哪有这么霸道的人啊?怪不得他们是一家人。   一个非逼着人家跟自己谈恋爱,一个非逼着人家跟自己分手,完了还什么都成人家的错了。   余漾心里舒服点,从爷爷怀里退出来,余爱民看着她还是有些担心:“真的不难过?”   “就是后悔,后悔没早他一步说出来。”余漾赌气地看着爷爷,还在暗戳戳埋怨他多管闲事。   余爱民想要辩解,但余漾已经不想再提这件事了,她摆摆手,自己上了楼。   余爱民没跟上去,转头就去打电话,想帮孙女出一口气,好好数落数落傅家老二,说好的处理好两人的关系,怎么还把人处理哭了呢?   然而电话没打通。   不管是私人还是工作电话,都关机。   “好小子,难不成还是认真的?”   ……   余漾回房,换完湿掉的衣服后仰躺在床上,躺了半分钟,她拿起手机,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和傅居年聊天的对话框里,她往上扒了扒,消息并不多,几个滑动后就到顶了。   左右才不过一个月,要忘记根本不难。   点开他的头像,手指移动到右上角的三个点,拉黑。   “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并且你们互相看不到对方朋友圈的更新”   【取消】【确定】   余漾握着手机,手指在确定处悬着,久久没有按下去。   最后,她拍了个截图,按下取消,反手把截图给傅居年发了过去。   自己是小学鸡吗?   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点开黎欢的头像,开始跟她吐槽起傅居年来。   黎欢:你被分手了?   黎欢:……   黎欢:这是什么惊天速度?你们谈恋爱到分手都好像坐火箭一样。   打个番茄:你有没有良心?我被分手了你还消遣我   黎欢发过来一个抠鼻的表情包。   黎欢:你骗他谈恋爱,他跟你分手,也算扯平了,我感觉你们这样散了挺好的,说实话,我总不放心你,及时止损不错,免得小白菜被他拱了。   隔了半分钟,余漾才发过去一个笑脸。   打个番茄:已经拱了[微笑]   又是满屏的惊叹号!   黎欢: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卧槽!你……他……我……傅居年这个杀千刀的,我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   打个番茄:就是你半夜给我发消息那晚,完事他就知道我骗他了   黎欢:……   黎欢:那是有点内啥哈,他没生你的气吧?   打个番茄:生气最好,气死他得了!   【猫猫乱打键盘.gif】   余漾跟黎欢吐槽了一下午傅居年,快结束时,黎欢问她:“所以你到底喜欢他吗?”   所以你到底喜欢他吗?   余漾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问号,渐渐陷入沉思。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傅居年有个好皮囊,余漾并不排斥,所以才能有那个赌约,换句话说,就是见色起意,在相处过程中,余漾之所以一直迎难而上,非要攻略他,也是因为他并没有做过什么让她感到特别不舒服的事。   公司还表,他为她出头,解雇了公司的大堂经理,答应请她吃饭;路上她说明来意,吓得他大马路上急刹车,明明觉得她不可理喻,却还担心她锁骨上被安全带勒出的擦伤;射气球的游戏摊旁,他抵住她发抖的手,告诉她这样简单的游戏,对她来说没什么可怕……凡是她提的要求,他最终都一一照做,他尽量照顾她的感受,尽管他并没有那么好脾气。   说实在话,余漾不讨厌这样的他。   但是不讨厌和喜欢之间,就是存在那样一个巨大的鸿沟,永远无法画上等号。   她说不清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自己这样,或许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   这样想着的她,晚上却失眠了。   没有伤心委屈,也没有情绪激动,她平静地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就是睡不着。   无奈,她吃了一片药才睡去。   第二天去医院复诊,她顶着神情怏怏的一张脸,把方医生吓得不轻。   她看着余漾的检查结果,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看起来控制得还不错啊,怎么你脸色这么差?”   余漾说:“没睡好。”   “失眠了?”   “嗯。”   “为什么?有原因吗?”   余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神秘兮兮道:“搞不好是因为失恋。”   方医生见她不像难过的样子,以为她是开玩笑,越过这个不提,让她回家注意休息,余漾一一应下,刚要起身,有人推门进来。   “打扰一下,我跟方医生说一句话……”   开门的人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余漾扭过头,呆呆地看着门口的人,愣了好久才叫道:“方奶奶……”   方茹见到余漾也很惊讶,“漾漾,你怎么在这啊?”   刚问完,她才想起来这里是精神科,这里的病人对自己的隐私尤为在意,方茹自己就是医生,很了解这种情况。   话音一转,她解释自己来意:“我给我妹妹捎个东西。”   余漾看了方医生一眼,原来方医生跟傅居年的妈妈是姐妹,那方医生岂不就是傅居年的小姨了?   怪不得当初她看到方茹的时候感觉有点眼熟,方医生和方茹的眉眼相似,看起来都很亲切。   “这是我朋友的孙女。”方茹心里还在好奇余漾来看的是什么病,脸上却没表露任何想法,她拎着袋子走过来,跟方医生介绍了一下余漾,然后把东西放到桌上。   “今天过来讲座,就是把你念叨好久的腌萝卜带给你。”   方医生很无奈:“你就让人捎一下呗,还自己来。”   方茹道:“顺路。”   两个人说话过程中,余漾一直盯着那盒腌萝卜,半晌后,她恍然大悟:“哦!这个确实蛮好吃的!”   话落,两个人一齐看过来。   方医生倒是没什么反应,方茹很是惊讶:“你吃过。”   余漾点头,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嗯,二叔给我送过。”   “居年?”方茹眼皮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不久前。”余漾没把具体日期说出来,但也足够方茹心里晴天霹雳了。   她瞪大了眼睛,又急忙收起震惊之色,掐了掐自己的手,跟余漾笑笑:“你要是喜欢吃,奶奶也给你送点。”   余漾哪好意思还要,她跟傅居年都分手了,就摇头:“不用了。”   转头跟方医生打招呼:“我先走了,后面还有病号排队呢。”   方医生嘱咐她:“如果近期有什么烦恼的事,试着用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好,我会的。”   余漾走后,方医生看到姐姐半天没动,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伸手推了推她:“姐,还有事吗,我这得出诊呢。”   “噢噢!”方茹跟她连连摆手,“我刚好有事!你继续出诊吧!”   方茹出了医院就直奔紫玉山庄,没事先跟儿子打招呼就打开了他家的门。   以为这个时间点,傅居年应该在公司,她只是想来看看房子里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像她猜测的那样,谁知一打开卧室的门,里面窗帘没拉,一片昏暗,床上铺着被子,中间高高隆起一块。   听见声音,床上的人缓慢地抬起头,仔细辨认了一下门口的人,见是方茹后,似是有些失望,咣当躺下,手盖在眼睛上,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您怎么来了?”   方茹一听声音,兴师问罪的架势转瞬即逝,急忙走到床边,弯腰去看他:“生病了?”   “嗯。”傅居年应了一声。   “怎么弄的?用不用找医生来看看?”方茹絮絮叨叨,完全忘了自己就是医生,“吃药了吗?什么时候病的?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接连几个问题丢过来,傅居年一直沉默,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说话,短暂的沉默过后,傅居年拿开手,撑着床坐起身,问方茹:“您有什么事吗?”   方茹顿了顿,看儿子的样子,不仅是生病虚弱,心情好像也不好,想问的话就压了回去,选择了旁敲侧击的方式。   “今天我去你小姨那里,看到余漾了,你说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去精神科看病了。”   在方茹提到“余漾”二字时,傅居年就把头转了过来。   高热让他的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滚烫的红色,喉结微动,他眼里闪过一抹惊错:“她去看病了?”   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让她病情严重了吗?   方茹“嗯”了一声,偷偷打量着儿子的神色,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竟在他眼里看到了清晰的悔色和疼惜。   “怎么回事啊?”她问。   傅居年动了动唇,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方茹赶紧起身给他倒水,一边顺着他后背一边担心道:“你也是,怎么病这么严重,从小到大没见过你生过几次病的。”   傅居年喝了水,平复些许后,忽视她所有问题,自顾自地沉声问:“她,看起来还好吗?”   方茹噎了一下,心想他还有空关心别人,嘴上却回答了:“去医院看病哪有兴高采烈的……不过见我时,还挺好的吧。”   孩子礼貌周到,精神尚好。   听在傅居年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   “强颜欢笑吗……”   与此同时,练车场的余漾一脚油门踩上去,漂亮地漂过了S弯道,脚刹后,教练握着车顶的把手一脸惊恐,余漾在驾驶座上给自己鼓掌欢呼,回头道:“我好像还挺有天赋,是不是?”   教练狂摇头。   余漾当没看见,自顾自道:“练车真开心,明天还要过来玩!”   教练留下面条泪:饶了我吧!   作者有话说:   傅居年:咳咳咳……她……咳咳……看起来还好吗?   作者:好,真的太好了! 第四十章 狭路   别人练车都是学员被教练训斥得无地自容体无完肤, 到余漾这里,她把自己一对一的教练吓得不敢来上课,第二天就请假不来了, 说是要去医院看看自己的心脏。   反正已经基本掌握了驾车技巧,她索性就直接用自己家的车练, 陈叔在一旁教她。   有陈叔做安全员,余漾不敢再信马由缰, 毕竟陈叔一大把年纪了, 要是把陈叔吓出个好歹的, 爷爷不会饶了她。   就这么过去一个星期, 余漾很快就约了科目二的考试,并且一次通过,等驾驶本到她手里的时候,燕大都要开学了。   考驾照的一个月里, 余漾断断续续给傅居年发了不少消息,起初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日常分享,后来变成行踪汇报, 在以上消息全都石沉大海之后,余漾大骂他一顿, 最后把他微信号给拉黑了。   之所以一直试探他, 也不是因为余漾自己想要原谅他,只是抱着一丝丝侥幸心理, 如果他真的回心转意, 余漾扭头就把他甩掉, 以解心头之恨。   可惜, 傅居年没给她这个机会。   余漾也没有太灰心, 毕竟动动手指头发几条信息费不了多少时间, 她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为出国做的准备上。   只是开学之前,她得去一趟封睿。   当初留了点东西在那里,余漾一直在拖延,拉黑傅居年之后余漾连见都不想见他,更别说去他的公司了,她也想过让别人帮她去取,只不过工作日志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她不放心别人。   挑了个周日,余漾去了封睿,本意是避开众人,谁知封睿有个大项目落地,当天就在自己楼里办了庆功宴,这就导致本该没什么人的公司,当天大部分部门的人都在,她合计来合计去,最后还是很碰巧地不碰巧了。   好在庆功宴的楼层跟总裁办的楼层不在一起,余漾刷卡进了大楼之后直奔货梯,出来后像是游击队一样扒楼道口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她松了一口气。   把工卡贴到门前的感应器上,只听“叮”的一声,门开了。   余漾有些意外,竟然真能刷开,还以为傅居年会把她的权限删除呢,撇撇嘴,她走进去,里面不出所料,空无一人,既然没人,她也就不着急了,背着手看了看屋里的陈设,与一个月前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桌子上有一瓶干枯的花枝。   那是之前她放在那里的,当时她嫌傅居年办公室里沉闷无趣,就买了几束玫瑰插花瓶里放到他桌前。   现在玫瑰花瓣已经全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孤零零地插在那里。   “这样倒是挺配你的风格了。”余漾盯着花枝自言自语地吐槽一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声音正是向着这边来的,越来越近。   余漾一惊,下意识找可以躲藏的地方,人已经到门口了,她二话不说,俯下身抱膝躲在办公桌后面,与此同时,门打开。   “我的履历放在外面都能做项目主管了,只是来你这应聘一个小助理而已,为什么不合格?”   “方姨和叔叔都同意我过来了,按流程走,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有竞争力,为什么简历卡到你这里就不通过呢?”   “傅居年,我希望你给我一个答复,最好不要带有色眼镜,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余漾抱着双膝蜷缩在桌子底下,视线里有一前一后两个人进门,男人在前,高跟鞋在后,说话的女人一直跟在男人身旁,企图让他停下来听自己说话。   她的角度看不到两人的上半身,自然也就无从分辨两人的表情神色。   说到最后一句时,女人叫了男人的名字,角落里的余漾挑了挑眉,哀叹自己这好运气,大周末的,他来公司干什么?庆功宴也不用非得他出席吧?   余漾往里缩了缩。   希望不要发现她,两个人说完话快点走。   傅居年果然停下脚步。   他回头,眼里没有情绪,看着储娇月,万年不变的淡漠口吻道:“这里是封睿,不是傅家的家族企业,你想走后门,去别的地方。”   储娇月见他态度坚决,眼里闪过急色,辩解道:“谁走后门了,我不是递了简历吗?周密说是你给驳回的,我的条件哪里不合适了?”   傅居年上下扫了她一眼,脸上的不耐隐隐浮现:“如果不是走后门,你以为你凭什么能站到这里质问我?”   储娇月被他的话狠狠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看傅居年不愿搭理她,就要转身的时候,她急道:“那你说,余家的那个丫头怎么就能空降到你的公司给你当助理?她难道不是走后门吗?”   哦呦,还说到她了!   余漾竖起耳朵,往外挪了挪。   随即是傅居年骤然冷漠的声音:“你这么多问题,要不封睿董事长的位置你来做?”   储娇月没想到傅居年会突然变脸,动了动唇,涨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只好软了语气:“居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居年仍是不留情面的口吻,沉着脸道:“封睿不是给你储家人开的,想来就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想要你的人,你就是拿着能竞选州长的履历过来,我说看不上就是看不上,非要把话说这么绝才舒服么?什么癖好?”   “噗呲——”   糟糕!不小心笑出声来了!   余漾急忙捂住嘴。   本来她都忍住了,实在是傅居年最后一本正经的一句“什么癖好”让她破防了。   他的嘴向来厉害,损人不留情,可是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出这么嘲讽的话,真的很戳余漾的笑点。   只不过笑是笑了,爽是爽了,藏也藏不住了。   储娇月立眉冲声音的方向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无人回应。   储娇月转身就去按警报:“来人!有人偷偷潜入——”   话说一半,警报终止按钮被伸来的手按住,储娇月惊讶地看向旁边,就见傅居年神色平静地对呼叫器道:“没事了,不用管。”   说完,也不管储娇月是什么反应,侧头对身后道:“出来。”   两个字,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余漾到底还是没避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攥着的笔,是刚才情急之下随手在桌子上抓的,眼睛一亮,她把笔轻轻丢出去,签字笔骨碌碌滚出桌子,她也猫着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拿起那支滚动的签字笔站起来:“哎呀,怎么滚到这里来了。”   抬头,正好看到二人,睁着眼睛说瞎话:“放心,你们的话我都没听到。”   鬼才信!   储娇月瞪着眼睛看她,喝道:“你是谁?”   刚才傅居年对她说的话岂不是都让这个小丫头听到了?她的脸往哪搁?   “我?”余漾指了指自己,然后看了傅居年一眼,指着他对储娇月道:“他前助理。”   还特意咬死了“前”和“助理”三个字,也不知是为了恶心谁。   “助理?”储娇月拧紧眉,看她的眼色立马从戒备变成了厌烦,“你就是余家那个丫头?”   余漾的眼神立马冷了下来,阴着脸看她:“大姐,我跟你很熟吗?背着人叫两声‘丫头’就得了,当我面还这么叫,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   “够了!”   储娇月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除了傅居年,还没什么人敢这么给她难堪,正要发作,被傅居年一声厉喝打断。   余漾却是谁的面子都不给,转头看着傅居年,嘴不留情:“跟谁横呢?我已经不是你的助理了,不用跟我甩脸子,我拿个东西就走,不耽误你俩在这打情骂俏!”   说完,余漾转身要去里面,手臂却被身后抬起的大掌攥住。   挽留是下意识的,触碰是情不自禁的,傅居年握住她的瞬间眉就蹙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余下是看不透彻的阴沉。   余漾回头瞪了他一眼,眼里没好气。   短暂的沉默,傅居年头微偏,对储娇月道:“你出去。”   不容置疑的语气,储娇月一愣,而后是无地自容的难堪:“居年,我还没——”   “出去!”   她没说完,就被傅居年无情打断,储娇月一口气没能出来,生生憋在喉咙里,她铁青着脸看了余漾一眼,到底还是要脸,什么话都没说,踩着高跟鞋气愤离去。   门被狠狠关上,屋里瞬间寂静无声。   余漾视线下移,瞥了一眼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抬眼,提醒道:“不放开吗?”   傅居年与她对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放开手。   余漾抚了抚被他碰过的地方,微微发烫,是他的掌心留下的热意。   “来干什么?”傅居年神色恢复如常,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时隔一个月后再见面,没有尴尬,没有留恋,没有后悔,也没有释然,什么都没有,就好像陌生人一样。   余漾脑子里却不期然地想起那晚在GK,她把手指头伸进他发缝时的样子。   脸上一热,她赶紧清了清嗓子:“不说了吗,来拿东西。”   语气仍然是不给好脸。   “你的东西在助理办公室。”   轰隆一声,余漾猛然想起,那天来封睿,的确看到林萧让人搬她的工位,还告诉她了,傅居年让人把她的东西搬到助理办公室……   她怎么就给忘了……   心里无语,但也绝不在傅居年面前表现出来,她抬头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有几分嘲讽:“这么不想搭理我,怎么没把我的东西直接扔了?”   傅居年看着她,双唇翕动,但最终还是隐下神情,道:“东西尽快取走。”   余漾:“……”   她怎么就忘了,除了在床上,这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无趣的。   不欲再从他这自找没趣,余漾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手机铃响了,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开门:“我就快了,遇见了麻烦的人,耽误了一点时间——”   “什么?你让学长过来了?”   “他过来干什么,东西不多的!”   说着,门已关上。   某一瞬间,傅居年淡漠的眼猝然一沉,不假思索,他迈腿向外走。   然而当他开门时,走廊里早已经空无一人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 第四十一章 危险   余漾抱着箱子, 眼神空空地看着前面。   快速下降的电梯对她来说好像有些漫长。   她在想自己再见傅居年时的那种心情,被他手指握过的地方到现在还有些火燎燎的,那时她没有刻意去看, 但是余光瞥到他的眼眸,只一个瞬间就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似被扒个精光。   不是她沉不住气, 是她经验实在太少。   她有时候也会想起傅居年的身体,闭上眼睛, 便是热意缭绕的触碰, 从上到下, 从外到里。   这是正常的吗?   她猛地睁开眼睛, 电梯门已经打开了。   因为没有人进出,又缓缓合上。   余漾赶紧伸手去按开门键,抱着箱子没法腾开手,她微微屈身, 用整个身子去够,还没碰到,电梯便重新打开。   她抬头, 看到外面站了一个人,戴着棒球帽, 冲她笑了笑。   余漾愣了一下, “学长?”   顾朝西双手插在口袋中,看到她搬着东西, 忙伸手接过, 余漾来不及反应, 箱子已经被他搬了过去, 然后头一扬, 对她道:“走吧!”   “黎欢在外面等着。”   余漾闻言, 快步走出电梯,跟上他的脚步,同他并行,不好意思道:“东西没多少,还麻烦你来一趟。”   “小事。”他不是很在意,“就随手帮个忙而已。”   余漾收回目光,心里有些别扭,自从上次吃完饭之后,两人就没见过了,但是微信上有联系,顾朝西好像完全把那天的事情给忘了,还旁敲侧击地问过她,想知道自己在喝醉酒之后有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余漾都是打哈哈蒙混过去了。   总不好跟他说“你说你喜欢我”,也不能说跟他说“傅居年欺负你”。   所以现在,顾朝西的所有心思在她面前根本藏不住,余漾还要当做不知道,那种感觉很微妙,她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过两天就开学了,我正好是帮忙迎新的志愿者,那天说不定还能见到你。”   见余漾不说话,顾朝西主动挑起话题,思绪被打断,余漾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声附和道:“就算你不去迎新,以后还是会经常见到的。”   顾朝西扭头冲她一笑:“也是。”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刚走出旋转门,头顶的太阳斜打下来一簇日光,照得他那张笑脸太过耀眼,余漾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伸手遮挡阳光,他的影子被描摹成明暗不一的轮廓,表情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整个被光芒笼罩。   余漾一时看入了神,脚下没注意,一下踩空了。   视线中的顾朝西变了脸色,顾不上手里拿的东西,丢了箱子就去接她,就听“咣”的一声,箱子摔到地上,几乎同一时刻,余漾撞进顾朝西怀里,身子被他的双手牢牢捧住,像是一个环抱的姿势,脸埋在他的衣服上,扑鼻是被太阳晒过的洗衣粉味道。   变故太突然,彼此都是下意识的,都没太料到变成这样。   隔了几秒钟,余漾才尴尬地挣了挣。   顾朝西回神,像是被烫了似的赶紧放开手,捏着帽檐将帽子重新戴了一下,把帽檐压得更低后,才出声问她:“摔到了吗?”   明知故问。   余漾轻咳两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配合回答:“没有。”   顾朝西弯身去抬打包箱,好在这箱子够结实,摔了一下也没坏,里面的东西也没掉出来,他抱起箱子转身就走,余漾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耳朵都是红通通的,红得能透光,就想起他是一个比女孩还爱害羞的人。   摸了摸手臂,她快步跟上去,对他道:“刚才谢谢你。”   “咳——”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在意,“没什么。”   恰巧这时黎欢开着车子过来,在二人面前停下,顾朝西走到后备箱前,把东西放进去,余漾下意识去开前座的门,却没打开,弯腰定睛一看,黎欢正给她摆手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去坐后面。   余漾瞪了她一眼,又尝试开两下门,还是开不开,在顾朝西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之前,她乖乖走到后座,打开车门坐进去,就在她要关门时候,总觉得哪里有人在看她,背后发毛。   她狐疑地探出头看了看,外面没人。   “怎么了?”顾朝西也已经开门上车了。   余漾回过头,跟他摇了摇头:“没事。”   然后把车门关上。   车子驶出封睿,开出一段路后,黎欢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二人,唇角扬起笑意,调侃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又不是不认识,上车了都不说话,弄得我真像个给你们开车的司机了。”   余漾心里还怨她莫名其妙把顾朝西叫过来,怼她道:“叫你过来就是当司机的。”   “嘿!你有没有良心?”黎欢故意抬高嗓门,用眼神警告她。   余漾不搭理,偏着头看向窗外,顾朝西看了看她,但很快就把头转了过去,似乎害怕被她发现。   但余漾其实看到了,从车窗上反射的影子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有些奇怪,这种感觉很莫名,她讨厌不起来顾朝西,甚至有时候觉得他有些可爱。   她不想打破这种气氛。   这种想法很危险,余漾在心里提醒自己,就算养鱼也不要紧这种老实的养,会遭报应的吧。   她心里有点点觉得对不起他。   黎欢在前面专心开车,忽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你上楼去收拾个东西,怎么那么慢。”   被挑起不好的回忆,余漾抱着手臂,淡淡道:“遇见傅居年了。”   两个人的视线都看过来,黎欢是惊讶里有些意味深长,顾朝西是意外里有些肃然起敬,黎欢先出声,三个人里说只有两个人能听懂的话:“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能怎么样?当时还有别的人在那。”   “谁呀?”   余漾想起储娇月那张脸,长得是不错,就是面向太刻薄,而且心思太容易被人看穿,表面上对傅居年颐指气使,实际上舔他舔得不行,一看就知道是个会被傅居年拿捏的主。   “一个女人。”   “女——人?”黎欢一声惊吓,车子打了个滑,后座的两个人赶紧抓好把手,余漾瞪着前面的人,提醒她:“喂!”   “抱歉抱歉。”黎欢回正方向盘,平复下心情,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谁呀,他女朋友?”   “我哪知道。”余漾没好气道,过了片刻,又加了一句,“但应该不是。”   这时,旁边的顾朝西插进一句话:“有可能是储家人。”   余漾扭头,“储家人?什么人?”   顾朝西这么一提醒,黎欢好像也想了起来,她拍了一下方向盘,道:“该不会是大名鼎鼎的储娇月吧?”   “谁?你也认识?”   黎欢道:“如果是储娇月,那很难不认识啊,她是傅居年背后的追求者中最出名的一个,早几年傅居年很抢手的,但是他脾气不好,不太会怜香惜玉,有时候当面不留情,女孩子嘛,脸皮薄,久而久之就对傅居年敬而远之了,但是这个储娇月,可是在燕城扬言,谁要是追傅居年就是跟她过不去,放下狠话的。”   余漾一言难尽:“储家,谁家啊?我怎么没听过?”   “就是也挺有钱的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傅家罩着,在燕城也没什么人敢动他们。”黎欢说得模棱两可,余漾听得云里雾里。   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的顾朝西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给余漾解释:“据说储家对傅家有恩,储家的女儿也嫁到了傅家,应该就是储娇月的姐姐,嫁给了傅居年的哥哥,两家有姻亲关系。不过,她姐姐好像因意外去世了,那之后两家来往就不及以前多了,傅家虽然还会帮衬储家,但也都是因为早年的恩情,听别人说,储家人挟恩图报,傅家虽然一直隐忍,其实心里挺不愿意的。”   黎欢满脸惊讶,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顾朝西微怔,跟茫然的余漾对视一眼,又紧忙把视线挪回去,低声道:“都是听人说的。”   “哦?是听别人说,还是特意去打听的?”黎欢不依不饶。   余漾听出黎欢故意揶揄顾朝西,伸手拍了一下她后座脑袋:“闭嘴吧你!”   顾朝西假装没听到,也就没回答,黎欢吐了吐舌头,过会道:“一会儿送你回家,出来咱们吃顿饭吧?”   余漾想了想,两个人也算帮了她的忙,请吃一顿饭是应该的,就答应了。   谁知道她还是低估了黎欢,三个人好好吃着饭,她借口去上厕所,然后人就再也没回来!   “我家里有点事,就先走了,不是逃单哦,账我已经结了,你俩吃好喝好!”   电话忙音响起,余漾黑着脸拿下手机,内心一万匹马狂奔而过。   “黎欢说什么?”   顾朝西坐在她对面,见她面色不好,小心翼翼问道。   余漾抬眸,赶紧收起黑脸,冲他笑笑:“哦,没事,她说有急事,就先走了。”   “急事?什么急事,用不用我们帮忙?”   还真是实诚的一个人啊,余漾在心里感叹一句,拿起筷子摇了摇头:“不用,咱们吃咱们的就行。”   顾朝西也就没再继续问。   虽然黎欢提前跑路了,但是两人这顿饭也是吃得十分和谐,因为上次那件事,顾朝西是绝对不敢再在余漾面前喝酒了,余漾自己也没喝,吃吃饭,聊聊天,时间过得也很快。   两人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余漾正想说她要打车的时候,顾朝西突然问:“你想不想看电影?”   余漾秒回头,不确定地看着他:“嗯?”   顾朝西拿着手机,屏幕对向她,上面是正在上映的几部电影,地点是离这里最近的电影院,他蹭蹭鼻尖,有些不好意思。   余漾眯了眯眼。   怎么觉得,这剧情有点眼熟?   不过他还是比她礼貌一点儿,没有擅自决定就自己订下电影票,而是把选择权交给她。   但是真把选择权交给她了,她又有些犹豫。   顾朝西见她半天没说话,把手机收起来,一边划动屏幕一边问她:“你喜欢现实题材的,还是喜剧?还有一部《侏罗纪》。”   余漾下意识回道:“大恐龙吧。”   “好,那就看《侏罗纪》。”   两三句话,顺理成章地约了电影,余漾觉得有点神奇,竟然还可以这样?   等她真的跟顾朝西坐进电影院时,才懵懵的意识到,真的可以这样!   只不过,顾佚䅿朝西比她老实多了,没有那么多坏心思,看电影就真的看电影,这部电影比她挑的那部好看一些,余漾也就认认真真地看了。   看完电影出来时顾朝西还在跟她讨论剧情,说着说着余漾肚子叫了。   很清晰的一声,余漾脸迅速蹿红。   才刚吃完饭就饿了!   顾朝西左右看了看,恍然想起什么,对她道:“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点心店,你等会,我这就去给你买。”   说罢,他已经转身跑到马路对面。   余漾想叫住他,奈何他动作太快,眼看着人已经拐进另一条街里,余漾踢着马路边的石墩,嘟囔道:“一起去不就好了嘛……”   为防顾朝西回来找不到她,余漾就在原地没动。   这边是商场的背面,过了营业时间点,已经关门了,旁边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所以附近人不多。   余漾百无聊赖地踩着盲道上的格子,正要拿手机出来刷会儿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刹车响。   她停下脚步,抬头,路边停了一辆面包车,很快,车门拉开,走下两个人。   “小妹妹,一个人啊,去哪啊?”   两个人动作很快,一个堵在她前面,一个堵住她后路。   余漾瞬间沉下脸,扭头就走,前面那个人一下闪身到她前面,一把抓住她手腕:“还没说完话,怎么就走了?”   “放开。”余漾看着眼前人,阴沉森冷的眼里不见多少恐惧,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你们挑错人了,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我男朋友就在马路对面,不信你们看。”   男人闻言跳脚往对面看,趁他走神的空当,余漾用力推了他一下,想要冲开他逃跑,可他还是低估了男人的力气,这一下没有挣开,身后的男人也一拥而上,一手抱着她身子,一手捂着她的嘴,二话不说就往车里拖。   余漾呜呜地叫不出声,手机也在挣扎中掉到了地上,情急之下,她用力咬了一口那人的手,那人吃痛,却没松开她,反而因为被激怒动作更加粗鲁。   寒光一闪,余漾在混乱中用余光瞥到车里有几根钢管和刀具,麻袋旁边还有绳子,如果上了这个车,后果会发生什么不可想象,来不及去思考这些人是谁,她伸手死死扒住车门,借着惯性向后撞去,背后的男人失去平衡,终于松开禁锢她的手。   以为余漾第一时间会是逃跑,另一个男人已经做好了堵住她去路的准备,谁知余漾一脚蹬上了车门,钻进狭窄的面包车里,扑到地上拿起刀,回身,双手握着刀柄,眼眶通红的盯着外面,因暴力而流下的生理泪水悬在眼中,泫然欲泣,却又爆发出凶狠。   就在她握着刀要冲出车门的时候,外面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将堵在车门前的人踹倒在地。   一截黑色的西装衣角。   作者有话说:   来救老婆,来救跟小白脸出去看电影的老婆。 第四十二章 安抚   盛准很少干这么没水准的事。   和同性一起猫车里看别的男生怎么追女生。   傅居年没找周密, 一个电话把他叫到封睿大厦一楼,盛准平时不总跟在傅居年身边,除非有特别的事才会找他。   一到楼下, 隔着老远就看到傅居年黑沉着脸,怨气铺满整个楼栋。   他走到他前面, 他让他开车,指着外面某个车的车牌号, 让他跟上。   盛准看了一眼, 扭头一脸不屑道:“还追它干什么, 我直接给它屁股撞开花!”   他口气比傅居年还狂, 以为他是想让他教训那个车上的人才找他。   结果被狠狠瞪了一眼。   盛准会错了意,蔫头巴脑地上了车,老老实实给傅居年当司机,开着拉风的布加迪, 跟在一辆小跑车后面,足足跟了一天。   晚饭时间,他饿了, 但看傅居年没动静,他也就不好说什么, 等了半天, 他怕傅居年也饿,就试探地说:“要不咱们进去吃一口?”   谁知跟了一天的小跑车车主回来了, 独自一人, 开着车离开饭店。   盛准仔细一合计, 坏了, 那里面就只剩余小姐和那个小白脸。   果然, 傅居年的脸拉得更沉。   盛准在车里玩项链, 琢磨着老板此时的心境,奈何他道行不够,实在不知道傅居年用意何为,半晌后,出了个馊主意。   “不然我把这个小白脸揪出来揍一顿,让他离余小姐远点不就好了吗?”   看傅居年还是不满意,他继续:“实在不行卸他一条胳膊……”   “闭嘴。”   傅居年忍无可忍。   盛准打个激灵,像哈士奇一样立马老实了,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两人从饭店里出来,急忙伸手去指:“他们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外边天色已经黑了,吃完晚餐,该是回家的时间,但门口的两人并没有离去的意思,隔着太远,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只是看到男生微微向女生那边倾着身子,把手机给对方看。   很快,二人就一起离开了饭店。   “跟上。”   傅居年一声令下,盛准不敢怠慢,布加迪化为泰迪小狗,一路上闻闻嗅嗅,慢悠悠地跟在出租车后面。   五分钟后,车子在最近的一个商场停下,两个人一起从商场侧门进去,侧门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个醒目的招牌。   上面写:“要去XX影院的请从此门进。”   盛准搔搔后脑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去看电影了。”   不用他提醒,傅居年当然也知道。   看到余漾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进电影院,傅居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嫉妒”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不会口不对心地否认,尽管那种感觉很陌生,但一经出现,就会迅速霸占身体里所有情绪。   他不会看不出来余漾的犹豫和享受。   就像曾经的他面对余漾的追求时一样,一边克制着想法希望她能知难而退,一边又忍不住靠近她了解她。   傅居年并不讨厌余漾的越界,就像余漾现在明知顾朝西喜欢她,也不曾拒绝一样。   他了解,所以嫉妒。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种微妙的反应就会渐渐变质成喜欢,成为生活里不能分割的一部分,化为身体里欲.望驱使的本能,进而跨出那一步。   对余漾来说,这也许不会很慢,他是知道的。   也是这时候他才确信,这个小丫头,是真的没把他当回事。   是真的在耍他。   是真的只为了赢下那个赌约。   她对这份唾手可得的感情并不看重,那天在病床上,还哭得那么可怜。   傅居年忽地嗤笑一声,原来他彻头彻尾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火光一闪,他点了根烟,窗子些微开了条缝,他靠坐在真皮后座上,眯着眼看窗外的光怪陆离,突然开始想,昏暗静谧的电影院里,无人打搅的角落,她会不会也像上次一样,攀上那人的肩,吻上那人的唇……   平静淡漠的一张脸下,嫉妒疯狂滋长。   将近两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傅居年手里的烟一根接着一根。   终于,这场电影散场了,人影稀稀拉拉的从侧门走出来。   两个人在一起,没看出跟进去之前有什么不同。   傅居年不动如山坐在车上,盛准不用他发话,一路跟随。   越是跟,盛准的心越沉,已经十点多了,这么晚,再逛还能去哪逛?   要真是去了酒店开房,后面的人不得把酒店房顶给掀了?   好在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两人在路边分开,男生跟女生摆了摆手,跑到马路这边,拐进了另一条街。   余漾没离开,在路边百无聊赖地踩格子,不知是在等人还是等车。   好不容易见人落单了,盛准劝傅居年:“咱们过去把余小姐接上车吧,就说碰巧遇见的。”   傅居年没作声,盛准刚要启动车子,忽然听到一声急刹。   “欸?”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有车停余小姐面前了。”   盛准有些疑惑。   那辆灰色面包车又小又破,不可能是余家的车,也不像跑活的车。   正打眼盯着,忽然发现面包车车身晃了一晃。   那晃动不像正常的晃动,倒像是有人重重撞上车门的动静。   从停下到车子晃动,不过十几秒的时间,盛准刚要说什么,就听“砰”的一声关门声,傅居年已经下车。   他大步朝着那辆面包车去,盛准也急忙解开完全带下车。   等他跑到面包车后面的时候,就看到傅居年拎着一个男人的领子,淡漠的脸上藏着隐晦的狠意,不留后手地往树上撞,而面包车车门前,余小姐正握着一把砍刀,瞪圆了眼睛看着地上的人,涨红的脸上不知是恐惧还是惊怒,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形容狼狈,衣服被扯坏一角,露出一半的肩头,头发也散开来,丝毫不见半分钟之前的光鲜亮丽。   旁边有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见同伴被傅居年制服住,头连往树上撞了三下,眼白都翻出来了,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后躲,起来就想跑,盛准快他一步,阻住他去路,拽着他领子,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这种情形不用问清楚原因,打是不会打错的。   傅居年动作很快,闷那人第一拳都没出声,盛准过来后更是有经验,除了最开始那一拳头,后面甚至都没见血,但人已软塌塌地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到底是马路边,并不是一个行人都没有,很快就有人注意到这边,在远处尖叫着喊报警。   路人的喊声没把警察唤来,倒是先把去买点心的顾朝西唤回来了,新买的爆师傅掉在地上,他第一眼看到余漾,急忙走过来。   然而还没到近前,就被一道身影挡住了。   傅居年脱下外套,将她整个包裹住,路边的人越聚越多,有的人还拿起手机拍。   “盛准。”   傅居年低低叫了一声,盛准领会,把人扔地上,拿出手机打电话。   顾朝西想绕过傅居年走过去,看看余漾到底怎么了,但傅居年把人罩得紧实,他只能看到余漾一侧的脸颊,还大部分都被散落的头发遮住了。   他们好像在说话,但都是低声细语,顾朝西听不清楚,担忧地叫了几声余漾的名字,余漾依然是木木的,没有动。   聚集的路人大声聒噪,猜疑中毫无顾忌地指指点点,路过的车子也停下来看热闹,短短几分钟,偏僻的侧道想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喧嚣席卷着耳膜。   傅居年轻轻抱着余漾的一边,另一只手握在刀面上,在她耳边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安抚:“把刀放开,给我。”   他拍了拍她的背,唇瓣覆在她耳侧,是亲吻也是抚慰,一遍遍重复:“没事了……没事了……”   余漾像是没有听到,紧紧攥着刀柄不放,骨节里泛出青白,在僵持中微微抖动。   视线不及的盲区里,握住刀身的手掌已经沁出了血。   双方都在用力。   终于,不相上下的对峙有了结果,傅居年一把从她手中夺过砍刀,往远处一扔,砍刀脆声落地,吓得不常看到管制刀具的围观路人频频惊呼,下意识往后躲。   傅居年绕过余漾身后的手捧捧她的头,将她按在怀里,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一口气:“没事了……”   顾朝西看到扔出的砍刀才知道傅居年在干什么,危险排除,正当他想过来帮忙一起安抚余漾的时候,就看到傅居年抱着余漾,失而复得一般的,珍惜地吻了吻她额头。   他的脚步猝然停下,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   无声地,女孩突然挣开男人的怀抱,一巴掌打上他的侧脸,眼眶里狰狞的泪意映出她不分好恶的凶狠。   一声脆响,让整条街都静了一静。   但出乎意料的,男人并没有发怒,他只是重新把女孩抱在怀里,任她挣扎也不松手,温柔地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直到她逐渐安静下来。   那一刻,不需要过多言语,顾朝西什么都明白了。   警察很快就到了,盛准看了看面包车前相拥的两人,上前去跟警察解释,说了几句话后,他把身份证交给警察,有救护车把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抬走了,有急救人员走到余漾这边,想把她也带走,傅居年侧身一挡。   看了盛准一眼,盛准急忙上前:“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医院看就行。”   不出半分钟,警察疏散人群,盛准不知跟他们说了什么,得到应允后,盛准把对面的车开过来,傅居年抱着余漾进了车子里,车门关上,当着顾朝西的面,疾驰而去。   顾朝西扭头,看了看地上沾了泥土的糕点,眼里闪动微光,好像是失落。   作者有话说:   可恶,学长比熊跟傅总德牧都想要~ 第四十三章 出格   “你亲我一口, 我让他们把手机拿起来,不拍你了,怎么样?”   “别这么瞪着我, 我又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那人嗤笑一声,伸出手, 撩起她脸颊的头发,“就是留下点纪念, 想你的时候还能看一眼……”   “这里不会有人经过的, 不过你要是叫出声来, 我也不介意。”   他们不知有什么默契, 扒衣服总是从肩膀开始。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从这种事上得到快感。   ……   耳边响起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山谷传来,伴随着不知是溪水潺潺的流动声还是喧闹的嬉笑声,冰凉的指尖蹭过的地方像燃着了火, 火燎过肌肤,火辣辣的疼。   余漾疼得呼吸难捱,在快要窒息的时候猛地挣开了眼。   车内香薰的味道浸入心肺, 耳膜内杂乱的声音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跑车引擎的低沉轰鸣声, 她恍惚地看了看前面的车椅, 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傅居年的车里。   肩膀上披着的西装外套上是她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香气里混杂着为她精心挑选过的烟草香, 大概是吸了很多, 那香气很浓烈, 压过了他的香水味, 透着一股莫名的烦躁, 一齐抵进她心里。   皱了皱眉, 她骤然开口:“停车。”   前面开车的盛准没有减速,只是因为车内突兀的命令声抬眼看了看后视镜。   后座上傅居年始终看着余漾,动也没动。   盛准便将隔音板升了起来。   余漾听到隔音板缓缓升起的声音,眉头蹙得更紧,再次开口:“停车!”   这次比方才语气加重许多,她扭头去看傅居年,眼神坚决:“我要下车!”   才刚遭逢事故,她眼里没有一分一毫的害怕,反而更多的是出人意料的冷静,如果没有握着她微微颤抖的手,大概会真这么觉得。   傅居年没有回应她,只是收了收掌心的力道,在她愤然反抗时强硬地摁住了她的手,然后俯身过来,绕过她的头抚了抚发丝,轻声道:“先送你回家,乖乖的,不要闹。”   他凑过来是气息拂过唇畔,身体本能地竖起防备危险的麟甲,但有些东西能穿透那些,直至心脉,乱了心神。   余漾只是将头偏到一侧,离他远一些,却并没在反驳。   然而路边陌生的景色从眼前掠过,他带她回的地方,并不是她的家。   车停在远郊的一栋别墅,四周被茂密的绿植覆盖,幽静安逸,车门打开,余漾紧着西装从车里出来,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昏暗的天看不到光亮,只有雨打树叶的嘀嗒声。   傅居年撑着伞罩在她头顶,手隔着西装攥住她的胳膊,好像是在扶她,又好像是在害怕她逃跑,余漾立刻回过头去看他,睁大的眼毫不掩饰地质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盛准将车开走了,别墅的灯光将雨丝照成一条条金丝银线,潮湿的雾气粘在人的身上,感觉分外不舒服。   两人站在同一柄伞下,静谧的雨声好像一声声回答,余漾等了半晌,等到手臂上的力道增加了几分,眉头蹙了下,那力道又骤然消失。   他淡淡道:“你这么回去,你爷爷会担心。”   余漾抿了抿唇,低头不语,傅居年带她进了别墅。   走进门,傅居年将伞收起来,放在门口的置伞架里,余漾就立在那里不动,他回过身,去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蹲下身,手握住她的脚踝。   他的手指很凉,余漾忍不住瑟缩一下。   但很快她就卸了防备,傅居年安静地抬起她的脚,将湿了的鞋脱下,不顾鞋上的污脏。   换完拖鞋,傅居年带她去了盥洗室,这次有新的衣服,一整套,样样齐全,余漾始终抓紧身上的西装,一刻都没松开手,看到他准备好的衣物,眼眶缩了一下,立刻抬眸去看他。   “你到底什么意思?”   傅居年不说话,低着眸,视线落在她抓紧领口的手上,手也抬了起来。   余漾一闪身,避开他的动作,回头还是瞪着他,这次声音高了几倍,几乎是喊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居年抬起的手凝滞在半空中,终于抬眼看他,他的双眼在金光的灯光照耀下多了几分隐秘之色,幽沉晦暗,看不透彻。   情绪在安静中激发,将压抑了一路的憋屈分分冲他发泄出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你不是说当全没发生过,以后再也没关系了吗?”   “你不是说你玩腻了,不想再继续了吗?”   “你不是不回我消息不回我电话,见我也当陌生人吗?”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不停向他质问,将心中的不满和害怕混在一起,一同朝他砸来,但在声音最激昂处戛然而止,而后的话语都被他堵在唇边,夺入腹中。   他欺身而上,扶着她的手臂将她逼到墙壁边上,不给她一分一毫的空隙,强硬地压住她的身体,用行动回应她的所有问题。   后背贴上冰冷的墙砖,隔着沾满雨意的西装透进脊背,余漾一个激灵,但很快就被送进无法逃离的热潮里,下意识推拒的手在他胸口上满满卸下力气,此刻满心的委屈与不甘,还有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都被他的妄念填满。   傅居年亲吻她时在想,这一个月她过得多么痛快,恐怕没一分钟真正地想过他,怎么就能够在他面前这么理直气壮地述说着她的委屈?   他说了不见,却一分一秒都在想念她;而她将他抛之脑后,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别人营造的暧昧氛围。   他知道她的所有漫不经心,可在朝思暮想的人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心里垒起的冷静与克制纷纷土崩瓦解。   他对她没有一点儿怨。   只想将他护在羽翼下,不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他想安抚她内心的所有不安,也想自私地圈占她的所有意识,让她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忘掉那些可怕的回忆。   所以他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他不在她身边时,他每时每刻都不能放心,今后更不能放心,那么,再违背内心刻意与她保持距离都是没有意义的。   亲吻不知从何时停止。   幽蔽昏黄的盥洗室里回荡着压抑的喘.息,彼此间平复着激烈的心跳,有片刻的宁静。   余漾感受着傅居年体温,低头不言不语。   傅居年撩起她头发,余漾移动目光,看着他的手,似乎为她顺到了耳后,然后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尾音收了一下,像是后怕,是真的自责。   余漾语气坚定:“你跟踪我。”   安静片刻,她听到头顶传来肯定的答复:“是。”   余漾抬眸,琥珀色眼眸在灯光下染上几分水色,有不解,也有讽刺:“你这样好像变态。”   傅居年没离开她的身体,不否认也不承认,人内心深处本来就有很多不与外人道的隐秘,或者阴暗肮脏,或者自私背德,说深了没必要,他只坦诚她想要听到的。   “我后悔了。”他道。   余漾轻笑一声:“你说后悔有用吗?”   傅居年收紧手臂,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腿,最后一丝缝隙也契合,余漾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额头抵到他肩膀,呼吸微微加重。   “你不回我消息。”余漾还在翻旧账。   傅居年耐心解释:“我都看了。”   “你自己在想什么呢?演苦情戏?还是琼瑶剧?”余漾不知道傅居年到底以一种什么心态度过的这一个月,她内心还是不满,“我说过我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也说过,想好了就不要反悔。”   余漾突然想起在傅居年父亲过生日那天他跟她说过的话。   “那些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余漾从另一个角度拒绝。   傅居年沉声道:“我会解决。”   余漾呵地笑出声:“这时候你又可以了。”   他不说话,但用身体告诉她答案。   余漾本来贴在墙上就晕晕乎乎的,身上的重量全算在对方头上,被他轻轻托着,这种时候思考就不多,她也不想思考,于是本就毫无意义的争辩渐渐销声。   她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搭在他肩上,闭着眼,不说话。   只有隐晦而暧昧的声音回响。   过了不知多久,傅居年把睡熟的余漾抱到床上,为她压好被角,确定她不会再醒来后,起身出了卧室,到了另一间房。   眼底的温柔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森然,他拨通电话,问那边:“怎么样了?”   盛准好像在外面,声音有些空旷:“是有人指使的。”   “谁?”   那边说了个名字,傅居年眸光一深,道了声“知道了”,就把电话挂断。   回到卧室里,他看到床上的余漾好像在做梦,眉头不安分地皱着,手心无意识地攥紧被子,他快步走过去,将她的手从被子上扯开,然后握进手心里。   热意渡过,她好像安心许多,身子逐渐放松。   傅居年坐在床边,看着她渐渐松弛的表情,内心一阵苦笑,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他大概是定力不够,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但也总好过,在角落里看她跟别人亲热。   只是他也没资格说她什么。   总归是他带给她的麻烦更多。   作者有话说:   心甘情愿地上钩。 第四十四章 报复   余漾醒来时头还有些疼, 她撑着身子坐在床上,扶着额头缓了半分钟,陷入困顿的大脑轮番播放的都是昨天夜里回到别墅之后的场景。   反而在马路上被人差点劫走的那部分记忆不太清晰了。   余漾捂着眼睛苦笑。   不得不说, 她对傅居年这个人的了解还是过少,嘴上温柔绅士地说着道歉和后悔的话, 行动上镌刻烙印,宣誓主权, 跟踪惩罚的事一件也没少做。   她曾怀疑他有多重人格, 现在看看还真不一定。   他说的话跟他做的事总是充满割裂感, 外人眼中的傅居年跟她真实接触到的傅居年也总是有两幅面孔,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余漾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去找手机,手机在包里, 包放在沙发上,她走到沙发边坐下,从包里翻出手机。   屏幕上映出她的脸, 她看着上面的自己,眉头轻轻蹙起, 露出深深思索的表情。   昨天已经过去, 昨天的事却还没过去,余漾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那几个想要把自己劫走的人。   路上偶遇落单的女性, 临时起意生了坏心思的概率虽然也有, 但不管是那两个下车直奔她来的小混混也好, 还是车里放好的绳子与刀具也好, 都不像是碰巧。   余漾能想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是那个人。   想到这, 她赶紧划开屏幕, 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人,给她发了条消息过去。   过了半分钟那人给了回复:不是他。   余漾一怔,没想到心里认定的嫌疑人竟然不是,那能是谁呢?她在燕城并没有什么仇人……   隔了一会儿,那人又追加一条信息:蒋晋东腿断了一条,一直在医院,没有出去过。   余漾微微睁大了眼睛,还说蒋晋东明明就在燕城,为什么没来找她麻烦,原来是因为腿断了。   “怎么断的?”她问。   那边回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好像得罪了傅居年,在医院的这段时间,每天都嚷嚷着要杀了傅居年,他姑父怕他发疯,特意给他转到了私人医院,现在有保镖全程看护,是看护也是监视,他出不去。”   余漾握着手机起身,手扫了扫后脑蓬松的头发,在屋子里乱转。   傅居年?是傅居年做的?   他跟蒋晋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傅居年教训他干什么?   余漾脚步一顿,猛地就想起自己那次在GK碰见蒋晋东,病情发作,傅居年当时的意思好像是他知道了蒋晋东欺负她的事,所以希望她能求他帮忙,只是余漾自己当时拒绝了。   难不成,真是为了她?   她顿时有些坐立难安,指头抵着唇瓣,烦躁地在屋里来回折腾,这种事情超出了她的计划,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这跟两个人纠缠不清藕断丝连不一样,一旦牵扯到别的人,背上人情,再想要还是还不完的,何况傅居年不是简单地教训了蒋晋东,而是把他腿打断了,这样一来,他们之间不再仅仅只是余漾和蒋晋东的仇恨,而是变成了傅居年为了她背上了蒋晋东的仇恨。   余漾不想欠人情债。   她觉得事情开始棘手了,问那边的人:“之前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那人有些犹豫,对话框里的内容删删改改,正在输入中与昵称之间来回跳跃,终于,那边回了消息:我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做了,事后没有人会保护我,他姑父不会放过我的。   余漾知道她的顾虑,向她保证:“你放心,你的安全我可以保证。”   那边没有给她准确的答复:我再想一想吧。   余漾不想逼得对方太紧,毕竟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对蒋晋东的仇,余漾从没想过要放下,从离开苏城的那天开始,她就做好打算,一定要让蒋晋东身败名裂,不惜任何手段和代价。   只是搞死他也需要一些准备,余漾不想打无准备的仗,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动,想等到足够让蒋晋东翻不了身时再动手。   现在连傅居年也牵扯进来了,余漾就觉得不能再等了。   起码她走之前,要把蒋晋东这个定时炸.弹搞定,免得他波及无辜,最后这债还不是要余漾自己来背。   刚退出聊天界面,卧室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余漾从沙发上探出头,傅居年先是看了看床上,见床上没人,推门而进,最终在沙发那边找到她。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捕捉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神色松了松。   余漾的心情有些复杂,想要冲他发火吧,定力不够的是她自己,想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超级记仇的她又咽不下这口气,进一步心虚,退一步难受。   她站起来,收着一侧肩膀的吊带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人刚起床,整个身子都透露出一丝慵懒,表情上是淡漠的无视,除此之外都是无形的诱惑。   擦身而过时,傅居年拉住她的手。   余漾回头,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不说话,但眼里有询问。   傅居年好像出过门见过人,一身西装革履,同她慵懒的睡衣打扮格格不入,但就是这种极致的反差感,给人一种美妙的张力,让空气中涌动的分子都变得躁动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傅居年松开她的手,嗓音低沉道:“进去吧。”   余漾瞥了他一眼,不满他莫名其妙的举动,转身去了卫生间。   站到镜子跟前,余漾很是震惊了一下,她侧着头照了照脖子,耳后,转过身看了看后背,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她这是半夜跟谁打了一架吗?   经过了糟糕的一晚,她也说不清有的痕迹是淤青还是吻痕。   洗漱完出来,傅居年竟还坐在沙发上等,余漾没忍住,问他:“你不上班吗?”   傅居年就是等她出来,闻言起身,走到她身前,脸上是一贯的表情,喜怒不形于色,“跟我去一个地方。”   听他的语气好像命令,余漾不爽:“不去!”   傅居年顿了顿,看表情,好像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为什么?”   余漾烦躁写在脸上,不是厌烦,是无语更多,她抬眼看过来,毫不掩饰的蛮横,讽刺他:“哄人哄好了么?就在这发号施令。”   上次是事后早上不见人影,一整天都躲着她,这次是刚起床就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不说去哪干啥,反正就一副什么都安排好了的态度。   真不知道这人脑袋是什么做的,有的时候蛊得人晕头转向,有的时候又木得要死。   傅居年才有些领悟到她的意思。   “你还在生气?”   真新鲜!她不该生气吗?   余漾越过他想去拿手机,边走边说,也不看他的脸:“昨天的事你就当是一场意外事故,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话说半截,傅居年拽着她手臂将她带到身前来,不容置疑的力道让余漾转了个圈,撞到他怀里,一下子摔得七荤八素的。   她猛地抬头,瞪着傅居年,拍他胸口:“你都什么年纪了,还玩这套,放开!”   傅居年松了松手,却又改成圈住她的腰,在她头顶吸了一口气,好像压抑什么,半晌后,带了几分咬牙切齿道:“你是嫌我年纪大了?”   余漾手一停,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还从他嘴里听出几分怨气来。   小学鸡的吵架没有支点,没有逻辑,吵了上句忘记下句,余漾已经不知道自己最开始是想要他给出什么反馈了,在他怀里老老实实不挣扎:“不大……但比我大嘛……”   傅居年听了这话,又想起顾朝西那个小白脸,心里不太好受。   年龄的差距,他无法改变,只能尽力从别的地方填补。   窗帘还没拉开,屋里的明暗模糊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晨昏难辨。   颈上的领带只是松了松,但西装和衬衣的扣子全都解开了,一半是他自己解的,一半是余漾为他解的。   屋中的冷气开到正好,曝露了肌肤也不会觉得冷。   余漾猜他刚进门拽住她手臂那时就想要,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眼睛是没法骗人的,她能确定那种感觉,因为她跟他的想法其实差不了太多。   她喜欢他穿西装的样子,尤其是穿戴整齐,连头发都被吹得一丝不苟时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对话在某一刻戛然而止,由于靠得太近,她忽略了心里的不满和憋闷,放大了身体的感观,气氛带动欲.望,欲.望驱使身体,迫于急切地从他身上找寻理智被击溃的那一刻。   傅居年稍稍比她多了一点什么。   大概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心吧。   这次结束时因为在白天,余漾没有睡觉。   但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她软软地趴在他身上,感受他胸腔震若擂鼓的心跳,闭目缓神。   他抚着她头发,喑哑低沉的嗓音从身体传入耳朵,比平时多了几分柔色,含混着尚未散去的情.欲:“漾漾。”   余漾心尖跟着颤了一下,睁开眼睛。   他很少这样叫她,每次跟每次又有些不同。   此时此刻听起来就很奇妙,她觉得可以再听他叫两声。   “嗯?”她好心情地应声。   “哄好了吗?”   ……   他还记着呢。   余漾在他怀里蹭了蹭,说:“没有。”   傅居年陷入沉默,大概是在思考还要怎么哄她开心。   余漾感受到他的纠结,仰头去看他,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么犯难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在他怀里笑出了声。   “我是不是很难搞?”她问他。   傅居年沉默两秒,说:“没有。”   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违心话。   “其实我这人很好说话的,谁让我满意,我就对谁宽松一些。”   话音刚落,余漾感受到一道危险的视线。   视角瞬间倒转,他将她压在身下,眸里深藏着威胁与警告,审视地打量她:“还有谁让你满意了?”   余漾道:“暂时还没有。”   “以后保不准……”   她冲他笑,眼里有几分狡黠:“所以你最好记住这次教训,下次再这样,我分分钟扭头去找别人——唔——”   余漾嘴上爽到了,身体受罪了。   由于消耗太多,余漾实在不想动,傅居年就改变了行程,把人“请”到了别墅来。   余漾不知傅居年葫芦里卖的什药,见有外人要来,跟他要了一件长袖,能遮就遮,不能遮的就抹点遮瑕。   效果不大。   下午五点,盛准带人过来。   储娇月是第一次来傅居年的别墅,彼时她不知他用意是什么,心里还很雀跃,期待着在这里能跟他共塑一段美好回忆。   直到她看到穿着傅居年衣服的余漾出现在别墅中。   余漾在水吧前吃着傅居年给她切好的水果,回头看到是储娇月进来,眉头一挑,心里开始合计傅居年这组的是什么局。   储娇月看到余漾同样震惊,在看到她居家的穿着和脖子上隐隐约约的印记之后,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而是满满的不爽和愤怒。   “你怎么在这?”她开口就语气不善。   她没礼貌,余漾自然对她也没什么好感,反问回去:“这是你家?”   储娇月一怔:“不是……”   “不是我跟你解释什么?”   “你!”   储娇月反应过来,被噎得哑口无言,正好这时,傅居年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傅居年,储娇月脸变得很快,立刻从怒不可遏转为撒娇埋怨:“居年,你把我叫到霁风馆,自己又不来,让我白白等了一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居年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梯,单手插在兜里,一边将手里的牛奶递给余漾,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储娇月道:“坐。”   储娇月摸不清他的用意,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余漾接过傅居年手里的牛奶,一脸疑惑:“哪来的牛奶?”   “刚挤的。”   “……”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冷笑话,储娇月面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她忍无可忍地打断二人:“你叫我过来,该不会是来听这些没营养的话吧。”   傅居年这才转头,去看沙发上的储娇月。   “你心里不清楚我为什么找你吗?”   一句话,客厅里的气氛急转直下,除了余漾懵懵懂懂外,剩余的两个人,一个心虚害怕,一个充满压迫感,气氛僵持了半分钟,储娇月露出笑脸,对傅居年道:“居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大火气,一会儿吓到余小姐怎么办?”   余漾心说,到底是谁被吓得不敢大喘气?   傅居年没兴趣跟她打太极,冷笑一声,又开始他的毒舌功底:“知道真蠢的人装起傻来是什么样吗?”   储娇月嘴巴一僵。   傅居年道:“就是蠢上加蠢。”   听到他毫不掩饰的讽刺,储娇月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彻底变了脸:“傅居年!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傅居年没说话,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放到台面上。   录音里是清晰的男声。   “是一个叫钱旭多的人跟我们说,让我给照片上的人一点儿教训,只要别把人弄死,出什么事都能帮我们摆平……”   “我们没想对她怎么样的,就想装装样子,拍点视频照片什么的去交差,拿了钱就走,真的,我发誓!”   余漾听到录音里的声音,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分辨出那人就是昨天打劫她的其中之一。   但是钱旭多是谁,她并不认识。   储娇月的脸色在听到录音的内容后肉眼可见地变了颜色,眼里闪过惊慌。   傅居年不疾不徐地看着她:“用我把钱旭多叫过来吗?”   储娇月急忙上前两步,为自己撇清关系:“居年,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早就不联系钱旭多了,他做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而且他不是之前就跟余漾有过口角,兴许是怀恨在心,蓄意报复也说不定!”   傅居年笑了笑,说出的话却森冷无比:“我说过这件事跟漾漾有关了吗?”   话音一落,储娇月面色僵住。   她这属于不打自招了。   余漾这时也弄明白了,原来昨天夜里的飞来横祸是拜这个储小姐所赐,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从没想过跟傅居年有什么关系。   现在一看,竟然是他给她招惹的麻烦。   余漾的脸也沉了下去。   储娇月见遮掩不过去了,只承认一半:“是我让钱旭多找的人,但我也只是让他们吓唬吓唬余漾,没想过要害她!”   余漾算是知道傅居年为什么要这么说储娇月了,因为她真的很蠢,不仅蠢在办事不力,抗辩不行,还蠢在为这种事去得罪人。   她以为解决了自己就能跟傅居年在一起吗?这种天真的想法得是几辈子的恋爱脑修来的?   “居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储娇月放低姿态求原谅,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头转向余漾,“而且余小姐不是也好好坐在这里嘛,这件事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就这么过去好不好,我给余小姐赔个不是!”   余漾扬起唇角,眼底却没笑意:“储小姐倒是大方。”   储娇月听出余漾的讽刺,也只能当做没听懂,陪着笑脸,对傅居年道:“居年,我知道错了,看在两家的关系上,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原谅你,可以。”   傅居年半咸不淡地点了下头,“两个选择。”   储娇月忙道:“什么选择?”   “你是选择公了还是私了?”   储娇月微怔,看到傅居年的脸色,欢呼雀跃的心隐了下去,迟疑道:“公了是什么?私了是什么?”   傅居年拿起水吧台面上洗好的苹果,耐心地削起皮来,垂着眼皮,不辨喜怒道:“公了我报警。”   “私了——”   他停顿一下,掀开眼皮,冰冷的眼看过来:“卸你一条腿。”   作者有话说:   傅居年以为的余漾:他帮我出气,感动死我啦!   真实的余漾:我艹这么狠,以后我还能得罪他吗? 第四十五章 噩耗   傅居年话一出, 空气瞬间凝滞,储娇月面色铁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眼底的慌乱出卖了内心的惊恐, 她摇头,不敢置信道:“不, 你不敢,你动了我, 傅家储家那边你怎么交代!”   手中的苹果皮从中间削断, 他语气近乎慵懒随意, 但每一个字发出的危险讯号都令人胆寒, 很轻地,他笑着反问回去:“你动我的人的时候,想好了要怎么跟我交代吗?”   储娇月径直看向余漾,迅速蹿红的眼眶不知是嫉妒更多还是恐惧更多, 他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是把余漾纳入领地的爱护和宠溺,也是她梦寐以求的公开宣告。   而余漾呢, 只是安静地低着头,面不改色地吃着傅居年为她削好的苹果, 从始至终都没抬头看过来一眼。   她凭什么就这么沉得住气?   她凭什么对傅居年的偏爱这么理所当然?   储娇月无法理解, 心中滋生的妒火让她变得面目全非,这么多年来跟在傅居年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少麻烦, 闹出了多少笑话, 但只要他还单着, 她总觉得自己有机会, 就冲储傅两家的关系, 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她自己更适合傅居年的人。   越想她就越不甘,越想她就越难以忍受,此时连恐惧都不顾了,她走上前,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亮的响声,说着高声质问的话,却把自己贬进尘埃里,她指着一旁的余漾,问傅居年:“我到底差在哪里了?我跟她比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始终就看不见我?”   她憋了十几年的话,说出来的那一刻,不管结果如何,心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但傅居年接下来的话很快就让她的心沉入谷底。   “你自己照照镜子,那根手指头比得上她?”   储娇月喉咙闷住,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屈辱感让她呼吸几乎暂停,她看着傅居年,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陌生到储娇月开始怀疑,自己喜欢了十多年的人到底是自己假想出来的,还是确确实实就是这个人。   “啪嗒”   余漾把签子放到盘子上。   她看着傅居年,头往储娇月那边歪了一下:“她惹的是我,我跟她说几句可以吧?”   如果不是要傅居年避开,她没必要特意说这一句,傅居年皱了皱眉,眼里有不赞同,但看余漾坚定的眼神,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让盛准留下,自己去了楼上。   临走时警告地看了一眼储娇月。   “做事之前考虑清楚,自己还剩几条腿。”   储娇月浑身发冷,听到傅居年一步一步上楼的脚步声,垂在两侧的拳头狠狠攥紧,却真实地感受到头顶悬着随时都会劈下的剑锋,直到那声音再也听不到,她才缓一口气似的松开手,沉重地呼吸着。   很久后,她冷笑一声,对余漾道:“支走他干什么,怕他看到你得意洋洋的嘴脸讨厌你吗?”   余漾坐在高脚椅上,转到储娇月这边,神情轻松,漫不经心道:“我管他心里想什么。”   储娇月一顿,脸上的表情却并不相信余漾说的话,嘲讽道:“你单独跟我说话,不就是想羞辱我吗?”   余漾笑出声:“你这个样子,还用我羞辱?”   储娇月脸色变幻,轮番被傅居年和余漾拿话炮轰,再厚的铜墙铁壁都抵抗不了,某一刻,她再也忍受不住,冲余漾吼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余漾收起笑,冷脸看着她:“别人用什么高度看你,取决于你用什么高度看自己,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对傅居年念念不忘吧?”   储娇月猛地抬头瞠她:“你在教育我?你是谁,凭什么站在这里教育我?”   “别,你又没给我教学费,我为什么要教育你。”   余漾从椅子站起来,纯白的衬衫掖在高腰裤里,衬得腰细腿长,她将头发高高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站直身后,竟比穿着高跟鞋的储娇月还高出几分,练达随性的模样,让人分辨不出谁才是更成熟的那一个。   她走到储娇月面前,压迫感如泰山之势沉下,储娇月禁不住后退一步。   “我在封睿大楼见你的时候,实话说,并不觉得你很差劲,姣好的容貌,优越的学历,雄厚的资本,优渥的家世,随便拿出一样都能出去吊打别人,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傅居年贬得一文不值吗?”   储娇月看到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跟自己耀武扬威,心里的落差感越来越大,强忍了很久的憋屈冲破防线,她红着眼睛道:“不就是因为他不喜欢我吗,凡是他看不上的东西,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我告诉你,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这只是其一。”余漾插着兜,微微向前倾身,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唇角勾起,“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坏。”   空气一瞬间凝结,无数血液从心脏汇聚在脸上,让储娇月霎时涨红了脸。   被戳破皮相的羞辱,她瞪圆了眼伸出手,动作却没余漾快。   余漾一手挡住她扬起的胳膊,一手从兜里伸出来,掐住她脖子。   盛准本来都准备出手了,看到储娇月在余漾那里挣扎不开的样子,又默默退了回去。   跟做了这么多年运动员的余漾比起来,把自己刻意塑形成瘦瘦小小的储娇月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余漾一把将她扯到身前来,平静的面容下藏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她想要逃,可是脖子被牢牢圈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被逼着抬头看向她。   “你认不清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位置,甘愿做舔狗不离不弃,成为燕城笑柄,那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愿意犯蠢,与我无关。但你花钱买.凶来害我,可就不是简单的以爱为名一笔带过的事了,别在这跟我装委屈,说什么他不喜欢你,跟那有什么关系?单纯就是因为你,坏!”   余漾垂着眼,扫扫储娇月的衣领:“你就大气点,承认是自己坏。他傅居年算什么东西?犯得上你为了他触犯法律,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储娇月双唇紧闭,看着余漾,胸口起起伏伏,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盛准在角落里也听得一脸懵逼,一时不知道余漾是在骂储娇月,还是在骂他老板。   “你就连坏,都坏得没有骨气。”   余漾一把松开她,储娇月失去束缚的力道,向后退了数步,最终,高跟鞋经不住失去重心的身体,重重摔在地板上。   她低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面容,好像失去灵魂一般,怔怔地一动不动。   余漾看她一眼,扭头,对盛准道:“给她送公安局。”   盛准上前,犹犹豫豫:“老板说——”   “说!他说什么?打断腿?多大岁数的人了,动不动打断腿,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吗?”余漾开口打断他,霹雳乓啷一连串,堵得盛准哑口无言。   余漾就无语。   “有正规的渠道用正规的手段解决不就完了吗?非要没事找事节外生枝,他,你,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是吗?”   盛准扭扭捏捏地看了看余漾,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说话跟她是老大似的,那天是谁一直拿着砍刀不放手的,还在这说老板冲动……   只是也不敢反驳。   盛准觉得老板在这多半也会顺从她,就没说话,拽着储娇月起来,将她带了出去。   储娇月没挣扎,余漾知道她不是真的认错了,而是她清楚,现在公了对她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傅居年真的能干出打断她一条腿的事。   余漾听见关门声,把水吧上的牛奶咕咚咚喝完,又吃了一颗草莓,边嚼边插着兜上楼。   走到一半,她看到傅居年斜倚着栏杆,背对着楼梯在抽烟。   余漾挑了下眉,上去:“你没去屋里啊,在这偷听?”   傅居年听见她声音,把烟掐灭,侧头看她,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微光,似笑非笑道:“我算什么东西?”   余漾脚步一顿,心也跟着颤了颤,知道他把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加快脚步上楼,到他身边,随口为自己解释道:“我那不也是话赶话嘛……”   傅居年没再笑,眼睛紧盯着她:“你觉得,我在你那里算什么?”   余漾看着地面,眼睛转了一圈,心想傅居年这又是在抽什么疯,这种话怎么好意思问得出口?   “我还没跟你算储娇月的账,你倒是先来质问我了。”余漾冷哼一声,抱着臂靠到栏杆,跟他一起面向前面一方巨大的落地窗。   二楼有棵树,风吹树叶摇晃。   傅居年没说话,又从怀里摸出一根烟,余漾本来等着他过来哄自己,随着沉默时间越来越长,渐渐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有点不高兴,转过头,就看到他夹着细长的香烟,放到唇边,虎口处赫然一条结痂的伤口,一直蔓延到手心内侧。   余漾一惊,急忙拿下他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她动作太突然,傅居年情急下怕烟头烫到她,赶紧用左手把烟拿开。   余漾满眼都是他的伤,反复看了看。   手被她握在掌心翻转,傅居年那颗被她一句话轻而易举冻得冰冷的心,此刻终于稍稍作缓。   让她看了一会儿,傅居年才张口:“不记得了?”   余漾哪里记得,她摇头,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蹙眉问他:“是不是昨天制服那几个歹徒时候伤到的?”   “这些个小混混,就应该教训一顿再交给警察。”余漾愤愤不平道。   听到她护犊子的语气,傅居年忍不住轻笑出声,余漾瞪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傅居年把手从她掌心里拿出来,抚了抚她的头,心里的阴霾忽然都消散了,也不再纠结那一两句不走心的话。   “把储娇月就这么交给警察,不委屈吗?”他问她。   他是真心想要为她出气,尤其这件事又是因他而起,无论如何都要让余漾心里舒服。   “委屈什么?她之后的日子肯定比我难受。”说到这,余漾就想起傅居年动不动就卸人腿的事,她看向他,审视着问,“蒋晋东的腿是不是你干的?”   傅居年摸着她头的手一顿,手指勾起,挑起了她一缕发丝。   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复又垂下眼,问题抛回去:“你知道了?”   余漾皱起眉,不满道:“我比你熟悉他,他比储娇月更棘手一些,因为储娇月知道害怕,你的这种解决手段用在蒋晋东身上,可能会惹来麻烦。”   傅居年眼皮不掀,眼底不爽一闪而过,余漾没在意,继续道:“他的事你不要管了,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把他送进去的。”   傅居年刚要再说什么,余漾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她拿出手机一看,是爷爷的。   划开接听,那边第一句话,让她骤然变了脸色。   “大小姐,你快来中心医院,老爷子他——”   作者有话说:   来了!明天有点事,可能准点也可能晚点~ 第四十六章 抉择   刺鼻的消毒水味, 喧嚣声不断的走廊过道死气沉沉。   余漾走在前头,穿梭在人满为患的医院中,虽然来过几次, 还是在匆忙中走错了几段路,最后都被傅居年给拉了回来。   到了目标楼层, 视线中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隔着很远, 余漾看到陈叔坐在门口, 双手垂在膝盖上看着脚面, 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感觉到他满身的疲惫和颓唐。   余漾顿了一下,然后加快脚步走过去。   “陈叔。”   到了跟前,她喊了一声,陈叔猝然抬头, 见是余漾,急忙站起身,眼角的皱纹露出几分痛苦和犹豫, 他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 事到眼前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余漾说。   眼瞥到傅居年跟着余漾一起过来,陈叔有些意外。   “爷爷怎么样了。”   余漾见陈叔不说话, 先他一步开口。   是很平静的声音, 平静到有些过头。   陈叔看了看她, 不知她是故作镇定还是没回过神来, 一脸担忧的望向她。   “暂时稳定下来了……但医生说要尽快做手术, 那块肿瘤的位置不好, 保守治疗不是很奏效,如果继续拖延下去,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还会发生,下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陈叔说完,余漾直接道:“那就做手术。”   说得很坚定。   陈叔看了看她,她话接得太快,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目光越过她落到后面的傅居年身上,他一下了然,应该是在路上,二少把真相都告诉她了。   陈叔叹了口气,对她摇头,有些无奈道:“医生说,这个手术成功率不高,就算成功了,病人预后差,最好的情况也是躺在病床上,一辈子就这样了……老爷子不愿意。”   余漾眼睛睁了睁,唇齿微开,想要说什么,但她就这样站着,很久都没出声。   傅居年看着她的侧脸,没有伤心悲恸,也没有焦急无措,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但就是这副模样,才更让人担心。   傅居年握住她的手,本想给她一点儿安慰,却不想刚碰到她的指尖,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带着细微的颤抖,跟她脸上的表情是全然不同的反馈,连他牵了她的手都没察觉到。   掌心微微用力,余漾忽然把手抽出来,头也不回地推门进去。   陈叔看到余漾反常的样子,越发不解,转头去看傅居年:“二少,这……”   傅居年缩回手,唇边有一丝苦笑,从车上下来到刚才,余漾半分眼色都没给他。   是在埋怨他瞒着她爷爷的病情吗?   “大概生我的气了。”   陈叔一听,也明白过来,幽怨地哀叹一声,知道这件事谁都不怪,只好跟傅居年道:“您理解一下大小姐,老爷子对她来说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傅居年隔着门窗看向里面,眼里浮光微动,藏着不可言说的疼惜。   “我知道。”他轻声说。   怎么会不理解?   任何人碰到这种事,都很难用理智去判断的,她会迁怒他,其实也很正常。   他反倒希望她能在他身上多发发脾气,把他当宣泄口,将心里的伤心难过都发泄出去,也好过这么逞强。   如果是有人欺负了她,他可以使手段让那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如果是她遇到了难处,他用尽方法也会帮她铺平道路。   唯独,生老病死,他无可奈何。   再深厚的背景,再多的钱财,都办不到。   **   余漾推门进去,病床上的人戴着氧气罩,一深一浅的呼吸。   他醒着,也听到了声音。   虽然没有看到是谁,但是他好像知道进来的人是余漾。   夹着血氧仪的手缓缓抬起,余漾见到,急忙快步走到病床边,握住他的手。   她弯下腰,他才看到她的脸。   余爱民看着余漾,眼里满是疼爱,呼出的雾气覆在氧气面罩上,时而朦胧时而清晰,他很慢地眨眼,然后冲她笑笑,笑着摇了摇头。   余漾的眼圈一瞬就红了。   余爱民还是很慈祥,他张了张嘴,好像在说话,余漾听不清,于是急忙俯下身凑过去听。   就听爷爷用着很轻很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他说,漾漾啊,不要替爷爷难过。   余漾一下咬紧唇,由心口涌起莫大的绝望,几乎快要将她湮灭。   但是她用力压了回去。   在爷爷身上不知趴了多久,她起身,坐到椅子上,很快地蹭了一下眼角的泪,然后抱起爷爷的手,贴在脸颊上。   “如果我说,我很舍不得您呢?”她问。   余漾眼底带着笑意,说不清是玩笑话还是真心想知道他的答案。   余爱民就撇了撇嘴,看着她的眼充满无奈。   余漾就懂了。   她点点头,对爷爷说:“好,我全都答应您。”   她没答应之前,余爱民尚且还绷得住,在听到她毫不犹豫的承诺之后,病床上的老人忽然扁了扁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余漾急得站起身,顺着爷爷的胸口,哄他说:“爷爷,我都答应您了,您怎么还跟我闹脾气?一会儿医生进来,该说我欺负你了,你说你,多大的人了,你孙女还没哭呢!”   余爱民哭得像个孩子。   他心里就是难受。   他难受自己这个任性骄纵的孙女,为什么独独对他那么懂事。   她越是懂事,他就越自责,越舍不得,越觉得对不起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余爱民的骄傲就是想要一身轻松地走,想要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他不愿意一辈子缠绵病榻,成为别人的拖累,他也忍受不了自己再也拥有不了一副健康的身体,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像个废人一样,依靠别人的照顾。   可还是有点儿太早了,他本以为自己能多陪余漾几年。   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余漾。   他怕余漾想要留下他,求他接受手术,求他再坚持坚持。   可是余漾没有。   她太懂事了,她懂他这样选择的理由,她尊重他的选择,哪怕她真的很害怕失去他,哪怕她要接受此后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哪怕她本意不愿这样。   “时间还有很多呢。”余漾抚着爷爷的胸口,乐观地安慰他,“不要担心。”   好不容易把爷爷安抚好,门口传来声音。   余漾回头,透过小窗,看到医生打扮的人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男人脸色铁青,如遭晴天霹雳一样,旁边人说着话,他久久没回过神来。   是余承志。   余漾收回视线,轻轻拍了拍爷爷的手:“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陪你,要不要看电视?我给你放电影?”   余爱民摇了摇头。   余漾没再坚持,转身走了出去,推开门,余承志急着要进去,被余漾伸手挡下。   余承志一怔,余漾转头对医生道:“具体的情况您跟我们说一下吧,我是患者的孙女,他是患者的儿子。”   余漾指了指余承志。   医生看了二人一眼,点了下头,带两人去了隔壁,陈叔和傅居年则进了病房里,去看余爱民。   到了隔壁,医生先是安抚了一下家属的情绪,然后将余爱民的病情完整地交代出来,所说的内容和傅居年跟陈叔说的大差不差,余漾早有准备,因为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反观余承志,则是焦急地握住医生的手,恳切道:“无论花多少钱,我们都治!您一定要用最好的医疗手段,只要能救活我爸的命,我们什么都答应!”   余漾看着余承志,知道他眼底的焦急都是真心的。   其实他跟爷爷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僵,这么多年来一见面就吵,多半还是因为余漾自己。   他人到中年,并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但人对亲人的留恋和不舍,是不会随着次数多就会习惯的。   人对时间的流逝和死亡,会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更改。   余漾终于开口。   “爷爷说不想手术,他想放弃治疗,转入临终关怀医院。”   余承志话音一顿,愕然回首去看余漾,转而怒瞪双眼,冲她吼道:“不行!又不是没钱,为什么不治?”   余漾很少见地没有冲他发火,而是平静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听医生说吗,这个手术预后很差,爷爷很难再恢复现在的身体了,有可能一辈子躺在床上,靠呼吸机生存。”   余承志喉咙一酸,转过头去看医生,医生冷静地点了点头,又将医疗术语转换成普通人能听懂的话对他解释一遍。   听完,余承志仍不甘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钱我们有!这个医院不行,去别的医院,去国外,我们都可以!”   “本院是国内神外最好的医院……”医生眼里有些遗憾。   最好的医疗水平,也有无法做到的事。   余承志听到医生委婉的话,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他颓败地瘫下肩膀,坐到凳子上,伸手覆上眼睛,只剩无尽的叹息。   很久的沉默后,余承志喃喃:“就算预后不好,好歹命能留下……”   余漾打断他的话:“爷爷有他自己的想法。”   余承志抬头,眼里充满血丝,红着眼看她,语气里少有地多了几分祈求:“漾漾……你爷爷最疼你……如果你去劝劝他……”   家属之间的抉择,医生不会越界指摘,她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余漾果断摇头拒绝了他。   “人活着是为了自己而活,人死了最好也是为自己而死,爷爷一辈子没强迫你做任何事。”她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天花板,努力顺了一下气息,然后回头,带了些颤抖的声音对他道,“所以你在最后,也尊重他一次吧。”   余承志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她很陌生,陌生到让他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这孩子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成熟,是他一直未曾见过,或者说曾经刻意忽略的。   但是他没有觉得余漾冷血,也没有认为她说错了什么,只是在自己即将失去父亲的同时,发觉自己对女儿的忽视掉的那些时光,也突然变得可惜起来。   她比他想象中,更快,更好地成长为一个大人。   而他作为父亲,却并不知道。   很久之后,余承志点点头。   他艰难地下定决心:“好,按他说的办吧。”   医生早就知道患者自己的决定,所以在家属达成共识之后,医生便建议他们为患者转院,转到三区的临终关怀医院。   老爷子的身体,大概还能撑三个月。   中心医院床位很挤,后面还有很多患者等着住进来,即便是vip病房都没有空闲的,为了尽快空处床位,余承志和余漾两边办手续,再加上傅居年的帮助,很快,余爱民就转到了关怀医院。   一切都安顿好,已经是深夜。   余爱民在病房里睡着了,大概是因为了却了一桩大事,他睡得很香,连做梦都是笑着的。   关上房门,余承志跟傅居年颔首道谢,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老爷子的事这么上心,但是有傅家在这边帮衬,的确省了他很多麻烦。   “这次的事多亏你了,这周末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一顿饭。”余承志跟傅居年说话的语气,是平辈之间的语气,对于余漾和傅居年的事,他完全被蒙在鼓里,还让余漾也跟他道谢,“漾漾也去,好好谢谢你二叔。”   “咳咳——”余漾背着手看向走廊一边的窗外,不想搭理他。   虽然因为爷爷的病,父女两个之间关系好像缓和了,但是余漾对他的态度依旧不亲。   被闺女无视,余承志表情僵了僵,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傅居年。   傅居年道:“不用了,余叔的事,应该的。”   余承志见傅居年这么说,也不好硬逼着人答应,他跟傅居年本就不熟,虽然他比他年长,但是傅居年在燕城的地位是他比不上的,他也是好面子的人,不想自己太过热情,让别人以为他是在阿谀奉承,故意讨好。   气氛有些凝滞,余承志等着傅居年说告辞。   谁知傅居年转过身,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对余漾道:“送我出去吧。”   余漾一天没有跟他说话了,但傅居年一点都没生气,反而好脾气任劳任怨地在背后帮忙,经过了忙碌的一整日,余漾心里再多的恼怒也消失不见了。   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她转过身,往出口的方向走,傅居年跟余承志点了点头,然后跟上。   余承志一脸疑惑。   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他挠挠头,转身进了病房,去陪余爱民。   **   八月底,盛夏的风还是暖暖的。   关怀医院的环境清幽宁静,林荫道上繁花如星,空气中弥漫的清新的花香。   余漾一直在前面走着,她走得不快,脚步悠闲,傅居年落后半步,期间一直盯着她,恐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   他有些疑惑。   余漾的情绪并不稳定,之前无论是遇到蒋晋东那次,还是差点被坏人掳走那次,傅居年都亲眼见证了余漾失控时的样子。   他问过小姨,小姨是专攻这类病症的医生,她说这类患者发病时往往都是控制不了的,他们也不想这样。   但是今天,余漾出奇得冷静。   暴虐需要安抚,但他不知道,平静的人,该要如何安抚。   傅居年停下脚步,拉住了她的手。   余漾被拽得一顿,回头疑惑地看他,还是没有说话,但用眼神询问他干什么。   傅居年眸光被路灯染上了一层柔色,隐隐露出担忧。   半晌,他轻声开口:“如果想哭的话,可以不用忍。”   余漾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在你眼里,我这么爱哭吗?”   傅居年不置可否,余漾低下头,看了看路面上鹅卵石,长长出了一口,说道:“可能是知道得太突然了,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打心底里,没办法接受,也不承认,爷爷已经病得那么重了。”   她呼出一口气,看向旁边的花坛:“我应该早点看出来的,都怪我……”   傅居年听到她颤抖的尾音,还有如论如何也要逞强的神情,心脏跟着缩了一下,他迈前一步,轻轻揽着她的背,将她抱在怀里。   鼻翼是熟悉的气息,余漾闭了闭眼睛。   “不怪你,是你爷爷不想你担心,所以刻意瞒着你。”   “我知道。”   余漾听话地靠在他怀里,连语气都出奇得乖巧。   “剩下的日子,我只想好好陪着他。”   傅居年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语气温柔:“好。”   “他的心愿,我也会帮他完成。”   “好。”   余漾不再说话。   夏风和他的怀抱一样温暖,她有些沉溺。   这一刻,她想,最后这三个月,自己就不要总是欺负傅居年了吧。   作者有话说:   出国倒计时~老男人被抛弃倒计时~虽然但是,不会虐的。   漾漾会很快就回来哒~ 第四十七章 隐瞒   时间比想象中过得更快。   九月初, 燕大开学,余漾进了校门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出国事宜,好在有余爱民提前打过招呼, 加上她成绩优越,有过出色的比赛成绩, 重重加分项累积在一起,通过交换生的名额顺理成章。   余漾没有告诉傅居年她要出国的事。   有时候她会和傅居年一起去看余爱民, 爷爷见到两人出现, 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心照不宣地谁都不提, 还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倒是余承志常常感觉三人气氛奇怪,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爷爷私下里问余漾是怎么想的。   余漾就把心里话都告诉爷爷。   “反正我也要出国,手续都办好了, 大学四年时间,人家也不可能等我啊,船到桥头自然分手, 不用你棒打鸳鸯。”   余爱民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就瘦了三十斤,现在更瘦, 几乎只剩皮包骨, 但也许是关怀医院空气清新,风景宜人, 他精神头尚好, 下午还跟棋友杀了几盘, 此时夕阳黄昏, 他的脸被照得红扑扑的, 看着余漾的眼里满是温暖笑意。   “你跟爷爷说心里话, 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如果你是真心的,爷爷就不棒打鸳鸯了,其实这段时间我也能看出来,那小子对你倒是挺上心的,宠着你,纵着你,没一句含糊话,有他在,爷爷也能放心。”   余爱民如今再提起自己快要离开的事,心态已经很平静很平静了,只是余漾好像还是没能习惯,心下意识的一疼,她赶快转移话题,不想影响爷爷的好心情。   “做人要讲良心啊爷爷,是我之前打赌骗了他,现在还瞒着人家准备出国,四年的时间都让他等我,那他不是纯纯大冤种嘛。”   她扒了个橘子给余爱民吃,满不在乎道:“反正到时候我出国一溜,他也找不到我,搞不好我回国的时候,他都抱孩子了。”   余爱民拿着橘子,没吃,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孙女,竟然吐起槽来:“乖孙女啊,你这么做,对小傅来说也没好到哪去啊!横竖他都是怨种!”   说着,把橘子掰了一半,塞到余漾嘴里,然后把另一半默默地放到病床旁边的水果盘里。   余漾吃着橘子,瞥了一眼果盘。   爷爷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她不动声色地移回视线,理直气壮道:“长痛不如短痛嘛,那肯定是短痛对他来说更好。”   “行行行,怎么都依你,反正爷爷现在是发现了,你总吃不了亏。”   经过了这一事儿,余爱民好像更能放心她了,她比他想象中有主见,虽说经常憋着一肚子坏水吧,但好歹不是会被人利用拿捏的主。   而且因为自己的病,父女两个的关系也有缓和,每天能正经地说两句话了,不再像以前一样见面就是争吵,对余爱民来说,这就算因祸得福。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他耷拉着眼皮,大概是药效起了作用,表情有些困倦了,正好余承志从公司过来跟她接班,余漾拿起衣架上的大衣,跟爷爷摆手:“那我回学校了!”   “回吧!”   余承志也说:“这有我呢,你放心回去吧。”   余漾点点头,系上大衣衣带就匆匆出去了,走廊上回荡着她清晰的脚步声,她一步不停,走得很急,直到推开安全楼梯的门,她忽然顿住脚步,一下子靠在墙边,塌着肩膀,靠了很久、很久……   从医院里出来已经快七点,外面的天全黑了。   晚秋的风有些冷,她瑟缩着肩膀,捂了捂发红的鼻头,燕城由秋入冬只需要一场风,风将发晕的脑袋吹得清醒许多。   这两日傅居年没有陪她一起来医院,而是天天往阜外医院跑。   三个月前在GK碰到的时砚时小叔,从小就得了一种罕见的心脏病,这几天他病情突然恶化,还进ICU抢救了一次,虽然现在情况暂时稳住了,但如果一直等不到匹配的心脏,可能也撑不了几天。   时、宗、傅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好朋友年纪轻轻身患重病,对他们两个来说,心情必然不会好受。   两边都面临生死大事,见面了气氛也很压抑。   既然这样,不如各干各的,免得把自己的情绪传染给对方,双倍不快乐。   她正打算叫个车回学校,身前忽然停了一辆阿斯顿马丁,车窗一降,她看到顾朝西坐在驾驶座上跟她打招呼:“回学校吗?带你一起!”   马路空阔,呼呼灌着风,余漾听不太清他说话,趴到窗边:“你说什么?”   顾朝西笑笑:“我说,送你回学校。”   余漾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说完,顾朝西搔了搔脸,余漾看他的表情,也知道多半又是黎欢多嘴。   三个月前储娇月那件事后,余漾就跟顾朝西说清楚了她跟傅居年的关系,并且明确拒绝了他,但是顾朝西不知怎么的,在黎欢那里知道她打的那个赌,之后一改他腼腆学长的人设,开始对她展开无孔不入的追求行动。   例如今天这样,提前踩好点,“顺路”送她回学校。   她也拒绝过几次,但也许是黎欢在后面给他频频出招,顾朝西打着“朋友”的幌子,总是能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就把她套上来。   不过也确实,在开学初,顾朝西帮了她很多忙。   余漾为了不搭他的交情,请他吃饭给他送小礼物也多了起来,一来二去,反而比之前关系更好。   她也很纳闷,男女关系怎么就这么难搞。   “不用了,我已经叫车了。”余漾跟他挥了挥手机。   顾朝西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眼带笑意看她,不启动车子,也不把车窗降下,这边的马路不是停车的地方,且是单行道,很快就有后车按喇叭。   听见声音,他歪了下头,朝她无奈勾了勾唇角。   余漾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手里拎着包和资料,东西太多,她把资料扔到后车座上,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朝西:“你怎么这么正好?”   顾朝西看着前面,重复一遍:“是啊,怎么这么正好……”   看了一眼后视镜:“留学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他刻意转移话题,余漾不戳破,顺着他的话说:“嗯,盖上学校的公章之后随时能走。”   “听说你不是跟这次的交换生一起离开?”顾朝西问。   余漾点头:“因为我爷爷的事嘛……学校那边也说过了,也同意我暂缓交换。”   前面红灯,顾朝西停车,不经意道:“我也要去米国。”   余漾忽地扭头,好奇地看着他:“去那里干什么?”   顾朝西面朝她,桃花眼里荡漾着清澈的笑意:“学习,跟你一样。”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安静的车厢隔绝了路况的嘈杂,耳边只余轻微的引擎声。   余漾被他一双眼看得头皮发麻,悬着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之前都没听说他也要出国,说明这本身不在他计划之内,现在突然告诉她说他也去米国,这里面的原因……   不能细究,认真想的话,她真的会头大。   绿灯了,顾朝西也正好点到即止,他启动车子,把着方向盘继续开车,下个路口,他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你跟……傅居年,怎么样了。”   冷不丁地提到那个名字,余漾没由来地一惊,她茫茫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回过头看着前面,舔了下唇,道:“没怎么,还是那样。”   “你要出国的事,告诉他了吗?”   余漾摸着安全带,心不在焉地回应:“没有……”   路口太多,又是晚高峰,车子走走停停,时不时传来喇叭声。   再次停车的时候,顾朝西分神看向她,试探道:“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感受到顾朝西的目光,余漾偏头看向窗外。   一开始她没这么觉得的,只是想临走这段时间能跟他好好度过一段时光,最后好聚好散,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会幼稚地互相纠缠。   但是越是事情临到眼前,她越是觉得棘手。   大概是需要一个契机,能让她毫无负担地说出口的契机。   不过直接说分手也没什么吧,她本来就该还他一次。   想着想着,余漾心烦意乱,下意识揉了揉头发。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很烦恼吗?”   余漾骤然回神,才想起自己还在顾朝西车上,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她回头朝他尴尬笑笑:“没……还好……嗐,反正总要说的,我手续都办好了,总不能让他等我四年。”   “也是。”顾朝西回头。   余漾松了一口气。   路过这几个路口,后面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余漾宿舍的楼门前,车子停下,余漾下车,对顾朝西挥挥:“今天麻烦你了。”   “还这么客气。”顾朝西嘀咕一声,跟她摆手,车门关上,他调头离开。   等到顾朝西的车再也看不到,余漾叹了口气,收起脸上的笑。   经过爷爷和顾朝西连番提醒,她知道分手的事不能再拖了。   正想着,有人给她打电话。   余漾被铃声炸了一跳,看到来电显示是傅居年,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倒腾两下,她接住手机,平静平静,接起来:“喂——”   “在哪呢?”那边是与平时一样的声音。   余漾说:“在宿舍。”   “没去医院吗?”   “去了,刚回来。”   “怎么没让我去接你。”   余漾托着手机,踢着路上的落叶,语气黏黏的:“没有,你不是也很忙么……我打车回来的。”   “打车?”   不远处,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停靠在路边。   后座的车窗开着,一截手肘搭在上面,好看的手腕上移,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的手机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应答。   她说:“嗯……就打车了……”   沉默良久,余漾感觉到对面有点不对劲,试探地问了一嘴:“怎么了吗?”   很快,那边道:“今晚来别墅,我想见你。”   余漾看了看天,“今晚?这么晚了。”   “我让人去接你。”   傅居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强硬,余漾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想起方才烦恼的事,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想了想,她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好。”   余漾挂了电话,还在奇怪傅居年反常的态度,正好有一辆出租车载人回来,看人下车之后,余漾拦下,上车。   车子驶出路口,余漾刚要说别墅的地址,余承志的电话突然打过来了。   余漾看到来电显示,面色骤变,犹豫一瞬,按下接听,那边似乎说了什么,她先是怔了怔,然后白着脸,冲前面的司机喊道:“去关怀医院!”   余漾的车跟那辆阿斯顿马丁擦身而过。   顾朝西又回到宿舍楼下,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下车去后座拿东西,望了一眼宿舍楼,电话没通。   正在通话中。   顾朝西看了眼手里的资料。   余漾忘在他的车里了。   正犹豫时,一道身影逐渐靠近,半晌后,在他身前停下,高大颀长的身影挡住一部分路灯的光,顾朝西发现有人过来,抬头去看。   是傅居年。   顾朝西下意识把东西藏到背后。   傅居年的眼扫了一眼他藏到背后的手,面无表情道:“她的东西?”   顾朝西刚要否认,傅居年已经伸出手:“拿来。”   两个字,不容置疑。 第四十八章 分手   空荡安静的别墅内, 除了玄关的灯一直开着,就剩一楼客厅沙发旁的那盏琉璃落地灯散发着清浅的光。   光线昏黄,隐秘的金色温柔地铺在茶几上, 一并投下影子,反射出凛冽的光泽, 明明是暖色调,看起来却浸出几分冷意。   沙发上深深凹陷一块, 有人靠坐在那里, 深色西装几乎隐没在黑暗里, 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凛然矜贵, 领口微散,慵懒而疲惫地抚着眉骨,闭眼假寐。   垂在腿上的右手捏着一张纸,纸张上个人信息齐全, 明确写着留学用,只差盖章了。   字已经签好。   墙壁上悬挂的老式挂钟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指节顿了下,像突然按了暂停。   他睁开眼,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眯着眼眸确定指针指向的数字, 待确认后, 唇齿间翕然发出一声笑,右手指尖却微微用力。   十二点了, 答应来的人还没到。   是不敢来, 还是不想来?傅居年一瞬间想了无数种可能。   都觉得他比她年纪大, 境遇阅历多她不知凡几, 但凡两人有一个人欺骗了另一个, 伤害了另一个, 欺负了另一个,辜负了另一个,那个把对方玩弄在股掌之中的一定会是他。   但现在,所有消息全滞后于别人,被玩得团团转的那个明明是他。   傅居年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阴过。   他认清余漾的隐瞒时第一个反应是沉郁在胸口中的怒火,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问清楚其中缘由,但事实明摆在眼前的情况下,他还是禁不住想,或许她只是没有想好该如何跟他说,或许她还想要同他商量。   她没想过要骗,更没想过隐瞒他什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要出国,又能怎么样呢?   她想去他就让她去,分隔异地是辛苦些,他也不会真的就那么强硬地撅断她的翅膀,让她一辈子听自己的话,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   每个月多几次出差就是了,她只要说想他,他就可以放下手中的事直接飞去看她。   傅居年独坐的几个小时,想到了最坏的那几个可能。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很短暂的时刻,他也想过,既然最开始就是因为一场赌局,她漫不经心地周游在他与别人之间,看不到几分真心,多的只是身体上的契合与愉悦,明知如此,他就该当断则断地结束这段关系。   他从来都是这么坚决的。   但是那个时刻总是很短暂,他很快就会觉得,或许是他太多疑的性子误会了她,她年纪太小,还不清楚该如何与人处理亲密关系,因为经历不多,所以可以我行我素不计后果,会撞得头破血流去吃一个教训,会掌握不好分寸,越线,出格,给人错误的判断,会在事情不可控之后,选择得过且过,等待事情兜不住的那天再顺其自然。   她什么辩解都没说,他似乎已经为她找好理由了。   仿佛如果今天的事情就这么压下,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这么放过她……   脑中闪过一个词。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卑微?   傅居年无声轻笑,眼里微动的光露出深深的自嘲,他活了近三十年,什么时候跟这个词扯上过关系?就算是在最难的时候,他都能让那些挫过他面子的人难受十倍百倍不止,而余漾呢?   他除了为她找好借口,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对蒋诗,他能不留情面地断绝关系,对储娇月,他甚至能挡住家族的压力卸她一条腿为余漾出气。   对余漾……   漾漾……   傅居年心头有些倦怠,身子往后压了压,正当他重新阖上眼时,一声铃音打破宁静。   他抬眸,茶几上的手机在响,莫名地,他不太想接听,但那个铃声像催命符一样,他不得不起身,伸手去够。   拿到眼前,才发现来电是父亲。   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划开接听,那边是有些嘶哑的声音。   “你余叔走了。”   傅晋升说了第一句话,傅居年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消息太过突然,即便早有准备,临到眼前时也会觉得不真实。   那边絮絮说着:“遗体告别就在明天,余家说了,老余临走前嘱咐了,一切从简,他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去送送他吧……”   傅居年来不及换衣服,拿起车钥匙就向外走。   比起之前纠结的那些问题,在生死面前,都不算大事。   他更担心的是余漾。   **   余爱民走得没有遗憾。   大概是大限将至,每个人心里都有些预感,余漾被余承志电话叫回去后,两个人守在病床边都不曾离开。   余爱民交代了所有的事,最后望着余漾,笑着说:“我要去找你奶奶了……”   余漾没见过奶奶,只知道她中年病逝,爷爷一辈子没再娶,身边也没出现过任何别的女人。   他笑得很安心,大抵是真的开心,终于可以到另一个世界,去陪奶奶了。   余漾很平静,没有哭,甚至在余承志背身无声痛哭时安慰了他几句,余家还有别的人,接到消息后正往过赶,剩下是爷爷的好友,也都争取过来见爷爷最后一面。   这个年岁的人对死亡都很看重,就算活着都是见一面少一面,更别说人都要不在了,当然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余漾和余承志一起为老爷子处理后事,因为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所以东西都是齐全的。   余爱民到底还算燕城有头有脸的人,且有余漾太爷爷余横的名头在外,遗体告别是免不了的,余家遵循老人遗言不收礼金,告别仪式之后,前尘往事皆随着一把火烟消云散。   老两口合葬,是余爱民最后的心愿。   身后事都处理妥善,已经是三日后。   余漾没捞得着时间跟傅居年说个一言半语,加上场合不对,有什么问题都往后放,这么放着放着,余漾的机票都已经买好了。   十一月月中,余承志打算搬回紫玉山庄跟余漾一起住的时候,余漾把这件事告诉他。   “什么,你要出国?”   余承志也是现在才知道。   原本想要把余漾送出国的是他,但是经过这几个月来,余承志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亏欠这个女儿,想要好好弥补她,结果女儿又说要走。   余漾对余承志没什么顾及,点头道:“对啊,是爷爷安排的。”   余承志身心疲倦,听到余漾这么说,只觉得加倍心累,他招手让余漾坐下,叹一口气,问:“你怎么没事先告诉我?哎……什么时候走,都安排好了吗?”   余漾坐到他对面,见他没有像从前那样不问缘由就是反对,神情松了松,回道:“提前说,怕你不同意,又要插手我的事,所以才没告诉你,明天就走,都已经安排好了,下午三点的飞机。”   她毫无保留,把话说得一点余地都没有,余承志知道她心意已决,也不愿意好不容易缓和的父女关系再临冰点,想了想,只好全都应下。   “你自己一个人到那边,我不放心,老爷子也走了,让陈叔陪你过去吧。”   余漾下意识拒绝:“陈叔家都在燕城,跟我出国干什么?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余承志还想再说什么,余漾打断他:“有件事麻烦一下你。”   余承志一愣,听到余漾客气的语气,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表现出来,问道:“什么事?”   “我离开之后,你找人帮我盯着点这个人,他叫蒋晋东,这是他的地址。”   话音刚落,余承志连纸条都没接过,就瞪大眼睛,伸手拍了下桌子:“姓蒋的畜生回国了?”   余漾被巨声吓了一大跳,跳完之后连还有点懵,疑惑地看着他:“对啊,他回国了,怎么了?”   余承志忿忿不平,道:“当年要不是他姑父动作快,把他弄出国,我非得把这小子废了不可,竟然还敢回来!”   余漾满脸不解:“你废他干什么?”   余承志看向她,满眼压着火:“还能干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在学校欺负你!”   一声怒喝过后,房间落入沉寂。   余漾反复地看了他好几眼,虽然有诧异,有困惑,有质疑,有震惊,但最终又变成那张神色淡淡的脸。   余承志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事他从来没提过,此时突然说出口,他觉得有些尴尬。   “咳咳……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多想了,这小子交给我就行。”   “不用。”余漾果断拒绝他,余承志一怔,抬眼看过来,余漾道:“不用你做什么,盯着他一点儿就行,老老实实的就先不用管他,如果他有接近傅家人的迹象,你马上告诉我就行。”   “傅家?”余承志更加疑惑了,“跟傅家有什么关系?”   余漾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拎着包起身,敷衍道:“你就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余承志见她很着急,跟着起身追出去:“这么晚了你去哪?”   余漾眨眼间就出了门:“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看着余漾风风火火地离开,余承志站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又酸又涨。   妈妈不在,爸爸也没了,婚姻不美满,早早就被那个女人抛弃,有一个女儿,该疼时忽视了她,想疼时长大了,到如今,就剩他自己一个,孤家寡人。   叹了口气,余承志摇了摇头,转身走了进去。   **   余漾是踩着点到约定的餐厅的。   她去时,傅居年已经坐在里面。   还是最初他请她吃饭的那个包厢,还是最初他坐的那个位子。   余漾推开虚掩的门,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傅居年神色淡淡,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不同,余漾把包放到一旁,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搭在桌面上,往前靠了靠:“没有等很久吧?”   傅居年掀起眼帘,深邃的眼望了望她,摇头,说没有。   余漾感觉他情绪不高,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被一些人或事给绊住,心情压抑难受在所难免。   只是她恐怕要火上浇油了。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同时没话找话:“时小叔最近怎么样?”   傅居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倒酒的手,回道:“不太好。”   她装模作样地喝一口酒,满满一大口,然后涩得皱眉,问他:“还没等到合适心脏吗?”   “嗯。”   虽然余漾跟时砚并不熟悉,但是站在爷爷的立场上,她也盼着时小叔能好。   那么年轻终归还是太可惜了,时家就这么一个孩子。   想到这,就说了出来:“再等等,应该还有机会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余漾低着头,嘴里说着安慰的话,神情看不太分明,傅居年不动杯不动筷,只是眼盯着她,黑沉的双眸中涌动着异样的情绪,似是酝酿着宁静下的狂风巨浪。   余漾喝了几杯酒,才发现对面一直不出声,抬起头,她已经有些醉意,眯着眼看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傅居年等了半晌,就等来这么一句问话。   落在桌面上的手指蜷起,呼吸也跟着一沉,目光从凝望变成了审视,他终于开口。   “机票买好了?”   “嗯!”   余漾下意识一应,刚点完头,大脑轰地一声,平地一声雷,炸得她两耳轰鸣,她放下酒杯,圆润的双眸倒映着他那张淡漠的脸,心脏突突的,喃喃:“你怎么知道的……”   傅居年眼里有压抑的怒,但唇边却有笑意:“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完全打乱了余漾的节奏,计划本来是今天再跟他相处最后一天,明天睁眼,她就跟他摊牌,不管他答不答应,反正她坐飞机就走了,以后天涯路远,他恨她也没什么办法。   现在人就在眼前,逼问也到了生死关口。   余漾梳理着两人的关系,平复着慌乱的心情,某一瞬间,她一咬牙一跺脚,想着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分手还选什么黄道吉时?反正他一定会恨上她的,给他再多一晚温柔乡又有什么用。   余漾站起来,双手攥紧,鼓足了勇气,准备承受他的怒火。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不用我说的太清楚,反正我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   傅居年抬眼,眼中的冷意恰如寒天飞雪,冻得她心头打了个寒颤。   “什么意思。”   余漾一鼓作气,干脆利落道:“就是分手!”   说完,余漾拿起包,转身要走,恰好这时背后传来声音,淡淡的语气掺杂着三分讥嘲三分冷漠,像是给她定好了罪。   “早就决定好了,要跟那个姓顾的小子一起走,是不是。”   余漾顿住脚步,扭头去看他。   她喝了太多的酒,能维持身形不倒就有些艰难了,因而耳边飘过的话有些不清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于是张开唇,反问回去:“你说什么?”   傅居年转过头,视线移过去,与她目光在空中相撞。   所有的体面都在一瞬间撕裂,曾经的美好也在这一刻撕裂。   他不留情面的,以一种近乎撕破脸的口吻,一字一顿道:“你跟他,一起来耍我。”   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坠在心口,砸得她生疼,模糊了愤怒和恐惧的界限。   余漾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明明这几天在葬礼上他都表现得一切正常,不说嘘寒问暖,对她的安抚宽慰总是少不了的。   怎么转头就说她跟顾朝西有事?   余漾承认,她是骗了他,她是打算辜负他,她是决定好干脆利落地分手,她知道自己不负责任,但是她没想过在这个基础上去招惹别人,她跟顾朝西从始至终话说得很明白,什么事情都没有!   莫名的,心虚的是她,做错的是她,但这一刻,余漾心里装满了火。   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个性子,多疑,强硬,控制欲极强,不放心她到要跟踪她的地步,他一直就没有相信过她。   想要解释的话尽数咽回到肚子里,她缓了缓气息,朝他点头:“随你怎么想吧。”   这次再转身,她是真的要走了,然而手刚碰到门把,背后急促的脚步声撞进耳膜,一只手飞快地先她一步挡住她,只觉得手臂一疼,她被他抓着手臂,重重地按在了门板上。   这样一靠近,余漾才闻到了浓浓的酒气,不是她的。   头被撞得发晕,酒意更是将视线搅弄得扭曲变形,余漾感受到痛意,用力挣了挣手,嘴上叫道:“放开!”   然而几经对峙之中,她才知道他的力气有多大。   放弃挣扎,她抬起头,傅居年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翻涌的不知是怒火还是恨意的情绪,比醉意更深。   余漾有些怔住,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傅居年。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晃了下手,不管怎么用力,手腕上的力道还是一分不减。   傅居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声问:“如果我说,不让你走呢。”   余漾面色一变,眼神立刻变得锋利起来:“你说了不算!”   一声怒吼,之后是绵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嗤笑出声。   都已经这样了,她竟然还敢亮出獠牙,冲他张牙舞爪。   是打定主意,认为他不敢对她怎么样吗?   怪他对她太好,太过纵容,万事随她,给她一种他很好说话的错觉,让她觉得他被人蹬着鼻子踩上脸也会隐忍不发,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把他当傻子一样,分分毫毫都未曾顾及过他的感受!   看着那双无辜的眼,不肯认错的神情,他心一狠,倏然弯身,高大的身躯压下,呼吸散在颈侧,带着惩罚性地,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闷声轻哼,生理性泪水瞬间逼瞒眼眶。   他还不满足,强硬地掰开她的腿挤进去,压着她的下巴,寻到她的唇畔,似是发泄一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更漫长,在他沉浸在亲昵的触碰中,忘了是要惩罚她的时候,她用尽浑身力气,将他从身上推开,狠狠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你是不是疯了?”   余漾呼吸很重,话说得很重,手上的力道也很重。   傅居年的脸被打偏到一侧,口腔微甜,他缓缓转过头,手在唇角蹭了一下,抬眸,冷冷地看着她:“疯不疯,你看不出来吗。”   余漾心头一沉,一巴掌打下去,那么重的一下,却没唤回他多少理智,反而看到他眼中涌动着更加浓烈的疯狂。   余漾迅速转身,开门要逃,他却按住门框,将门重新关上,像是在傅家二人定情那天一样,他把她圈在仅有的天地里,用满含威胁与警告的口吻提醒她:“我说过,招惹了我,就不要后悔,怎么,现在后悔了?”   余漾闭了闭眼,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却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也打不退,骂不走。   她想过很多种两人分手的场面,都以为他再恨也会要脸,不会这么毫无底线地纠缠她。   可她想错了,傅居年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不曾经历,就没有答案,就没办法用以往的经验来加以揣测。   余漾咬了咬唇,将被扰乱的心暗暗抚平,她缓了一口气,开口是冷静到近乎无情的语气:“傅居年,你这样有什么意思?既然知道是我骗了你,既然知道我只是在玩你,既然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我们好聚好散,彼此留点体面,不行吗?”   傅居年的力道收了收,眼里闪过的好像是错愕,又像是疑惑。   她越是冷静,仿佛就越是衬得他冲动跟狼狈,就像她说的一样,最该平和应对的是他自己,最该守住颜面的也是他自己,但他之所以这样强求,又是为什么呢?   为了得到一句答案?   还是为了留住本就不在他身上的心?   从最初到如今,她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而他由最开始的从容以对,到现在的方寸大乱,三十年清修尽毁。   这个跟头栽得,不可谓不重,连同一颗心和脸面,全都踩碎了揉进土里。   傅居年松开手,在她身后问:“都决定好了?”   余漾感受到禁锢自己的力道消失,听见他的声音,但看不到他的脸,即便这样,她仿佛还是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此时应该只余疯狂褪去后的平静,在微垂的眼帘下,飘浮着一抹无助和受伤,用淡漠加以掩饰。   余漾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声“嗯”。   他又问:“不会再后悔了?”   余漾还是说“嗯”。   良久,他说:“你走吧。”   余漾抓紧包带,顿了一秒,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走得那么干脆,就像她毫无预兆地闯进他生命中一样,傅居年的手在空中抬起,也只是跟她的衣服擦过,没能握住。   就在今天,他被这个小姑娘彻头彻尾地抛弃了,没有一丁点犹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   宗川野刚从加护病房里出来,接到电话,说傅居年在他的GK里喝得酩酊大醉,经理想把人带回房间,他却不干,谁来说什么都不好使,让他赶紧去看看。   电话一撂,宗川野赶紧驱车往过赶,路上还奇怪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让这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傅居年借酒消愁,醉成这样。   他本意是过去挖苦挖苦他,谁知到了地方后,一看傅居年那样,他就挖苦不出来了。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没受过情伤,也看过受了情伤的人是一副什么样子。   傅居年不像想象中那么颓废,虽然领带随意丢在一旁,领口大开,裸露在外的肌肤被酒意染成红色,已经醉得不能再醉,但他还是能坐在沙发上,准确地把一杯酒满满倒好,地毯上酒瓶四散,他在其中岿然不动。   宗川野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见他二话不说就干了一杯,又续上,忙伸手按在杯口,冲他道:“喝点得了,别往死里喝。”   傅居年大概是有些累,闭上眼睛轻出一口气,然后睁开,将他的手拂落,继续一仰而进。   宗川野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道:“小余给你甩了?”   握杯的手一顿,傅居年垂着眼,久久没有下一个动作。   宗川野一看这样,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把酒抢过来,拿新杯子倒满,陪他一起喝,跟他碰了碰杯口,过来人口吻道:“甩了就甩了,你一个大人家十来岁的大男人,大气一点儿,这事就过去了,喝完今天的酒,明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智者不入爱河,为情所困的人都丢脸,宗川野一直奉行这一准则,但都是朋友,他不能往人心上插刀,只能苦口婆心的劝。   傅居年没说话,默默将杯中酒干了,抬手去摸胸口的烟,没摸到,又看向桌子一侧,宗川野看出他在找烟,赶紧把自己的递过去。   火光一闪,烟雾弥散,他放下手,这才抬眼看过来,反问宗川野:“你没有失手的时候吗?”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宗川野摇头一笑,低眸看着手中的酒:“没有,没有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真心?”宗川野也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男女之事很愉快,除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剩下的全都不愉快,所以不走心最好。”   傅居年感觉到他跟那个抛弃他的小姑娘一样,大概都是没有心的人。   这样的确能让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跟年龄阅历没关系,他还是有些太小看她了。   宗川野撺掇他:“你也试试?谈情多伤感情,还不如谈钱。”   傅居年抽了一口烟,吐散云雾,摇头,口吻淡淡:“不试,我只想跟她上床。”   宗川野正喝着酒,闻言呛住,差点吐裤子上。   他猛地抬头,看傅居年要笑不笑的模样,不知道的,上哪看出他是受了情伤的样子?   擦了擦嘴,他确信傅居年喝多了,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那你现在怎么办,以后继续做回你的和尚?”   “等她回来找我。”   宗川野一怔:“等谁?”   “她。”   “等她干什么?”   “回来。”   “回来怎么样?”   “找我。”   宗川野被他的大言不惭气笑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人家回来就找你啊?”   傅居年抬头,问出满是酒意的话:“她一辈子不回来?”   宗川野就点头:“那她就一辈子不回来呢?”   包厢突然安静。   良久后,傅居年掐烟的手抚了抚眉骨,感觉到头越发昏沉,突然,他放下烟去拿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等待接听,宗川野不知道他打给谁,凑过来去看手机屏幕,一见到“漾漾”两个大字,眉心一跳。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电话通了。   那边很轻声在问:“你还想说什么。”   宗川野背过身,拍了拍脑门,多么不耐烦的语气啊!   傅居年对着话筒,说:“可不可以,不走?”   宗川野瘫下肩膀,叹口气,多么卑微的语气啊!   那边顿了很久,才出声道:“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你可以来送送我。”   傅居年望着手机屏幕,无话可说了。   宗川野回身,替他拿过手机,给对面道:“一定去,一定去!”   挂断电话,他把已经醉到人事不知的傅居年扛起来,一直扛到顶楼他的房间。   这一觉他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没有去送余漾。   余漾在登机前,等了很久,听到催促声,她终于拿起行礼,登上飞机。   不管怎么样,时间一长,他总能忘记的吧,她想。   作者有话说:   老傅,你一定会原谅她的吧。 第四十九章 拉黑   安静的场馆内, 淡蓝色的墙壁像倒映在天空的海,反射出灰突突的光,清新又压抑, 再躁动的心也会跟着平静下来。   三秒过后,一声枪响划破宁静。   余漾挪开瞄准镜, 遥遥望了一眼靶子,屏幕上出现了准确的环数, 八环, 不好不坏的成绩。   她啧了一声, 把枪放下, 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旁边站着的笑眼络腮胡男人一边拍手一边用流利的汉语鼓励她:“十发都九环,最后一发,还可以, 已经进步很大了。”   余漾不是很满意,对男人的夸赞充耳不闻,把枪放到地上, 她转着肩膀甩了甩手腕,嘴里嘀咕道:“还是觉得姿势有点不对, 最后一发总是稳不住。”   络腮胡男人是爷爷生前为她介绍过的朋友, 本名Richard,中文名李查德, 既是射击教练, 又是脑外科兼心理学专家。学医是他的本职工作, 射击只能算爱好。虽然是爱好, 也是在国际上拿过大奖的, 只是他志不在此, 所以在体坛昙花一现后就销声匿迹,现在还在本地当医生,也偶尔会到射击馆教刚入门的小孩子射击。   余漾是小孩子里最大的一个。   这三年,李查德一直陪着余漾训练。   当年余漾还在世界各地参加比赛的时候,李查德就一直关注她,他觉得她是棵好苗子,如果没生病,他认为她将来一定会成为射击领域最璀璨的一颗明星,得知她无法参与比赛后,他也很可惜。   后来,余爱民找到他,希望他可以帮助余漾克服心理阴影,哪怕不能继续参赛征战世界,只要可以重拾起对射击的热爱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李查德当时知道余爱民病重,时日无多,所以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初见余漾的时候,她十发子弹能打出三十环的成绩都费劲,为了缓解她的应激反应,李查德靠自己的一些关系带她练习了各种枪种的射击,最后发现,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她在□□上的进步是最快的,即便已经很久没有系统性的训练过,也能在短时间内创造非常优异的成绩,相比较之下,手.枪的进步就可以用龟速来形容,即便到现在,也经常会有像刚才一样失手的情况。   “你在射击的时候大脑里在想什么?”李查德对这个问题比较好奇。   余漾想了想,回答:“怎样能控制住手,让它不要抖。”   李查德挑起眉,手握成拳托着下巴道:“但你拿枪时手并没有在抖呀!”   “是,但是我控制不住去想。”   李查德沉吟片刻,打了个响指:“所以你□□训练就没有问题,是因为有东西托着吗?”   余漾双眸一亮,点头:“好像是这样!”   李查德了解到问题所在了,在小本本上认真记录下来,头也不抬地对她道:“我回去想想怎么克服这个问题,你也不要心急。”   余漾点了点头,看表情并不心急,她对李查德还是很放心的,毕竟在这三年的相处中,李查德确实让她克服了拿枪的恐惧,至于比赛什么的,她没奢望过,现在这样能恢复她当年八成的战力就已经很满足了。   训练结束,两个人从场馆里往外走,李查德坚持用中文跟她交流,问她晚上要不要回学校。   余漾摇头,跟他眨了下眼:“今晚有个泳池party!”   “泳池party!”   李查德惊得大叫一声,把余漾吓了一大跳,空气静下来,余漾瞪圆眼睛懵懵地看着他,半晌后,李查德发觉自己反应有点大了,赶紧清了清嗓子,挤眉弄眼地问她:“在哪?”   余漾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大的反应,疑惑地看了他两眼,回道:“南海滩SLS酒店。”   李查德的汉语很浓的京味:“嚯!那么大排场!”   余漾点了下头:“露西的生日party嘛,她啥家庭我记得跟你说过。”   李查德掐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在余漾越发怀疑的目光下,他摇头无奈笑笑,岔开话题:“刚开始你来时,我还以为你在这儿会很不适应,现在你比我都出名了,馆里,经常听到附近学生议论有一个漂亮的华国人很拽,我猜那就是你。”   话题一跑偏,余漾也拐不回来了,她一把扛起包,理所当然道:“我就是不适应啊……因为不适应,所以才融入,打不过就加入嘛,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说完眯眼笑了笑:“查德,你中文不错啊,还知道‘拽’这个词。”   李查德笑眯了眼,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着插科打诨的话:“我还知道‘装杯’,‘嘚瑟’,差不多跟‘拽’是同一个意思,对不?”   余漾:“……”这都是从哪学的?   李查德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心态还很年轻,说到这里,他突然神神秘秘凑过来,勾了勾她肩膀,偷摸摸地问:“去party,是有目标吗?”   余漾秒懂他的意思,嫌弃地斜了他一眼:“老不正经,你能不能想点好的?就是朋友生日而已,哪有什么目标……”   李查德拍拍她肩膀,煞有介事道:“你要小心一些!这是在迈阿密,不是在燕城!那个party上的人,你都认识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去,Mr.顾不在,没人保护你。”   余漾把他的手拍开,皱起眉头:“他不回来,难道我还不能去参加聚会了吗?再说了,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来保护我。”   李查德道:“我的意思是说,不怀好意的人看到你有同伴,多少会顾及一些。”   “实在不行你把我带上!”见余漾犹豫不决的样子,李查德自告奋勇,站到她面前。   余漾睁大双眼看他。   他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跟着她去参加party?   余漾连连摆手:“打住打住!越说越离谱了。”   说着去推李查德:“你快去找你的老情人吧,今天不是说好了要过二人世界吗,老掺和别人的事干什么!”   提到“老情人”,李查德捂起嘴,才想起什么似的,立马改变主意不去管她,转过身,他伸出食指中指在头上跟她比了个告别的手势:“那你好自为之吧!”   然后走向自己的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按着喇叭,开到她身前来降下车窗,炫耀道:“年轻人,还是要有个家——”   余漾看他那嘚嘚嗖嗖如沐春风的表情,无语又无奈,只好双手插兜,抬眼去看晴朗的蓝天,任他呼啸着离开。   李查德结了婚,二十多年一直很稳定,余漾见过他妻子,两人性格很契合,年纪不小但心态都很年轻,跟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没代沟,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余漾初时听他们的爱情故事时,感觉跟听小说似的。   富家大小姐因为自小带来的弱症,需要家庭医生时常来调理,随着时间渐长,老医生年纪大了,来回奔波不便,就把自己的学生介绍给这家人,初来乍到的年轻医生凭借着自己幽默风趣的很快获得这家人的信任,也得到了富家大小姐的芳心。   这个年轻医生自然就是李查德。   李查德是个炫妻狂魔,三年来,余漾没少被他们塞狗粮,她也很佩服两个人在这个岁数还能保持热恋时的状态,每天都蜜里调油,腻得人发慌。   看多了,有时候余漾都怀疑自己才是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手机在兜里震动,朋友在催她了。   余漾不再停留,绕到自己车前,打开门坐进去,启动车子,手刚搭上方向盘,一瞬间的事,突然又不想去参加什么泳池派对了。   可以预料,去这一趟肯定又会有很多无聊的人加她联系方式,然后展开一系列追求行动,通过狂轰滥炸的方式占领她的社交时间,直到能跟她成功上床为止。   套路已经见怪不怪了。   ……   很无语,就跟三年前她的一样。   被骚扰的次数多了,余漾也渐渐意识到自己以前的行为有多恶劣,当时不觉得,现在回忆起来……她都不敢去回忆。   人会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而变得稍稍成熟一些,然后无时无刻不想穿越回去掐死那个拥有黑历史的自己。   余漾拿出手机,从微信里找到那个名字,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把那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可惜聊天界面就止于那里,三年了,他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他肯定是不想再理她的吧,估计他快要恨死她了。   余漾回过几次燕城,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被他报复,每次都跟特大重刑犯回国似的,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知道,更不敢凑到他跟前去。   不见面不说话,余漾却忍不住时不时地打听打听他的消息。   宗小叔那边她不敢去问,只好从他的朋友圈里窥探傅居年的现状。   恰好宗川野是那种十分钟不发朋友圈就浑身难受的人,余漾辛苦一些,从他纸醉金迷的日常里常常能划拉到有关傅居年一星半点的消息,大多是调侃他“修行”,“坐禅”,明里暗里打趣他和尚一样无趣的生活。   他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去结婚生子,而是恢复曾经的模样,继续做他的高岭之花。   余漾不知道,是不是她把他骗得不相信爱情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至于,当年她才十九岁,何德何能让傅居年因为她看破红尘啊,说不定她的出现只是他生命中一剂调味剂,划出了一点点涟漪而已,可能他现在早就忘了她的存在了,说不定再见面,他连恨她的心都没有,只会当那些事是她少不更事时与他开出的玩笑,他已经完全不介意了——   想得挺好,该躲还是得躲得远远的。   余漾看着曾经的聊天记录,默默叹了口气。   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不然真的是食难下咽,夜不能寐。   就这样,余漾怀着无比亏欠的心情去参加了泳池派对,派对上她一直心事重重,跑来搭讪的男人一个都没心情应付,角落里,她拿着手机,拍了一张酒杯的照片,点开温柒的头像,想跟她吐吐苦水。   这三年里,余漾除了看宗川野朋友圈找线索破案,偶尔也会从温柒那里打探傅居年的消息。   因为一些原因,她的好闺蜜温柒正跟时砚谈恋爱,而时砚跟傅居年走得近,所以温柒也会知道一些傅居年的动向,余漾也不明说,就旁敲侧击地打听。   酒喝得有点多,头也晕晕乎乎的,余漾没看清头像,把图片发过去,按下语音放到嘴边,说了句“好无聊”,咻地一下发过去。   放下手机,她喝了几口酒。   等了一会儿没见回音,余漾皱着眉拿起手机,突然定住,瞳孔地震。   两秒后,她腾地站起来,对着手机大喊一声。   “啊——”   整个泳池静了静,玩嗨的人纷纷放下手里的事,转过头看她。   余漾旁若无人,眼里只有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她刚刚干了什么?   她把照片发给了……傅居年!   而且照片还点错了!   她发的是,她穿着比基尼泳装,在水里跟人撩水花的照片!   好多好多光膀子的肌肉白男!   撤回已经来不及了T_T   余漾手忙脚乱地操作一通,什么办法都没有,欲哭无泪地举着手机,她只好努力措辞一下,想说自己发错了。   结果消息再发过去时,旋转的圈最后变成了小红点。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码着码着睡着了,嘿嘿嘿,抱歉~   明天回国。 第五十章 回国   心口仿佛被按了一个开关。   没有真正相交时, 那开关就处于关闭状态,两条河水向着相反的方向奔流,谁也不碍谁。   一旦有了真实的相汇, 开关自然而然就打开了,所有的猜想都变成了现实, 她感受到了对方的厌烦和排斥,一个毫不犹豫的拉黑就将她准备的所有解释全都打回肚子里。   发错信息仿佛只是一个契机, 提醒对方怎么还没把这块垃圾扫到垃圾桶里。   而这三年的相安无事, 或许, 大概, 是他真的没再想起她吧。   余漾垂头坐回去,托着下巴扒拉三年前的聊天记录,看着看着,鼻子就有些发酸, 忍回去泪意,她叫侍应生换了一杯酒,仰头灌下去, 甘冽的甜酒入口,酒精浓度不高, 但还是冲得眼睛涨涨的。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心情, 委屈有点,失落更多。   她知道自己很没道理, 也清楚别人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总觉得唯独这个人应该包容自己的全部错误, 不管是任性冲动也好, 还是恶意欺骗也罢, 就像三年前那样, 永远给她一个回头的机会,即便再也不会重修旧好了,难道他连她认个错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Yaa,你刚才怎么了?喊那么大声,发生什么事了吗?”穿着性感泳装的女孩从水里跳上来,走到余漾身边,担心地问了一句。   余漾抬头,看到是露西,忙扬起笑脸摇了摇头:“没有!是我刚才看错了,抱歉,吓了你们一跳吧?”   露西是她在这边关系最好的朋友,今天的泳池派对就是她办的,大家来祝她生日快乐,没必要因为自己那些破事搅了人家的好兴致。   “真的没事吗?那就别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了,过来这里玩!”露西心思细腻,看出余漾在强颜欢笑,决定带她一起去热闹的地方,换换心情,说着就去拉她的手。   余漾抵不过露西的热情,只好从椅子上起身,放下怀中的小泳圈,跟她一起到了泳池边上。   露西朋友很多,能在南海滩办party的身家也不容小觑,但她朋友多,其本人也不是很看重背景家世什么的,来的人什么阶层都有,鱼龙混杂,两个人一过去,就有很多人围上来。   余漾穿着泳衣,身上批了披风,海边有晚风,吹得长发微动,她顺了下耳边的头发,将披风裹了裹,对于泳池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而不见,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   有人不认识她,让露西介绍介绍余漾。   露西看那些如狼似虎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介绍余漾的同时,让那些男人收起没用的心思,别来招惹她的小姐妹。   话虽这么说,再铜墙铁壁的闺蜜也挡不住男人想要撩妹的心,尽管露西一再帮余漾挡着,她还是没少被那些人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尬到。   在这种事情上,别管什么国家什么年代,所有♂几乎都是一脉相承。   露西是party的主角,总不能为了余漾一直陪在她身边,为了防止露西一走远他们就露出魔爪,余漾拿出了杀手锏。   麻将。   于是乎,余漾在泳池边和那些想要跟他套近乎的男人玩起了麻将,谁赢了就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一听这个规则,老少爷们前仆后继——全被余漾拍在了沙滩上。   完胜。   派对结束之后,大家直接就在酒店里住下了。   余漾喝了不少酒,被海滩上的晚风一吹,脑袋更加晕乎。   她的酒量在这三年里飞速成长,但是喝得多了还是会醉,只不过现在能硬撑了,即便头已经晕得不行,她还是能保持基本理智,跟所有人道过别之后,稳稳当当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然后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房门没关,她进来时随手推了一下,但只是虚掩。   余漾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趴在床上后,头除了晕,还像要爆炸似的疼,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海风吹多了还是喝酒喝得太多了,起身要去喝水,胃里却一阵翻涌。   她撑了一下身体,没坐起来,嘴里嘀咕了一句话,好像是脏话,然后额头抵着被子,再次挣扎着要起身,这次有些容易,她只觉得身子一轻,有只手揽过她的腰,将她翻了个,倒进一个浸了凉意的怀抱里。   余漾缓缓睁开眼,看到房顶的吊灯发出刺眼的光,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好看。   他很温柔地抱了抱她,将她扶起来。   然后是一个杯子,杯子里装了水。   身体像是有记忆似的,余漾抱起杯子咕咚咚喝,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急,急了会呛到,弄得哪都是水。”   她喝完,随手把杯子递回去。   杯子在空中静静待了很久,很久之后,那只手才伸过来,把杯子带走。   余漾拽了拽被子,好像做梦一样,安安稳稳地向后靠去,舒舒服服地找了个位置躺下,正好在交叠的腿上,一高一低,像个完美的靠垫,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的温度。   她没心没肺地睡着了,多亏了那杯水,火辣辣的胃此时也不难受了,就是脑子还是晕,她蹙眉翻了个身,抱紧前面的大抱枕。   大抱枕长手了,闹情绪,不让她抱,拽着她的手要推开,余漾深吸一口气,被吵得不耐烦,就吭叽。   吭叽吭叽大抱枕就不动了,任她抱。   余漾舒服了,睡梦中模模糊糊地看到大抱枕一截黑色的布料,只觉得更加安心,毫无防备地进入梦乡。   等她再次醒来时,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着的,余漾酒意过去了,这一觉睡得脖子酸痛,她一边抚着后颈一边起身,看到身上盖着的被子,和摆放整齐的鞋,表情变得疑惑。   印象中她没脱鞋上床啊……   做的梦也奇怪,她梦到傅居年变成了一个大抱枕,不让她抱,她死命去抱,铁了心了就是要玷污他,一个抱枕凭什么这么有脾气还拒绝她睡,还把她拉黑!   余漾叹了口气。   好像把对傅居年的怨气绵延到梦里了。   想着想着她又笑出声,怎么会有她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在梦里还折磨人家。   把思绪从梦里拽回来,余漾掀开被子找手机,想要看看时间,正到处摸,忽然听到手机铃声。   在床头柜上。   余漾挠挠头,神情更加疑惑,昨天她有把手机放到这里吗?   手机铃声是特定的,指定某一人,铃声一响她就知道是谁的电话了,此时虽然疑惑也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趴过去拿起手机,想也没想就接听。   那边没有说话声,只有呼吸声,呼吸声渐渐变重,变成一声声压抑的啜泣。   余漾面色一变,心也跟着提起来,连忙问:“柒柒,你在哭?”   那边还是没有人说话。   余漾着急道:“柒柒,你怎么了柒柒?柒柒!你快说话,别吓我!”   隔了一会儿,温柒痛苦的哽咽声才从话筒里传来。   “漾漾,我好像复发了……”   然后是不断的哭泣声,不论余漾怎么叫喊都再没回应,不知多久,电话被人从那边挂断,余漾再打过去,是无人接听。   她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   当年她跟温柒认识就是在方医生所在的那家医院,她是抑郁症,病情比她严重得多,最坏的时候甚至有过自杀行为,就是那次自杀,让她认识了她的男朋友,男朋友叫白忱,是个消防员,那人性格阳光开朗,带她走出阴霾,才让她的病情好转,几乎痊愈。   但是三年前,余漾刚出国不久,她的男朋友就因为救火意外身亡。   余漾那时候刚好回国为温柒庆祝生日,白忱死的那天,恰好就是温柒的生日。   在温柒的生命中,没有人比白忱的存在更重要。   余漾看她冷静地处理白忱的后事,本以为她这次不会被命运的安排打击到一蹶不振,谁知却让她发现温柒为自己写好的遗书。   她准备处理好白忱的身后事,就随他一起去了。   余漾不知道怎么留住温柒,她想了各种办法,最后发现还是只有白忱才能留住她。   无奈,余漾只好寄希望于最后一种可能——她把白忱去世前捐赠的心脏去向告诉了温柒。   器官移植不管是供体还是受体,院方都会对双方亲属进行绝对的保密,为了保护好对方,是不会让他们知道器官去向的,但是很巧合的是,余漾在同一天知道有人捐献了器官,有人得到捐赠重获了新生,而他们恰好在同一家医院。   那个得到心脏捐献的人,就是时砚,余漾的小叔。   余漾本意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温柒,白忱的心脏还活着,还在这个世界上继续跳动,所以她不能死。   谁知道……   反正后来温柒和时砚在一起了。   余漾也问过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时砚完全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温柒是爱惨了他才会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实际上温柒只是为了能离白忱的心脏更近一些。   两人是个错误的开始,但是好歹,温柒这三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她没有再动那种心思,反而好好演戏,好好挣钱,好好陪着白忱的心脏,好好活着,余漾觉得,就算她这件事做错了,只要温柒得利,她就不后悔。   但是今天,温柒突然跟她说,她旧病复发了……   余漾再也坐不住,她赶紧上网看最近一班回国的飞机,订好机票后,回家收拾行李,来不及回学校请假,余漾拜托李查德帮自己善后。   十二个小时的飞机,余漾坐得心急如焚。   落地时,燕城是清晨六点,余漾的时差还没倒过来,但也不顾上这个,出了机场打个车直接飞奔去了温柒的家。   燕城正值深秋,刚降过一次温,早上风寒入骨,余漾却急得额头满是汗,到了地方,她拖着行李箱上楼,终于到温柒门前,她又是按门铃又是敲门,就怕温柒在挂断电话到她赶回来的这段时间出什么事。   敲了很久的门,无人应声,余漾急得都快哭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锁的声音,门从里面打开,看到门口那张久违的有些苍白的脸,余漾深吸一口气,上前拉着她手腕就转身。   “走,跟我去医院!”   温柒赶紧拉住她:“你等等!”   又不紧不慢地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余漾一听心里就发紧,惴惴不安地回过头,又气又害怕:“我能不急吗?你突然打电话说那样的话,完了又怎么都找不到你,我要是不回来,我怕我下次再见你就是葬礼上的遗照了!”   她着急时口不择言,说完自己心里也一哆嗦,要去打嘴,温柒先她一步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屋里。   温柒的性子跟她完全不同,火烧眉毛的时候都能安然处之,让人完全看不到她着急的样子,白忱去世时也是那样,余漾甚至没看到她掉眼泪,但就是安安静静地准备了遗书,所以余漾才害怕。   她还让她倒时差。   余漾哪有空倒那玩意!   “跟我去医院!”她就这一件事。   温柒安抚她:“我本来也是要去的。”   她看着她,眼里温温柔柔的,但就是淌着绝望,她声音很慢,慢到骨子里的斯文,然而一字字又毫无头绪,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她诉说着最近的一切,企图让她理解。   “我最近……眼前总是出现幻觉,起初我不知道,我以为是我梦到了他,但是不是……就是幻觉,他好像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我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我甚至还伤了时砚,我不仅伤了他,我还差点杀了人……我觉得我是复发了,但是我不记得给你打过电话……”   她絮絮说着,余漾能感觉到她的无助和恐惧,跟三年前不同,她那时一切如常,但心存死志,现在终于肯亮出软肋,也跟她伸出手,希望她拽她一把了。   余漾悬着的心微微落地,她上前一步,把温柒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她说了很多话,但是记住的只有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   她告诉她:“没事的啊,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也回应了她,说:“嗯,一定会好的。”   **   余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亲手为温柒做了饭。   温柒经历过火灾,所以怕火,没到见火就PTSD的程度,但是余漾知道她看了火会不舒服。   两人吃完饭,余漾就带着她去医院了。   结果比预想中好,起码比三年前好,余漾看温柒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如今这样跟时小叔有没有关系,两人正从医院往外走时,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小温!”   喊得不是自己,但余漾却一激灵,慢半拍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穿着皮夹克的宗川野站着跟她们挥手。   余漾赶紧往他左右看了两眼,确保没有别人之后,才放松地舒一口气。   宗川野走到近前才发现余漾的身影,眼睛一睁,眼里有惊诧。   余漾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句:“小叔叔。”   温柒更惊讶。   余漾告诉温柒心脏移植那件事时,没跟她说过自己和这个圈子的关系,跟她旁敲侧击地打听傅居年时,更没有提到过那些事,所以温柒是完全不知情的。   余漾就硬着头皮给她解释了一下:“我爷爷朋友的儿子,按辈分,喊一声小叔叔,没有血缘关系。”   宗川野意味深长地看过来,笑着问她:“居年知道你回国了吗?”   余漾想起他把她拉黑的事,想也不想就命令道:“他不知道!别告诉他!”   宗川野挠了下脸,心说,告不告诉的他也会知道,傅居年这两天就在迈阿密,难道不是去见余漾的?   现在他人还在国外,余漾却回来了,说明傅居年扑空了吧。   啧!   虽然好奇这俩人,但是宗川野有更重要的事,也就把话题岔了过去。   转过头,他看着温柒,煞有介事道:“小温,去看看阿砚吧,不看的话,也许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有点《此刻欲坠》的剧情,温柒和时砚以及白忱的故事,具体可以去看作者专栏《此刻欲坠》   这里补全了一点剧情,那对cp能成完全是因为余漾。 第五十一章 算计   温柒和时砚的关系很复杂, 中间横着一个人,一个谎言,一个永远无法填补和跨越的沟壑, 和一颗不属于他们却仍旧跳动的心。   从余漾把那个潘多拉之盒打开开始,这个故事的发展和走向就不再受她掌控了。   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那个决定是对是错。   听到宗川野的话, 温柒什么话都没说,匆匆赶去病房看望时砚, 明知她在乎的只是那颗心脏, 宗川野还是希望她能出现在时砚面前, 为此不惜夸大其词, 把时砚的情况说的很严重。   余漾有些生气。   她就手把拎着的袋子往宗川野身上一甩,没好气道:“你知道你这么刺激她,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宗川野伸手一挡,身子下意识缩了缩, 脸上的笑显然是没当回事,随声道:“我说错了吗,她不去见阿砚, 那可不就是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倒是你,说清楚, 什么叫我刺激她?她怎么了, 会有什么后果?”   余漾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气不打一处来, 冲他吼道:“什么后果, 让你给时砚收尸算吗?”   这一声质问着实有些大, 医院整个一楼大厅都霎时静了下来, 感受到旁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余漾涨红着脸, 赶紧跑开去追温柒。   剩下宗川野一个人茫茫然地指着自己,表情莫名其妙,半晌后,他放下手嘀咕一句:“小丫头这么多年不见还这么刺头!”   转身也往病房那边走,只不过边走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人的头像,发了段语音过去。   “居年,我这有个一手消息,有关余漾的,要不要?”   高速上行驶的宾利车上,傅居年靠窗假寐,手支着额头,双眸轻阖的脸上充满疲倦。   最主要的是,心情也不好。   前面开车的周密反复多次看向后视镜,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出声询问道:“要不要回去休息?”   傅居年赶了一夜的班机,时差也没来得及倒,在迈阿密又是谈项目合作又是照顾某个醉鬼,根本没时间休息,结果回国刚落地就说要去公司,就是铁人也经不住这么祸害!   后座上的人却连眼皮都不抬,声音冷淡的一声“不用”回绝了他。   周密默不作声地开车,心里微微叹口气。   原本迈阿密的项目不必他亲自去谈,但这三年来傅居年的出差仿佛有了个约定俗成的规定,就是凡是涉及到米国的合作,老板都会亲自出差去谈,项目落地在迈阿密的,就直接飞去迈阿密,项目不在迈阿密的,也会单独再买一张飞向迈阿密的机票,最后再从那里折返。   三年来,雷打不动。   别的人不知道傅居年去干什么,身为傅居年的特助,周密很难不清楚。   不就是余小姐在那里上学吗……   可是他去了,又不出现在余小姐面前。   周密搞不懂傅居年的心思,好在傅居年本身就是个让人很难搞懂的人,周密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许多疑惑只是在心里打转。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傅居年刚要睡着,被震醒。   眉间肉眼可见地闪过一抹不快,他拿出手机,半垂着眼看了看,见是宗川野的语音,本想当做没看到收起手机,动作刚到一半,又重新拿到眼前。   顿了片刻,他点开。   “居年,我这有个一手消息,有关余漾的,要不要?”   宗川野的声音从声孔里公放出来,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前面开车的周密后背一凉,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果然,老板的脸色阴沉不定。   傅居年向后一靠,闭上眼睛,手指摁着眉骨轻轻摩挲,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很久后,他突然开口,问前面的周密:“最近余承志有没有再联系你?”   周密打起十二分精神:“没有。”   车内静了静,平稳行驶的车子只余轻微的引擎声。   傅居年睁开眼,手里拿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指尖翻转,眼里疲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眼不到底的深邃。   半晌,他道:“让林萧跟黄静怡接触一下,就说我有意转让余氏的股份。”   黄静怡是余承志现在的妻子,两人很早就在一起了,但两年前才登记,而且一直没办婚礼。   最近一段时间,这两人因为一些事情闹得很不愉快,还牵扯到了余氏的股份问题,处理不好的话,余承志很可能人财两空,走投无路之际,他曾经来找过傅居年,希望傅居年能帮一帮他。   周密当时以为他一定会答应。   不管他人在余小姐身上栽了多大的跟头,余傅两家的交情还在,就冲老一辈的关系,傅居年也不该这么小心眼就拒绝对余家的一切帮助,他一直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来着。   但是傅居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余承志随了余爱民的脾气,半辈子没怎么拉下脸来求人,结果到傅居年这里,上来就吃了个钉子,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他是要面子的人,见傅居年丝毫不讲往日情面,脸色铁青地从封睿离开,之后再没来过。   周密就以为老板还记恨着余小姐的事。   但现在,傅居年不仅不想帮余家,还要和同余承志抢股份的黄静怡接触,明摆着就是要跟余家作对……   事情做得太过,周密反而不觉得傅居年是在泄愤了。   毕竟是跟在傅居年身边多年的人,周密只要再往上多想一层,很容易就领会了傅居年的用意。   思考不过是几秒钟的事,很快他就应声:“好的,我让林萧去办。”   周密一路往封睿开,车子刚下高速,傅居年突然道:“去阜外医院。”   是不同的方向。   周密赶紧打起转向灯。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阜外医院住院部,傅居年下车,系上领口最后一颗扣子,眨眼间又是素日里那副高贵冷清不苟言笑的模样,不见方才的倦怠。   周密问:“用带点东西吗?”   空手去探病,会不会有些不好……   “不用。”傅居年脚步没停,径直上了楼,“本来也不是去探病的。”   周密差点摔个跟头。   时少多少是有点惨。   傅居年没到时砚的病房,在电梯口碰上宗川野了。   电梯门一开,宗川野本来在听电话,“嗯嗯”两声,刚要进去,冷不丁一抬头,看到西装笔挺的傅居年站在里面,先是怔了怔,然后赶紧挂掉电话,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不是吧,我一个微信过去,你就真来啦!”   傅居年没理他,抬腿要走出来,宗川野一拦,把人推回电梯里,按了一层的按钮,摆摆手道:“你来晚了,余漾已经走了,这会儿时砚正伤心呢,我建议你不要过去找不痛快。”   傅居年站定,瞥了宗川野一眼,没说话,但也没再按开门键。   电梯下去,宗川野瞄着他,笑得意味深长:“就这么忍不住啊,听说我有余漾的消息,放下手机就来了?”   “哎对?你不是出差去了吗?”宗川野像是想到什么,脸色更加古怪,“你该不会追着余漾前后脚回来的吧?”   见傅居年不说话,全当他是默认,他走近一些,好奇地打量着他:“现在余漾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傅居年终于侧头,语气淡淡:“她回来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宗川野听他冷漠的声音,脸瞬间扭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就装,你就装,不趁这机会下手,完了人家又出国,回头你又把自己喝成孙子,还得我来善后。”   三年前的事,还得被他翻过来调过去说几遍?   傅居年脸上闪过不耐,忍了忍,电梯到了一层,他率先走出去。   刚走出一步,他回头:“要是最近余家有人找你帮忙,不管什么事,都拒绝。”   宗川野愣住:“这是干什么?”不至于撕破脸到这种程度吧?   傅居年看着他,眼里反射出冷光,反问:“你不是说,让我下手么。”   话落,他转身就走,宗川野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一挑。   怎么感觉刚刚的傅居年,表情里暗藏着兴奋呢?这是等了很久的机会吧……   **   温柒在医院还有事情要处理,让余漾先回家,余漾放心不下,想要陪她再多待一会。   温柒还是像以前一样,说话不疾不徐的,温声劝她回去:“你忙了一天一夜,该回去好好休息了,我的问题你也知道了,现在还控制的住,而且刚刚我从黎枢那得到一个好消息,我一直争取的那个角色,现在有机会了,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能倒下,我肯定要坚持下去的。”   提到黎枢,余漾微怔,但很快恢复表情,犹豫过后抱了抱她:“那我先回家了,你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要硬撑。”   “放心。”温柒拍了拍她,声音轻飘飘的,“不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漾觉得温柒跟从前有些不同。   也许她自己不曾察觉,但潜移默化的影响总是如影随形。   她或许还是多多少少被时砚改变了。   和温柒道别后,余漾先回公寓拿行礼,拿完行礼打车回家,回到紫玉山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紫玉山庄是爷爷故居,余漾出国后没多久,余承志就娶了黄静怡,两个人不在紫玉山庄住,余漾这次回来是临时起意,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她还以为紫玉山庄这边会没有人,结果下车后看到别墅的灯是开着的。   余漾拖着行李箱,一边疑惑着开门,一边随手拿起玄关的雨伞当做防身武器。   刚进客厅,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小姐?”   “陈叔?”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对对方出现在这里感到震惊。   “陈叔,您不是回家了吗?”   余爱民去世后,余家就给了陈叔一笔钱,让他提前退休回去享受生活了。   陈叔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正好这时余承志从楼梯上走下来,见到余漾也是满心惊讶,但他的腿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明明很着急,却走得一步一踉跄。   “漾漾,你不在迈阿密吗?怎么突然回国了?”   余漾见他一瘸一拐,楼下得艰难,赶紧放下行礼过去扶他,也一大堆问题:“这是怎么了?过年回来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扛着他的胳膊,将他扶到沙发上,余承志脸色不好,比上次见面瘦了很多,这一扶一扛间,余漾竟然发现他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轻,浑身也没什么力气。   余承志坐到沙发上,低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陈叔见状,神色焦急,对余承志道:“这件事瞒大小姐也没用,她长大了,家里的事都应该知道。”   陈叔是余爱民的人,比余承志大几岁,这么说话完全没问题。   余漾看了看两人,知道自己这趟家回对了,看来她不在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余承志沉着脸,跟陈叔摆了摆手,陈叔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把空间留给父女两个。   余漾也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对面,她发现一向爱浪的余承志脸上没了从前那种容光焕发的精神,鬓角的头发也生了灰色,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出事了?”她开门见山,对他从不会拐弯抹角地说话。   余承志闭了闭眼,神色不知是懊悔还是羞愧,他抹了把脸,把种种情绪都压回去,睁开眼对余漾道:“漾漾,家里出了点事,但你不用担心,爸爸会处理好的。”   余漾打断他:“跟黄静怡有关系?”   余承志还想要说什么,闻言一怔,抬眼看过来,神色已经出卖了他的答案。   黄静怡就是余漾当初在GK打的那个女人。   两人结婚,余承志提前告诉她了,余漾不想管他那些破事,所以从来没说过反对的话,不反对,也不支持,总归跟余漾没关系,她不认黄静怡,她连余承志都不叫一声爸的。   但是她私心里觉得黄静怡不像什么好人。   这次回来,余承志搬回紫玉山庄住了,又不见黄静怡的影子,显然是两人出了什么事。   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感情破裂,余承志还不至于这么颓败。   余漾眉头轻抬,硬着头皮道:“给你……戴绿帽子了?”   说完,余承志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双眼无神地看着空处,很久之后,他眼底蹿红,按了按眼睛,完全失去尊严地哽咽起来。   余漾看不得人哭,就算她对余承志还有怨念,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在自己面前突然哭了起来,她还是觉得胸口梗了一下,闷得难受。   “离婚就好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余漾生硬地安慰,起身拍了拍余承志的背。   余承志捂着脸,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也说不出来。   半晌后,他抬起脸,很艰难地跟余漾道:“她跟公司股东秦忠暗通款曲,趁我生病期间,跟他一块狼狈为奸,几乎快要把公司架空了,现在她手里的股份比我多……”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会儿~ 第五十二章 求人   “你是说, 黄静怡早就跟秦忠生了孩子,她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图咱家的财产,前段时间你住院, 把公司交给她,她和秦忠趁你不在贿赂了其他股东, 把你架空了,现在她和秦忠手里的股份比你多, 想要把你踢出集团是吗?”   余漾一字一顿地说完, 脸上看不出愠怒, 但眼底毫不掩饰的审视迸射出冷意, 让人无所遁形。   余承志身心备受摧残,在余漾的质问下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土里,快要年过半百的人哪里接受得了自己的人生经历这样的惨败?不仅是公司财产的问题,还有属于男人的尊严, 以及被背叛的怒火,都纠缠得他苦不堪言。   在同辈里,余承志的能力不算突出, 跟同龄人的成就比也只能说平庸无奇,他能有今日, 全靠余横和余爱民两辈人积攒下来的声望和财富在那里撑着, 现在老人都走了,余承志才知道什么叫孤木难支, 什么叫人走茶凉, 公司让他经营这么多年, 只养活了一些白眼狼, 稍加利诱, 就抛下他另择出路。   他用了各种办法挽回, 可惜那些人只看重利益,不看重情面,他几乎快要无计可施了。   余承志低着头,手捂着头顶,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也不想在女儿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但是这个打击太大了,他无处诉说自己的无助,哪怕是在陈叔面前,他都要装作天不会塌的样子,唯有在余漾这里,他才能将真实的自己发泄出来。   可同样的,他对余漾的愧疚最深。   如果只有他自己,哪怕认栽,再东山再起都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余爱民才刚走没几年,他就把家产败光了,让余漾后半辈子跟他一起从天堂跌到地狱,他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他本来就对不起余漾。   现在,他对余漾的亏欠已经数不清了。   “你怎么不说话?”   “漾漾……漾漾……爸爸真的对不起你……从你生下来,就没给过你一天好日子……害你被欺负,害你失去梦想,害你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是爸爸没用,没用……”余承志断断续续地说着,完全陷在自责里,像是一个被击溃到尘埃里的人。   很久之后,余漾才开口。   “你住院的事,怎么没跟我说?”   话落,余承志突然止住声音,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余漾,眼里有些愕然。   像是没想到余漾会在此时此刻问出这样的话。   像是没预料到余漾还会关心他。   余漾当没看到他的怔忪,扫了一眼余承志的身体,眼里的情绪看不透彻:“腿是落下后遗症了吗?这么严重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余承志呆呆地望了她几秒钟,几秒钟后,眼里很快就浮满泪水,嘴角撇了撇,像是极力在掩饰难过,然后有些委屈地低下头,缓了口气,道:“脑梗,好在被路人发现了……急救及时,救回来了,之后就出现单腿无力的症状……医生说积极治疗,也可以恢复。当时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国外也不容易,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他静静地说,余漾静静地听,虽然脸上一直是平静的神色,但在他说到“脑梗”两个字时,心头还是为之一颤。   也许他们错过了太多时间,再多的体谅都无法弥补其中的空缺了,这种别扭的父女关系让余漾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一种难言的窒息感。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再去争论谁对谁错都已经没有意义。   “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吗?”余漾认真地看着余承志,没有发火,也没有埋怨,而是出人意料的冷静,怕他听不懂,又加了一句,“公司股份。”   余承志从余爱民走时就知道余漾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但她此时的态度又让他觉得自己对余漾的了解还是不够,寻常人听说家里变故,要么着急,要么担忧,要么怨天尤人,但余漾只是很平静地问他解决办法,无用的争吵指责全都没有。   突然觉得余漾比他靠得住多了。   余承志苦笑一声,原本打算自己全都抗下的想法此时已经有了改变,他抹了把脸,将脸上未干的泪水拂去,尽量让自己在她面前更像一个真正的父亲。   “现在黄静怡和秦忠手里的股份加起来是47%,你爷爷给你留了35%的股份是她动不了的,虽然他们手里的股份比我们多,但是没有超过半数,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余漾问他:“剩下的18%呢?”   余承志道:“有一些散股,我最近已经让人尽量回收了,但加起来只有6%,算上你的股份也只有41%,剩下的那些……”   他说到这里话音没了,神色有些为难,余漾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焦急:“剩下的怎么了?”   余承志叹了口气:“剩下的12%是你爷爷当初为了回报那几个出资出力帮他的哥们兄弟,送给他们的,傅、时、宗家各占4%。后来时家因为时正庭那个位子要避嫌,手中股份全不沾,给了他孙子,他孙子又把股份转给了傅家老大,所以现在,宗家的4%在宗川野手里,傅家有8%,一半在傅缙严手里,一半在傅居年手里。”   余漾眉头一跳。   傅缙严是傅居年大哥,可以当做这8%都是傅居年的,而她就算拿到宗川野手里的4%,只要不搞定傅居年,余漾的股份还是没有黄静怡多。   可是,怎么偏偏就是傅居年呢……   刚刚一脸冷静的余漾此时败下阵来,气势也弱了许多:“傅家那边,你有没有去说……”   余承志脸色铁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去找他了,但是他不同意,老爷子走的时候他忙前忙后,我本以为他会念在老爷子的情面上帮我一把,谁知道他拒绝得干脆,一点余地都不留。”   此时他仍不知道傅居年与自己女儿之间的恩恩怨怨,还以为傅居年只是因为不想帮他才拒绝。   说到这,他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余漾:“对了,我记得傅二对你不错,当初你还在他公司当了几天助理,你觉得他怎么样?如果是你去说,他会同意吗?”   余漾后背一凉,感觉头皮要炸了,如果知道自己三年后要有求于他,打死她也不会去招惹他,还在分手时把话说得那么绝。   前不久才刚被拉黑,现在她去求他,不说他会不会奚落嘲笑自己,但凡提到股份的事,他反手把股份卖给黄静怡都不一定。   恐怕会让余家如今的困境火上浇油。   余承志看到余漾脸上的为难,以为她不愿意跟傅居年这种人接触,顿了顿,把刚才的话收了回来:“不用你了,爸爸再想想别的办法。”   余漾抬头,神色犹豫:“不是说傅家有8%吗?横竖都要把这8%攥到手里,不然打不赢黄静怡。”   余承志脸色凝重,沉吟片刻,长叹一口气,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绕过傅居年,想办法把他大哥那一半和宗家这一半弄到手。”   余漾眨了眨眼睛,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   “他大哥好像不在国内……你能联系得到吗?”   余承志点头:“我听说他下周就回国,到时候我去亲自登门拜访一下,他比傅居年好说话,还是很有希望的。”   “宗家那边——”   “我去试试。”余漾打断他。   余承志愣了一下,担忧道:“宗川野跟傅居年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我就害怕宗川野那边也不肯松口。”   说到这,他脸上不解愈发深重,嘀咕道:“也不知道傅居年哪里看我不顺眼,态度这么强硬。”   余漾一听,缩了缩肩膀,心说还是她连累余家了。   就在这时,余承志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皱起眉头,当着余漾的面把手机接起。   正常对了几句话,余承志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骤变,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余漾,神色几经变换,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对那边说:“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余漾见他挂了电话后一言不发,出声询问:“怎么了?”   余承志颓败地握着手机,两手垂在腿侧,顿了片刻,疲惫道:“刚我秘书说,傅居年已经找人跟黄静怡接触了……”   余漾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手脚冰凉。   好像被当头浇了凉水,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傅居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一丁点都没有留恋当初那段回忆,对她更没有丝毫旧情可念,她见识了什么叫翻脸无情,那种感觉比她发现傅居年把她拉黑的时候还难受。   如果不是知道余氏现如今岌岌可危,想要伸手推波助澜一把,傅居年真的没必要和黄静怡这样的人接触。   他就这么恨她,恨到要把余家往死路上逼?   余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明明他这么做都是有理由的,可她还是忍不住生气,忍不住埋怨他。   “没关系。”余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余承志道,“反正他手里只有4%,我们先从宗家这里入手,然后等傅缙严回来——”   “傅缙严的也在他手里了。”余承志打断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家兄弟俩,这点股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砰”的一声响。   余承志抬起头,看到余漾站起身,背光的脸晦暗不明。   换了几口气后,余漾低头对余承志道:“股份的事,我去办,我就不信我要不回来。”   **   不知道是不是余漾的错觉,宗小叔似乎在刻意躲着她。   她微信喊宗川野出来吃饭,他总是用各种借口搪塞,一会儿说陪妹妹,一会儿说照顾时砚,一会儿说自己去马尔代夫度假,结果IP地址还显示在燕城,撒谎都不做全套。   他越是躲,余漾越是不知疲倦地骚扰他,从公司到他妈妈那里,问了个遍,最后宗川野终于被她逼出来了,两人在饭店里,面对面坐着,宗川野被她逼仄的双眸看得哭笑不得。   “你就直接去找傅居年不行么?”宗川野也很无奈,“我真的帮不了你。”   余漾逼问他:“是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宗川野不正面回答:“知道还问?”   余漾明白他的意思,气得拍了下桌子:“他就这么恨我,有什么事不能冲着我来?”   宗川野眼瞥她,愣了半天,迟疑道:“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不一定对啊,他是想逼你去见他。”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明天一定准时,不准时吃屁。 第五十三章 再遇   宗川野话音一落, 像是羽毛撩动着心弦,余漾眨着眼睛看他,方才拍桌子的气势瞬时弱了下去, 半晌后,她敛起怒火, 缩了缩脖子,双眸飘忽不定, 声音也低了不少:“什……什么意思?”   餐厅包厢环境淡雅, 从远处飘来的阵阵古典乐声, 化解了几分气氛骤变的尴尬。   宗川野看她没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深觉好笑,两手叠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答反问:“你真的觉得,老傅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你?”   被他这么一问, 余漾哪还敢确定,可是心里仍有不忿,她嘀嘀咕咕道:“不然他为什么拒绝帮余家的忙, 只是8%的股份而已,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吧……”   “对, 不值一提, 就更不至于亲自派人去跟那什么秦香莲接触了,还正好是趁你回来的时候, 他这么做, 摆明了就是让你知道, 你现在能求的人只有他, 所以快去求他!”宗川野给她分析情势, 斩钉截铁地在桌子上指了指。   余漾轻声开口:“是黄静怡——”   “管她黄静怡黄动怡, 你现在最应该搞清楚的是老傅的心!如果你能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然后投其所好,别说8%的股份,你家公司他分分钟帮你抢回来!”   余漾现在也迷糊了,苦着脸看他:“我哪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既不是报复我,又不想帮我,难道……是想让我去给他道歉,让他当面羞辱回来?”   宗川野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头一次感觉自己遇上了克星,他向来不怕精明的女人,也不怕单纯的女人,就怕这种看起来精明实际上色厉内荏,一旦真遇上跟自己有关的事,眼里就露出清澈的愚蠢的人……   他低头清了清嗓子,拿起酒润润喉,觉得自己可能要开始授课了,先保持喉咙的松弛。   “你知道他前不久出差去迈阿密,跟你前后脚回来的吗?”宗川野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余漾闻言一怔,消化着他给出的信息,一时没办法领会,摇了摇头:“不知道……”   话刚说完,脑袋里陡然闪过了什么。   朦胧的金色灯光,被她攥在手里怎么都扯不动黑色衣摆,贴合体温的拥抱,和令人安心又熟悉的味道……那个真实又虚幻的梦,此时再结合宗川野的话细细回想,突然就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余漾挺直了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确定吗,他真的去了迈阿密?”   宗川野轻笑一声:“我骗你干什么?阿砚生病住院,我给他打电话他都回不来,自己亲口说他在迈阿密的。”   余漾听完,伸手摸了摸头发,她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猜测,难道她那天做的那个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是傅居年就算去了迈阿密,怎么知道她去哪里做什么,怎么知道她住在哪个酒店以及具体的房间号?   想到这,她的心倏然一颤。   这样的事,发生在傅居年身上,似乎也并不意外……   他又不是没做过。   可是,就算那人真的是他,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看到余漾又惊恐又疑惑地捋头发,满脸想不开的神情,宗川野也有些诧异,挑眉打量着她:“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你没有跟他见面?”   余漾心里很乱,胡乱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自从我出国之后,跟他再也没见过了……”   宗川野低眉晃了晃酒杯,小抿一口,边思索边道:“那是有些奇怪,据我所知,他这三年飞去米国不止一次,是很多次,可是去了又不见你,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说着困惑的话,其实心里已经有一点猜到傅居年的心思了。   宗川野抬头看过来,好看的笑眼里露出几分玩味,神神秘秘道:“你知道你走的那天,老傅喝了多少酒吗?”   余漾像是个蓄满火.药的炮仗,见着点火星就会被引爆,处境十分危险,她战战兢兢地抬起下巴,攥着指尖道:“不知道……”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醉过,喝得不省人事,最后是我把他扛回房间的,你看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什么都瞧不上眼的样子,也知道他这个人有多自负,骨子里有多骄傲,没人能把他伤成那样,但是你做到了,不得不说,你还是挺厉害的。”宗川野啧啧称叹。   余漾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宗川野摇了摇头,眼里满是认真:“我没有开玩笑啊!我说的是真的。但是你看,你就算把他伤成这样,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放下身段求你别走,你还是抛下他走了,没有一句解释,他之后有对你怎么样吗?”   余漾一怔,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只是眼里多了几分诧然。   宗川野继续为她解惑:“以老傅的背景和手腕,至于让你逍遥三年回来再治你?你相信吗,他要真的想让你不好过,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在迈阿密过不下去,乖乖回来跟他认错,可是他去了那么多次你的城市,却一次都没打扰过你,这件事你细想,你仔细想想。”   余漾的心砰砰跳着,一下比一下快,她心里有个答案,可是又不敢确认。   当年她任性胡闹,事情做得很绝,让傅居年这种从来没有经历过失败的人栽在她身上,怎么会不记恨她?   何况他还把她拉黑了。   宗川野似乎看出余漾的困惑,兀自笑了笑,心里哀叹,傅居年啊傅居年,你俩真要能成,高低得烧香把我供起来吧!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咽下最后一口酒,一针见血地问出她心底的困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当初做那么过分,跟他不可能有讲和的一天了?”   讲和?这还能讲和吗?   余漾点点头:“他一定恨死我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问问他,是喜欢你多一点,还是恨你多一点?”   宗川野的问题像是一把钢刀,戳在余漾的心口上,让她的呼吸一顿。   许多事,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她觉得自己当时漫不经心,没有认真地对待过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就下意识以为傅居年也是这样。   喜欢?   没有真心,能换来真心吗?   宗川野擦了擦手,祖师爷俯视小菜比的表情,宽容里夹杂着几分怜爱:“这个问题说穿了是一个问题,说来说去,他都是还放不下你,你需要考虑的,不是怎么跟他讲和,而是怎么对待他这份真心,毕竟三年过去又三年,他还有没有这个耐心继续放你任性,就不好说了……”   他敲了敲桌面:“这个股份,就是信号。”   余漾受到点拨,神色怔然地看着前面,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不知在想着什么。   宗川野站起身,临走时拍了拍她肩膀:“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老神神在在地说完,插兜要走,走到门口,刚起什么,回头道:“对了,再提醒你一句,比起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更重要。”   说完,他开门出去,留下余漾一个人在房间里沉思。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心里很乱,很多事情摸不着头绪。   宗川野的话,她听懂了一些,但有些还是谜团,在心里解也解不开……   她忽然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手抓着桌沿,两眼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怎么样,先去见一见他,说不定一看到他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马上就会拨开云雾见月明。   她拿起包,匆匆离开包厢,得知宗川野已经付过账之后,心里小记他一恩,离开饭店直奔封睿。   她本人是想一鼓作气,害怕再衰三竭,所以才不留余地不留退路地直奔封睿,见到傅居年之后她应该说什么,她自己也没想好。   这一路忐忑不安,坐车从不晕出的她下车后差点紧张到吐,结果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进了大楼之后,被告知傅居年不在。   她又被拦下了,但好在她在封睿上过几天班,前台经理认识她,把她带到助理办公室。   周密和傅居年都不在公司,只有林萧在忙,见到余漾,目露惊讶:“余小姐?”   余漾打过招呼,说明来意,林萧笑得勉强:“真不巧,今天老板跟周哥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今明两天都不在。”   余漾忙问:“哪个酒会,在哪办的酒会?”   “这个……”林萧不晓得该不该告诉余漾,最近老板似乎跟余家不对付啊……   见余漾面色焦急,他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问问。”   余漾静静等着,然而这个电话并没打通,林萧看余漾还是没放弃,让她稍安勿躁,给周密又打了一个,这次通了。   林萧问:“周哥,余小姐来公司了,有事找老板,想问问你们在哪个酒店。”   那边说了句什么,很快,林萧就挂断电话,转过身,看着余漾希冀的双眼,慢半拍道:“在城南的粤兴酒店。”   “好!谢谢!”余漾得到地址转身便走,林萧喊了她一声,她也没停下,眼见着人没影了,林萧摸摸头:“可你没邀请函啊……”   余漾早已经忘了这码事,趁着时间还早,她回家换了套衣服。   要去酒会,肯定要盛装出席,何况再见傅居年,她也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她去试衣间拿自己早就想好要穿的衣服,眼睛一扫,却看到一个尘封在她记忆深处,久久没有回想起的礼物。   是傅居年送给她的那条裙子。   余漾的手停在空中,神色犹豫,很久之后,她换了方向,把裙子从防尘袋中拿出来。   到粤兴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天色擦黑,她把车停在附近,下车时恰好吹来一阵冷风,她赶紧抚了抚手臂,眼睛被冻出眼泪。   她没穿外套,时间太赶,找不到一条能搭的衣服了。   想着进了酒店就能暖和下来,结果在门口就被门童挡住,看到他伸手礼貌向自己询问邀请函时,余漾有些石化地站在那里,凉风中瑟瑟发抖。   门童看出余漾的局促,朝她笑笑:“对不起,有邀请函才能进去。”   余漾心里暗骂自己,现在不得不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她是没有受到邀请,而且余家现在的地位也不足以她拿出来当做通行证。   刚想着要不要把傅居年搬出来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余漾?”   余漾抱着手臂回头,见到不远处一身白西装的人脸上藏不住的喜色,也愣了愣,喃喃:“这也太巧了……”   顾朝西走过来,眼中震惊,一堆问题:“你怎么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毕业前就回来了,所以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   余漾声音发抖:“前两天回来的,有点事情……”   话没说完,顾朝西就发现她很冷,打断她,对门童道:“她是我女伴,可以一起进去吗?”   说着,把自己的邀请函递过去。   余漾看到门童验收了邀请函,微笑着伸出手让路,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顾朝西走到她身旁,将臂弯空出来,余漾看着他,最终认命地叹了口气,虚虚挽起他的胳膊,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今天又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话说你进来这里干什么?”   两个人走进大厅,里面人很多,看到进来的人并不是什么商业巨擘,纷纷掉转过头继续去看舞会。   两个人交头接耳,也未曾注意到从他们一进来就锁定在某人身上的目光,在暗处陡然一凛。   ……   正跟傅居年攀谈的人察觉到眼前的人气息骤变,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紧忙喝一口酒缓解紧张,却发现傅居年并未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遥遥望着他后面什么人,眼底戾气隐隐浮现。   难不成,遇到什么死对头了?   他摸不着头脑,也回头看了看,沿着傅居年的视线望去,许久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人。   “张总。”   “欸欸!”张总转过头。   傅居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一点异样:“您继续。”   “好好,其实是这样……”   远处,余漾放开顾朝西,解释自己来意:“我来找傅居年,求他办点事。”   “傅——”顾朝西听到这个名字,神色有几分古怪,见旁边有人看过来,立马闭上嘴,蹙了蹙眉,降低声音:“什么事,我帮不上忙吗?”   “嗯……只有他能办。”她没把顾朝西的话放心上,一边应声,一边伸长脖子去找傅居年。   酒会的人太多,这个时间又正好是晚宴,想找到一个人也不是很容易。   顾朝西在后面默默看了她半晌,无声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拽住她手腕,为她指了指另一侧:“看看他是不是在那边。”   顾朝西指的地方人比较多,有一个很明显的聚集,余漾探出头,眯着眼仔细辨认,果然在人潮后面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愣神,呆呆地望着那个举杯的人。   虽然隔的有些远,但她还是确定那道身影就是他,三年不见,他好像没有太大改变,还是那么清贵孤高,还是那么难以靠近,往那一站,就有一种不可向迩的深沉脱俗之感。   余漾脚步微沉,像是钉在地上一般,刚才的雄心壮志此时纷纷偃旗息鼓,准备好的话也一并烂在肚里,她有点不敢向前,也不确定傅居年会一种什么态度面对自己。   “怎么不过去?”顾朝西问。   他的声音一出,余漾回过神来。   已经到这里了,万没有转身就走的可能。   她默默给自己打气,攥紧拳头,再放开,深吸一口气,刚抬脚要走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一字肩白衬衣,黑色高腰阔腿裤,长相靓丽干练的女人拿着高脚杯走过去,到傅居年身前,与他攀谈起来。   一直没有笑模样的傅居年在看到她时,稀奇地松展开眉头,露出几分笑意。   酒杯相碰,他喝下对方的敬酒。   余漾的脚步顿在那处,心头一沉,那只脚再也抬不起来。   她停下的同时,那边的人相谈甚欢,也不知做了什么决定,女人伸手邀请,傅居年颔首,在她指引下挪步,正好是向着这边走来。   余漾忽地慌乱起来,手心出了细汗,连呼吸也不顺畅起来,但她一直站在那里没动,眼睛紧紧锁在男人身上,距离越来越近,她等着看他走过来,心头忍不住猜测当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会是一种什么表情。   然而真等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颗心悬起的一刹那之后,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移开眼,像是从未认识过,漠然地与她擦肩而过。   身上的凉意未散,余漾准备好的表情僵在那处,不像笑,也不像哭,只是从略略错愕,变成血液上涌,血冲红了整张脸,红透顶。   他就这样,从她身侧走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哎呀,赶上啦!   就虐这一小下下~ 第五十四章 逼他现身   晚宴上放着高山流水的雅乐, 流动的光线人影绰绰,脸上的热先于身上的凉意逐渐发散,她抚着手臂, 静静站着,能感觉到自己脸色一瞬间难看, 难看到别人都能发现她的异样。   跟在傅居年身边的人果然看了她一眼,好奇地倾了倾身子, 问他:“是不是认识?”   余漾背对着众人, 感受着来自各处的目光, 凡是傅居年在的地方, 自然而然就会成为焦点,她还一句话没说,旁人就已经开始脑补故事了,而她只是在等, 等背后的人会怎么回答这句话,是不是真的要把她当成空气一样视而不见。   果然,她听到他一声淡漠无情的回应:“不认识。”   余漾脸上的热气再次翻涌。   顾朝西看出两人气氛不对, 这里又人多眼杂,担心她一时冲动把场面弄得难看, 回头再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犹豫地拉了拉她的手臂:“余漾,这里不方便——”   他话还没说完, 余漾就甩开他的手, 转身, 看着那人背影, 攒足了气息, 大声道:“你站住!”   她声音不低, 甚至引得晚宴那边的人都往这边看。   不知情的人是下意识止步回头,被喊住的那个人只是停下身,背影一身清贵,不回应,不理人,仿佛叫的人不是他。   白衣女人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人有什么猫腻了,挑了挑眉,看好戏地站在一旁,没再出声询问。   余漾提着裙子追上前,此时的她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心里憋的那股气一定要当场发泄出来才舒坦,她走到傅居年身后,绑带恨天高都踩得异常流畅,连个磕绊都没打。   “你再说,我们认识不认识?”   不顾旁人眼光,她只看傅居年,琥珀色双眸映着明晃晃的灯光,却浸出几分冷意,涌出的泪意都是委屈,让人见了,还真以为是傅居年对不住她了。   再看向傅居年时,眼神就有些好看。   不经思考的举动,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不是她一个人。   这样把他叫住,若是没有个说法,肯定不能善了,余漾就是想逼他,看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一定要给她难堪,还是软了态度,给她一个台阶下。   时间静悄悄过去,旁人大气都不敢出,不知站了多久,前面的人很轻地放出一口气,两眼夹杂着无奈。   他侧过头,无奈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眉头紧紧蹙着:“有事吗?我很忙。”   不回答前面的问题,但态度也没软下去。   余漾好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蓄积的情绪已经顶到高峰,又不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顿了一顿,抬起下巴,再次高声道:“有!”   奇怪的氛围。   周围的人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实在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傅居年的身份大家心中明镜,多少年了都没女人敢到他面前以美□□人,拉关系套近乎更是没有,就是储家那个大小姐都不行,其结果也是被傅居年整挺惨。   余漾也不是不出名,只是她赛道不在商业领域,且今天的酒会恰恰是商业酒会,没什么人认识她,也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小姑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纠缠傅居年。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猜测纷纷。   余漾看傅居年始终没有回应,已经再衰三竭,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找你有点事!”   傅居年眼眸微敛,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没有做对什么,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地用眼泪声讨他,还敢露出这么委屈的表情?   他抬眸,扫了一眼后面的顾朝西。   很好,说是来找他,手却挽着别的男人进场。   她怎么敢的啊?   旁边的女人见傅居年眼中暗潮涌动,却死要面子不说话,轻声提醒他:“人在等你呢,怎么不应声?”   傅居年转过身,正对着余漾,脸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开口是冷漠的语气:“我现在没时间。”   余漾心头一紧,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失望,心里感叹果然还是傅居年呐,一点儿不懂得怜香惜玉。   然而下一秒他就让众人下巴坠地。   傅居年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色的卡,夹在手指递到她身前,声线冷酷绝情。   “去房间里等我。”   “咳咳咳——”   竖起耳朵听的人岔了气,差点没把酒水洒出来,忙用咳嗽掩饰尴尬。   今儿这是怎么了啊?傅居年!不近女色的傅二少!高不可攀的傅大总裁!这是下凡来了?还有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别扭,男女那档子事,有时候说来也俗,可能不沾什么情爱,就只是精神欢愉,但这跟傅居年扯得上什么关系?直接让人去房里等……   余漾也是惊了一下,有点没预料到这个转折。   见她呆着不动,傅居年手往回一收,神情似笑非笑:“不敢?”   余漾赶紧夺过他手中的房卡,想着好不容易能有个私下见面的机会,哪里还想那么多,低下头,她胡乱地说了句什么,攥着房卡匆匆离开。   临走时还不小心撞了傅居年一下,后者上身晃了晃,眼底似是一瞬间沉入深渊,神色晦暗难辨。   主人公走掉一个,再这样明目张胆地看热闹似乎有些不好,其他人纷纷收起耳朵,假装跟同伴说起正事,不再往这边看。   顾朝西本想跟上余漾,但是一想到她的目的地,又觉得自己跟上不合适,只好在那道冰冷的目光下,转身离开。   热闹散去,白衣女人意味深长地睇着傅居年,手晃了晃:“喂,人已经走了。”   傅居年回过神来,转过身:“走吧。”   江慕鱼没动,神色好笑地看着他:“二哥,你要是忙,就去忙自己的事,我的事不急。”   她语带调侃,傅居年装没听到,侧身回头看她:“不急吗,不急我可以把合作给别人——”   “急!急!”江慕鱼赶紧打断他,快步走上前,追上他后松了口气,然后嗔怪地白他一眼,“就二哥你开不起玩笑。”   傅居年不咸不淡道:“可以回去开你哥的。”   江慕鱼想起宗川野,摇了摇头:“他的玩笑已经不稀奇了。”   说完,瞥了傅居年一眼,认真道:“真的没关系吗?让人在房间里等你,我看她挺着急的。”   傅居年没应声,很久之后,才拈酸来了一句:   “跟三年比起来,这点时间算得了什么……”   **   余漾拿着房卡进了房间,在里面等到眼皮打架人也没回来。   大半时间她都是靠在沙发上,就这样静静坐着,眼神空空,脑子里不停播放傅居年俯身,耐心听人说话时的温柔神情。   那个女人是谁,她没见过。   能靠得那样近,想必关系很亲密了,起码比蒋诗和储娇月更得他的信任。   余漾有些烦躁,换了个姿势背对着门的方向,看着窗外深沉月色,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悬吊起来似的,摇摇晃晃没有着落。   她想起宗川野的话。   现在她既不知道傅居年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窗子再也看不到月亮,那种烦躁的心情愈演愈烈,然而浑身没有力气,也不想动。   她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可是傅居年让她等他,她想着他总不至于骗她,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守在屋子里,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从外推开。   余漾猛地睁开眼睛,眼眸立时变得清明,睡意驱散,她却没有第一时间起身去看门口的人,反而有些近乡情怯,怂怂地缩了缩身子。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余漾的心也快要跳到嗓口,然而头顶传来的却不是傅居年的声音。   是周密说话:“余小姐。”   余漾怔了一下,急忙回头,沙发后,周密推了推镜框,公式一般的脸上此时也有几分为难:“余小姐,我送你回去。”   她缓缓起身,瞪着愕然的眼睛,缓了缓,问他:“傅居年呢?”   周密神情凝重:“老板临时有事,已经离开酒店了,他临走时嘱咐我把余小姐送回家。”   认真的语气在余漾听来是理由都懒得编的搪塞,面色一秒变差,她压着顶上心口的怒火,轻出一口气,平静道:“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周密道:“老板真的有事……”   余漾拿起包,不等他说完抬脚就走,这么晚了,周密哪敢让她一个人离开,赶紧转身追出去。   出了酒店,余漾去开自己的车,半路被周密拦下:“余小姐,我送你回家吧,太晚了。”   余漾双眼微红,在寒凉夜色里显得楚楚可怜,她看着周密,固执道:“你送我去傅居年那里。”   周密神色纠结:“老板现在真的不方便——”   余漾推开他:“那我自己去找!”   说完,她打开车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启动引擎就把车开走了。   周密没拦住,她这样开夜车很危险,要是真出什么事,傅居年那边饶不了他。   他也赶紧开车紧随其后。   一路跟随,他发现余漾的目的地是傅居年的别墅,到地方后,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余漾昂着头看了看,别墅很安静,周围黑漆漆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在的样子,她不死心地走过去,按了几遍门铃,都无人应声。   周密走过来,解释道:“老板真的不在——”   余漾转过身,瞪了他一眼,把周密后面的话都瞪了回去,然后不再理会他,踩下最后一阶台阶,抱膝坐下,下巴在膝头上一搭,不说话了。   “余小姐,要不你进里面吧。”周密去摸钥匙。   余漾气吼吼道:“不去!”   “我就在这里堵他,我看他还怎么躲我。”   周密劝了几句,余漾完全不听,傅居年都拿她没办法的人,周密更无计可施了,拗不过她,他只好走到一旁,拨通电话。   十几分钟后,傅居年出现在别墅前。   夜深露浓,空气中弥漫着不知是雨丝还是露水的湿意。   天际下了小雨,屋檐外传来稀稀落落的风草浮动声。   傅居年走到台阶下,女孩一身单薄红裙,及腰长发散落,遮掩了脸上的表情,她埋着头,几乎要缩成一团,明明冷得直哆嗦,还是任性地坐在这里,势必要逼他现身。   感觉有人过来了,余漾终于动了动,她缓缓抬头,映目是黑色的西装裤脚,瞳孔一缩,她很快地仰起头,眼尾殷红,静静望向他,也不说话。   傅居年居高临下,在目光对撞中想起了很多事,这么可怜又无辜的表情,总是她的拿手好戏,也不知其中掺杂了几分真假。   是真的委屈,还是为了让他心软,博取同情心以达到目的?   没有余氏的危机,她会这么巴巴地回来求着要见他吗?   迈阿密待了三年,她可一秒都没想过他。   回国也避他如洪水猛兽,没有想过哪怕一次说清楚那次未完的告别。   傅居年从来没想过要跟个小孩子置什么气,只是余漾,这个说谎骗人眼睛都不眨的人,他如何都不能放下。   他是有想过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来着。   但是几秒过后,他只是脱下外套,弯身,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又晚了T_T 第五十五章 想他想她   他未撑伞, 雨落至肩头,湿意弥散在脸颊。   余漾呆愣片晌,偏头去看, 那人的手指修长分明,温柔落在肩膀, 为她裹上外套,像从前每一次那样, 小心又珍重地将身体余温一并渡给她, 然后扶着她缓缓站起。   她准备了一席话, 此时此刻全都抵在喉咙里。   心虚也好, 埋怨也罢,还有满腹不能安放的委屈,在此刻迅速退散。   就这一面,他甚至不需要说什么话,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余漾就好像瞬间感知到了他的心意。   不怨吗?怎么会不怨呢。   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他的感情里, 几次三番欺骗他玩弄他,在他认真考量两人的关系时, 她只想着自己要怎样才会开心, 忽略他的一切感受,然后时间到了, 她不想玩了, 就把他抛之脑后, 毫不留恋地, 拍拍手远走高飞。   他怎么能一点儿责怪都没有。   可是三年了, 再见面, 他还是向从前一样,装得十足冷漠,落在她身上的手却生怕弄疼她似的,藏不住的珍视温柔。   她起身,同他相对而立。   几秒钟的时间,下意识的动作不需太多思考,回过神时已经晚了。   傅居年蹙起眉,手指微微用力,看着对方的脸,眼底气恼一闪而过,很快便偏头对周密道:“送她回家。”   周密刚要说话,余漾忽然握住他右手腕,眸中焦急,固执道:“我不走!”   傅居年回过头,低垂着眼打量她,似乎在辨别她说这话时的真伪。   “不走?”   半晌后,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扬起的尾音不知是确认还是嘲讽。   余漾打了个颤,语气弱了几分:“不走……”   见傅居年脸色倏然一沉,她以为他又要生气,抓紧了他的手臂,急声道:“你说了让我在房里等你,结果你先走了,连见都没见我,是你失约在先的!答应我的事怎么能反悔?”   傅居年不怒反笑,冷冷地看着她:“余漾,你现在是在质问我?”   被叫了名字,心不自觉地紧了紧。   余漾听出他话音里的咬牙切齿,赶紧软了气势,半恳求半撒娇地道:“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我想见一见你,我有话对你说。”   她用擅长的语气说着软话,双眸发亮,像夜空中的晨星。   傅居年看了她一眼,片晌的僵持过后,他把手从她手中挣出来,抬起腕表,声音清冷,语速很快道:“我的时间不多,有什么,快说。”   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余漾从情感的拉扯中回归到理性的现实里,也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尽管她此时此刻很不想提起那些事来煞风景,只想要好好跟他说一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告诉他,自己没有他以为得那么绝情,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恶劣,但是余氏的危机不能拖,况且现在再打感情牌又像她在利用他似的,只好压下按捺不住的心,硬着头皮道:“关于你在余氏那8%的股份的事,可不可以不要把股份转让给黄静怡?”   说完,她认真地看着他。   傅居年手插在口袋里,一身坚不可摧的冷傲刺得她眼睛一疼。   听完她的话,他果然笑了笑:“不转让给她,转让给谁?”   余漾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给我”,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未免也太厚脸皮,兜兜转转,她不打算再绕弯子:“你一定知道这些股份对我家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来求你,就算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余家一把,就这一次!”   傅居年语气不明:“白帮你的忙吗?”   听到“白帮”这两个字,余漾脸上一热,有些拉不下脸:“余家度过危机之后……我会还你钱。”   “你觉得我缺这点钱?”   他一句顶着一句,冷漠到有些刻薄,一点儿不给她留情面,余漾抬眸,为难地打量着他,想要弄清楚他的意思:“那你……想要什么?”   傅居年眸色一深,声音转冷:“你费尽心思过来见我,张口就是要我帮忙,余漾,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凭什么认为我不收一点好处就会答应你,我们两个之前的账,算完了吗?”   他突然翻脸,余漾的声音就一堵,秋风瑟瑟,卷着雨丝飞落,一张脸被冻得苍白,偏偏曾经的伶牙俐齿现在都不知跑去了哪里。   她不占理,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消气,只能弱弱地说:“咱们的账,以后再算不行吗……”   就听一声冷哼,傅居年没有起伏地开了口:“你走吧。”   又赶她走!   余漾见他态度坚决,一下也急了,再次抓住他衣角:“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答应我,怎么样你才能不气我!”   她急得要哭,苍白的脸只有眼尾通红。   傅居年眼睇着她,手在口袋里渐渐攥紧,面无表情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你真的不走?”   他好像在确认什么。   余漾咬着唇内的肉,不说话,就摇头,只是一瞬间,傅居年伸出手抓住她手腕,抬脚登上台阶。   他动作太快,力气太大,几乎是拉扯着她走了上去,余漾没反应过来,任他牵着手,脚步不稳地跟在后面。   到门前,他回头跟远处的周密摆了摆手,周密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余漾还懵懵懂懂的,也充满好奇地回头看,结果下一秒,她连人带魂被甩进门内,“砰”的一声关门响,耳边的余音还未散尽,身子已经抵在背后冰凉的门壁上,西装不知掉在了哪,上身一凉,但很快,就包裹了一层体温,被熟悉的气息不留一丝缝隙地覆盖。   落雨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永无止境的静谧。   属于那人的,克制的,压抑的,隐忍的气息,轻轻落在她耳畔,侧颈,和心尖上。   余漾内心悬起,呼吸也提了起来。   他身上好暖,挨过来时,战栗的身体下意识贴近迎合,余漾在黑暗中闭紧眼睛,鼻尖淡淡的香在提醒她内心久违的雀跃,像瘾一样,不碰时不觉得,一碰便沉沦。   但她不敢太主动,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   被冷落了一天的心,此时已经不容许再有一点儿差错,她受不了一次次被他拒绝和无视,尊严也不允许。   所以她挣了挣手,在头顶气息落下来时,试探地问:“你……想做什么?”   房中没开灯,深夜的月色也照不到玄关,她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身上的感官无限放大,寸寸肌肤领教着他的热忱。   他把她禁锢在很狭窄的空间里,身与身相贴,侧脸蹭过发丝,沾染雨丝的呼吸不知是凉是温。   手指扫过肩膀,一路向下,划过脊背,拽着那根红线,问她:“你说我想做什么?”   余漾受不了他低沉的嗓音,头皮酥酥麻麻的,答案已经越来越清晰了,那颗被冰冻的心也缓缓热乎了起来,担忧烦恼瞬间清退,她不急不躁,语气玩味道:“你想……唔……”   话未说完,热唇循着气息推进,霸道覆上,将她的话吞入口腹之中。   声音戛然而止,慢慢涌入脑海的是口齿碰撞声。   是深藏了很久的热烈,如窖藏的酒,年头越久越醉人。   带着他思之如狂的想念,碎骨揉心。   三年的时间,他日日夜夜无不幻想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握着她的手,拥着她的肩,揽她在怀里,亲吻她的唇,占有他的一切。   忍了太久,理智崩溃时就不需要太多理由。   一吻不知多长,直到呼吸难捱,她轻轻推了推他肩膀。   他慢慢退开些许,并未离得太远,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过鼻尖,暧昧缠绵的水渍交渡,断裂。良久,他俯身,亲了亲她耳垂,是威胁,也是暗示:“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想走的。”   余漾这一刻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无比确信。   忐忑变成了好心情,她在他怀里轻笑:“你就在等这一刻是不是?”   身前的人一僵,余漾紧追不放:“你没有怪我是不是?”   他不说话,她就开始得寸进尺:“你不是想要报复我,你就是故意吓唬我……”   他不让她说完,再次吻住她,这次的吻多了几分惩罚性的凶狠,落得有些重,余漾只应付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她一出声,他果然卸了力道,化作春风细雨般的温柔。   她勾住他脖子,贪恋地汲取他身上的暖意,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回应,他动作一顿,然后抱着她的腿,将她整个人拔了起来,余漾惊呼一声,赶紧扶住他肩膀。   他抱着她转身,脚步又稳又急,稳到让她安心,急到连楼上卧室都没能走到,余漾不知道他抱着她进了一间什么屋子,只看到房间有一堵墙反射着白雾一样的光。   一切都来不及应对,她已经被躺平放到柔软的床上,余漾有轻微夜盲,黑暗中视力弱到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那人把她放下后,没有第一时间欺上来,她还愣了愣,支着身体抬起头,就看到傅居年在脱衣服。   是从白色衬衫开始脱的,纽扣要一粒一粒解开,衬衫脱下是赤膊肉.体,紧绷的肌理蕴藏着无尽的力量感,亟待爆发。   余漾咽了口口水,大脑热得发晕,印象中的记忆都太过久远,很不清晰,也可能她之前每次都不太清醒,总是被他带着走。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他脸上每一丝的情绪变化,也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他身体每一分能量的蓄积和迸发。   脱到一半,他忽然停下,然后欺身向前,伸手盖住她眼睛。   本就不清晰的视野瞬间一黑,余漾手覆在他手上,问他:“你干什么?”   傅居年不说话,但余漾感觉到他好像有一点不好意思了。   那么大岁数,情.事上的经验跟她比差不了多少,就是床上再凶狠,再霸道,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谁都会受不了的。   可是余漾也很想他啊,他不知道余漾也很想。   想看他,想和他做,想回来,想试一试还能不能故技重施。   这三年追她的人不少,但可能她一开始就挑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珍宝,吃过了山珍海味之后,谁还愿意再回去吃糠咽菜。   傅居年有独属于他的魅力,让人恋恋不忘,以至于她总会想起他的体贴,他的温柔,他吃醋时的可爱,他呵护她时的认真,他维护她时的偏爱,甚至是他挽留她时的卑微。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么久了,她也知道她过分,越是后悔就越害怕再遇。   也许余氏的危机只是个引子,余漾内心里其实期待和他再次重逢,她甚至有些开心,潜意识里为有机会去找他而感到兴奋和喜悦。   真正见面就知道了。   她知道傅居年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一把搂住他的腰。   身上的人微微僵住,呼吸陡然急促,重重的喘息落在耳畔。   余漾终于懂了什么叫干柴烈火,懂了什么叫天雷勾地火,总之只要是火,一旦点燃了就很难被熄灭。   她也终于知道隐忍了三年的男人究竟有多可怕。   早知道的话,她一定会选择吃完饭,多攒一些力气。   在余漾意识匮乏到开始胡言乱语骂他祖宗十八代时,傅居年才不再继续。   余漾软得没有骨头似的,趴在床上不动,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傅居年还像往常一样,抱她到浴室,认真为她清理过后,又抱她回了卧室。   余漾眼睛一闭一睁,见到傅居年西装革履穿戴整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吓得抓住他袖子。   傅居年侧头,把手机放下,浓情过后的嗓音低沉磁性,问她:“怎么了?”   “你不生气了?”余漾说话还带哭腔,不是故意的,张口便是这样。   傅居年精神很好,心情也不错,完全不见之前的冷漠。   “你觉得呢?”   余漾听到他说话口气,放心了些,又问:“天还没亮,你穿衣服干什么?”   傅居年转身跪在床前,摸了摸她头发,声音有些无奈,但耐心给她解释:“今晚我是真的有事,不然不会把你放到粤兴不管,现在他们还在等我过去,老一辈的命令,推不掉。”   余漾不很满意:“这么晚了,谁大半夜的谈事啊?”   “事态紧急。”傅居年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工地出现了人命案,项目是封睿的。”   余漾猛地瞪大了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担忧道:“没事吧?”   见余漾是真的关心自己,傅居年心情更好了些,把她按回被子里,温声安抚道:“放心,跟封睿无关,只是被牵扯上而已,协助调查。”   余漾沉默半秒,声音弱弱:“这么大的事,你还跟我在这……”   傅居年哑然失笑:“怪谁?”   周密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余漾守在他家门口不走,偏要等他回来,这么冷的天,傅居年听了哪还坐得住?   天王老子来了也要靠边站。   余漾见他这时又来调侃自己,忙去推他手臂:“好了,你不要再耽搁了,快去吧,我们的事,回来再说。”   傅居年听她自然而然地提到“我们”、“回来”的字眼,眼神一柔,抚着她的发在她唇边亲了一口,“在家等我回来,别乱跑。”   “我哪也不去。”股份的事还没着落呢。   看懂她眼里的意思,傅居年心头无奈,但没说什么,放开手转身离开。   等他开门时,背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咱俩算讲和了吗?”   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傅居年就有些后悔。   到底还是吓到她了。   自诩高她一筹,结果碰到这样的事,总不免“冲动”二字,跟她斤斤计较。   回头,他对她道:“本来就没有分开过。”   余漾一怔。   他继续面不改色道:“我没同意,就不算。”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什么?床单!滚一下!这是什么?床单!滚一下!这是什么?床单!滚一下!这是什么?床单!滚一下!这是什么?床单!滚一下!这是什么?床单!滚一下!这是什么?床单!滚一下! 第五十六章 过节   傅居年走后, 余漾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很快消散,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傅居年出现在远郊的另一栋别墅前, 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身着棕色夹克五官端正的男人, 那人穿戴很随意,却给人一种正气凛然的感觉。   见是傅居年, 他让开一步让他进去, 关上门后继续守在玄关。   傅居年走到里面, 一楼只开了一盏灯, 窗帘全拉上了,屋里有些昏暗,沙发上有六七个人,聚在一起看电脑屏幕, 还有一个站在白板旁边,手里拿着张照片,白板上贴的画的密密麻麻, 中间一张身穿蓝色T恤的人像照片瞩目。   听到脚步声,电脑前的人从人堆里抬起头, 往过看一眼, 在傅居年全身上下扫了扫,表情有些古怪:“私事处理完了?”   其他人也一齐看过来, 有的不明所以, 有的暗自偷笑。   几个小时前, 眼前这个传说中商界叱咤不近女色的冷面阎王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 不一会儿周特助过来, 跟舒队解释了一句“处理私事”, 言辞中提到了什么“余小姐”,这深更半夜的,是什么私事他们也不清楚,但这个小插曲总归给傅居年身上染了一层神神秘秘的粉红颜色。   至于为什么是粉红?不可说,不可说……   消失了几个小时的傅居年外表跟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换了身衣服,脸色也没有那么沉了而已。   对于舒俦的调侃,傅居年当做没听见,转头看了看四周,又将视线移回来,问:“舒局他们呢?”   舒俦道:“年纪大了扛不住,我先让他们回去了。”   傅居年点了点头,走过来:“线索梳理得怎么样了?”   提起正事,大家收起玩笑的神色,各自回到认真严肃的状态上,忙了一整晚,每个人脸上都有程度不同的疲惫,但此时依然炯炯有神地盯着屏幕,拿出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件事上。   舒俦给傅居年让出一个位置,给他指着电脑上点开放大的图片:“被害人是失血过多而死,但发现尸体的地方仅有少量血迹,所以我们判定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被害人是被转移到这里来的。”   傅居年面不改色地看向舒俦:“这种事情不用告诉我,你们去查真凶就可以了,我会让臣幕建工的人全力配合。”   舒俦摇了摇头:“如果只是一桩普通的杀人案,我不会来找你。”   傅居年没说话,表情是愿闻其详。   舒俦转过头,看了一眼白板身旁的寸头男人,道:“小章,你说说。”   被叫小章的人是这里最年轻的一个,体力也好,熬了一晚上精神头还很足,被点到了,他赶紧拿起红外指示器,在白板上画了个圈,圈中的就是最中间那张照片。   “此人是本案受害人,名叫刘瑞,外号狗哥,年龄二十八岁,被人用利器捅中心脏,失血过多而死——”   舒俦打断小章:“说重点!”   小章顿了顿,道:“受害人身份特殊,在他遇害前我们就察觉到他可能有危险,所以一直派人盯着他。”   傅居年开口:“你们的线人?”   小章被打断,把握不好什么消息该透露什么消息不该透露,就犹豫着看向舒俦:“舒队,这……”   舒俦想了想,对傅居年道:“不是我们的线人,但是别人的线人。最近我们正在跟一起违禁药品走私案,在调查走访中,我们发现走私案的下游买家都跟一个叫刘瑞的人认识,便盯上了这个人,就在我们再想要进一步调查刘瑞时,这个人突然消失了。”   “起初我们以为他是发现了有人在调查他,所以畏罪潜逃了,我们很快搭建起搜查网,结果在搜查过程中,跟缉毒大队的同志碰上了,我们这才知道刘瑞是他们的线人,在另一起案子快要收网时突然失踪,且很有可能暴露身份已经遇害。”   “就在这个当口,我们在臣幕建筑工地发现了他的尸体。”   傅居年眉头微蹙,沉思片刻,抬头道:“这好像还是跟我没什么关系。”   舒俦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犯人杀了人之后特意抛尸到你的地盘并不是巧合?据我们现场盘查,这块工地位于市中比较繁华的地带,如果只是为了抛尸,为什么要挑这样一个地方冒险?去更偏僻,摄像头更少的地方不是更保险吗?”   傅居年道:“你的意思是,抛尸的人可能跟臣幕或者封睿有仇?”   臣幕是从封睿分割出去的公司,但实际控股人仍旧是傅居年,这不是什么秘密。   “一旦被发现工地出现尸体,还跟违禁品扯上关系,肯定会惹上一身腥,只是现在消息封锁得紧,还没有造成范围性传播,不然被爆到网上去,势必会对你产生影响。”   傅居年皱了皱眉:“会不会太牵强了?”   “你知道从事发到现在,警局接到多少媒体打来的电话吗?不知道他们哪里得到的消息,说在臣幕发现男尸,且涉嫌违禁品交易,矛头都直指你这个臣幕幕后掌权人,要不是我爸压着,现在早就爆出去了。”   傅居年似是捕捉到了什么,倏地侧头去看舒俦:“舒局那边让你们怎么说的?”   舒俦被他突然看过来的眼神盯得一怔,缓慢道:“就说无可奉告。”   傅居年沉默不语,半晌后起身,对着他理了理袖口,笃定道:“你们可能中了圈套了。”   舒俦愣了愣,见傅居年转身要走,忙叫住他:“你什么意思?”   傅居年停下脚步,侧身道:“如果真是冲我来的,不会不知道舒局跟傅家的关系,你这时候还来找我商量,完全就是往枪口上撞。”   舒俦慢半拍地眨了眨眼,随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可我只是想让你帮忙缩小一下嫌疑人范围。”   “你说出去有人信吗?”傅居年反问,“我自己都在嫌疑人范围里。”   舒俦噎了一下,马上也察觉到事情有些棘手,在当今这种环境下,即便是子虚乌有的事也能引起轩然大波,更别说这是切切实实的命案。   不管是凶杀还是违禁品,又或者是臣幕背后的傅家,和代表司法的舒家之间的关系,那两样排列组合联系起来都能大做文章。   舒俦咽了咽口水,不太自信地道:“但是事情真相终归会水落石出的,媒体和舆论热闹热闹就过了,对你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说完,他很快就想到,如果傅居年要出什么问题势必会引起股市动荡,他的损失绝对小不了。   傅居年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你和舒局受到的影响只会更大。”傅居年提醒他,“趁事情还没发酵之前,赶紧把案子移交避嫌。”   舒俦问:“那你呢?”   傅居年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案子跟我无关,事情水落石出后自然会还我清白。”   舒俦道:“那不还是有损失吗。”   “所以要快点抓住凶手。”傅居年面无表情,一点儿看不出着急,“跟我有过节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会让周密整理出一份名单,你让警队逐个排查。”   “这段时间就别见面了。”   傅居年说完,看了周密一眼,两人要一起离开的时候,舒俦再次把他叫住,语气有些急:“等等!”   傅居年顿住,回头,舒俦蹙眉想了想,最后还是打算告诉他:“据缉毒那边的同志给出的消息说,刘瑞失踪时身上有枪,但他的住处和抛尸点都没发现枪支,推测……枪很有可能让凶手拿走了,如果凶手跟你有过节,你最近最好注意点人身安全,让盛准多带点人跟着你吧。”   这个信息过于敏感,舒俦告诉他也是背了极大的压力,但对傅居年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   傅居年眉头微微拧紧,脸上多了几分阴郁,朝舒俦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出了舒俦的家,周密赶快载傅居年驱车离开了。   车上傅居年提醒周密:“名单的事尽快发给舒俦。”   “是。”   傅居年揉了揉眉骨,沉默两秒,道:“让盛准带几个人,最近一段时间保护好余漾的安全。”   周密顿了顿,看了一眼后视镜,犹豫道:“可是,老板你……”   “派一些其他保镖就可以。”   傅居年已经做了决定,周密说什么都没用,他要把自己最信任的人放到余小姐身边,可见余小姐的安危在他之前。   看来昨夜已经解决两人的误会了。   **   傅居年回别墅的时候才早晨八点,余漾还在睡。   去浴室洗了个澡回来,他也决定休息一会,刚躺下,被窝里就一暖,旁边的人已经钻到被子里,从他怀里冒出头来,没睁眼,声音还带着睡意:“事情忙完了……”   傅居年抚了抚她手臂,声音温柔:“嗯。”   “跟你没关系吧?”   “嗯。”   “那睡觉,你也一夜没睡了……”   作者有话说:   为啥昨天没更新,喝多了,大半夜码字,睡着了,早上醒来一看自己码了一些不能发的东西,只能删了重新写,被自己蠢哭 第五十七章 甜头   傅居年回来后, 余漾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好觉。   但不知是因为昨夜太累,还是这一觉睡得太久,临要醒来时, 她一下做了好多梦。   梦境与现实交错重叠,导致她睁开眼时眼神还是懵懵的, 像一只初生的小兽,警惕地四处逡巡, 生怕自己以为的真实都是虚假的, 也生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直到看到屋中熟悉的装饰和陈设, 她才慢慢放下心来。   余漾从床上坐起, 被子从身上滑落,她熟练地拽着被角提上来,伸出洁白的手臂,顺手捋了捋睡得有些炸的头发。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床头的灯只开了一盏,窗边的帘子是拉上的,从缝隙处能看到外面的朦胧夜色。   总归是睡了一天。   身旁的枕头上没人, 余漾裹着被子,四处找衣服, 就在这时, 门刚好被人推开,她抬头去看, 就看到傅居年正推门进来, 手里拿着她的衣服, 跟平时一样的一张脸, 看不出任何端倪, 一边走过来一边问她:“醒了?还睡吗?”   他换下西装, 穿了一套休闲的衣服,上身是湖蓝色的套头毛衣,下身是黑裤子,头发没有吹定型,是很自然的样子,余漾看着他走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总觉得这三年她没有跟他分开,也没有出国,而是和他平静地生活了一段日子,平静到这样细水流长的感情都已经烙印在身体里,每一分细节都散发着爱意。   她没答话,傅居年见她愣愣的,就走得快了些,到了床前,他低头看着余漾,唇边弯起弧度:“怎么了?”   余漾把手伸出来,招财猫似的,跟他招了招手。   傅居年顿了顿,随即倾下身。   刚弯腰,余漾就张开被子一把搂住他。   这一下散出了被窝大部分热气,抱了个满怀,傅居年被拽地上半身下压,眼中微微错愕,手却平稳地接住了她,两人成了环抱的姿势,抱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出声,也谁都没有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余漾先扛不住了,她窝在他肩膀上笑出声,无由来的傻笑,然后手摸着他脑后的头发,轻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傅居年单膝跪在床边,掌心下是她炽热的身体,柔软光滑的触感让人不敢用力,所以他只是轻轻覆在上面,触碰只一瞬间,眼底骤然一暗。   声音却还是跟方才一样,只是多了几分含混不清的喑哑:“在等你说。”   余漾看不到他表情,还以为他是游刃有余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嘟了嘟嘴,有些不服气道:“昨天没来得及说清楚的话今天我通通要翻旧账,跟你说清楚。”   “嗯?”傅居年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担心,反而带着笑意,“你说。”   说着要松开她,余漾却收紧手臂,抱得更紧一些。   不想让他看着自己,把自己由内到外全都看透。   “我问你,那8%的股份,你是不是从来没打算给黄静怡?”   罚也罚过了,苦头也让她吃了,事到如今,傅居年没必要还逆着她说,很快回道:“嗯。”   余漾又问:“我要是没来找你怎么办?”   傅居年话无停顿:“你会来的。”   “你是不是没想要为难我?”   “不是问过了吗?”傅居年见她刨根问底的样子,有些好笑,但还是如实回答,“本来就没有。”   余漾听了很不满意:“那你还在酒会上装作不认识我,我来你家找你,你还让我走,要是我真走了呢?要是我记仇,以后再也不求你,再也不回来找你了呢?”   刚开始她是真的很委屈,这种委屈跟对与错无关,情理上她知道对方怎样责怪怨恨她都情有可原,但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包容她一切任性,不要让她失望。   傅居年这次没有很快回应,而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良久,余漾听到耳边一声轻叹。   “你再等一天,那8%的股份转让书已经递到你眼前了。”   余漾鼻腔骤然一酸,从心里咕噜咕噜冒出很多气泡,冲得眼睛酸涩难受。   她咬了咬唇,承认自己在这一刻很欢喜,也承认她很喜欢那种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被奉于心尖上的偏爱。   简单的心动无法让她臣服,但长久的偏爱会,只此一个选项的肯定会,无条件的包容也会。   她会因此而沦陷。   余漾压低了声音,不让他听出自己的哭腔:“那你都没有一点儿怪我么?”   傅居年闭上眼睛,循着热意在她耳边吻了吻,是克制到沙哑的嗓音:“我也有脾气。”   心头跟身上的战栗一起到达顶峰,余漾下意识吸了口气,前一秒还只顾着聊正事呢,这一秒就被他撩的全身发麻。   傅居年继续在她耳边说:“所以下不为例……”   太近的气音有些失真,不像威胁警告,倒像引诱,仿佛要引诱她犯错似的,余漾秉住呼吸,在理智快要崩溃之前迅速地推开他,重新裹上自己的小被子。   傅居年被推离了怀抱,眼底欲色一闪而逝,转而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余漾却乱了气息,脸颊微红,瞪着眼睛,不知是气自己定力不够,还是气他满脑子都想着那事。   明明外面还传他是什么克制禁欲系,什么高岭之花。   一遇到这种事,他就完全不像他了。   昨夜就够折腾她了,她还没休息够呢!   “把衣服给我,你,出去!”余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遇洪水猛兽似的警惕他。   傅居年直起身,单手插在口袋里,恢复以往的神色:“我做好了饭,收拾好了下来吃。”   他话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余漾又一阵恍惚。   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能不能一直过下去?   但很快就被打破了幻想。   余承志给她打了电话,问她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余漾一边刷着牙一边对镜子前立着的手机说:“我在朋友家。”   这种谎话说起来都是信手拈来的,余承志又不关注她的私生活,更不知道她的朋友都是谁,所以很容易蒙混过去。   余承志没问股份的事,只是让她好好放松放松,一切交给他。   余漾吐了牙膏沫,漱了漱口,打断那边道:“我已经搞定股份的事了,你不用管了。”   余承志显然有些惊讶:“什么?”   “我说,我已经拿到最后那8%的股份了,怎么着都比黄静怡的多,趁这段时间,你搜集搜集黄静怡和秦忠违法犯罪的证据,公司也要肃清一下,该想想怎么还手了。”   余承志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你怎么让傅居年松口的?他这会可都自顾不暇啊——”   余漾没听清后面那句话,只顾着含糊其辞地掰瞎话:“就……他看我可怜……同情心泛滥……然后……”   话还没说完,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傅居年的声音也跟着传进来:“洗好了吗?”   男声闯入得太过突然,吓得余漾电动牙刷都摔到了洗手池里,她赶紧去拿手机,里面是余承志惊恐的声音:“漾漾!你身边有男的?是谁?”   “没有谁,你听错了吧,是我朋友,回头再说!”余漾急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挂掉电话,洗手间陷入安静,她立刻感受到后背一股寒意。   侧过头,看到傅居年已经沉下的脸,她露出微笑,指了指手机:“这种事,在电话里不好说。”   傅居年没说什么,只是抬脚转身,催她道:“下来吃饭。”   不知道他这副态度是不是生气,余漾赶紧用水冲了冲嘴,随便扯下擦脸巾抹了把,然后追出房间,一路追到傅居年身后,解释道:“我真的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只是我觉得这种事得挑个时机再告诉别人,总得给别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吧。”   傅居年一步一步下台阶,不出声,脸色也看不透彻。   余漾有过类似的说辞,且以前确实是拿这个当做借口搪塞他,所以傅居年不信也很正常。   下完最后一级台阶,余漾一下跳到傅居年身前,伸手挡住他去路,抬眼看着他,犹豫半晌,试探道:“要不……你挑个良辰吉日,咱们跟长辈们……透透底?”   傅居年都32了,不给个名分实在说不过去。   “你要不放心的话,就最近找个日子也行。”余漾竭力安抚。   很久后,傅居年才有回应,他抬手摸了摸她头顶,温柔道:“我不着急。”   信你个鬼哦!   余漾心里暗骂一句,但脸上仍是笑脸,傅居年递了台阶,她顺杆下,没再提这件事。   吃完饭,她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好无聊,漫漫长夜如何过……”   睡了一天,晚上估计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她已经打算好要打一整夜游戏,所以只是随口发发牢骚,谁知道傅居年问她:“想看电影吗?”   余漾抬起脑袋,对“电影”这两个词特别敏感,那都是她的小把戏,当初也是靠看电影跟他迅速升温的,看了看表,她犹豫道:“去看夜场吗?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说着就要去找手机,傅居年道:“家里就可以看。”   余漾顿住,眨了眨眼:“你家吗?”   “嗯,有放映室。”他侧头,看向一楼的某个方向。   傅居年的别墅很大,余漾也不是每个房间都去过,具体每间房用来做什么,她并不清楚,看到傅居年这个大忙人罕见地有闲心想要陪她看电影,她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还挺好奇:“你这两天都没工作吗?”   酒会回来,他好像一直在家,也不是周末。   以前即便是周末他也会处理工作。   傅居年摇了摇头:“休息。”   余漾没多想,毕竟到傅居年这个位子,也不用事事亲力亲为,有些东西直接交给周密就好。   她醒来后还没来得及捞到手机上网看一眼,实际上现在网上已经是铺天盖地有关傅居年涉.恶的黑稿了。   就如傅居年所预料的那样,白天十点钟,一天的开始,流量最容易爆的时候,一个有关臣幕工地发现死尸的词条上了热搜,然后就是几连爆,真消息混杂了假消息,真真假假编成一套故事,很快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热搜爆了后,燕城警方随后发布了蓝底白字的案情通报,坐实了工地发现尸体确有其事,且通报上还说,尸体身上携带了违禁品。他杀案,又涉及禁药,事情又发生在傅氏旗下的臣幕工地,这么敏感的事件,警方却压在媒体爆出来之后才通报,已经足够引起群众遐想。   这时候又有媒体放出拨打电话询问警方的录音,经过剪辑的一句“无可奉告”让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失去了理智。   被有心人这么添油加醋地说一番,舆论风向很容易就被引导。   傅居年没有公关,官方也在发出通报后销声匿迹,网络热闹了一天,什么离谱的谣言都有,偏偏当事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果网友知道傅居年此时在干什么,一定会吐血。   傅居年带余漾去了他的放映室。   一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余漾下意识抓住傅居年的手,借着门口的灯光仔细看了看里面。   有点眼熟。   直到她看到一整个嵌在墙壁上的巨幕,正反射着淡淡的白光,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帧帧画面,被傅居年握着的那只手,迅速热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脸上。   哦,她知道了。   原来昨天傅居年抱她随便进的那间房,就是这里。   作者有话说:   删掉的当然是一些酱酱酿酿的东西,拉灯之后的那些,哈哈哈哈绝对放不出来的 第五十八章 双标   成年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有些时候不用说得太明白,朦朦胧胧地揣测和试探才有意思,这样等到合拍的时候会更加觉得快乐。   余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到了傅居年的意图, 但她心里其实也隐隐期待,所以从踏入放映室的那一刻起心就提了起来, 七零八落的小心思跃然脸上,她低头不抬, 任凭傅居年拉她进去。   放映室封闭无窗, 不大不小的四方空间给人一种压迫感, 又或许是两个人挤压了一部分空气, 无端地让余漾觉得狭窄逼仄,喘不过气。   她抚了抚胸口,好在里面放置了香氛,味道不重, 只有淡淡的清香,像是傅居年身上的香味,冷而沉, 有一种深海的感觉。   余漾浮在水面吐了吐泡泡,感受到清新的空气, 气息也顺畅许多, 扭过头,问他:“我们看什么电影?”   按照以往的经验, 每次她这么问时, 他通常都会问她喜欢什么, 遵循她的喜好, 但今天傅居年显然已经有了选择, 让她坐到中间的沙发上, 去后面放片。   余漾看他不说话,趴在沙发背上念叨:“还神神秘秘的……”   投影打开,从后面渗出清冷的光,余漾背光看着傅居年在那里鼓捣,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胳膊比量了沙发的尺寸,自言自语道:“这沙发还挺大的厚,都能当床了。”   说完她眉头一皱,瞪圆了眼睛定在那里,心里疯狂呼救,她这是在说什么?!   明明很正经的一句话,听起来特别像暗示。   她没有这个意思的!   飞快地抬头瞄了傅居年一眼,发现他还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找影片,并没有看过来,紧忙松了口气,同时内心警告自己,不要把正经的气氛莫名其妙往奇怪的地方引。   突然,音响传来声音,余漾回头一看,大屏幕上已经播放了画面,开始是雷打不动的龙标。   傅居年从后面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余漾爬下沙发,坐正身子。   “到底是什么电影啊,还不肯告诉我。”余漾嘟囔。   傅居年靠在沙发背上,身子微偏向她,不同于以往的端正严肃,此时的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放松,慵懒的神情含笑望她,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铁了心不说,余漾只好聚精会神地等待片头过去,等到影片开始,她看到开头的画面,几乎是一秒就认出这部影片。   《克尼尔湖》,一部很出名的惊悚爱情片,讲述的是出身王室的高贵千金误打误撞闯入禁区克尼尔湖心岛,被岛上怪物袭击时,遇上了世代守卫克尼尔湖的猎人,并在逃亡中展开一段传奇之旅的冒险爱情故事。   女主索菲娅出自贵族,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她看不上男主克尼尔,但是身处危险的湖心岛中,又不得不向男主伸手求助。而男主克尼尔,因为常年不见活人,所以寡言少语,外表看起来冷酷无情,跟娇滴滴的女主比起来,一拳夯死一个怪物的克尼尔高大勇猛,充满十足的安全感。   两个人初初谁都看谁不顺眼,索菲娅嫌弃湖心岛恶劣的环境,忍受不了一点儿脏乱,常常挑剔克尼尔的一切,而克尼尔认为索菲娅矫情难伺候,只想等风暴退去赶紧把索菲娅送回岸上。   但就是这样两个最初互相看不上眼的人,在经历怪物异变发狂的骚动中,谁也没有放开彼此的手,相互拯救,相互扶持,在生死危难中感情急剧升温。   影片将吊桥效应的魅力发挥的淋漓尽致,男女主的体型差也是让观众磕疯了的因素之一,类似末日一样的画面有一种野性的美感,灰突突雾蒙蒙的湖心岛上,枯枝败叶与怪兽猛禽充斥着压抑,而女主则是险象环生的恶岛上最艳烈的一抹红,也是男主眼里最美的颜色。   在余漾为数不多的观影史中,《克尼尔湖》是她印象最深的影片之一,因为她很喜欢索菲娅。   她喜欢那样张扬又热烈的女孩。   余漾兴奋地转过头去看傅居年:“你也看过这部电影吗?”   “嗯。”傅居年声音很轻,看出她的喜欢,唇边弯起弧度,“学生时代看过。”   余漾去看屏幕,微微惊讶:“这画质怎么这么好啊?”   “重制版,去年上映的。”   “哦,怪不得开头有龙标。”余漾不太关注这方面的消息,没想到《克尼尔湖》也有了高清重制版,就更加投入地看了起来。   傅居年的眼睛却没去看电影,而是望向余漾,深邃眉眼中映出淡淡的光点,开口问她:“你很喜欢这部电影吗?”   余漾重重点了下头:“嗯!我喜欢里面的女主,穿着红裙在夕阳里奔跑的样子实在太美了!”   傅居年说:“我也喜欢。”   他这句话声音很低,余漾看得入迷,没太听清,就往他那边靠了靠,眼睛仍认真地盯着电影:“嗯?你说什么?”   宽大柔软的沙发两边富裕了很多空间,两个人坐在中央,并没有隔太远,她一靠过来,几乎是贴着他的呼吸,但她毫无所觉,连头发轻轻蹭过他的侧脸也不知道。   她在看电影,他在看她。   封闭的空间里,没人注意到那双眼眸在暗夜里变得侵略性十足,窥伺着懵懂无知的猎物,等待着她一步步踏入陷阱。   余漾凑过去等他回答,半晌没应声,过了一时半刻就忘了,但她记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看电影,等到人物出场的空隙,还不忘问傅居年问题。   “你跟别人看过吗?”   她嘴上是无关痛痒的口吻,但问出的话却带着小坑,眼睛紧盯着屏幕,耳朵却竖起来听着。   傅居年似是笑了笑:“我自己看的。”   “你怎么会看这种片子,谁推荐给你的吗?”   “是。”   余漾一顿,终于把眼睛挪到傅居年脸上,这一侧过头,两人已经挨得很近,咫尺之间。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谁啊?”   傅居年面不改色,回她:“同学。”   余漾有种不好的预感,剧情也顾不得看,眉头一挑,眼里带着审视:“男的女的?”   傅居年仍是那个态度和语气:“女的。”   余漾心里多半猜到是个女生推荐的影片,所以听到他说出答案时迅速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   他等着她继续问,然而余漾只是“哦”了一声,就安静地扭过头继续看电影,正好是男主克尼尔一枪解决巨大蜈蚣救下索菲娅的高光瞬间,配上刺目的夕阳,人物的魅力一瞬间达到极值。   余漾沉醉在克尼尔的目光里,满心满眼都是充斥着破碎感的索菲娅,她的红裙被撕破了,沾染了地上的泥浆,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灌木丛划伤,身上遍布伤痕,在死亡的前一秒,她绝望地闭上眼,然而下一刻,天神降临,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盈满眼眶,可怜又无助地看向克尼尔……   想抱抱她。   她捂了捂脸。   这个动作看起来更像沉迷于克尼尔的高光,某人瞬间不爽。   “你没有问题了吗?”   他提醒。   余漾被接下来惊险刺激的逃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应付地“嗯嗯”两声。   放映室有一瞬的安静,两三秒的时间里,刚巧电影也寂静无声。   男女主藏在茂密的灌木丛里,克尼尔护着索菲娅,将她护在臂弯下,紧紧盯着不远处不可名状的怪物,秉住呼吸,不让它们发现。而索菲娅也一时忘记嫌弃充满异味的丛林,惊恐地躲在克尼尔的怀里,下意识向此刻唯一的依靠寻求护佑。   怪物越来越近——   眼看着它就要从两人面前经过时,突然一声异响!   “啊——”   余漾身子腾空,被傅居年抱到腿上。   配合剧情的尖叫变成真情实感的尖叫,余漾横坐在傅居年怀里,瞪大了眼看着他,眨了又眨,然后一巴掌拍他胸前:“你吓死我了!”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他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表情,余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丁点不符于他这个年龄的幼稚。   余漾偏了偏头,眼睛睇着他:“什么没说完,不是说完了么。”   傅居年揽着她的腰,身子向前微倾,距离拉近,他的眼睛也放大。   “是文艺鉴赏课里,班长推荐的影片,既是课题,也是作业。”   余漾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跟她解释,心底窃笑,脸上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没在意,就算真的是喜欢你的女孩子给你推荐也没关系——”   话音未落,唇忽然被堵住。   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惩罚性的吻,打断了她的话,温热的唇离开时,余漾大脑还是懵的,愣了两三秒,她忿忿地骂了他一句:“你神经病!”   “You barbarian!”电影里也传来女主的咒骂。   克尼尔不顾索菲娅挣扎,扛着她进了山洞。   气呼呼的两个人情绪好像重叠在一起了,音响里应景地播放起急促的音乐。   “你真得是这样想的?”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很认真,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余漾一向讲求面上不许输,梗着脖子装强硬:“你的过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声音再次被吞没,又是覆上来不容抵抗的吻。   这次他没有很快放开她,而是将她压在怀抱间唇齿纠缠,炙热的火舌卷着力道探入,辗转舔舐,口腔很快被夺去了大部分空气,她也渐渐没了力气,只觉得自己处于一种舒服又窒息的晕眩中。   终于,他退开些许,她顾不得骂,只是靠在他肩膀急促地喘.息。   “You barbarian!”   余漾学着电影里的女主,也这么说他。   等到呼吸趋于平稳后,她人菜瘾大地坐正身子,手搭在他肩膀上,环绕在颈后,平视他:“你想我怎么说?说我在意,嫉妒,吃醋,说我不允许你在我之前有过别的人?”   傅居年没等她说完:“不可以吗?”   余漾错愕:“我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话音刚落,傅居年贴过来,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刻垂着眼眸,在她面前低声说:“我是。”   余漾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不是疼,而是一种让人心痒难耐的感觉,一直麻到头顶。   他还在继续。   “我在意,嫉妒,吃醋。”   每一个字,都被他念得卑劣又凛然。   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反倒让余漾不知所措。   “那……我也没做什么……”   “好在你什么都没做。”   余漾打了个冷战,听出他的画外音,向后缩了缩,她狐疑地看着他:“你跑迈阿密是不是去监视我了?”   感觉用监视这个词又不太准确,她顿了顿,“也不是监视,就是去打探我的生活,看我过得怎么样,对不对?”   傅居年从始至终没否认,坦然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来找我?兴许你追一追我,我就回来了。”   傅居年平静道:“想等你自己想清楚,我不想干涉你的决定。”   余漾不认同这个说法:“那我要是想不清楚呢?我要是图新鲜,跟别人在一起了呢?大学时候可是有很多学长追我,你来迈阿密看我,又不出现在我面前,鞭长莫及的,我跟别人好上了你阻止都来不及。”   他眼眸微沉,涌动着危险的光,听着她一句句试探,脸色一点点紧绷。   余漾起了玩笑的心思,故作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真的喜欢上别人,你怎么办?”   “你一向冷静自持,从前我追你的时候,你的大道理也一套一套的,你没有想过强人所难,所以三年来一直对我放任,感觉你好像胸有成竹的,但是说不定呢,我就会喜欢上别的人,和你做过的事,也会跟别人做,真如果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做?放弃我吗?”   余漾既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就不会害怕他口中的答案,实际上她自己就是个双标的人。   如果是他在这三年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该做的事都做了,那她转身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从此以后,傅居年就再也不会成为她的选项之一,哪怕她家族破产,她也不会来求他。   隐隐约约的,她觉得傅居年是跟她一样的人,一样的偏执,一样的洁癖,一样认定的东西不准他人染指。   但是他们这样四目相对,互相坦荡无余,他轻飘飘,又很强硬地回答她:“不会。”   余漾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个答案,一时有些无措,傻兮兮问:“什么不会?”   他完整地重复一遍:“不会放弃你。”   “即便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也会让你回到我身边,不管用什么办法。”   他一字一顿,没有纠结和犹豫,像是早就预备好的答案,又或者是经过了无数次辗转反侧的夜晚,被妥协与放弃两个选择折磨得快要疯掉时,不由自主地选择跟自我和解,从而找到的答案。   这有些出乎余漾的意料。   他的答案是背德的,但是又合乎情理,就好像三年前,他一次次说着不应该,不可能,最终还是沦陷在她的哄诱里,跟她共享彼此。   背上火燎燎的,掌心隔着衣料传递温度。   余漾回避着他灼灼的目光,心里却掀起狂潮,她承认,听见这样的话很窃喜,她从不怀疑傅居年对她的感情,即便是他冷脸以对时,她潜意识里仍旧觉得他会无条件包容她的一切,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侧过头,屏幕上放映的影片到了高潮部分。   山洞里,索菲娅为克尼尔包扎伤口,撕下了自己的红裙。   他刚刚差点为她丢掉了性命,劫后余生,昏暗又隐蔽的洞穴里,有些情愫悄然滋生。   克尼尔为她擦去眼泪,目光交错时,他捧起她的脸,情不自禁地吻向她。   视觉的冲击带动了身体的感受,将感观一并放大,余漾火烧似的脸渐渐升温,侧头是缠绵放纵的亲热,回头则是毫不掩饰的觊觎,她躲无可躲,视线也无处安放。   同样是阴暗又隐蔽的房间,同样是互相吸引的两人。   背后的手忽然收力,将她往怀里一拥,余漾顺势趴到他胸前,手抚上他的肩膀,身子却没有支点,软得不停向下滑。   她不想动,难受地闭上眼。   电影里暧昧缱绻的声音如鼓点入耳,悠长的交响乐像涓涓奔流的清泉。   他的手掌是冲破清凉的热度,延着衣服下摆滑向腰侧,也不干什么,只有虚虚的碰触而已,但又好像没有碰到。   或许就是没有碰到,只有心里有那种想法的人才会感觉这种奇妙。   或许是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他握住她的腿,托着她的腰向上一抬,余漾坐正,发圈突然滚落,头发如瀑般散下。   电影里没有太多纷杂的声音,甚至没有对白,画面的推进和背景音乐的流动正将气氛抬到恰到好处的节点。   这次是她服帖地靠在他怀里,严丝合缝的契合让渡着空气中的热意,压缩了彼此的空间。   每次到这里,她都不是最主动的那个。   只是懒洋洋的,靠在男人的怀里。   优秀的学习和动手能力能让他通过不多的几次经验迅速成长,不管是什么方面,都完美得可靠。到如今,他已经知道如何能取悦她,也知道怎样可以让她更舒服。   哪怕她什么都不用做。   但他也有恶劣的时候。   比如说将她撩得晕头转向时,他却并不着急。   就好像屏幕上播放的影片,在最关键的时候总是要出现什么变故让气氛戛然而止。   怪物的叫声从遥远处传来,两个人都叫停彼此的动作。   可惜此时已经没人关注索菲娅和克尼尔了,他们在丛林中狂奔,牵着彼此的手,像天涯流浪的旅人,将生命最美的一面在此刻释放,而另一对旅人,选择在此刻休息,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搅他们,他们可以尽情地释放和宣泄心中的想念。   咫尺也想念。   余漾落在昏暗的放映室里,眼中的人和物都是虚影,所以干脆闭上眼睛。   傅居年的手好看,修长有型,尽管她此时看不见,也能凭身体去感受它的力量和形状。   她不常见他手指动起来的样子,却很清楚地知道他的手指很灵活,是一次次累加的经验和数据,让他对她身上的每一寸都无比了解和熟悉。   磨蹭太久了,余漾开始不满意。   表现是靠在他怀里哼唧,伸手去拽他后脑的发根。   她胡乱地摸了摸,掌心划过扎手的短发,听见头顶的低笑。   下一刻,他让她如愿以偿地得到莫大的满足。   意识模糊前,她听到他说,沙发很大,的确可以当床用。   原来那句话还是被听到了。   余漾想白他一眼,但是已经不想再睁开眼睛,只在心里骂骂咧咧。   电影是何时放完的,余漾并不记得,只知道自己累得不行,很容易就把时差倒过来了。   第二天清早起床,她精神超好,这一觉睡得又舒服又满足。   她要回家一趟,早上吃完饭就跟傅居年商量:“先把黄静怡和秦忠那两个人解决了,让余承志踏下心来治病。”   她不喊爸,都是直接叫大名。   傅居年这才告诉她:“你家公司的事,我已经让周密去处理了。”   余漾震惊:“什么时候?”   傅居年道:“昨天。”   她起床的时候余承志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来是在那之后了。   凡事他要插手,就一定会弄得井井有条事无巨细,这点上余漾还是放心的,就她家公司那点儿事,傅居年要还弄不明白,那真是白当这么多年封睿集团的掌权人了。   刚放下心来,她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余承志,莫名的,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点开手机接听,那边是凝重到有些过头的声音:“你在哪?”   余漾看向傅居年,一脸的不明所以:“在外面啊——”   “你现在赶紧给我回来!”余承志低喝一声,声音里满是怒火。   余漾才不会被他的气势吓到,语气一冷:“到底怎么了?”   那边似乎深呼吸一口气,极力地压抑着什么,半晌后,他恨恨道:“你告诉我,傅居年是不是用股份威胁你,欺负你了?”   “啊??”   余承志还在暴怒之中:“你别怕,明明白白告诉爸爸,爸爸拼死了不要余氏股权,也要教训教训傅居年!”   声音之大,大到旁边的傅居年刚好全能听见。   作者有话说:   昨天把《此刻欲坠》修了修,就没更新,今天多更点~   《克尼尔湖》电影是我瞎编的,没有这个电影。 第五十九章 官宣   余漾莫名其妙:“你拼死什么拼死?说清楚事!”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傅居年, 后者拿着水杯稳坐不动,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样子,余漾更觉得一头雾水。   那边的余承志也被余漾的态度弄得有些糊涂了, 气势骤然弱下几分,跟她道:“你上网看看, 热搜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闻言,余漾赶紧拿下手机, 点开微博热搜, 不用翻找, 热搜前几一水的都是傅居年。   #傅居年臣幕杀人案#   #封睿集团涉恶#   #案发现场发现违禁药品#   后面又跟了好几个词条, 看起来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话题有沸有爆。   余漾划得飞快,随便点进去几个都是网友对傅居年的无端谩骂和恶意揣测,分明都是没有实锤的东西, 却有很多人附和,开局一张图,故事全靠编, 一些八卦营销号甚至扒出他一些陈年往事,捕风捉影, 颠倒黑白, 使用春秋笔法断章取义,试图论证他是一个背景不太清晰, 立场不太鲜明的人。   更有甚者, 不遗余力地给他泼脏水, 不惜编造谣言, 模糊重点, 也要把那条人命往他头上算。   余漾看得心惊肉跳, 坐立不安,起初她只是知道他的工地出事了,哪想到这么严重,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抬头,望向傅居年,见他还优哉游哉地喝水,快步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他看:“这就是你说的处理好了?”   傅居年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着急,都火烧眉毛了,还是慢条斯理的。   余漾没他沉得住气,心中腹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跟她在别墅逍遥快活。   这要是在古代,他肯定是昏君!   “昏君”抬起手,握住她的手指,将她拉近一些,不紧不慢道:“你信那些话?”   “当然不信!”余漾矢口否认,别说她认识傅居年,就算她不认识,她也不会轻信那些编故事的八卦营销号,“这些人造谣都不打草稿的吗?怎么都这么肆无忌惮,不害怕被告,被抓起来吗?”   她替他愤愤不平。   傅居年安抚她:“草稿肯定是打了的。”   余漾以为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瞪了他一眼。   傅居年笑问:“你觉得没有准备,媒体会这么不约而同吗?”   余漾一怔,渐渐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意有所指,思考几秒后,她迟疑地看着他:“你是说,他们是有备而来,专门来搞你的?”   傅居年没说话,但表情已经不言而喻。   余漾皱紧眉头:“谁这么大胆子敢来搞你?”   听她语气这么霸道,傅居年不禁失笑,拉着她的手指尖轻蹭,摇了摇头,低眉道:“我也有很多仇家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言语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腥风血雨。   在余漾的印象里,傅居年是个外表上斯文谨慎,成熟稳重的男人,哪怕他有时候会跟她表现出一点儿跟年龄不符的幼稚,但那也只是属于情侣之间的情趣而已。   在公众认知里,他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很有分寸,是难以企及的高岭之花,这样一个被奉在神坛上的人,从他嘴里说出“我也有很多仇家的”这种话,就莫名觉得有几分违和。   对于他的过去,余漾知道得不多,从前是觉得没必要,不在意,现在却止不住好奇,他到底是怎样一路走过来的。   眼下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顺着他的话说:“你的仇家都有谁?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你吗?”   傅居年把水杯放到桌上,双眸微垂,漫不经心的语气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年轻气盛的时候,我也做过一些冲动的事情。不过,那些人大概也没机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最近的话……”傅居年说到这里,停下不说了,抬眸看看她。   余漾听着着急:“最近怎么样?”   傅居年挂着隐晦的笑意,清晨的日光透窗照在他半边脸上,另一半背光,衬得那表情有些意味深长:“那要说到三年前了。”   突然提到三年前,余漾一下顿住,猛地想起了什么!   “是蒋晋东?”   出去了三年,如果不是他现在提起,余漾都快把这个人忘了,三年前她让余承志看好蒋晋东,如果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一定要通知她,但是这几年里,余漾几乎没听到他有任何消息。   如果是蒋晋东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余漾急忙拿起电话,被傅居年拦住:“你要做什么?”   “我确认一下,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她语气急躁,仇怨未了,又添新仇,眼底满是对蒋晋东的厌恶和气愤。   傅居年把手机夺过来,放到另一边桌角,摸了摸她头顶:“不用着急,而且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跟余漾相比,傅居年要冷静得多,但不管怎么说,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还能稳如泰山从容不迫,说明他不是有足够的办法去应对,就是早有准备。   余漾的情绪也渐渐降温,虽然心里还有不解,但也没那么着急了,她仔细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蒋晋东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出动这么多媒体跟你对着干。”   为了不让她担心,傅居年没有选择隐瞒,而是跟她耐心解释,循循善诱。   “虽然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是我,但是真正难受的其实是市局的人。这个案子,他们不揭露真相,群众不会满意,查出真相,群众还是不会满意,所以真正受到损害的是市局的公信力,而非我个人形象。也许臣幕抛尸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但后面这一波,明显是冲着市局去的。”   傅家跟舒家关系好,并不是什么特别隐晦的秘密,余漾自然也知道两家的关系。   一经提醒,她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凶杀案本就是社会热点,再牵扯到权力和利益,在公众眼里就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了。   别说一桩案子在短短两天之内没办法查到真正的嫌疑犯,就算找到了犯人,有了先头这一波抹黑,还是会有一部分人不愿承认和接受。   虽然最终结果一定是真相大白,但那些人的企图也许就是打一个时间差,从而达到什么别的目的。   余漾最担心的还是傅居年:“形象损害是双向的,怎么就跟你没有关系?你看看网上有多少浑水摸鱼的,急于往你身上泼脏水的,有的污点一旦跟你扯上关系,就一辈子洗不清了。”   傅居年望着她,难得看到她为他这么着急,小姑娘从前只顾着自己,从来不考虑他的感受,也不在意他是不是生气,有没有难过,会不会受伤,今天倒是话里话外都向着他,一副要把那些给他下绊的人都吃了的样子。   他现在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些开心起来。   但他还是不想让她担心,握了握她的手,温声安抚道:“放心,假的不会变成真的,网上的就让他们闹一阵,周密已经在收集证据准备告了。”   “那些人真正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搞垮我,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给舒家施压罢了。”   余漾问:“你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傅居年反问她:“沈家你知道吗?”   余漾愣了愣,好半晌才想起来:“是沈钲国他们家吗?”   “对,这几年沈家在燕海作威作福,越来越嚣张了,两地都想办他,但他势力盘根错节,尾大不掉,想要轻易扳倒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能慢慢下手。”   “前段时间燕城警方以涉嫌贩卖违禁药品的罪名,刚抓了他的孙子,警方追着这条线想要把背后的涉案团伙一举剿灭,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一直为警方提供线索的卧底突然失踪,不久后,就在臣幕发现了他的尸体。”   事情虽然骇人听闻,但并不复杂,余漾很快就抓到其中关键点:“所以是沈家的人在搞鬼?他们想要通过这件事抹黑警方,转移注意力,如果舒局被查或者暂时避嫌的话,那他孙子的案件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她一点就透,几乎不需要多费口舌,傅居年眼里的光越发柔软,跟她点了点头。   余漾看到他脸上是藏不住的夸赞和骄傲,没好气地瞠他一眼:“就你还有时间在这优哉游哉地躲清闲,警方那边都忙死了吧!”   傅居年道:“周密去替我办事了。”   余漾声音毫无波澜:“周密真惨。”   傅居年不置可否:“我现在出面不方便。”   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余漾也没有真的怪他,她还巴不得傅居年什么都不管,也不要为这件事烦心,更不要被网上那些污言秽语影响,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地陪她,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想着,余漾拿起手机,打算切换成小号帮傅居年在网上开麦,结果这次刚点进热搜,又有一个新的词条冲上第一。   #傅居年酒会强迫名媛#   看到那个“爆”字,余漾也恍惚了一阵。   刚才还没在前十看到这个词条,显然是刚冲上来的,单看内容,余漾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点开热搜,看完那个不知是谁偷拍的视频之后,一整个大无语。   怪不得余承志给她打电话,原来是因为这个!   视频的内容,正是那天酒会上余漾跟傅居年见面的时候发生的事,因为没有前因后果,只有傅居年跟她说“去房间里等我”,以及一声玩味的“不敢?”让网友破了大防。   一时间,揣测什么的都有,热搜词条直接把这件事推至法律层面。   前段时间娱乐圈刚好爆出一个利用资源潜规则女明星,陷害、逼迫未成年女生提供性.交易的丑闻,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所以最近网络对此类事件零容忍,又刚好傅居年这两天身处流量顶端,口碑急转直下,墙倒众人推,一个视频轻而易举就摧毁了群众的理智。   连余承志都误会了,更别说不明真相的网友了。   余漾赶紧去拍傅居年肩膀,把视频递给他看:“你看看这个!这又是谁那么无聊啊?”   傅居年似乎对她即将要说的事并不知情,手机接过,刚看了两眼,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余漾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脸变的这么快,不是多夸张的表情,甚至连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未曾更改,但就是能感觉到极大的愤怒。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号码。   只响了一声就通了,不待他开口,那边就道:“我已经让人去撤热搜了。”   傅居年声音冷到极致:“十分钟。”   周密急得满头大汗,老板自己被挂到网上骂都不在意,但是涉及到余小姐,他就一点儿容忍度都没有,知道老板此时怕是气得不轻,他擦了擦汗,强装镇定:“我知道了。”   要挂时,傅居年叫停他:“等等。”   顿了顿,他道:“查清楚视频源头是谁。”   “明白。”   电话一挂,傅居年的脸色没有任何好转,气压极低,他面无表情时本来就很吓人,一生气,更是让人不敢靠近。   余漾就是那个唯一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但是她知道他为什么动气,此时也只好顺毛捋:“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说的又不是真的。”   傅居年不言语,沉默两秒,问她:“视频上你露脸了吗?”   刚才太生气,都没看完视频,这会冷静下来,知道问最重要的问题了。   余漾抿了抿唇,迟疑地点了下头。   眼见着傅居年刚压下的火又腾地上来,她赶紧一把捉住他袖子:“没关系,我看评论都是骂你的,还没开始谈论起我呢!”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安慰。   她换了一个角度:“网友都不认识我。”   刚说完,余漾的手机就震天响地热闹起来,微信界面被各种消息轰炸,都是问她微博上说的是不是真的,余漾只是扫了两眼,有些颓丧地看了看傅居年,看来被扒出身份只是时间问题,不然标题也不会直接写着“名媛”了。   是谁呢?   “是想搞你还是搞我?”余漾决定不走情绪,就冷静分析问题。   “很可能是被我连累了。”傅居年掐了掐眉心,有些后悔那天跟她发脾气,要是正常交流,就算被人拍下来也不会被误解。   两个人身份倒转,现在关心则乱的成了傅居年。   余漾很少看他发愁的样子,就算臣幕闹出那么大的乱子,他都稳如泰山,现在只不过是爆出了一段有关她的视频,他就开始乱了心绪。   她是那个变量。   人会因为心中最珍视的存在,而变得弱小。   从相遇到如今,傅居年在余漾眼里的形象一直在做减法。   他最初是那么冷漠而强大,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   但是随着时间的相处,余漾看到的是他混乱的一面,幼稚的一面,卑微的一面,愤怒的一面,是会怀疑自己的傅居年,是会摒弃原则的傅居年,是会抛弃良好教养,变得更感性,更冲动,更歇斯底里的傅居年。   虽然在做减法,但是她好像并不讨厌这样的他。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傅居年从未想过在她面前隐瞒什么,他坦诚地向她展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卑劣弱小的一面。   而这种弱小,反而才是让她充满安全感的来源。   她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在意和喜欢,他毫不吝啬地向她展示自己的弱点,他让她明白爱情具有排他性,而他对她,就是这种排他的爱情。   余漾豁然开朗,好心情地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十指相扣,傅居年眼皮一掀,看她的表情十分不解,余漾自顾自地拿起手机,对着交握的手拍了张照片,然后放开他,把着手机捣鼓半晌。   傅居年皱了下眉,刚要问她在干什么,余漾忽然高兴地喊了一声“好了”,然后把手机转向他面前。   是余漾许久不登的微博。   上一条还是她参加比赛的照片。   最新一条是图文,如下:   二熟儿@傅居年 ,再不公开要上今日说法了。   配图是十指紧扣的双手。   傅居年猛地抬眸,一瞬间开心,一瞬间又很紧张,蹙起眉,急得呵斥她:“这时候发,别人来骂你怎么办?”   余漾天不怕地不怕:“一起扛呗。”   傅居年恼她冲动,但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又跟着泄了几分,按了按眉角,他平复心情,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怎么,我给你名分,激动成这样啊?”余漾还有心思调侃他。   傅居年是真的被她的任性举动打得措手不及。   “这个时机——”   余漾打断他:“别得便宜卖乖了,偷着乐吧你!”   起身,他去拽他胳膊,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吧,得赶紧给老余解释解释。”   傅居年顺着她力道起身,跟她去拿包,都走到门口了,又把她叫住。   “等一下。”   傅居年低头看了看自己,转身,跟她摆了下手,语气认真到有些过头:“我去换身衣服。”   “这身怎么了?”余漾在后面喊他,傅居年不停留,径自去了衣帽间。   余漾点着脚在玄关等了十分钟,人还没出来,脚步匆匆地跑到衣帽间,一边推门一边问:“还没换好吗?”   声音刚落,整个人就僵在门口。   傅居年穿着衬衫西裤站在沙发前,沙发上摆了好几套衣服,他人手抵唇在思考,面色凝重,那脸沉得,比签几十个亿的大单合同还纠结。   见余漾过来,他挥手召唤她:“你帮我选一套。”   余漾无了个大语,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套丢他身上:“不至于啊不至于,只是去见余承志,又不是去见国家主席,用不着太庄重的,你不用太在意他。”   “我知道。”傅居年被她推出衣帽间,表情沉着冷静,“我只是想得体一些。”   听他嘴硬狡辩,余漾被逗笑,又觉得他这样可爱。   “讲真的,你不穿衣服在我眼里都很得体。”   傅居年没应声,但从余漾那个角度看,微扬的唇尾暴露了他几分得意,如果他有尾巴,此时一定已经翘起来了!   终于磨蹭完,两人一起出门。   盛准等在门口,看来是傅居年换衣服时候安排的,刚上车,周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是看到余漾的微博上了热搜,问他怎么处理。   傅居年道:“造谣的偷拍的一律告,不用管舒家那边。”   “是。”   挂了手机,余漾问:“没问题吧?会不会太嚣张了?”   “有问题。”   余漾一愣,就看到傅居年点开微博。   “差点忘了,还没回应你。”他一本正经。   余漾老脸一红,这时候开始不好意思了:“你想好措辞,得体一点,别说肉麻的话。”   说完,手机响起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她拿起一看,是傅居年发的微博。   “@漾漾漾漾三年时间不长,谢谢你,让我得偿所愿。”   余漾看了好几秒,看到耳根生温,心里发疼,莫名的,就觉得他连官宣文案都显得那么可怜。   傅居年看她不说话,以为她不高兴,侧过身问:“怎么了?”   她低着头,好半晌,伸手拿起车座上的抱枕摔到他身上。   “你真记仇!”   作者有话说:   昨天锁章耽误了一下我的进度,今天跟昨天更新合并了。   另外文快到尾声了,正文完结后会更新一些番外~ 第六十章 见未来岳父   网络距离人的世界看似很近, 实际遥不可及,当网友因为一波接着一波的回应冲击眼球,让话题甚嚣尘上时, 当事人只是安静地享受短暂的车程。   相逢不易,坦诚不易, 余漾这样猝不及防又毫无负担公开的举动,对傅居年来说, 是期许了三年才得来的, 更加不易。   余漾像是大海里的一尾鱼, 水无法留她在任何地方停下, 只能无尽的包容,那傅居年就甘愿做随她而动的海水,不论山河路远,永远奔向你。   车子进了紫玉山庄, 从大门前停下,两人一起下车,余漾在门口等了他一小会儿, 在他走过来时捉住他的手,傅居年低头看了一眼, 余漾小声调侃:“还紧张吗?”   傅居年脸上自然看不出任何异常, 闻言也只是沉着地道:“没有紧张。”   余漾好脾气地点点头,一边走进去一边嘀咕:“嗯嗯对……不知道谁挑衣服挑了十分钟……”   傅居年不与她在这种小事儿上辩驳, 余漾就当做他默认。   门打开, 余漾牵着傅居年的手走进去, 屋里很安静, 她不清楚家中有没有人, 便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噔噔噔传到眼前。   是余承志。   他腿脚不利索,走得很急,在玄关处跟二人一打照面,还不待说什么,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两只手紧紧牵着,亲密无间,自然得好像已经不足为奇似的。   余承志双眼一闭,极难受地揉着心脏,一下下唉声叹着气,好像很难接受眼前现实的样子。   “网上的东西您都看到了吧,不至于还这么夸张。”余漾拉着傅居年走上前,好笑地看着余承志,把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抬起,指了指另一侧,故意气他,“用不用我再为您正式介绍一遍?”   她往傅居年身边靠了靠,亲昵地搂着他的手臂:“这是我男朋友,傅居年。”   “打住!”余承志是真的心疼,疼到他快要窒息了,偏偏眼前的女儿还无法理解。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余漾:“你、你给我从他身上起开!”   话音刚落,一声清冷的声音如利刃出鞘,射穿他的耳膜。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说话的人语气并不友善,甚至有一丝丝咄咄逼人,像是工作中谈判合作的语气,一点儿不近人情。   余漾也是愣了一下,侧头看了看傅居年,还以为他在家里那么紧张,到余承志面前会矮一头,谁知道完全是她想多了,傅居年还是那个傅居年。   余承志同样震惊,但他的震惊里多了几分错愕,跟傅居年为数不多打的几次交道,最终都是不欢而散,他打心底里对这个被老爷子常常挂在嘴边的人心存忌惮,忌惮之余,也有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嫉妒心理。   傅居年财资雄厚,能力突出,本来他们的出身并没有相差太远,但是不知道怎么混着混着,人家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财力背景都再难让他企及,这种不平衡感始终围绕在他周围,久而久之就成无法跨越的心结。   今时今日,这个心结牵着他的女儿,站在他面前,成了他的未来准女婿。   这让他如何接受?   余承志的脸别提有多难看。   “我……”他看了看余漾,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不情不愿的表情,然而女儿眉眼含笑,眼里全是别人,一分眼神都不给他,就知道自己多半是说什么都没用了,摇着头苦笑两声,小声嘀咕,“我能有什么不满意……”   他垂头丧气地转身,“进来坐吧。”   余漾偏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余承志的背影,还以为他见到两人在一起,要横差一手从中阻拦,她连维护傅居年的说辞都想好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听余承志的话。   但是余承志竟然没有不管不顾地反对。   心中抱着怀疑,她跟傅居年一起进去,余承志让佣人上茶,极力调整自己的态度,在沙发上落座之后,他开口第一句话是股份的事。   “等到公司资金周转开之后,你的那份股份我会尽快给你兑现的。”   傅居年语气随意:“我并不着急。”   余承志伸手打住,严肃地看着他:“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因为你跟漾漾的关系就混淆起来。”   他态度很强硬,有些话一定要说明白,不管傅居年和余漾两个人私下里是怎么商量的,他不想余漾欠傅居年任何人情,也不想让感情跟利益扯上关系,将来余漾受委屈时,她也有底气脱身,而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说是靠别人才如何如何。   余承志再不济,也是一个父亲,年轻时不懂,现在到了岁数,总要为余漾计深远。   傅居年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也没再拒绝,点点头:“可以。”   余漾自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余承志这么说,她也没有反对。   “微博上的有关你的谣言,希望你能尽快处理好,本来我不会说什么,但是现在漾漾跟你的关系……我不想她因为你在网上挨人骂。”余承志皱着眉,话里话外都对他表示着严重的不满。   实际上他也有些故意。   毕竟自己在傅居年面前处处抬不起头来,如果没有余漾站在中间,傅居年就是不给他好脸色,他也没处说理,但现在关系不同了,他要摆出长辈的架子,给傅居年一个下马威,让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生出任何可以欺负余漾的可能。   他要做女儿的靠山。   余漾哪里知道他心里想这么多,听完他的话,不等傅居年开口,就替他回答:“这里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解决的,网上的人愿意骂就让他们骂去,又不能让我少块肉。”   余承志心急地啧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余漾一眼,又不能把话摆在明面上说,只能在心里忿忿不平,余漾不甘示弱,也瞪回去。   “我会尽快处理。”傅居年打断父女二人的交锋,在余承志看过来时,言简意赅地表明态度,“毕竟,我也舍不得她被骂。”   简单直白的示爱,老父亲听不得。   连余漾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掐了掐他的手,告诉他差不多得了,傅居年却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他只是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而已,不是刻意秀,也不是为了气余承志。   余承志胸口越来越闷。   他喝了一杯茶,缓了缓气儿,短暂的安静过后,他突然问:“你们的关系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余漾正在吃陈叔给她拿过来的小甜点,闻言差点没噎着,猛地锤了锤胸口,傅居年也把注意力全转移到她身上,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好不容易咽下糕点之后,她睁着通红的眼睛埋怨地看着余承志:“哪有你这么问的?”   蹭了下嘴角,她没好气道:“我好意思说,你好意思听吗?”   余承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没回答也相当于回答了。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真从闺女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还是觉得心肝脾胃肺都跟着疼。   傅居年却给了一个正式的回答:“如果她同意的话,下一步就是订婚。”   余漾嗖地扭头去看傅居年。   余承志也有些惊讶。   随即他皱起眉头,不满道:“你很着急吗?我知道你岁数到了,但是漾漾还年轻,我不想她因为别的原因太早步入婚姻,且不说她现在连学业还没有完成——”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居年打断他,语气未变,严肃中透露着一股坚定。   “我的意思是,我是以结婚为目的在跟她交往,如果她同意,我随时可以,如果她不想,我也会等到她同意为止。”   余漾看着傅居年,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话,在听到他前面那句话时,余漾一瞬间内心是充满抵触的,她有回避的念头,一面明知自己让傅居年等了太久,一面又不想太快走向终点。   久别重逢,也许在傅居年那里是一个阶段的结束,但对于余漾来说,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   她对当前现状很满意,还不想改变。   她知道自己这样又是没有考虑过傅居年的感受,所以心里又抵触又心虚,但是傅居年很快就打消了她的顾虑,那句承诺,既是他给余承志的,也是他给余漾的,所表达的不过是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会尊重她的想法,不逼迫她去选择,同时告诉她,他对她的喜欢,是想要跟她共度余生的喜欢。   余漾心头很暖,不止是开心,还有安心。   傅居年永远知道用什么方式俘获她的好感。   但余承志就没有那么乐观:“同为男人,你也别跟我说什么场面话,现实就是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漾漾一直不想结婚,你还真就能一直等下去吗?”   余漾也好奇地看过去。   傅居年神色不变,反问他:“为什么不能?”   “你的父母如果不停催呢?”   “他们还管不了我。”   余承志一噎,听他这么霸道的语气,不管嘴上如何逞强,内心先信了。   傅居年就是这么个人,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容怀疑。   问了这么多,他多少也明白了傅居年是什么态度。   沉默半晌,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的事,说实话,我想管也管不了,全看漾漾的想法。”余承志有些无奈,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得接受现实。   “但有一点我得说在前头。”他话锋一转,抬眸看向傅居年,紧紧地盯着他,“但凡漾漾从你这受了什么委屈,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余漾扭头瞥了余承志一眼,脸有点热,心里也火烧火燎的。   虽然听他这么说话还是有些别扭,但似乎并不讨厌了。   傅居年这次终于用了敬语。   “您放心。”   身份变化后的初次见面,总算有惊无险,聊完之后余承志留傅居年吃饭,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喝酒,不能灌他,余承志一顿饭都在表达遗憾。   饭后傅居年没走,而是跟余承志谈起公司的问题,有关黄静怡和秦忠违法犯罪的事,傅居年比余承志更有经验,就把自己的建议说给他听,余漾也在旁边积累经验,正认真学习时,手机振动响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眉头微微皱起。   联系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没打扰二人,余漾起身出去,到了另一间房,她接听电话。   “喂。”   那边的声音有些着急,上来便道:“如果最近蒋晋东找你,你一定不要见他,尤其不要跟他私下见面!”   “他为什么要找我?”   “他看到网上的消息,知道你回来了,整个人就好像疯了一样,说要报复你。这三年他因为腿落下残疾,变得更加暴躁易怒阴晴不定,不止如此,身边还多了很多背景不干净的人,我劝你还是能躲就躲,不要跟他硬碰硬。”   余漾微怔,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瑞的人?”   那边一静,声音压低着传来:“你怎么知道?”   余漾心头微沉,对方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这个人的死,是不是跟蒋晋东有关?”   那边犹豫很久都没回答,余漾沉了嗓音,冷声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了。”   “不是不说,而是这件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蒋晋东自从腿伤后,变得孤僻多疑,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对我很防备,我现在正在搜集他的证据,但就目前,还远没到能够举发他的程度。”   “那个刘瑞,外号狗哥,我知道他是那个在臣幕发现的死者,目前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人跟蒋晋东有过接触,但我不知道他的死是不是跟蒋晋东有关。”   余漾听她说完,沉吟两秒,道:“你还安全吗?不然还是别再继续了,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那里躲一躲。”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那边拒绝,“我准备了这么多年,还是想亲手把他送进去才安心。”   见她坚持,余漾也没多说:“好,我知道了。”   “我这边不方便说太长时间,总之你记住,如果蒋晋东要约见你,千万不要跟他见面!”   “嗯。”   挂了电话,外面正好响起敲门声,余漾回头,门被推开,傅居年站在门口。   “是谁?”   余漾走过去,跟他道:“臣幕的案子有可能还是跟蒋晋东有关,你联系联系警方,让他们去查查他。”   傅居年眼里有疑问,但是没有多说,转身去打电话,回来后才问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蒋晋东身边的人。”余漾没透露具体是谁,就是不想多说,傅居年很想问,但还是忍住了,余漾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好笑地补了一句,“是女的!”   傅居年神色一松。   晚上傅居年回家,余漾送他出去,快上车时,傅居年转身看她,先是顿了一下,才道:“这周末,要不要来我家吃个饭。”   只是吃饭而已,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余漾刚要点头,傅居年又补充道:“我父母家。”   作者有话说:   到尾声时有点卡文,大半夜理顺了,更新完赶紧睡觉Zzz 第六十一章 甜头(修)   余漾表情顿住, 一瞬间的反应暴露了她的答案,傅居年也停下,手搭在车门上, 侧身转向她,寻求她的意见:“不方便吗?”   “也不是。”余漾下意识否认, 把手从温暖的兜里伸出来,紧了紧领口, 犹豫半拍道, “就是还有点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但是转念一想, 她公开都公开了, 不想瞒着大家,又不去登门拜访,的确很没有礼貌。   “我去吧!”余漾把拉锁拉到最顶,昂着下巴看他, 重复一遍,“我去。”   傅家父母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且之前见面老两口都挺喜欢她, 余漾没必要害怕他们。只是觉得跟双方家长见面,进度太快, 她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但是傅居年都跟她回来应付余承志了, 她再过河拆桥,把那边老两口留给傅居年一个人应对, 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傅居年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 面色不变, 收回刚才的话:“没关系, 如果你不愿意, 可以不去。”   “没有不愿意。”余漾缩着脖子, 风越来越凉了,她吸吸鼻子,跟他摆手,“说去就去,你就别墨迹了,快上车吧,拜拜!”   傅居年停顿一瞬,忽然关上车门,从车前绕过来,余漾见他渐渐走近,神情错愕,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地被他紧紧拥入怀里,隔绝了秋夜的风霜寒冷。   余漾鼻尖贴在他胸前,脸上涌上一层温暖,他动作太突然,她尚未反应过来,懵懵地靠在他怀里,小声问:“怎么了……我不是说我去了么……”   这是在大门口,两边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傍晚天色昏沉,路灯刚好在这时亮起,投在两人身上,在地面落成一道难舍难分的影子。   他的爱欲如山海般汹涌奔来,在一个平常且短暂的分别时刻。   耳边有咚咚的声音,不知是谁的心在跳动。   傅居年抱了她很长一会儿,不说话,只是暖和她的身子,很久很久,才轻轻抚着她头发,在她耳边温柔安抚:“我会提前跟我父母说清楚,如果他们有任何问题和看法,我会去解决,你有什么其他担心的,可以跟我讲。”   余漾的声音闷在他的怀抱里:“你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跟在傅居年身后,她可以坐享其成,他总是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刚好,让她完全安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   “你怎么还不松手?”   余漾被抱得呼吸有些困难了,挣了挣身子,从他怀里扬起脑袋,夜色缭绕,琥珀色的双眸染上了一层更深的颜色,眼底带着笑意。   傅居年低头看她,眉头微沉,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余漾不明所以,但也没挣脱,任他抱着,隔了很久才听他说:“不跟我回家吗?”   他的嗓音在风里有些失真,但距离太近,几乎是贴着脸颊传入耳中,低沉中带着一丝蛊惑,暗示的意味十足,轻而易举撩得她春心微漾。   尾音在耳畔萦绕不去,心头热呼呼的,又有些痒,像是穿透土壤滋生的藤蔓,一株株往上攀爬,枝条缠绕住手脚,又甘愿被这么束缚。   压下身上奇妙的感觉,她寻到几分理智,故作镇定地看着他:“不行,余承志让我今天在家住。”   傅居年低眉,深邃的眼里流淌着碎金一样的灯光,情浓难却,露出微微的失望,他没说话,俯身将她拥得更紧,头也埋在她颈窝里。   “那就再抱一会儿。”他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在他嘴里听出几分可怜。   明明才在他家里住了两晚,一丁点儿都没歇着,余漾也是怕了他这阔别三年的想念,想要回家来躲一躲,结果这人真的能摒弃从前的矜持内敛,明目张胆地勾引她诱惑她,如果不是见过他床上另一幅面孔,她真的会被他骗到。   “漾漾,你还在外面干什么呢——”   也许是过了太久,余承志在里面等得有些担心了,就出来看看,门一开,声音也跟着传来,下一秒戛然而止。   门口车前,傅居年正抱着他宝贝女儿,紧紧相拥。   余承志呼吸一滞,赶紧别开眼去,脸也扭曲成一团,扶着胸口……难受啊,心绞痛。   “外边冷,还不回来吗?”他咳了两声,对着空气说。   傅居年和余漾被余承志打断,第一时间都没有推开对方,余漾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跟傅居年道:“我明天回趟学校办手续,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傅居年回答,“我陪你去吧。”   “好,那你路上小心。”余漾从他怀里钻出来,跟他挥手。   傅居年看着她,眼底带着淡淡的笑:“回去吧,外面冷。”   “嗯!”余漾也没迟疑,瑟缩着身子跑回去,到门口停了一下,跟余承志道:“别在这傻站着了,进来吧!”   说完跑进去。   后面也响起引擎声,眨眼间车子也很快绝尘而去。   就剩余承志自己一脸气急败坏地站在风口里,被无视就算了,还没人哄他,亲闺女不向着他,准女婿他又惹不起。   这日子没法过啦!   **   晚上洗漱过后,上床又刷了会儿微博,不知道是不是傅居年在暗中操作,和她有关的热搜已经全撤干净了,有媒体把视线重新拉回案情本身,现在广场上更多人讨论的还是臣幕抛尸案这一宗社会新闻,而不是个人八卦,网友们终于还是把关注点都聚焦到正事上来。   余漾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退出了微博,给温柒打了个电话。   前段时间温柒去海城做了一个骨科的手术,将近一个月了,余漾想问问她近况,电话刚通,还不等她说话,那边先开口了:“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怎么了,你在等我电话吗?”   “你说呢?网上掀起那么大风浪,我又不敢问你,怕你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和精力跟我说清楚事情原委。”温柒听出余漾语气并不着急,问她,“到底是什么回事,傅居年有什么麻烦吗?”   余漾叹了口气:“事情就说来话长了……但是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不用担心,他的事他自己能应付得过来,也不会牵连我,你就把自己的伤养好就行。”   涉及到警方侦破凶案的具体事宜,余漾不好跟她多说,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两句。温柒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能打听的事儿,不再多问,只要确认余漾安然无恙就行。   正事聊完,又开始聊私事。   “你才回国多久,这么快就跟他复合了,还发了那条微博,我看到时还以为是谁把你号盗了呢。”温柒调侃她,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但你们这么高调,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吗,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   余漾摸了摸头,笑得一脸甜蜜:“我这不是看他表现好嘛,给他一点甜头,他不跟我记仇,还处处为我着想,我觉得公开也没什么,男欢女爱正常交往,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温柒顿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对她道:“他对你好就好。”   余漾坐在床边,将头发上的发圈拆开,抬着眼看着天花板,认真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无所谓谁对我好还是不好,自从爷爷走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就想开了,如果没人对我好,我就对加倍对自己好,如果有人对我好,我就回报一些,但是也不会忘了爱自己。”   反正就是自己最重要。   她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阳台前,手扶栏杆,安静地看着远处的灯火,眼中倒映着璀璨星河,心境澄明。   事到如今,她已经可以坦诚的面对自己从前的幼稚。   “我跟父母没缘分,长这么大没享受过正常的父爱和母爱,所以可能有时候,越是缺什么越想要什么,越是得不到什么越在意什么,后果就是把自己过得憋屈别扭,一边感觉别人不大可能真正爱我,一边故意表现得对任何人和事都不屑一顾,其实心里很难过。”   温柒问:“所以你现在改变了吗?”   “嗯,我觉得是这样的,突然就想通了,然后发现日子还不错,对未来也有了期待。”   温柒笑了笑:“是傅居年让你变成这样的吗?”   余漾震惊地抬了抬眉,失笑否认:“当然不是!”   她回到房间里,把窗子合上,在书桌前坐下,轻轻地抚了抚摆在笔筒旁边的照片:“我觉得我能从这个病里走出来,多亏了我爷爷,傅居年虽然也帮了我一点点小忙,但爷爷的存在才是我没长歪的主要原因。”   她趴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低声感慨:“有时候人生里仅仅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就足够了……”   温柒没有回应,呼吸声证明她还握着手机在听。   这一个人很重要很重要,他可能无法改变客观存在的现实,但只要给予一点点支撑,就会给人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温柒很清楚那种感觉。   她们从医院认识,因为各自的病挣扎于自己的痛苦里,人生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很多缺憾无法挽救,就像她明明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却遭逢变故父母双亡,就像余漾明明父母俱在却从没享受过父母正常的关爱。   但也不必因为这些缺憾,将心门封锁,说不定后面会遇到更好的人,遇上更好、更值得珍视的爱,来填补这些遗憾。   温柒自己的未来如何,她并不清晰,但这一刻,她由衷地为余漾感到开心。   没有人比她更希望她奔赴更好的生活,离那些把人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负面情绪远一些,彻底告别她的病,走向下一个人生阶段。   “说不定到时候要吃你喜糖了。”   余漾走回到床上,往后一躺,玩笑话并没走心:“我还是先老老实实毕业吧。”   两人笑过,挂了电话,余漾看着天花板,大脑空空的,什么都没想,躺着躺着,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问题,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就好像一条急脾气的疯狗砰地把心门撞开,然后晃头晃脑地问:“嗨嗨!傅居年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她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枕着一条手臂,另一只手划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看。   “在干什么呢……”   她低喃出声。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起来,余漾吓了一大跳,炸着毛从床上弹起,手机掉到腿上,她慌忙捞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正好是她刚刚想过的人。   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很难形容。   像是一种莫大的满足感在心头放大。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接听,第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等着那边出声,很快就传来男人好听的嗓音。   “睡了吗?”   隔着电话,她分辨不出他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能透过声音语气想象。但是有时候,想象比亲身体验更自由,自由的同时,也会加倍身体的化学反应。   耳根一阵灼热,她掀开被子钻到被窝里,只留了床头一盏灯,闷闷地回应:“嗯……快睡了。”   被子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传入手机,贴着耳侧蹭过,一些容易在平时被忽略的细节,瞬间在此刻放大,傅居年眯起眼眸,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那边的动静,手指夹着烟,抽完最后一口,前倾身子,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怎么不说话呀?”余漾半天没等到声音,催促道。   傅居年摁烟的手一顿,低声道:“不是说快睡了么……”   余漾心里骂了句大木头,气急败坏:“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紧接着就听那边说:“想你了。”   他嗓音低沉,毫不避讳,“想听听你的声音。”   气音钻入耳,引起她全身一阵麻,酥酥痒痒的感觉从脚底如电流一样传到头顶,很久都不曾褪去。她抵不住傅居年用最禁欲的声音说这样的话,像是刻意挑战她的自控力一般,露骨撩人。手心里渐渐攥出了汗,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强作冷静说:“我们才分开几个小时。”   “很久了。”他说完,顿了一下,强调,“我觉得久。”   余漾抿了抿唇,顿觉又气又好笑,在床上无奈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吐槽他:“你现在说话怎么不管不顾的,矜持一点儿不好吗?”   说完,那边没有回应,等了两秒钟,余漾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声道:“怎么了,生气了?”   傅居年低笑:“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   余漾斩钉截铁:“你毫无自知之明。”   傅居年不置可否,半晌后,一声绵长的呼吸,他认真道:“我不放心。”   余漾怔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疑惑道:“不放心什么?”   “不放心你会乖乖待在那里不动,怕我第二天再找你时你已经在另一半球了。”   听完,余漾表情一顿,感觉心好像被轻轻挠了一下。   他说得平静淡然,她却听出几分朝她诉苦的委屈,还有若有似无的不安。   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便是像傅居年这样强大的人,挨了一刀也会疼,好了伤疤仍会记得。   原来他半夜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心意,害怕她又跟从前一样,一面不着痕迹地跟他交往,一面计划着随时抽身。   余漾这次没有说他翻旧账,大概她清楚自己是什么德行,不仅仅是因为那年她任性离开,让他重重跌了一跟头,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心里清楚傅居年比她的喜欢程度要更深。   她不觉得自己再离开傅居年一次会怎么样,最多就失落个一天半日,但她很快就会走出来。   可傅居年就不一定了。   他大概不能承受再一次被她抛弃,所以才这么患得患失,分开一会儿就担心,想要每时每刻都确认她的存在。   余漾明白他的心意,但无法一下子变得重情。她从小到大的习惯,就是与人交往前先自身配套一个完整的自我保护机制,没人能越过她自己的感受,永远以自己为先。想要跨越这套机制是需要时间相处的,她没办法一口咬定自己不会离开他,即便承诺了也多半是在说瞎话敷衍他,但是她可以保证自己在相处时认真对待和回应他的爱,那样的话也算问心无愧了吧。   “明天去学校办理手续,之后就不会出国了。”余漾试图用客观事实打消他的疑虑。   傅居年商界纵横这么多年,怎么听不出她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她没有给他一句肯定的承诺,她甚至从来不跟他谈到未来。   但是没办法,他喜欢的女孩主意比谁都大,永远不会把话说死,永远都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傅居年自认倨傲,这么多年没在谁身上妥协过,偏偏是她,让他栽了一次又一次,却又心甘情愿纵容。他心里很清楚,不论他私心有多重,心里有多少阴暗隐晦的想法,他爱的始终是飞鸟般恣意张扬的她,而不是打造出金笼去囚困的温顺鸟雀。   她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不必被他左右。   而他,既然想要得到更多,就必然要付出更多而精力和感情。   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些让步,不丢人。   “嗯。”傅居年轻轻应了一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明早我去接你。”   “不用来得太早,十点钟吧。”   “好。”   结果第二天傅居年还是来得很早。   他最近很闲,因为网上的风波,他没有去公司,也不接受采访,不在公众面前露面,闲得没事做,跑来给余漾充当司机。   去学校的路上,余漾跟他打听抛尸案的事:“找到嫌疑人了吗?”   “警方那边锁定了一个嫌疑人,目前正在实施抓捕,但是那个人不是蒋晋东。”   余漾预料错了,皱了皱眉:“会不会搞错了?”   “警察抓人要讲证据,蒋晋东有不在场证明,嫌弃已经被抹除了。”   余漾点点头,既然警方查过了张瑞的死跟蒋晋东无关,那应该就是真的无关,就不再多想。   到了学校,余漾去院里走流程,大四还剩最后半年多的时间,已经没课了,就剩一个毕业论文,很多学生现在不是在准备考研就是准备找工作,院里基本没什么大四生。   余漾原本想毕业之后再玩两年射击,但是现在余承志身体不好,余氏又经历变动,急需有人稳住军心,她多半还是要回到余氏,别的也暂时不做考虑了。   流程走完已经是下午四点。   多亏傅居年轻车熟路,带她走完全程。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来回跑了一下午,盖章跑腿跑腿盖章,腿都要废了,终于办完手续,余漾随处找了个长椅坐下,边捶腿边吐槽:“为什么要求不能一口气说完,非要挤牙膏一样,感觉有的流程完全就是形式主义,一点儿实际意义都没有。”   而且必须本人到场,想麻烦别人都没门。   傅居年也坐到她旁边,看她辛苦,随声附和道:“我可以跟校长提议一下,简化没必要的流程。”   余漾扭头去看傅居年的脸,发现他并不是玩笑的表情,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   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却能把问题直接抛到校长面前。   “不愧是你!”余漾给他竖起大拇指。   傅居年没说话,而是弯身握住她小腿,正当余漾要问他干什么时,他竟然搬起她的腿,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放到自己的腿上,轻柔地按揉起来。   余漾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低声惊呼:“这里是学校!”   她赶紧扭头四处看,好在这里偏僻,前面是一条河,背后有树林挡着,有人路过也很难看见。   傅居年给她捏腿,并不担心:“这里平时不会有什么人。”   听他说得这么肯定,余漾回头,满脸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傅居年动作一停,深吸一口气,又没忍住哂笑出声,是叫她给气的。   “你不知道我是从这里毕业的吗?”他反问回去。   余漾又是一惊,看出傅居年没说假话,磕磕巴巴道:“可我记得、我爷爷跟我说,你是从国外退学回来创业……”   “那是研究生时期。”他眯了眯眼,语气里有几分不满,“我本科是在这里毕业的。”   余漾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心中犯怵,心虚地缩了缩头:“那你也从来没说过啊……”   好吧,这件事是她不对,她一点儿都没有想过了解一下他的过去。   但是现在知道了还挺神奇的。   “原来我们是校友啊!”余漾晃了晃身子,心里觉得惊喜,有共通点,就有的话题可聊,她追着问,“那你知道咱们学校的十大怪谈吗?”   “我在时只有七大。”   “啊,为什么?”   “跟另外三大怪谈有关的楼是后来才盖的。”傅居年语气平常,说出的话可一点儿都不寻常,“都是我捐的。”   “啊?”余漾发现自己都快成土拨鼠了,“生科院隔壁的实验楼也是你出钱盖的?”   “嗯。”   “我听人说捐楼的人是因为平生造孽太多,为了积德才选了那么一块风水宝地出资盖楼,结果破坏了风水,导致阴气外泄,才频频出现灵异事件的。”余漾啧啧摇头,“离谱,真的很离谱,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的。”   “因为是匿名捐赠,所以才引起猜测吧。”傅居年倒是对这种事不太在意。   “还是很离谱。”余漾自顾自嘀咕,“我真信了,都不敢靠近那个实验楼,走路都绕道走。”   正说着,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怪叫,吓得余漾花容失色,径直往傅居年怀里钻。   男人自然地搂住余漾,一时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小,自己提起了灵异事件,又把自己吓得不轻。   他拍了拍她的背:“什么也没有。”   话音刚落,那声音又响起。   “嗷呜~嗷呜~”   余漾脸埋在他怀里,手在空处挥,像是要把谁赶跑:“快看看是什么东西啊!”   傅居年也开始寻找声音来源,最终在两人身下找到了叫声的源头。   “好像是小狗。”   听到他说小狗,余漾倏地抬起头来,恐惧瞬间消散,她赶紧从他身上下来,很快,两人就在长椅下发现了一个纸箱。   他们将纸箱拉出来,里面赫然趴了两只小奶狗,小奶狗看起来还不足月,哼哼唧唧地哭着。   天这么冷,纸箱里却连个垫子都没放,小家伙又饿又冷,再这么放一会儿,怕是要赶去汪汪星球了。   余漾有些生气:“这是谁啊,怎么把狗丢到这种地方?”   地方偏僻不说,还特意塞到了长椅下面,不注意根本就看不见。   小狗已经睁眼了,一只是花色,一只全身雪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不然也不会被人随意丢在这里。   两个小家伙虚弱地躺在纸箱里面,声音也越来越弱。   余漾转头着急地看向傅居年:“我们赶快找个宠物医院给它们看看吧。”   她说着要抱起纸箱,傅居年说了句“我来吧”,然后脱下外套,给两只小狗续了个窝,让小狗暖和些。   余漾看了他一眼,看来他对待小动物也很有爱心嘛,名贵的西装外套是一点儿都不心疼,跟他冷漠的外表完全不搭。   将纸箱拿起,两个人也不耽搁,赶快去取车,就近找了一家宠物医院。   医生是个年轻的男人,态度和蔼,耐心地跟余漾解释:“两个宝宝都没什么问题,就是饿了,喂它们吃一些东西就好。”   余漾松了一口气,继续问医生:“这种没足月的小狗怎么养?”   “这么大已经可以喂一些辅食了,但主要还是喂奶,辅食可以一点点加。”医生拿出手机,热心道,“我给你一个链接,我在这个平台上发了一些视频,里面有我录的正确喂养小狗的方法。”   余漾刚要拿手机加医生微信,傅居年先她一步扫码,伴随着“叮”的一声,他冷道:“有什么跟我说就可以。”   “好的……”医生看了傅居年一眼,笑容僵在脸上,眼底微微失望。   余漾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跟傅居年从宠物医院出来的时候,还在夸赞男医生:“兽医服务态度都挺好的,感觉对待可爱的小动物也冷不下脸来,对吧?”   一侧头,才发现傅居年黑着一张脸。   不解,她问:“你怎么了?”   傅居年的不爽写在脸上,那个医生哪里是对小动物冷不下脸,他是对余漾冷不下脸,借着养狗的事要加她微信,以为他看不出来?   但是这种事也没必要挑明,会让余漾尴尬,总归他们一辈子也不来这家宠物医院了。   傅居年自己说服自己,道了一声“没什么”,上车,离开。   余漾抱着保温箱,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去哪啊?”   “回家。”   “哪个家?”   “小狗的新家。”   余漾愣了一愣,“那是哪个家?”   前面是红灯,傅居年踩了刹车,偏过头看她:“你想养他们吗?”   “嗯……”余漾拉长音,还在犹豫,“怪有缘分的……留下也行。”   她本来想等小狗满月了就送给别人,但是小狗抱在怀里又有些舍不得了,她低头看了看,两个小家伙吃饱了正趴着睡呢,很是安逸。   “那就养在我那里吧。”傅居年道。   余漾扭头:“为什么?”   “院子大。”   余漾本想跟他争一争,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有点道理,到时候小狗长大了可以在小花园里肆意撒欢,整个院子都是它们的,肯定也更自由些。   那倒是也能接受。   紧接着,就听傅居年继续道:   “晚上留下吧,我不懂怎么照顾小动物。”   余漾听完,一口气抵上喉咙,脸色瞬间转红,算是彻底明白他的意图了。   他可真是,就为了这个,无所不用其极。   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   她哼了一声,侧过头,看着车窗不说话,好像是在赌气,但是映在车窗上的脸,唇角却在抽动,眼里也满是藏不住的笑。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就勉为其难,答应他吧,毕竟,小狗最大!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比较阴间,主要是临近完结卡文。   修了一下,剧情没影响,就是小细节~ 第六十二章 威胁   小狗抱回来就一直在睡, 很听话,也没有叫,余漾抱膝蹲在保温箱旁, 盯着两个小家伙看,小狗崽熟睡中吐出了粉嫩的舌头, 不知做着什么梦,时不时地抽动一下, 十分可爱。   余漾越看越喜欢, 回头去看给狗冲奶粉的傅居年:“我们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傅居年晃着奶瓶, 从操作台后面露出的半截身子挺拔屹立, 衣袖挽到小臂上方,随着手臂弯曲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青筋和骨骼脉络,跟他手里拿着的可爱奶瓶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余漾回头这么看了一眼, 神情就定住,大抵是看萌萌的小奶狗看多了,此时再看傅居年, 也觉得他颇顺眼,颇可爱。   被盯着看的人毫无所觉, 只是点点头, 对她道:“你取吧。”   “一人取一个。”余漾一锤定音,回头看着保温箱里的两个小东西, 指着其中一只, “我取这个黑白花色的, 就叫哞哞好了, 长得就像奶牛。”   哞哞好像听到了, 突然吭叽一声, 四肢乱蹬,睁开眼看了看,然后闭上眼继续睡,余漾兴奋地冲傅居年招手,压低声音道:“你快看,它听懂了!”   傅居年冲好奶粉,握着两个奶瓶走过来,余漾抬头就看到他这副模样,强忍着笑,对他道:“二叔,你以后一定很会带孩子。”   她很久没叫他“二叔”了,乍一听到,傅居年眼眶微张,眼底扫过些什么,随着视线微垂,那抹神色很快消失不见。   余漾没留意到他的眼神变化,抱着腿往旁边挪了挪脚,给他让出一个位置,傅居年提了下裤脚,在她旁边单膝蹲下,一边试着奶瓶的温度,一边回应她那句话:“不会的话,也可以学。”   他看了看表,该到喂奶的时间了,他顺势坐在地毯上,伸手捞出一只,放在小腹上,把奶嘴递到小狗嘴边,小狗一闻到奶香,立马清醒了,抱着奶瓶猛吸起来,此时,保温箱里的哞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尚在睡梦中。   余漾歪着头,靠在双膝上,含笑看着傅居年,想他人高马大那么大一个总裁,在这里给狗喂奶就觉得好笑,她嗯嗯两声,道:“那你可得好好学学。”   “所以,”傅居年抬头,看着她,黑眸深邃认真,“你想要孩子?”   余漾的笑立马僵在脸上,惊呼:“谁说的?”   声音太大,给小狗吓出狗叫,余漾赶紧双手合十压低声音跟小狗连声道了两句“对不起”,然后气呼呼地看向傅居年:“我是这意思吗?”   傅居年一本正经:“我以为是。”   余漾张口欲反驳,但是反驳不出来什么,话题的确是她自己引到这里来的,随口开了句玩笑而已,谁知正中傅居年下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那也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余漾挥手,摆明了逃避这个问题。   “多久我都可以等。”   傅居年却不让她把话落到地上。   余漾头皮一紧,感觉到他凝视的目光,压力有些大,皱了皱眉,试探道:“那我要是不想生呢?”   谁知道傅居年还是那样一副镇定的面孔,语气并无所谓:“不想就不要。”   余漾真的有点好奇了,她盘腿坐到地毯上,正面朝向他,表情认真,态度严肃:“你呢?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按理说,他也老大不小了,32岁,不可能没考虑过这些事情,他在余承志那里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也不好说,如果两个人想要长久地在一起,价值观念不合,关系是不可能维系下去的吧。   傅居年神色如常,仿佛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我没有想法,这种事,难道不是你的想法最重要吗?”   余漾被他问得一愣。   “话是这么说,但有几个人是真这么想?”   傅居年给小狗喂奶,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柔光,但表情却严正许多,他不想因为偏见让余漾对自己产生任何误解,也不想让这些误解成为她望而却步的心结,既然有疑虑,就要解开,既然有可能会成为暴雷的东西,就要在暴雷之前摘除这些隐患,他有必要这么做,他必须这么做。   “我不是非恋爱不可,也不是非结婚不可,更不是非要小孩不可。”傅居年一字一句皆是坚定,他看着她,眼里倒映她的影子,眸光像利爪一样飞速袭来,不容闪躲地攫住她的四肢。   他道:“我只是非你不可。”   “咚”的一声,有什么撞开心门。   余漾不可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有一瞬觉得他好像才是持枪的人。   旁人说出来会让她发笑的话,从傅居年的口中说出来,就不会有任何让人怀疑的可能。   也许他的强大就来自于他的坚定,他总是高瞻远瞩,不拘泥于眼前浅薄而又世俗的利益,他永远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将就,不妥协,不逼迫。也许他有野心,也会耍些手段,心里有不为人道的隐晦想法,但那些都是建立在尊重别人的基础上,像是一种被书写过,被神话过,被奉为可遇而不可求的爱,却又该是这世间最普通,最正常,最应该随处可见的爱。   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这么珍惜。   余漾一下子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她凑过去几分,挨着他手臂,弯着笑眼看他:“你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是我,别的都不重要。”   “嗯。”傅居年低头,眼眸温柔,“放心了吗?”   余漾愣了一下,把脑袋从他肩膀上挪开,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烦心这些事?”   “很容易猜到。”傅居年两只手都占着,没法摸她的头,便往她那边靠了靠,在她耳边低声,“都写在脸上。”   余漾脸一红,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突然被抓到这个把柄,有点不符合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形象,傅居年见她发窘,低沉的嗓音卷带着浓稠的温柔,轻笑道:“你正年轻,会担心这种事很正常。”   “你知道我犹豫,怎么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傅居年回道:“犹豫,说明你考虑过未来。”   余漾一怔,在他没说出这句话之前,她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好像确实在思考他们的以后了,虽然只是潜意识的,就好像救下了这两只小狗,她心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自己养,而是跟傅居年一起养,她默认她的未来日子都有他的陪伴,她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好。   小狗喝饱了,换另一只。   余漾坐在傅居年身边,看着保温箱里打饱嗝那只,问傅居年:“你想好给那只取什么名了吗?”   “叫小白。”   余漾瞪着眼珠看傅居年:“也太敷衍了吧!”   “跟哞哞比呢?”   “……”   “那就小白吧。”余漾秒变脸,把小白抱出来,放在怀里盘了盘,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握着小狗把它提了起来,仔细看了看。   “这只是母的,你那只呢?”余漾睇过去。   傅居年喂奶的手一顿,动作似有犹豫。   余漾要去翻小狗的肚皮,傅居年先她一步,看了一眼又转回去,余漾都没看清楚:“是什么?”   “公的。”   “真的吗?让我看看。”余漾好奇,还是打算自己看,傅居年抱着狗转过身子,用手肘挡,“确认过了,是公的。”   “我不信,我就要看!”   最终,傅居年还是没能挡住余漾旺盛的好奇心,让哞哞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被观赏了自己的私密部位。   余漾盯着哞哞的那里看,阴忖忖道:“到岁数了,要及时做绝育。”   “汪汪!”哞哞叫了两声。   余漾伸出小拳头故作凶恶:“你反抗也没用!”   “汪汪汪!”   “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嗷呜~”   哞哞败下阵来,余漾回头,看到傅居年微蹙着眉,神色有些古怪,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傅居年摇摇头:“没什么……”   余漾端详他好一会儿,突然get到了他的表情,勾起唇角笑了笑,视线下移,又抬上来,安抚他:“放心,不会这样对你的。”   很快,余漾就为自己这句玩笑话付出了代价。   深夜,别墅灯火通明。   余漾让傅居年关灯,他不肯。   房间里亮得恍若白昼,连发丝上坠着的汗珠都能看得清楚,身上每一处细节,每一处隐秘,全都坦诚地暴露在目光之下,让徒有其表的余漾也有几分应付不住,索性直接闭上了眼,以掩盖内心的羞涩。   气息循着攀升的热意爬上来,到她耳边,唇贴着眼角,似笑非笑:“不是喜欢看吗?”   余漾听他语气故意,一下被激起了胜负欲,猛地睁开眼睛,瞪着眼看他:“看就看!”   傅居年不说话,笑着握住她的手,人不张口时动作就是语言,余漾便顺着他的手去看,目光也落在手放的地方。   每次她都是晕晕乎乎的,不是闭着眼睛感受,就是在黑暗中寻不到边际,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视觉和触觉和结合会产生神奇的化学反应,一切感观全都具象化,不再是描摹的形状,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会蓬勃,会跳动,会放大。   原来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夸张。   她更热了,别开眼睛。   眼底氤氲着雾气,红润与白皙调和成了最诱人的颜色。   傅居年忍不住靠近她,在她颈上吻了吻,低沉的嗓音裹挟着迷人的哄诱,又似命令般地道:“看着我。”   余漾缓缓转过头,掀开眼帘,试探地向他看去,但这次依然坚持不过十秒,她转开红得滴血的脸,傅居年低笑一声,不再迫她,他抱着她的腰,让她背对着自己,不见面就没那么多阻碍,余漾以为他就这样放过她了,直到她埋着头,看到自己小腹突起的形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他总有办法让她看到他。   夜半,傅居年起床去给小狗喂奶,余漾累得睡着了,连小狗的叫声都没听到。   早上,余漾是被电话吵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随手去够枕边的手机,也没有看是谁,直接接了:“谁啊?”   “……”那边一阵沉默,沉默过后,问,“你在哪?”   余漾睁开眼,拿开手机一看,发现是余承志。   睡意清空,她瞬间清醒过来,拿回手机,她清了清嗓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在外面。”   “在傅居年那?”   “嗯。”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半晌后,才以一种老父亲的口吻提醒她,“注意安全!”   “我比你强多了。”   这种事轮得到余承志告诉她?他三天两头把女人往家里带的时候她都没说他什么。   余承志没理,自然在她面前矮一头,说什么话都没有底气,叹了一口气,他苦口婆心道:“你是女孩,不比我们男人,这种事上吃亏总是你自己。”   余漾脸色瞬间难看,大清早地找她晦气。   “有事吗?”她打断他。   余承志顿了一顿,更泄气了,他道:“没事,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余漾看了一眼手机的日期,把手机放回耳边:“过两天吧。”   “你今天回来一趟,我跟你说说公司的事。”余承志低声下气的,也分辨不清他是找借口喊她回去还是真的有事。   在床上静静躺了十秒钟,她一下坐起来,对那边道:“知道了,这就回去。”   挂掉电话,傅居年正好进来,余漾扭头看他穿的是正装,愣了一下:“你出去吗?”   “嗯,去公安局。”   “是臣幕的事有结果了?”   傅居年坐到床边,点点头:“嫌疑人抓到了,需要我配合调查。”   余漾有些紧张他:“没事吧?”   难得看到她担心他的样子,傅居年笑笑,摸摸她的头:“放心吧,没事,只是协助警方而已。”   “我走了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晚上不是没睡好么。”他叮嘱她。   余漾脸一闷,斜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不了,我回家一趟,余承志说有事找我说。”   傅居年神色稍顿,跟着道:“那我先把你送回去。”   “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傅居年看了一眼时间,抬头道:“我不赶时间。”   见她坚持,余漾也没再推辞,下床洗漱,刷牙刷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从洗手间探出头来,口齿不清地跟傅居年说话:“我们走了,哞哞和小白怎么办?”   “我安排了人来照顾。”   余漾点点头。傅居年平时工作不在别墅住,在公司附近有房,那边的保姆有时候会来回跑,他说的人,应该就是那个阿姨。   收拾好了,傅居年送她回紫玉山庄,到了地方,傅居年下车,跟她说完晚上来接她,就上了后面盛准的车,走得有些匆忙。   送她一趟时间还是有些赶了。   余漾看到车子没影后,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想把车子开进车库,启动引擎,手机忽然响了。   响了一声又没了,余漾以为是骚扰电话,就没关注,隔了两秒钟,铃声又响了,这次又是只响一声就关掉。   她拿出手机,发现两通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确认不认识,就把号码点了拉黑,下一刻,手机跳出一条短信,也是陌生号码。   显示发来的是一个视频。   她狐疑地点开,信息里的视频变成了缩略图,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辨认清楚视频里的人影之后,余漾动作凝滞,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铃声又响了,这次没有挂断,而是连续地响了好几秒,余漾压抑着急促的呼吸,闭上眼睛平复很久,在电话快要挂断之前,按了接通。   她点了免提。   那边是怪异的笑声:“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余漾面色阴沉,冷声质问:“你想要做什么?”   蒋晋东道:“不干什么,只是想跟你见个面。”   “你以为我会答应你吗?”   “你可以试试,一小时之内我没有见到你,我敢保证这个视频马上就会全网见。”蒋晋东笑得很猖狂,“如果你不介意自己这副样子被全网观摩的话。”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 第六十三章 诱饵   余漾手搭在方向盘上, 非常克制地掐着手心,后视镜上映出的脸看不出太多的神色变化,但她知道自己的情绪有多不稳定, 像是不断充气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掉。   那种感觉已经很久不曾体会了, 现在却不受控地袭来,像附骨之疽一般在每个细胞中叫嚣。   她攥紧拳头, 又放开, 收回手拨动头发, 不小心碰到了雨刷键, 挡风玻璃前,雨刷开始来回摇摆,晃得人心烦。   余漾啪地摁掉雨刷,竭力压住全身涌来的战栗, 她吸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 很短的沉默过后,她冷道:“蒋晋东, 你可以发出去。”   蒋晋东“呦”了一声, 犯贱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真的不怕啊?还是觉得我没上成你,所以无所谓?可你衣服都脱一半了, 不管怎么说, 这种视频网友应该会很喜欢看吧?”   余漾揉着太阳穴, 眉头极不耐地皱起, 生硬地打断他的话:“蒋晋东, 你可以发出去, 现在就发都行。但你信不信?但凡你做了,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就有办法让你死在我手上。”   淡漠的声线,却蕴含着一股六亲不认的疯狂,余漾太清楚,跟蒋晋东这种人对刚,一刻都不能怂,就是要比谁更疯,就是要比谁更狂,对付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渣滓,想用书本上的真善美感化简直是无稽之谈,低一次头就会陷入无尽深渊,他会用这个把柄拖你下泥潭,一直拖到死都无法逃开。   她不应该害怕视频被曝光,尽管那些回忆是她不想碰触的梦魇。   她一边说一边回忆,眼前浮现出那间废弃的体育器材室,到处是蛛网灰尘,每一次挣扎都会惊起尘土糊住口鼻,吸进肺里的空气肮脏恶心。   有人摁住她的手,有人摁住她的胳膊,有人掐着她的脖子。   有人在笑,有人拿着相机在拍,有人欣赏着她的愤怒和无助,有人等待她服软求饶。   她就是嘴硬心更硬的人,别人不叫她好过,她也绝不让对方体会到一丝一毫的快感。   那时几个人高马大的畜生一起欺负她一个女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跟任何一个人低头。   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蒋晋东,你觉得……你这样就能威胁我吗?”余漾没有慌张,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她甚至还笑了一下,“要不要比一比?我们就比谁更能豁得出去,看是我不敢动你,还是你不敢惹我。”   “别急啊,我只是请你过来叙个旧而已,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那边有三秒的沉默,沉默过后,蒋晋东换了一副态度,“我承认我邀请你的手段不怎么光彩,我道歉,你不怕视频被曝光,那就算了。”   余漾愣了一下,对于蒋晋东的让步没有任何放心的感觉,反而更加焦躁不安。   她没有第一时间把电话挂断,而是问对方:“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说了,只是请你来叙叙旧而已,既然你不想来,我也不会强求。”蒋晋东语气一凉,“不过,日后你后悔的时候,就不要怪我了。”   封闭的车厢内没有一丝杂音,有的只有电话里传来的说话声。   她隐隐约约还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没有规律,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发出来,听起来像是很远,却又贴在耳边,极轻极轻,像是羽毛拂过耳畔。   从接通手机的那一刻起,这个声音就一直出现在手机里,一开始她没有注意,现在被蒋晋东奇怪的态度勾起好奇心,她反倒开始留意起这个怪声。   “蒋晋东,你不把筹码搬上来,打这个电话干什么?”余漾有些懊恼,她心里清楚,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上钩的鱼儿,跟他的对赌彻底判输。   昏暗的房间里,蒋晋东把玩着手里的飞刀,似笑非笑地盯着前面某一处,握着刀伸向前面,在伤痕斑斑的脸上来回比划,玩味道:“要不,你猜一猜?”   随着距离拉近,那声音似乎又清晰了些,余漾立刻秉住呼吸去听。   断断续续的……像是被闷住口鼻的呻.吟,又像绝望之下的啜泣。   余漾猛然瞪住眼睛,一把抓住方向盘,后背离开车椅,厉声质问:“你身边是谁!”   “才发现吗?”蒋晋东用刀背拍了拍那人的脸,凄惨的“呜呜”声通过电话清楚直白地传进余漾耳朵里,她听到他笑着说:“怎么样,这个筹码还够格吗?你觉得一个视频请不动你,那一条人命呢?”   余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些,手心里却沁出了汗,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道:“你的人的贱命跟我有什么关系?用你的人来威胁我,蒋晋东,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蒋晋东笑出声:“这么说,你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周圆圆的死活了?那也正好,今天你就给我评评理,周圆圆这个贱人,吃我的用我的,这么多年我没亏待过她,她倒好,收集我涉毒的罪证,想要把我送进监狱,你说,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是蒸了好还是煮了好?”   “呜、呜呜——”   那边传来更激烈的挣扎声,伴随着蒋晋东的冷笑,余漾一听到他毫不顾忌地说出“涉毒”的字眼,就明白周圆圆的事彻底败露了,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周圆圆跟她有联系,不然不会打电话给她,用周圆圆威胁她!   从一开始,那个视频就是个幌子,蒋晋东知道光靠一段视频控制不了余漾。   “警告你,别想着报警,不然你就等着看周圆圆的尸体吧!”蒋晋东声音发狠,咬牙说完最后一句,忽然话锋一转,笑了笑,“不过,你说的对,说一千道一万,她跟你半分关系也没有,你可以选择不来,毕竟谁也没必要为谁负责,命是自己的,人都是自私的动物,趋利避害,情有可原。”   话音刚落,手机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余漾立刻启动引擎,挂挡调头,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后,车子疾驰而去。   “呦,看来我们的余大小姐果然是够义气哈!”蒋晋东似乎听到了她开车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很得意,“怪不得连周圆圆都能被你收买,选择背叛我,看来,是我这个金主当得不合格了?”   手机传来信息,余漾拿起一看,是蒋晋东发来的地址,她一边面无表情地开车,一边手指划动屏幕,在号码盘上拨了几个数字,盲发一段信息过去。   手指操作时,她不忘跟蒋晋东对话:“既然想要用她来勾我,我到之前就别动她,如果我觉得她确实没有救的必要了,随时可以调头离开。”   “你放心,我的目标是你,你来之前,我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再碰她。”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余漾踩着油门,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给我视频,我要看到能动的她。”   蒋晋东笑声错愕,有些意外:“还真的很关心她啊,我不明白,她当初可是很讨厌你的,因为我追你,她天天跟我吃醋,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看着我,不想我出去乱玩,圈子里谁不知道周圆圆就是一个拜金虚荣的贱货捞女?因为跟着我才混进这种上流圈层来,没有我,谁知道她算老几?凭她也敢背叛我?”   他说着说着,仿佛又变成了发泄心里极度扭曲的不满,余漾听出他此时情绪很不稳定,没有再说话激怒他,好在蒋晋东还是打了视频过来,余漾分心看着路况,趁机看了一眼视频,黑漆漆的屋子角落里,一个四肢被捆绑的女人歪在那里,嘴上紧实地贴着几层胶布,压抑的哭泣声时有时无地传来……   里面很安静很安静,除了他们两个,似乎没有别人了。   蒋晋东将刀揣回怀里,掏出另一部手机,单手操作键盘,随手点了一支烟,嘴角露出诡异的笑。   他不忘提醒那边的余漾:“别耍花样,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我敢保证周圆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余漾同样在编辑信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见你犯不上麻烦别人。”   **   休息室内,舒俦给傅居年递了一杯水,傅居年摇了摇头,他随手放到桌上,搓了搓手道:“初步审讯的工作我们已经做完了,他对自己杀人抛尸供认不讳,指纹信息和现场留下的证据也对得上,不出意外的话凶手就是他没错了。”   傅居年双腿交叠,靠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那个人有说为什么要把尸体抛到臣幕来吗?”   舒俦翻开笔录,皱着眉道:“他只说车子开到半途没油了,他就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抛尸,没有刻意冲着臣幕去。”   “他跟沈家的关系呢?”   舒俦摇了摇头:“暂时也找不到联系。”顿了片刻,他继续补充:“但是如果这件事真是沈家所为,找不到证据才是正常的,他们家做事一向干净,不然老爷子也不会跟他斗了这么多年还是弄不倒他,我觉得想要扳倒沈家,还是得从他宝贝孙儿下手,他家就这一个蠢货,拉屎从来不擦屁股。”   旁边有个女警正在喝水,闻言差点没呛到。   傅居年对舒俦的冷笑话无感,声音淡漠地命令他:“既然找到嫌疑人了就快点发正式通报。”   舒俦打趣他:“我看你不是因为自己挨骂着急吧?这次的事还牵连到余家那个大小姐了,我听说你俩还在微博上这个这个了?”   他竖起两个大拇指,猥琐地比了个手势,傅居年蹙眉:“你很闲吗?”   女警走过去拍了一下舒俦的肩膀:“舒队,你能不能别丢我们警队的脸?”   舒俦摸了下鼻头,轻咳一声,拿起笔录翻开看了看:“通报已经让小方那边去准备了,但是有个疑点还没解开,就是……”   话说一半,休息室急促的敲门声跟傅居年手机铃声一起响了起来,像是催命符。   舒俦顿了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敲门的人直接推门而进,径直朝舒俦道:“舒队!接到一起短信报案,说淇河镇有一起绑架案,人质有生命危险,报案人被威胁去见嫌疑人,不去就杀人,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舒俦从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要出警,刚要问清楚他报案人的信息和嫌疑人所在地址,沙发上坐着的傅居年突然站起来,漆黑双眸里流露出杀人般的冷意,大步朝小警察走过去:“报案人是不是姓余?”   小警察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无关人员说,就询问地看向舒俦。   “说!”傅居年低吼一声,素来恪守的冷静从容在这一刻通通分崩离析,他紧紧握着手机,两眼充着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舒俦也知道他是真的着急了,赶紧跟队友道:“快说快说!”   小警察慢半拍地点了下头:“对,她说她叫余漾——”   话音一落,傅居年推开他夺门而去,舒俦没拦住,喊了几嗓子那人一溜烟就没影了,他赶紧让女警召集同事,同时跟小警察询问具体情况。   “办案人发过来的地址是淇河镇一座即将拆迁的居民楼,整个楼几户都空了,没剩几户人家,设施也很老旧,连保安都没有,摄像头几乎都是坏的……” 第六十四章 为他开的那一枪   余漾进楼前将头发散了下来, 遮住了两边的耳朵,她抬头看了看天,天顶乌云密布, 像是要下雨,空气里的风卷起落叶, 寒冷砭骨。   她走进单元楼门,映目是狭窄陡峭的楼梯。这种楼房都没有电梯。楼道里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像是荒废已久, 不曾有人来过, 她捂着口鼻, 一步一步登上台阶,走到四层时停下。   前面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这一层大概有六七户人家,只是此时都没人,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房门上的门牌号向前走,一路走到尽头, 她看到门牌上写着的“408”,兜里的手指弯了弯。   “我到了。”她说。   开着免提的手机里传来脚步声, 很快, 身前的门门锁响动,从里面被打开。   门闪开一条缝, 余漾看到蒋晋东那张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后。他胡子拉碴, 好像很久没洗脸了, 黑眼圈衬得那张脸更加阴森, 他先是谨慎地探出头来, 看了看走廊两侧有没有人, 然后一把抓住余漾的手臂,将她拉到了房间里。   余漾踉跄着跌了进去,稳住身形后赶紧回过身,戒备地看着蒋晋东。   他穿着一身黑,深色夹克拉到下巴处,包裹得严严实实,余漾移动目光,下意识看向他的腿,有一条腿明显没有力气,他歪歪地靠在墙边,抱着手臂看她,毫不避讳她的打量:“怎么,想要确认我腿还行不行?”   他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伸手想要摸她的脸:“生活还算能自理,你失望吗?”   余漾侧身一躲,他行动不便,想要躲开他的触碰也很简单,她往后退开一步,抬头看向他:“我来了,可以把周圆圆放了吗?”   蒋晋东盯着她看,沉默良久,嗤笑出声:“你还真的关心她啊,你不怕我们合起伙来骗你吗?”   心头一紧,那一瞬间余漾脑海里真的闪过几分不确认,但是她看着蒋晋东的脸,没露出半分动摇的表情:“不管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放她离开。”   蒋晋东勾着唇角,朝她拍了拍手:“厉害!女英雄!”   他朝房间里喊了一嗓子:“把人扔出去,扔远点。”   看着他似乎在对谁说话,余漾急忙偏过头去,半分钟后,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男人扛着周圆圆从里面走出来,眸光一闪,她攥了攥手指,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果然还有别人……   蒋晋东是故意一个人来给她开门的,还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就是想试探试探她会不会动手。   男人扛着周圆圆从她面前走过,目光交汇时,余漾看到周圆圆泪水盈满眼眶,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快跑,余漾回了一个安抚的笑。   总算她没有赌错这个。   男人把周圆圆带走,门关上的同时,余漾的心放了一半。   蒋晋东几乎没有在周圆圆的事情上扯皮太多,说明他确实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周圆圆来的,只是想借她引她出来。但是余漾心里有一个问题一直不明白,像蒋晋东这么睚眦必报的人,周圆圆办的事够他把她记恨上了,他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余漾盯着蒋晋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特意把我请到这里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觉得呢?”蒋晋东咧嘴笑着,瘸着脚向她走近一些,脸上的笑容依旧很恶劣,余漾往后退了一步,在他步步紧逼下,后背抵上门板,退无可退。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的脸时,余漾忍无可忍,一把挥开他的手臂,将他从身前推开。   蒋晋东向后踉跄两步,靠在墙上,甩了甩手腕,不怒反笑,朝她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看了吗?现在就是你我都治不了,就因为这条废腿,全都是拜你所赐!”   他伸出一根指头,眼中的疯狂愈演愈烈,余漾感觉到他对她满腔的恨意,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紧盯着他,随时准备好转身逃离这里。   “余漾,你想走?”   突然,蒋晋东睇向余漾,唇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余漾心头一凛,全身上下的血液像冰封了一般,通体冰凉。   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了什么,她面色一变,正对着蒋晋东挪动脚步,始终让自己面相他,某一刻,她骤然转身,跑到门前转动门把手,可是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掰不动分毫。   是刚才扛着周圆圆出去的那个人!   余漾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赶紧将身子转过去,蒋晋东朝她冲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余漾下意识抱住他的手,尽管他身体不灵活,腿脚也不利索,手掌的握力还是大得惊人,极速缺失的氧气阻碍了她的思绪,在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的那一刻,余漾用仅剩的意志抬起腿,狠狠踢向他的胯.下。   “啊!”   就听一声惨叫,脖子上的束缚终于消失,蒋晋东松开她去捂伤处,弓着身子,嘴上愤怒地说着难听的话。   余漾没时间平复呼吸,抱起鞋架旁的盆栽直接往蒋晋东头上砸,蒋晋东似有所感,在花盆落下来时用手臂一挡,花盆砸歪了,但还是将他砸得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蒋晋东失去反抗能力,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上很快浮上一层汗,身上沾着泥土,狼狈不堪。   他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余漾看他没办法再靠自己站起来,松口气的同时,抚着喉咙猛咳起来。   然而就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背后袭来一双黑手,趁她不备,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制服住。   余漾一惊,想不到屋里竟然还会有第三个人!   她用力挣脱,然而那个人箍得她很紧,这时,蒋晋东歪歪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努力挣扎的样子,眼底露出笑来。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头发遮挡住他的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余漾却听到一声声笑从他胸口中发出,然后慢慢穿透喉咙,到最后越来越张狂,直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在余漾浑圆的双眸注视下,瘸脚走到她面前。   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拾,他问她:“你报警了吗?”   余漾瞳孔一缩,发不出声音,只能直勾勾地看着他。   蒋晋东摇了摇头:“你报警也没关系……”   他又问:“你来这里,告诉傅居年了吗?”   不等余漾给予他回应,蒋晋东自己举起手机,跟她晃了晃:“你没叫,我可叫了。”   看着眼前这张疯狂的脸,余漾有一瞬间似乎猜到了他的目的,她赶紧把手伸进兜里,手指刚触碰到指纹解锁,就被蒋晋东薅了出来,他举着她手腕,满足地欣赏她的狼狈:“怎么,想要告诉他别来?”   “晚了!”   蒋晋东往里走,挥了挥手:“大伟,把人带到床上,看看我精心为傅居年准备的礼物!”   那个叫大伟的人二话不说,拖着余漾进了一间屋子,途中掉了一个东西,余漾感觉到耳侧一空,立刻顿住,不再挣扎。   那人将她狠狠扔到床上,余漾摔得眼冒金星,却顾不得晕眩的无力感,奋力想要爬起来,然而肩膀上的力道又将她重重按了回去,重新躺回到床上,余漾眼前似乎又晃过了熟悉的画面。   因为情绪失控而盈满眼眶的泪水一滴滴滚落,不是哭,是身体在叫嚣在反抗,她大脑一直清醒,清醒到她还在计算着警察还有几分钟会赶到现场。   她心里祈祷着,不要比傅居年慢就好,只要赶在傅居年之前就好……   蒋晋东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终于安静了……不反抗了?”   他弯下身,腿抵在床上。   “如果你一开始就这么听话多好,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了,周圆圆跟你比,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当年学校里那么多骚.货贴过来,我心心念念的只有你,可你呢,就是正眼瞧不上我。”   “原来你喜欢的,是傅居年这样的,还以为你多清高,到最后不也是给自己找了个更高级一点的金主吗?”   “你说,他要是看到我把你上了,会怎么样——”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掩盖自己是一个哪哪都比不上别人的渣滓的现实吗?”余漾打断他的话,哪怕他正欺身上来,哪怕她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也丝毫惧怕都没有,有的只是满目的恶心,“很难理解吗?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坏,因为你蠢,因为你无能,因为你没用,因为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是一个你口中骂的那些人都瞧不起的男人!如果不是你家里有几个臭钱,你就是扔到大街上都不会有人看一眼的可怜虫!你有什么资格跟傅居年比?你配提他的名字吗?”   不知是她说得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蒋晋东突然变了颜色,目眦欲裂,扬起手要打她。   就在余漾固执地瞪圆双眼,等着他落下巴掌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撞开的声音。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余漾心头猛颤,不知为何,明明还没看到人,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那人踩着天光闯进来,第一眼跟她目光交汇,在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之后,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愤怒和心疼。   下一刻,他已经把蒋晋东从床上薅起来,一拳打在他脸上,后面跟上来的盛准也把大伟掀翻在地,余漾没了束缚,赶紧起身,将衣服拉紧。   蒋晋东被傅居年一拳打下床,又被拎着衣领拖到墙边,毫无反手之力,傅居年一把抓住他头发,将他往墙上撞,一下,一下,又一下。   余漾心里七上八下的,赶紧起身走过去,冲傅居年道:“他身上有刀!你小心点——”   话音刚落,余漾脚步骤然顿住。   只感觉面前扑过去一阵风,将声音都卷走了,连带着时间的流速,都变成了黏黏糊糊的稠状物,像是按下了慢速键。   他们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稍显陌生,但对余漾来说,却无比熟悉的声音。   一道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慢速过后是瞬间恢复正常的画面,于是余漾的停下脚步就变得更像是踉跄,她看到从前方伸出的对准她的枪口,有细微的硝烟弥散开来。   按下扳机的前一刻,一只手伸过来,将持枪的手一推,这发子弹射到了墙上,发出“锵”的一声!   傅居年摁住蒋晋东的手腕,在地上狠狠一磕,后者吃痛,枪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后,他突然莽足劲伸手去够,傅居年借整个身子的力道压住他的手,挣扎中枪被推远,正好划过地砖,到了余漾脚边。   余漾低头,看到地上安然躺着的枪。   紧接着,她听到一声闷哼。   和背后传来的盛准的叫喊声。   余漾抬头,才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看到白色的地板砖上淌出了鲜红的血。   早上出门时,他穿的是黑色西装,血在黑色的布料上晕开是没有颜色的,只能看到黑色变得更黑了。   她才发现他一直很安静,从传来那声枪响,到他推开枪口救下她,然后到现在,他都没有能发出一个音节。   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蒋晋东了。   但是他的力气正在流失。   蒋晋东一条腿不能动,在对峙中占了下风,突然面色一狠,用拳头重重捶向傅居年腹部的伤口,一下他不松手,就捶第二下,第二下他还是没松手,就捶第三下,手下毫不留情。   余漾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枪,托举在半空中,枪口指向蒋晋东的额头。   可是,不论她眼底的决心有多重,不停抖动的手却出卖了她心底莫大的恐慌,是跟以往的害怕程度完全不同的畏惧,她看着蒋晋东掏出刀子,看着傅居年慢慢卸下力气,看着鲜血殷透他的衣服,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余漾知道自己可以打歪任何一枪,唯有眼前这次不行!   她无法扣动扳机,颤抖的手连最基本的瞄准都做不了,蒋晋东几乎是算准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利用傅居年挡住了自己的死角,而她必须分毫不差,才能确保从蒋晋东手上救下他,不然伤及的就是两条命!   盛准要跑过来帮忙,蒋晋东把刀刃抵在傅居年脖子上。   “站住!”   “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直接送他上西天!”   蒋晋东情绪激动,傅居年又在他手里,盛准投鼠忌器,再也不敢往前迈一步,只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余漾身上。   耳机里有人在说话,但余漾一个字都听不见。   “目标在死角,狙击手的位置够不到,余小姐,能不能想办法让目标往窗边移动一点儿,只要露出半个头就够了!”   余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努力撇空一切。   盛准在劝蒋晋东。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只要你放了我老板,束手就擒,还有机会捡回一条命,不然就是杀人重罪,何必把自己搭进去呢!”   蒋晋东大笑:“还有机会?有什么机会!我犯的事儿单拎出来全是死刑!我只不过临死前想拉两个垫背的而已。”   他看向余漾:“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弄死傅居年,可惜他铜墙铁壁一样,无论我用什么办法都近不了身,好在你回来了,我等的就是你回来!唯一能让傅居年放松警惕的人就是你,果然被我算对了……哈哈哈哈果然被我算对了!总算老天没亏待我!”   “只可惜,我本来想把你们两个通通弄死的,谁知道他挨了一枪还能救你一条命,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余漾,你不如开枪吧,这个距离,只要你一枪打中他,我们两个都能死,他死在你手上,应该也心甘情愿,你送我最后一程,我也不亏!”   他咧开嘴哈哈笑着,却不从傅居年背后挪动分毫。   余漾心里清楚,蒋晋东今天就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引她入局的,他想跟他们两个同归于尽。   而此时此刻,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她陷入两难的抉择,是选择让他一刀结果了他,还是她自己亲手送他离开。   横竖,他必须要傅居年死!但在临死前,他还想最后再折磨余漾一次。杀人,莫过于诛心。   这是他们要为他的腿付出的代价!   余漾握着枪,从始至终没露出一丝怯懦的表情,半步不退。但她目光再坚定,却始终不敢分神去看一眼傅居年的脸。她不知道当自己再看到他的脸时,还有没有勇气再把枪口对向他。   她心里不停在说,他不该过来的,他不该过来的。   是不是她不该逞能,不该让自己落入危险成为蒋晋东要挟他的软肋?或者她应该再晚点答应他,等她解决完蒋晋东这个心腹大患之后再跟他在一起,她明知蒋晋东有多恨她,有多恨为她出头的傅居年……   “不敢开枪吗?还是你希望我自己能手刃仇人?”   “目标需要再接近窗口,再有半米的距离就够了!”   “余小姐,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救下二哥!”   他们都在她耳边吵,不给她一丝清净的空间,余漾很想捂住双耳,告诉他们安静一些,但是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最该保持冷静的人就是她自己,作为一名射击手,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崩溃的边缘,她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拥有抚平内心一切躁动的魔力,那个人似乎从背后环住了她,拖着她的手,在她耳边道:   “只是个游戏而已,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余漾忽地晃了神,她微微抬起头,将视线重新聚焦在那张脸上。   他的脸色很白,不像平时那么孤高清冷,反而笑得很温柔。在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的时候,余漾摒弃了一切杂音,只能听到他温柔的语气,是完全的放任与相信。   他说,没关系,你开枪吧。   要么在你枪口下死,要么在你枪口下生。   不管是哪个答案,对于傅居年来说,都是正确答案。   这么多年来,很多人都给了余漾开枪的勇气,但是唯有傅居年,他用他那张濒死前深情的眼,去给她开错枪的勇气。   一名枪手最最重要的,就是扣动扳机时永不动摇的绝对自信,她从没想过,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会在今时今日,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去击败和攻破。   这是她的一道坎,她需要跨过去。   傅居年愿意帮她,不计生死。   她想,她大概要一辈子记住他了。   余漾双手端枪,轻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四周无声,她看着前面唯一的靶心,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定。   有的选择是不得不去做的,退缩是弱者的权利,余漾从来不是弱者。   手在某一刻突然趋于平稳。   寂静的房间里,终于响起了第三声枪响。   砰! 第六十五章 正文完   医院一楼大厅的电视屏正在播报着新闻, 一起走私案刚刚被警方顺利破获,等待拿检查结果的患者一边看新闻,一边对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进行对其祖宗十八代的友好问候。   有人匆匆拿着检验报告单离开, 对电视上骇人听闻的犯罪故事没什么兴趣,连停下看一眼都没有。   从门诊跑到住院部花了五分钟, 余漾拿着药上楼,一直到医院的VIP病房。   盛准守在门前, 看到余漾过来, 站了起来。   余漾走过去, 指了指里面:“醒了吗?”   盛准摇头。   余漾叹了口气, 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我给你拿的药,你背后的伤也很严重,不要不当回事,回去贴一贴。”   盛准有点受宠若惊:“谢谢……谢谢余小姐。”   “应该的, 以后我家老傅的安全还得靠你。”余漾毫不见外地拍拍盛准肩膀。盛准挠了挠头,从余漾嘴里听到“我家老傅”这样的话还是有些不适应,低头哈腰地应着:“不敢不敢……”   对于傅居年, 盛准心里是敬佩加尊重,但是对于余漾, 他甚至是有些忌惮。   那天在废弃居民楼里, 射穿蒋晋东脑门的那颗子弹至今让他记忆犹新。盛准也会玩枪,但是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做到像余漾一样冷静。   现在, 他心里敬佩加尊重的变成了两个人, 只是后者平时表现出来的人畜无害实在让人胆寒。他一面觉得傅二哥和余小姐天底下最相配, 一面又觉得这两个人要是凑一起了, 那得成为多少人的噩梦……   盛准让开身子, 心里已经认定余漾是大姐头。   余漾哪知道他心思这么活跃, 没管他,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她进去后就放慢脚步。病床上,傅居年安然地睡着,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从ICU转到这里已经过去两天了,期间他只断断续续地醒过来三四次,每次不超过两小时。要不是医生跟她保证说这个时间段不会持续太久,傅居年手术做得很好,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余漾是一刻都不敢离开病房。   当时蒋晋东打中他的那一枪很险,几乎是擦着脏器过去。万幸是没有伤到内脏,才保下一条命。但是因为失血过多,伤情还是很严重,他在ICU足足待了五天才出来。   现在化险为夷,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余漾坐到傅居年旁边,帮他擦了擦脸和手,一边跟他低声细语地唠叨。   “这一周哞哞和小白变化可大了,你回去估计都不认识他们两个了,现在每天给他们增加辅食,吃得还挺多,但俩小家伙还是最喜欢吃奶。哞哞长得快一些,天天欺负小白,小白战五渣,又菜又作,非要招惹哞哞,然后还打不过,天天被打得吱哇乱叫,我想着,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儿,要是还打架,就得分窝睡了,不然小白会很狼狈。”   “还有,我是真不会冲奶粉,不知道为什么,冲完的奶粉倒出来还有一块一块的东西,你冲的就没有。”   “今天临走时,哞哞和小白都说很想你,想让你快点好,然后回去给他们冲奶粉。”   “我好无聊,还编这种瞎话逗你。”   “好叭,不逗你了,其实是我很想你。”   余漾坐在椅子上,握着他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   他平时总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冷不防这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余漾一时还无法接受。   这两天,余漾一直在做一个噩梦。梦中是在一条长长的花廊里,傅居年穿得很隆重,笑着朝她走来。走着走着,她听到一声枪响,然后就看到傅居年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微微错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鲜血殷红白色衬衫,像是一朵放大的玫瑰花。他伸手蹭了一下,是鲜血,抬头,他看向余漾,然后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就这样从她面前倒下。余漾想要跑过去救他,可是她的四肢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不论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最终她就会挣扎着醒来。   醒来时又想哭又想笑,庆幸那只是一场梦,庆幸她没有失去他,庆幸他的体温还是热的。   余漾鼻子一酸,抱着他的手,趴在病床前,把脸埋上。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感觉有人在摸她的头,一下一下,像她摸哞哞跟小白时候一样,摸得她有些痒,下意识伸手拍了一下,结果真叫她听到清脆的一声“啪”!   她飞快睁开眼睛,抬起头。   病床前,傅居年靠在枕头上,苍白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背面微微发红,余漾呆怔地看了他半晌,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坐到床边,捧起他的手吹了吹。   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他醒了,还是恼恨自己下手太重。   “你醒了,怎么不说话?”余漾低着头,埋怨了他一句,傅居年声音嘶哑,气息也很虚弱,却多了几分平日不见的温柔,“看见你在睡。”   他这次醒来跟之前不一样,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余漾见他自己还把病床摇高了,嗔怪地瞠了他一眼:“你把我叫起来不就得了。”   她起身去给傅居年倒水,兑好温度适宜的水,递到他面前:“渴了吧,先喝点水。”   傅居年没说话,接过水杯,将整杯的水一饮而尽。   余漾看着他,心里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在漫长的七天里逐渐被消磨,到如今,她心底更多的是恐慌。   傅居年倒是很从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上完全没有经历生死后的侥幸和雀跃,喝完水,他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问起那天之后发生的事。   那天过后他就一直躺在icu,几乎没有清醒过,所以并不知道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余漾挑了挑眉,一时无言,她有些佩服他这份沉着和冷静,顿了片刻,还是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他娓娓道来。   “……蒋晋东抢救无效,已经身亡,因为我全程都跟警方有联络,当时里面的情况他们也都清楚,所以判定我是正当防卫不是什么问题,检方应该也不会起诉我。另外,舒队长拿到了臣幕杀人抛尸案那名凶手的证词,原来蒋晋东很早就参与贩毒走私,是他们的上线,只是张瑞一直没见过他,所以不知道是他。那个凶手是蒋晋东的人,也是受蒋晋东指使,把尸体丢在臣幕工地,张瑞身上的那把枪就是被蒋晋东拿走了。舒队长还跟说,那天他要是把话说完,说不定你会有所警觉,就不会中这一枪了,他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傅居年却道:“当时没有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算我提前知道,也不会以为枪在他那里。”   余漾瞥了他一眼:“你就怪一怪别人不好吗,这样让人心里也好受一点儿……”   傅居年失笑地看着她,牵动了伤口,又不敢笑得太明显,眼底有些无奈:“这本身就不怪任何人。”   余漾合上唇,傅居年轻声说:“包括你。”   本来,他不说这三个字之前,余漾还忍得很好,但是这三个字一说出口,她立马湿了眼眶,那种后知后觉的恐惧和害怕像浮浮荡荡的海水一样,将她瞬间淹没,连呼吸都很难受。   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这一面,余漾背过身去蹭了蹭眼睛。   傅居年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转过来,让我看着你。”   “不转!”   “我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就让我看你的背影吗?”   他声音低了下去,故意把话说的十分可怜,余漾难受劲还没过去,全身上下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鬼门关走一遭,怎么还学会装可怜了?   房间里安静了不到十秒钟,余漾突然转过身,坐到刚才的位置上,伸手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很久很久,她道:“如果我那一枪没打准,怎么办?”   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轻轻地,像羽毛一样浮在他的耳边,傅居年却知道她有多害怕,抬起手,覆在她后脑上,轻轻摩挲。   “我知道你可以。”   “那万一呢?”   傅居年轻抬眼皮,看着前方白色的墙面,有一瞬间,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下一秒,他只是用更轻柔的语气安抚她:“你是一名枪手,最知道该不该开出那一枪,要是没有把握,你也不会用我的命去赌的。”   他说得笃定,余漾便顺着他的话去想,觉得其中的逻辑没有什么问题,好像确实是这样。   傅居年打断她的思绪:“明明是你救了我一命,为什么一副欠了我的样子?”   余漾放开他,视线落在他脸上,通红的眼转瞬变得凌厉起来,她训斥道:“下次再有危险,你能不能先顾好自己?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毛头小子一样冲在前面,明明警察都已经到楼下了——”   傅居年一怔,难得有被她数落的时候,他等她把话说完,才道:“当时没想那么多。”   “所以说下次,你要吃一堑长一智,记住这个教训。”   他审视地看着她:“那么下次,你也不许再让自己置身险境。”   “不然,我还是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时刻保持冷静。”他一字一顿,有些固执地反驳她,“凡是跟你有关的事,都不能。”   余漾神情一顿,愣愣地看着他。   这样的回答对于他来说,几乎可以算是耍赖,但他眼底的坦诚又让她无所遁形。傅居年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但在她面前从来简单,他总是让她看到他作为一个人,最不可控的那一面,而这些弱点和棱角都只对她一个人显露,他把自己的软肋通通亮到她面前。   如果说在这件事之前,她对他还有最后一丝丝防备的话,那么现在,那最后一丝丝防备也消弭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前倾身子,吻住他的唇角,告诉他答案。   既然都无法冷静下来,就沉沦在这样的热烈里吧,做彼此的软肋,做彼此的唯一,做彼此世上仅此一个可以动摇一切原则的人,做彼此那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不是从这里结束。   而是从这里开始。   余漾离开他的唇,他慢她一步睁开眼,眼底爱欲涌动,还有九分沉醉在刚才的吻里。   她喜欢看他这副沉溺的模样。   “傅居年。”   “嗯?”   “你爱我。”   他轻怔,将眼望向她,她笑得有些得逞。   他知道这是她跟他说的情话。   这个女孩,骄纵,任性,高傲得不可一世,永远不肯降下头颅跟谁认输,即便在表露心意的那一刻,都要嘴硬地将主宾倒转。   但这对傅居年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只要读懂她心里的话便好。   傅居年点点头,毫不迟疑。   “嗯。”   “我爱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一连发三章,终于把完结章搞完啦!   后面还会写几个甜甜的番外,保证无虐,小情侣甜翻日常。   还有一些小坑没填,在番外会填上(当然我不说可能你们也不记得是什么小坑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