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作者: 含胭   简介:   月光下,林唯一神情恹恹,下定决心般对攸晴说:我有两个秘密,从没对人说过,我告诉你,你不要说出去。   攸晴点头:好。   林唯一俊眉微蹙,低声说:第一个秘密,有人要杀我。   攸晴瞪大眼睛,短促地“啊”了一声,似是十分震惊。   林唯一继续说:第二个秘密……我的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我确定,我有两个人格。   攸晴单手捂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但其实,这两个秘密,她都知道。   ——   阅读指南:   1、本文非现实向,有科学无法解释的剧情,所以会分类到幻想现言频道,但无系统、无穿书、无重生、无鬼怪,背景架空现代,无未来元素;   2、主言情,辅悬疑;   3、男女主非常规1V1,双C,结局HE;   4、非典型“双重人格”。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攸晴(yōu),林唯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非典型“双重人格”。   立意:珍爱生命。 楔子   “妈妈,我不想去上学,我不喜欢待在学校。”   柔软的大床上,一个小男孩依偎在母亲怀中,小手紧紧揪着妈妈的衣角,细嫩的童音里带着哭腔。   妈妈邹敏柔声安慰他:“唯一,你别害怕,学校里有很多小朋友,可以和你一起上课一起玩,你现在就是不适应,等再去几次,你就会喜欢上学啦。”   “小朋友都不理我,没人愿意和我玩。”林唯一眼角挂着豆大的泪珠,仰着小脸哭哭啼啼,“妈妈,我真的不想上学,我只想待在家里!”   邹敏摸摸他的小脑袋:“可你已经七岁啦,必须得去上学。之前你还很期待上幼儿园,没能上成幼儿园还不高兴呢,现在终于可以上学了,你不开心吗?”   林唯一想起自己开学前的期待,又想起这两周的小学生活,真是落差巨大,摇着头说:“上学一点也不好玩,他们都不喜欢我。”   邹敏心疼儿子,也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继续劝他:“唯一宝贝,你就是一下子还不习惯,别担心,你在教室里上课时,宋叔叔会一直在走廊上等着你,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和老师说就行,宋叔叔会保护你的。”   幼小的林唯一没有办法,他没上过幼儿园,完全适应不了如今的集体生活,每天都过得无比煎熬,上课时想起妈妈还会委屈得掉眼泪,换来的是周围小朋友的嘲笑。   林唯一怯怯地说:“妈妈,他们说我长得像女孩,我能把头发剪掉吗?”   “不行哦。”邹敏撸了一把儿子黑亮柔顺的头发,“你忘啦?乔叔叔给你算过命,你必须留长头发,身体才会变得健康。”   这当然是个谎言,林唯一却深信不疑。只是,留着长发的小男孩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围观,除了知情的班主任,别的任课老师看到他都会感到惊奇,想不通一个男孩子为啥要留长头发。   不能像前几年一样待在家里上课、玩耍,不能剪头发,不能上体育课,不能吃学校里的饭菜……林唯一不能干的事太多了,他年纪那么小,一点儿也反抗不了,哭得久了身心俱疲,困意终于袭上脑海。   他抓着邹敏的衣角哀求:“妈妈,你等我睡着了再走。”   “放心吧,唯一,妈妈陪着你呢。”邹敏看出儿子有了睡意,轻轻地拍起他的后背,嘴里还哼起歌来。林唯一不再哭泣,乖乖地闭上眼睛,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待到儿子睡熟,邹敏又等了二十分钟才松开手臂,让林唯一睡到枕头上。   她帮他盖好被子,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后,低头亲吻他的额头,轻声说:“晚安,我的唯一宝贝。”   最后,邹敏关掉床头灯,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帮儿子带上房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一个小男孩均匀又细微的呼吸声。时间慢慢过去,儿童房外也安静下来,一间间房的灯光陆续熄灭,时至深夜,整栋别墅都陷入了沉睡。   不知几时,大床上的小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被噩梦惊醒,呼吸又急又重,房里窗帘紧闭,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徒劳地睁着那双眼睛,惊慌失措地眨巴了几下。   他试着挪动手或脚,发现动不了,想要张嘴叫人,也是徒劳。他像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了,浑身上下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脑子保持着清醒。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珠乱转,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早已布满汗珠,一滴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不知道这种状态要维持多久,只知道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前几次,他挣扎了许久,最后只累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第二天醒过来,无人发现异常。   每一次发作他都非常害怕,除了害怕,还有一份莫名的惊喜与期待。他总是在想,这次会不会与上次不一样?他希望能不一样,给他一点点时间就好,他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不会给爸爸妈妈捣乱。   他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小孩子视力好,窗帘也有点透光,没多久,他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看到了隐约浮现的家具轮廓。   “铮——”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不知是真的,还是他的幻觉。就在那道声音响过后,禁锢他的力量消失了,他瘦弱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背脊都被迫弓起,接着又仰起脖子,差点喊出声来。   但他忍住了。   他是个聪明的小男孩,知道这一刻不能出声,那会把大人们引来。   他满头大汗,呼吸更加紊乱,手指在颤动,脚趾不由自主地蜷起。他感受着这神奇的滋味,眼睛睁得老大,心里又惊又喜。这种事对大人来说都无法承受,而他只是个七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却在潜意识里明白了一个道理:要保密,必须要保密!不可以让爸爸妈妈知道这一切。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因为对时间还没有概念,只能耐心地等待。“耐心”是他的优点,在漫长时光的磋磨中,再急躁的性子都会被磨平。   等啊等啊,终于,他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那么明显地感受到,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禁锢住他。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抬起小手摸摸脸,摸到一手湿润。他硬撑着坐起身,转动脖子茫然四顾,想起床边有个灯,他伸手去摸,把那灯座上下摸了个遍才找到疑似开关的东西,用力一摁,台灯亮了,温暖的黄光瞬间洒满房间。   他呆坐片刻,才低头去打量自己的身体。   他穿着浅蓝色的卡通睡衣,两只小手摊开在眼前。他好奇地翻动手掌,看得不亦乐乎,右手去摸左手,左手又去摸右手,摸到自己的皮肤,还有手掌上遗留的汗渍,他歪了歪脑袋,嘴角一牵,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   他掀开被子,慢慢地挪动双腿,让双脚踩地。   床下铺着一块精美的长毛地毯,他光着小脚丫,十个脚趾动啊动,脚掌踩到地毯上,一点儿也不觉得凉。   他新奇地感受着这一切,鼓足勇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后,看到爬爬垫上散落一地的玩具。   那是他的小天地,他走过去,跪坐在爬爬垫上,随意地拿起一样玩具,好奇地摆弄着。   玩具是一个奥特曼,手脚关节都能动,他把它的腿掰直,试着让它在爬爬垫上站立,可垫子太软,奥特曼站不住,摔倒了。   他对着奥特曼发了会呆,抬起头,又望向那块印着宇宙飞船图案的落地窗帘。   他想站起来,一开始没成功,小手按了按垫子才艰难地爬起身。他向窗帘走去,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僵硬又扭曲,他在努力保持平衡,防止自己摔跤。   他终于走到窗边,小手掀开窗帘一角,让自己躲到窗帘后面。   眼前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背后的窗帘减弱了台灯的光亮,能让人清晰地看到玻璃外的风景。   夜深人静,院子里没亮灯,植物和石桌石椅都隐没在黑暗中,显出一片黑魆魆的轮廓。   他看得索然无味,又抬头看天,这是郊外别墅区,远处有高楼,周围却只有一幢幢低矮房屋,能看到一大片完整的夜空。   黑丝绒般的夜幕上繁星点点,还悬着一轮圆月。   皎洁的月光照着人间,也照亮了男孩的眼睛。他仰起脸,目光虔诚又贪婪,直到一团暗色的云雾缓缓飘过,将那明月遮挡得看不见,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抬手按在玻璃上,冰凉的触觉让他心跳加快。他抑制不住地开始笑,咧着小嘴,露出一排贝壳般的乳牙,直到这一刻,他才注意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玻璃不比镜子,没有那么清晰,但他还是看得分明。   那是一个留着长发的小男孩,柔顺的黑发垂在肩膀上,苍白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挺拔的小鼻子,颜色浅淡的嘴唇……真的很像一个女孩。   他的手掌和玻璃上的人抵在一起,他眨眨眼,玻璃上的人也在眨眼,他微笑,玻璃上的人也在微笑……他高兴极了,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摇晃了一下,感受到心脏的不适,还有脑子里的剧痛。   他匆匆抬头,最后一次去看那轮圆月,可惜什么都没看见,月亮还躲在云雾后。   他并未感到遗憾,也不惧怕痛苦,心底只剩下满足。   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却明白得很,体验……结束了。   果然,一阵抽搐后,七岁的小男孩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了爬爬垫上。   云雾散去,月亮终于露出了脸。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咯,先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诸事顺意,阖家幸福,兔然暴富!   今天初五迎财神,开文双更,每一章24小时内留言都有小红包,明晚更新前统一发~   说回这个故事,《唯一》算是我的一个新尝试,带有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元素,所以就跨频挑战一下,故事其实特别简单,我的目标是好好讲完,尽力提高完成度。   既然开了新文,就甩出一本新预收,文名是《别慌》,都市言情,求个预收藏,谢谢大家~   本文依旧是每晚21点更新,日更到完结,有事会挂请假条,让我们一起从冬天走到春天吧。 第01章 、意外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新学期开学不久,彦城大学的桃花林迎来了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   桃花林旁就是学校图书馆,周六下午,图书馆三楼自习室靠窗的位子一座难求,学生们在桌边看书做题,偶尔转转脑袋,就能看到窗外那一片粉色花海,令人赏心悦目。   攸晴来得晚,没能找到窗边的座位,就坐在自习室中间的一张长桌旁,将课本作业翻开在面前,看起来和周围埋头苦读的学生们别无二致。   然而,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书本上。   攸晴的右手边,隔着过道是一张靠窗的长桌,八个学生在桌边四四相对。其中有个女生与攸晴并排,长得特别漂亮,长发飘飘,妆容精致,穿一条墨绿色长裙,外头披着一件米色针织衫,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姿态,吸引到不少男生的目光。   攸晴知道她的名字——杜馨梦,外语系大三学生,公认的系花,出身书香门第,不仅容貌靓丽,性格还温柔娴静,是男生们可望而不可即的校园女神之一。   传闻中,她和林唯一是一对。   杜馨梦的面前也有几本翻开的书本题集,上面被她用五颜六色的记号笔画出各种标记,可此时的她明显心不在焉,水笔尾端抵着下巴,时不时的抬起头,往右前方瞄去。   杜馨梦只和攸晴隔着过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攸晴看得分明。杜馨梦的注意力在桌对面,与她拉着对角线、最靠窗的位子上端坐着一个男生,他穿着一身雪白毛衣,正在专注地敲电脑。   那正是彦城大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林唯一。   和杜馨梦一样,攸晴也在打量林唯一,但和杜馨梦少女怀春、小鹿乱撞的心态不同,攸晴的目光肆无忌惮,因为她知道,除了自己和杜馨梦,自习室里还有很多人在偷看林唯一,对方估计早就习惯了这种被“围观”的状态。   至于原因,非常简单,林唯一家境富裕,行事低调,健康状况却格外糟糕,再加上出众的长相,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美强惨”,因此在彦城大学,不管他出现在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别看攸晴只是个入学才半年的大一女生,事实上,她已经非常了解林唯一。   林唯一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校园风云人物。普世观里的校草无不高大帅气、成绩优异、运动万能,性格或高冷或温柔,还有各种拿得出手的竞赛成绩,而林唯一不是。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据说,林唯一的高考成绩在省内名列前茅,高分考进全国Top级的彦城大学金融学专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将在学校里大展拳脚时,第一学期期末考,林唯一竟考了个三门挂科,叫老师们大跌眼镜。   此后的大一到大三,每一次期中考、期末考,林唯一的成绩都像在坐过山车,忽上忽下。考得好,他能门门高分,拿一等奖学金。考烂了,他能多门功课不及格,非要在补考时才高分过线,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人人都说那叫任性,林唯一天赋异禀,喜怒无常,反正生活没有压力,考试好坏就全凭心情。   他不住校,不上体育课,也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甚至不在学校吃饭。他身边永远都跟着保镖,几乎不与同学来往,每天进出学校都坐着价值数百万的豪车,据说那车身防弹,炸/弹都炸不烂。   最让人称奇的还是林唯一的外表。   他个子不算太高,将将过了180,与普通男生相比,身材偏瘦弱,肤色又极白,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精致脸庞,还留着一头过肩长发。   那头发乌黑柔顺,不烫不染,刘海遮着眉眼,永远就是那么个长度。林唯一会把头顶的发梳到脑后,松松地扎一把辫子或一个揪,底下的头发就随意散在肩上,令他的气质慵懒中又透着一丝颓废,不像个富二代,更像个忧郁的文艺男青年。   窗边的林唯一完全不在意旁人窥探的目光,用了会电脑后,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时,视线不经意地落向杜馨梦。年轻男女目光相触,胶着数秒后又匆匆分开,一个继续低头做题,一个依旧敲击键盘。   “啧。”攸晴托着下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明明被喂了一嘴狗粮,内心却毫无波澜,继续认真地做一个旁观者。   杜馨梦浑然不知自己和林唯一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心里只泛起一丝异样的甜蜜。   林唯一如此特别,原本压根儿不会来图书馆自习,而此刻他坐在这里,只是因为她。   是杜馨梦把他约过来的。   杜馨梦自己都没想到,她真的能把他约出来。   春日的阳光笼罩着林唯一清瘦的身型,杜馨梦偷偷地用视线描摹着对方刘海下那双漂亮又忧郁的眼睛,心里痴痴地想,这人莫不是从哪本仙侠文里穿越而来的谪仙?与他一比,窗外开得正艳的桃丽嘉花林仿佛都失了颜色。   这样出挑的一个人居然应了她的邀约!杜馨梦心里更美了,感觉像在做一场梦。   图书馆里人来人往,所有人都步履轻轻,小声说话,攸晴置身事外地嗑着CP,看杜馨梦与林唯一“眉来眼去”了一个多小时,正乐在其中时,意外发生了。   林唯一身后那张长桌旁,有个学生的玻璃杯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噼里啪啦摔得粉碎,那突兀的声响打破了自习室的宁静,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望去。   “对不起对不起。”闯祸的女生连连道歉,小跑着去向保洁阿姨借扫帚和簸箕。   被惊扰到的学生们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件小事,一个个又把脑袋埋了下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偌大的自习室里,只有林唯一出现了异样,那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似乎把他给吓到了,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眉头深深皱起,嘴唇逐渐发紫,脸上显露出痛苦的表情。   一直关注着林唯一的攸晴目光一凛,杜馨梦也发现了异常,眼睁睁看着林唯一右手捂住左心口,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她猛地站起身,失声叫道:“林唯一!”   林唯一已经倒在地上,学生们反应过来,自习室顿时响起一片椅子和地面的摩擦声,众人很快围到林唯一身边,有人冷静地拨打120,有人慌里慌张地去喊图书馆老师,还有人去医务室叫校医……学生们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只能七嘴八舌地给意见,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病人。   那可是林唯一!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谁赔得起啊!   杜馨梦早已来到林唯一身边,跪坐在地上,看着他嘴唇发乌,呼吸急促,惊慌失措到眼泪直掉,颤着手也不敢触碰他,只一声声地喊:“林唯一,林唯一!你怎么啦?”   周围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是林唯一,他怎么了?”   “心脏病发了吧,我听说林唯一有心脏病。”   “啧,娘炮就是娘炮,真是个弱鸡。”   说话的是一个男生。   相比于女生们的接纳度,林唯一在男生中的口碑向来一般,起因是部分男生觉得他太过阴柔,没有阳刚之气,偏偏女生们又很喜欢这种类型的花美男,所以,林唯一不可避免地会被“娘炮”、“不男不女”等词汇攻击。   当然,抱有恶意的人总归是少数,大多数人这时候都很焦急。   “快打120!”   “已经打了,校医务室电话也打了。”   “林唯一不是有保镖吗?他保镖呢?”   “不知道啊。”   ……   林唯一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种濒死的滋味,他不是第一次品尝到,每一次心脏病发都是这么痛苦,痛苦到令他又一次想要彻底地解脱。   他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氧气正在一点一滴地抽离身体,心脏剧痛,呼吸困难,抬起手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一阵猛烈的抽搐感袭来后,他脑袋一歪,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杜馨梦一声尖叫:“林唯一!”   “让开,都让开!别围着他!给他呼吸的空间!”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在众人耳边,杜馨梦泪眼迷蒙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女孩挤开人群来到林唯一身边,跪下来就去扒拉林唯一的眼皮,又去探测他的脉搏与呼吸。   她像是一点也不害怕,一边探测一边拍打林唯一的脸庞和肩膀,大声喊:“林唯一,林唯一!你听得见吗?”   林唯一毫无反应,处在深度昏迷状态。   “没呼吸,没脉搏,心脏骤停。”女孩说完后不再犹豫,动作麻利地给林唯一做起心肺复苏,双手交叠抵在他胸骨处,大力又规律地按压起来。   这女孩就是攸晴,围观众人听了她的话后大气都不敢出,各自退后,给抢救留出足够的空间。   杜馨梦紧张地看着攸晴的动作,问:“你是医学院的吗?”   攸晴摇头:“不是,但我学过这个。”   胸外按压很费力气,按压两分多钟后,攸晴的体力跟不上了,额头上溢出大片的汗珠,大声问:“还有谁会CPR(心肺复苏术)?过来帮忙呀!”   有个男生挤进来,说:“我是医学院的,我来试试。”   他接过攸晴的班,继续为林唯一做胸外按压,攸晴歇了一口气,想起图书馆里似乎有一台体外除颤器,大声喊:“老师在吗?快把那台AED取来!”   刚赶到现场的图书馆老师如梦初醒,赶紧小跑着去取体外䒾蕐除颤器。   攸晴低头观察林唯一,持续的胸外按压依旧没能让他恢复自主呼吸。她心中焦急,知道心脏骤停的抢救时间非常短暂,救护车来得没那么快,如果没有在几分钟内成功进行心肺复苏,林唯一的大脑会因为长时间缺氧而遭受不可逆的伤害,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死亡。   她再无纠结,让另一个男生继续做胸外按压,自己则调整林唯一头部的位置,让他下巴抬高,双唇微启,深吸一口气后,她俯下/身去,手指捏着林唯一的鼻子,用双唇包含住他的嘴唇,将一口气渡给了他。   杜馨梦知道她是在做人工呼吸,可真的看到这一幕,还是吃了一惊。   众人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一切,到了这种与死神赛跑的时刻,不会再有人在心里编排花边新闻,因为谁都不愿看到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逝去,所有人都在心里为两位抢救者加油,默默祈祷林唯一能度过危机。   攸晴更是早忘了林唯一是何许人,眼里只有救命这一件事,她一下又一下地给林唯一做人工呼吸,忽然听到有人惊喜地喊:“看!他醒了!”   攸晴刚渡完一口气,抬起头定睛一看,面前那脸色苍白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正惊愕地看着她。   林唯一眼睫轻颤,睫毛濡湿,一双眼瞳黑得极为纯粹,看着攸晴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   “呃……”四目相对,攸晴莫名得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继续抢救,还要不要再下嘴。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后衣领,拎小鸡似的将她提了起来,攸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大力地甩了出去,伴随着这股力道的是一声男人的怒吼:“别碰他!”   “哎呦!”攸晴被甩到学生们的脚下,摔得四脚朝天,揉揉屁股抬起头,发现来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长得高大健壮,五官硬朗,正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她。   那个做胸外按压的男生吓傻了,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觉得下一个被丢的就会是自己。   林唯一只短暂苏醒了几秒钟,心脏处的剧痛又一次侵袭而来,好不容易恢复的自主呼吸再次被剥夺,他艰难地转动脖子,将视线投向那救人的女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攸晴跌坐在地上与他对视,看到林唯一白眼一翻,第二次晕了过去。   “别死……”攸晴像是被吓到,眼睛里隐约有了泪意。   有围观者为她打抱不平,对着那男人控诉:“你干什么呢?她是在救人!”   那男人抬臂指向对方:“你闭嘴!”   有人认出了男人,小声说:“嘘,是林唯一的保镖。”   “很凶的。”   “别惹他,惹不起。”   又有人小声吐槽:“出事的时候他不来,有人救命反而倒打一耙,这是恩将仇报吧?”   杜馨梦也想为女孩说话,可接触到保镖凶狠的视线后,还是心虚地低下头去,心里明白,保镖先生知道她的存在。   这时,老师拿来了AED,保镖抢过机子,熟练地为林唯一做起体外除颤,一看就是个专业人士。   在机器的作用下,林唯一骤停的心脏终于重新搏动起来。   救护车姗姗来迟,医生们将林唯一抬上担架,保镖护在担架边,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图书馆。   攸晴已经站起身,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她拍掉裤子上的灰尘,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那里原本系着一条银质手链,现在已是空空如也,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红色痕迹。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架空现代,不再是钱塘小宇宙的一员了,城市名、校名、路名等都是杜撰,彦城大体的位置还是在江南。   欢迎留言,更新后24小时内都有小红包~ 第02章 、手链   突如其来的意外结束后,自习室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有人对攸晴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说:“你很棒。”   攸晴腼腆一笑,什么都没说。   老师让大家散开,别再议论这件事,攸晴去桌边收拾背包准备离开,转身时发现面前站了个人,是那个在林唯一身边哭得花容失色的漂亮女生——杜馨梦。   杜馨梦没有立场跟着林唯一去医院,只能满心焦虑地留在学校,直到这时,她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那个救人的女孩。   对方个头不高,长着一张圆脸,马尾辫甩在脑后,额前留着齐刘海,刘海下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长相偏幼态可爱,还留有高中生的稚气,看外形,应该是个师妹。   “谢谢你。”杜馨梦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眼角依旧挂着泪珠,对攸晴说,“林唯一的保镖向来很凶,你别生气,林唯一不是不讲理的人,等他醒了,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他一定会感谢你救了他的命。”   她不自觉地带上了林唯一“家属”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攸晴为林唯一做过人工呼吸而表现出酸意。   她认为这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应该拥有的基本素质。   “不用不用,我没事儿。”攸晴摇着手说,“我也就是刚好学过心肺复苏,没想到真能碰上这种事。你不用去和林唯一讲,这事过了就过了,换成是谁,我都会帮忙救。”   杜馨梦抿抿唇,其实她记得,水杯打碎前的平静时光里,面前这一位也是窥探林唯一的众多女孩中的一个——齐刘海,马尾辫,就与她隔着过道而坐。当时这女孩盯着林唯一看了好久,是不是自以为无人知晓?实际上,都有被杜馨梦的眼角余光捕捉到。   杜馨梦忍不住问:“你……认识林唯一?”   攸晴一愣,摇头道:“不认识,我就是知道他,哎呀!这学校谁不知道林唯一呀。”   倒也是……杜馨梦想了想,又说:“可是,就算我不说,林唯一刚才好像醒过,看到你了。”   攸晴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似乎才想起那四目相对的尴尬一幕,喃喃道:“对哦……”   见杜馨梦脸色微红,她不想让对方再生误会,赶紧扯开话题,“无所谓啦,他没事就好,那个……我有事要先走了,拜拜。”   她转身要走,杜馨梦急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院的?”   攸晴回过头,简单思索后未做隐瞒地回答:“我叫攸晴,教育学院教育学专业。”   杜馨梦:“大几?”   攸晴:“大一。”   杜馨梦掏出手机,说:“能加个微信吗?”   攸晴有些迟疑,杜馨梦解释道:“我是觉得,林唯一醒来后,可能……会想要找你。”   “找我做什么?”攸晴不解,“我不需要他道谢。”   杜馨梦说:“他的保镖对你态度不好,他要是知道了这些事,会过意不去。”   攸晴想了想,大方地说:“行,那就加一个。”   她和杜馨梦互加好友,把自己的姓名写法告诉她:“性命攸关的‘攸’,晴朗的晴,哎,性命攸关,今天还真是应景。”   她在开玩笑,杜馨梦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加完好友,攸晴向杜馨梦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了自习室。   杜馨梦望着她的背影,攸晴穿着拼色毛衣和牛仔裤,背包上挂着一只小猪玩偶,走起路来,小猪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还有那一同甩动的马尾辫,整个人显得活泼又有朝气。   “才念大一。”杜馨梦喃喃道,“那不是只有十九岁?”   ——   离开图书馆后,攸晴穿越桃花林往寝室走,心情愉悦地哼起歌来。   走在花树间,她抬手轻拂树梢,看着粉色花瓣片片掉落,目光又移到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腕上。   攸晴渐渐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阳光下的图书馆大楼,自言自语道:“唔,是时候回去找手链了。”   ——   半小时后,攸晴“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室,刚进门,室友金露就大呼小叫地扑过来,拉着她喊:“攸晴攸晴!你家林唯一出事啦!”   攸晴大惊:“怎么了?”   难道没救过来?死了?!   金露献宝般地说:“刚群里看到,说林唯一在图书馆心脏病发作,差点凉凉,救护车都来了呢!”   “哦……”攸晴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刚从图书馆回来,看着他被医生抬走的。”   金露一听,表情立刻变得八卦,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看到了?林唯一哎!你是不是担心惨啦?”   攸晴强打着精神回答:“还……好吧。”   在305寝室,攸晴“暗恋”林唯一并不是个秘密。   自从去年九月入校,知道大名鼎鼎的林唯一后,攸晴就没在室友们面前遮掩过自己对林唯一的好感。   这种大方的态度使得攸晴有了个“缺心眼傻白甜”人设,室友们也乐意配合,平时总拿这件事与她开玩笑。走在校园里远远地看到林唯一,几个女生也会激动地原地蹦跶,有时还会偷偷跟着林唯一走一段路,推推搡搡地怂恿攸晴去表白。   攸晴当然不会去表白,她们其实都明白,攸晴对林唯一的“好感”,更接近于一种粉丝对爱豆的倾慕之情。   在室友们眼里,攸晴就是个单纯天真的傻女孩,会有各种古灵精怪的想法,爱看言情小说、少女漫画和偶像剧,像很多爱幻想的女孩一样,还处在会把二次元男神和三次元帅哥混淆一气的青涩年纪。   攸晴说到林唯一时眼睛都会发光,聊到理想型必提林唯一,说他又高又瘦又白净,容貌俊美,气质忧郁,家里还有钱,要是穿上古装,就是个活脱脱的古风美男。   金露笑她犯花痴,攸晴不以为然,说整个学校像她这样“痴迷”林唯一的女生,没有一个团也有一个连。   此时,金露察觉到攸晴兴致不高,问:“你怎么啦?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攸晴去盥洗台前洗手,噘着嘴说:“我手链丢了。”   金露知道攸晴很宝贝那条手链,关心地问:“怎么丢的?你找过了吗?”   攸晴叹口气:“在图书馆丢的,找过了,没找到。”   她后来又去图书馆找了一遍,问过事发地周围的老师和同学,都说没看到那条手链。   手链不值钱,攸晴还去问了保洁阿姨,翻了就近的几个垃圾桶,依旧一无所获。   另一个室友刘梓彤还在捧着手机刷群聊,惊呼道:“我的天啊!他们说林唯一昏过去后有个女的给他做人工呼吸!这不就是接吻吗?”   “这么劲爆?”金露很快就抛开手链的事,疯狂地摇起攸晴的胳膊,“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是谁啊?胆子这么大!”   攸晴装傻:“……没,没看到。”   刘梓彤又叫起来:“哇!说是杜馨梦也在!”   金露兴奋得像个瓜田里的猹:“真的假的?这也太狗血了吧!”   刘梓彤:“真的!老刺激了!”   攸晴:“……”   她不再听室友们讨论八卦,默不作声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直到这时,攸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似乎……真的和林唯一“接吻”了——还是当着杜馨梦的面。   哎呦,还真是狗血又刺激。   手指轻触嘴唇,攸晴回想起她与林唯一双唇相触时的感觉,男生的嘴唇柔软冰凉,身上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让攸晴情不自禁地想起外婆来。   那串手链就是外婆送给她的礼物,是她的护身符。   趁室友们不再关注她,攸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随意地翻开几页后,找到里头夹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十四、五岁的英俊少年,身穿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清瘦的身躯倚在栏杆边,背后是一片绿色山脉。他没看镜头,眼睛望着远方,黑色长发被山风吹得飘起——正是几年前的林唯一。   攸晴对着照片发了会呆,最终“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   彦城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VIP病房区。   单文晖的职场生涯遭遇重大危机,这位前特种兵、现私人保镖身姿笔挺、眉眼低垂地站在一位女士面前,再一次向对方道歉:“林太太,对不起,这次是我的疏忽。”   林太太就是邹敏,她生下林唯一时已是三十七岁,因为保养得宜,又从未离开职场,便很难从外表看出如今的她已年近六十,在单文晖眼里,邹敏依旧是一位优雅干练的中年女性。   邹敏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单文晖,开口道:“你解释一下,第一,今天下午唯一应该去见唐医生,为什么没有去?为什么你们会跑去学校图书馆?第二,他进了图书馆,你为什么没进去?啊?你是他的贴身保镖!你的职业素养在哪里?就是因为你的疏忽,唯一今天差点没命!”   单文晖无从反驳,只能低声道歉:“对不起,林太太,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今天……是小林先生说想去学校自习。”   邹敏拔高了音量:“他说去学校你就答应?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你搞搞清楚!你的老板是我们!不是林唯一!”   单文晖低头道:“对不起。”   这时,西装革履的林海东带着助理从走廊另一端匆匆赶来,看到这场面,着急地问:“唯一怎么了?没事吧?”   林海东与邹敏同岁,身材高瘦,气质冷肃,有着典型的成功人士形象,此时因为独生子的健康问题,在商海杀伐果断的他眉目间也有了掩不住的忧虑。   “暂时没什么事,心脏病又犯了。”邹敏无力地捏着眉心,瞪了单文晖一眼后对丈夫说,“海东,你和我一起去办公室,邵院长有话对我们说。”   临走前,邹敏吩咐单文晖去病床边守着林唯一,一步都不许离开。   单文晖目送着他们远去,又朝病房门看了一眼,心想:臭小子,差点被你害死,好端端的怎么会心脏病发作?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趁我没看着你时发作,存心的吗?   等到邹敏和林海东消失在走廊拐角,单文晖才走进病房,拉过椅子,坐在了林唯一的病床边,一点不敢怠慢地盯紧病床上的年轻人。   林唯一睡得很熟,脸色依旧苍白,单文晖打量着他毫无血色的消瘦脸庞,一股子怨气渐渐消失殆尽,抬手帮他掖了掖被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单文晖今年二十六岁,因伤从部队退役,两年多前做起林唯一的私人保镖,与另两位保镖一起轮班保护林公子。   朝夕相处两年多,单文晖自认对林唯一的性格了如指掌,林公子阴郁寡言,独来独往,因为身体原因,日常作息规律又枯燥,社交活动几乎为零。   单文晖曾经问过自己:愿不愿意过林唯一这样的生活?住着宽敞舒适的豪宅,吃穿用度都是国际顶尖品牌,在家有保姆、管家,出门有司机、保镖,财富用之不尽,父母疼爱有加……   答案是:不愿意。   有钱,也得有命花。   林唯一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到大数次遭遇鬼门关,被剥夺了普通年轻人能享受到的大部分快乐。他有私人营养师,吃什么喝什么被严格限制,平时学校、医院、别墅三点一线,偶尔和家人一起出门度假,连坐趟飞机都叫父母胆战心惊,更别提去体验那些剧烈的体育运动和刺激的娱乐游戏。   他常年吃药,除了西药,还得每天喝中药调理。他没有自由,一天二十四小时被人“监控”,就连睡觉时都有专人时不时地进卧室查看,就怕他在睡梦中猝死。   因为这种如履薄冰般的生活,林唯一的精气神受到不小的影响,整个人消沉悲观、颓丧阴郁,单文晖不止一次地发现,林唯一有厌世情绪。   他还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是全家人讳莫如深的话题,单文晖工作一年后才被林海东私下告知这件事,起因是他发现林唯一行为有些异常,去找林海东汇报。   林海东不得不把实情告诉给单文晖,同时要求他对外保密。   林家夫妻清楚儿子的心理状况不佳,知道这不是口头鼓励就能起作用的事,便给林唯一请了一位知名的心理医生,约在每周六下午见面,这样的治疗已持续八年。   然而,林唯一特别排斥见心理医生,经常装病不去,林海东和邹敏工作繁忙,也管不到他,保镖们又没资格管,一切就只能听从林公子的安排。   比如这天下午,林唯一破天荒地说要去学校图书馆自习,并且不让单文晖陪同入内,单文晖其实知道原因。   不就是泡妞嘛!   那个女孩叫杜馨梦,长得确实很漂亮,气质还温柔,单文晖想,林唯一毕竟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小伙,还是个铁板钉钉的处男,能对一个女孩产生好感,也算是件好事儿。   所以,单文晖乐得成人之美,同意守在图书馆门外,让林唯一自己进去“约会”。   图书馆进出只有一扇门,里面布满监控,单文晖不觉得林唯一会在这种地方出事。万万没想到,尊贵的林家独苗真的会在图书馆心脏病发作,还差点嗝屁。   更糟糕的是,他好像还被人做了人工呼吸……单文晖又叹了一口气,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断掉的手链,拎到眼前看链子晃荡。   手链是银质,串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黄色珠子,是从林唯一紧攥的右拳里扒拉出来的,应该是那个齐刘海女孩的东西。   单文晖没敢把这件事告诉给邹敏,怕被当场炒鱿鱼,打算等林唯一醒了,先和他聊聊。   只是……小处男没了初吻,会不会崩溃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前排也有100个小红包,欢迎留言~   —— 第03章 、艇仔粥   一直到半夜两点,林唯一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VIP病房是一间宽敞豪华的套房,各种设施堪比高星级酒店,客厅有沙发,卫生间有浴缸,连着陪护床都柔软舒适。林唯一睁开眼睛看到病房熟悉的天花板,大脑空白几秒钟后,慢慢地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   单文晖忍着瞌睡守在病床边,见林唯一醒了,立刻按铃叫来医生护士,一通检查后确认没有问题,才给林海东发出报平安的消息。   医生护士离开病房后,单文晖重新坐回椅子,问病床上一脸冷漠的人:“还记得下午发生的事吗?”   林唯一缓缓地眨动眼睛,说:“记得。”   单文晖问:“怎么发的病?”   林唯一说:“有人杯子掉到地上,碎了,吓了我一跳。”   单文晖想扶额:“……”   林公子已经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了,分明是一株养在玻璃罐里的奇珍异草,娇嫩易碎,还濒临绝种。   单文晖想起林唯一短暂清醒的那几秒,迟疑着问:“有人给你做抢救……你还记得吗?”   林唯一表情茫然,回想了一会儿后摇头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单文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再确认了一遍,“一点都不记得了?”   林唯一:“嗯。”   单文晖提醒他:“你醒过一下,很短,就几秒钟。”   林唯一转头看着他,眉头微蹙,最终还是肯定地回答:“我不记得了。”   单文晖:“……”   林公子失忆是常态,那不如……就当做没这回事吧,反正那串手链看起来也不值钱。   单文晖吃不准这时候把“人工呼吸”的事告诉给林唯一,会不会再次刺激到他,毕竟这家伙的心脏与常人不同,短时间内经不起两次折腾,这会儿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林唯一昏睡半天,此时暂无睡意,对单文晖说:“晖哥,帮我拿一下手机。”   “怎么刚睡醒就要玩手机?”单文晖说归说,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他,劝道,“你再多睡会儿,还有几个小时天才亮。”   林唯一接过手机,淡淡地说:“我看看消息,马上就睡,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吧。”   单文晖没再说什么,他只是看起来凶悍,实际性格并不强势,林唯一管这叫色厉内荏。   三位保镖里,单文晖与林唯一的年龄差最小,两人私底下的相处模式比较自然,不像主雇,更像兄弟。   一个爱操心的老哥和一个脾气古怪的弟弟。   简单洗漱后,单文晖躺上了陪护床,没多久就睡着了,发出规律又轻微的呼噜声。   林唯一仰面躺在病床上,打开自己的手机,从层层路径找到一个隐藏的、既需要按指纹又需要输密码的笔记APP,看着一片空白的页面,他手指敲击屏幕,漠然地输入了一些文字:   3月20号,2:37   下午你醒过?发生了什么?   ——   一夜过去,周日早上,攸晴起床后又想起手链的事,一直等到近中午,觉得杜馨梦再怎么睡懒觉这时候也该起来了,便给对方发出一条微信。   【悠悠球】:杜师姐,抱歉打扰,我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帮我问问林唯一,有没有看到一条手链。昨天在图书馆我手链丢了,银链子,很普通,上面有一颗黄色珠子,这串手链对我非常重要,谢谢[合掌]。   她又发出一个猫猫哭泣的表情包,忐忑地等了一会儿后,收到杜馨梦的回复。   【杜馨梦】:他现在在医院,我不方便联系他,等他出院回校,我帮你问问。   果然,攸晴没提让杜馨梦推一下林唯一的微信名片,杜馨梦就没这么做,心甘情愿地做着中间人。   攸晴没别的办法,只能向对方道谢,耐心地等待着林唯一病愈出院。   ——   林唯一再次醒来是周日中午,邹敏和林海东都在病房,看到儿子平安苏醒,夫妻俩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林唯一想下床洗漱,邹敏不答应,让护工端来脸盆水杯,林唯一只能在病床上洗脸刷牙。   吃过清淡的早餐后,他拿过手机,状似轻松地浏览新闻,又去看微博和微信,最后趁父母不注意,才打开那个笔记APP。   他留下的问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回答:   3月20号,5:49   没发生特别的事,大家好像都吓坏了,我只醒了几秒钟^_^   为什么要加一个微笑的小表情?真是欠揍……林唯一快速地删掉消息,退出界面,面上波澜不惊,眼神里却隐约透着一丝嫌弃。   邹敏坐在病床边,见儿子把手机放回床头柜,酝酿过情绪后微微一笑,闲聊般地开口:“唯一啊,昨天你发病真是把爸爸妈妈吓坏了,邵院长给你做过检查,提醒我们……移植的事真的不能再拖下去,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林唯一脸色一沉,冷冷开口:“我说过,不移植。”   “为什么呀?”邹敏第不知道多少次问出这个问题,“心脏移植手术现在已经非常成熟,你看过那么多论文,应该知道,光靠吃药,你的心脏已经没法继续工作了,随时随地都会出问题,能让你痊愈的只有移植。”   林唯一目光冰冷,语气淡漠:“一辈子都要吃抗排异药,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你管这叫痊愈?哼。”他冷笑一声,又说,“我不觉得移植后会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怎么会没区别……”   邹敏刚要长篇大论地劝说儿子,林海东走过来,耐心地说:“唯一,你听爸爸讲,很多你现在不能做的事,移植以后,你都可以做!你要相信爸爸妈妈和邵院长,他是这方面的权威。”   “比如做//爱,对吗?”林唯一嘴角浮出一个嘲讽的笑,配上那苍白的脸庞和一头散在枕头上的黑色长发,竟是分外妖冶,他迎着父母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说道,“移植后我就能做//爱了,可以和人结婚生小孩,林家就再也不用担心绝后的问题,你们这庞大的商业帝国也会有人继承,对吗?”   单文晖也在病房里,听到这句话后,很识趣地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那一家三口。   看着神神叨叨的儿子,邹敏心力交瘁:“唯一你为什么总要这么想?我告诉过你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林唯一直视着她的眼睛:“从来没有?我亲耳听到的。”   林海东说:“你曲解了我们的意思!”   林唯一笑了笑,说:“我的心脏负担不了性//行为,只有心脏移植后才有可能正常做//爱,承受得了性//高//潮对心脏的刺激,这种浅显的意思还能怎么曲解?我告诉过你们我没想要做//爱,我更不希望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器官。我不怕死,那是解脱,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他脸不变色心不跳地与父母讨论“性”这件事,搞得林海东和邹敏两张老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又因为他话语里再次透露出的厌世情绪,使得邹敏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边哭边说:“唯一,你不可以再说这种话!爸爸妈妈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健康地活着,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   “健康?”林唯一再次冷笑,懒洋洋地收回视线,“这个词这辈子与我绝缘,你们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就等下辈子吧。要我说,当初,你们就不该把我生下来。”   林海东和邹敏心情复杂,林唯一的心脏有问题的确是在邹敏怀孕时就已被查出,只是因为当时夫妻俩求子多年,邹敏吃尽苦头才怀上这个孩子,根本不舍得打掉,便听从医生的建议,打算等生下孩子再做治疗。   邹敏想不明白,心脏移植手术发展到如今早已不是疑难杂症,别的病人忧心供体,忧心昂贵的治疗费用,忧心手术能否成功,抗排异会不会太过痛苦,而林唯一不愁供体不愁钱,还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为他服务,明明是大好年华,却死活不肯做移植,似乎对活下去没有半点期望。   邵骏院长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血管外科专家,操刀心脏移植手术已有二十多年,柳叶刀下成功案例无数。十几年前,邵骏还是主任医师时,就建议林唯一做心脏移植手术,说移植是针对林唯一病情最好的办法,没有之一。如果不移植,林唯一也许活不到成年。   当时林唯一才九岁,还是个懵懂的小孩,对于心脏移植手术,他非常期待,一点都不排斥。   遗憾的是,因为某些客观原因,移植手术被迫推迟到林唯一青春期发育后才能进行。谁都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随着林唯一从孩童长成一个少年,他的观念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极度排斥移植。   现在他已经二十二岁,早就过了邵院长建议的最佳手术时间,依旧倔得像头驴,急得邹敏恨不得把他绑上手术台,又知道这样的做法弊端众多,即使手术成功,林唯一也有可能选择自我了断。   所以,这些年来,全家人都在变着花样地劝林唯一接受手术,林唯一的立场却从未动摇,说不做就不做,打死都不做!   他这个“死”可不是打嘴炮,邹敏知道,她的宝贝儿子是真的会去寻死。   林唯一需要休息,暂时还不能出院,探视过后,林海东夫妻无奈地离开医院,只留单文晖和护工在病房陪同。   单文晖让护工去外面待着,自己岔着腿坐在病床边,问床上躺着的人:“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做移植?”   林唯一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做。”   “你不想活下去吗?”单文晖想不通,“又不是什么风险很大的手术,别人整个心肺系统都能一块儿移植,你就是个单心脏。”   林唯一笑得古怪,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不想活。”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家又不差钱。”单文晖试图用身边人的经历给林唯一讲道理,“我以前当兵的时候有个战友,有一次我们练跳伞,这人点儿背,落地时没找准方向,摔断了尾椎骨,弄得后来走路都不利索,退伍后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老婆……呃,他那方面有了障碍,没法过夫妻生活。这人现在唯一的收入就是部队给的补贴,都这样了,人家还好好活着呢。”   林唯一不为所动,问出另一个问题:“跳伞刺激吗?”   “废话。”单文晖失笑,“问这干吗?你又不可能去跳伞。”   “你说……”林唯一幽幽开口,“我要是去跳个伞,或是蹦个极,是不是能当场死掉?”   单文晖嘴角一抽,笑不出来了,骂他:“胡说八道什么呢!被你爸妈听到又以为我给你出了什么馊主意。”   林唯一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聊。   单文晖心中不安,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一个水杯摔地上都能吓得心脏病发作的人,还跳伞?还蹦极?没落地估计就得先升天。   他和林家夫妻一样想不通,不明白林唯一为何会失去求生欲,换位思考一下,普通人都会选择做移植吧?而林唯一什么都不缺,怎么就是不愿意呢?   单文晖觉得,林公子就是没过过真正的苦日子,得了个心脏病就觉得自己全世界最可怜,作天作地,无病呻吟。   不对,他是真有病。   单文晖转念一想,又觉得可以理解,林唯一不是普通人,他是个精神病,医生认证过的。   林唯一继续在床上休养,病房里渐渐变得安静,他依旧感到疲惫,这是心脏病患者的生活常态,身体乏力、精神萎靡、心慌心悸……林唯一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激动、生气、害怕、着急……哪怕是“高兴”这种积极正向的情绪,也得生生憋在心里。   何况,他也遇不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不知什么时候,林唯一睡着了,单文晖陪在病床边,因为无聊而看起了网络小说。   一个多小时后,林唯一醒过来,身子刚一动弹就被单文晖察觉,问:“醒了?”   “嗯。”林唯一坐起身,抬手挠挠头发,掀开被子下了床。   单文晖问:“上厕所吗?要不要我扶你?”   林唯一摇头:“不用。”   去卫生间前,他带上了手机。   单文晖提醒他:“不准锁门,别坐太久,有事就叫我。”   林唯一简短地回答:“知道。”   他没在卫生间待太久,出来后又慢吞吞地爬上了床,单文晖问:“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吴姨准备。”   林唯一说:“随便。”   “又是随便,那个……艇仔粥,吃吗?”单文晖给了他几个选项,“还有生滚鱼片粥,鸡丝粥,牛肉粥,皮蛋瘦肉粥。别挑食,你现在只能喝粥……”   “就艇仔粥吧。”林唯一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面无表情地做了选择。   “行。”单文晖点头,“我去通知吴姨,你再睡会儿。”   林唯一没再说话,很快又拢着被子睡着了。   这个午觉连头带尾足足睡了四个多小时,傍晚时林唯一再次醒来,因为躺得太久,他有点难受,便下床去窗边站了会儿。   病房楼层很高,能看见天边的落日、被染红的云彩,还有附近一大片高低错落的建筑,以及街道上渺小如蝼蚁的人与车。   每次待在这样的高度,林唯一总是会忍不住地幻想,从这儿跳下去,肯定能摔死吧?   身后的单文晖已经开始张罗晚饭,给吴姨打电话说林唯一醒了,让家里派人把晚餐送过来。   “饿不饿?你点的艇仔粥大概半小时到。”挂掉电话后,单文晖通知正倚在窗边看夕阳的年轻人。   林唯一回过头,疑惑地问:“我点的艇仔粥?”   单文晖一愣,心想,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他不动声色地说:“嗯,你自己点的,忘了?”   林唯一沉默片刻,笑了一下,说:“没忘,就是睡懵了,刚一下子没想起来。”   真能装呢,单文晖想:也就只能骗骗别人,我可什么都知道。   趁单文晖不注意,林唯一拿起手机,再一次打开那个隐藏的笔记APP,发现内容果然有更新:   3月20号,14:54   你真的不考虑做心脏移植吗?你最近的状况不太好,我很担心。   你还是考虑一下吧Q_Q   看着这句话,还有后面跟着的那个小表情,林唯一又笑了,轻车熟路地删掉看过的内容,打上自己的回复:   3月20号,17:46   如果你能消失,我就考虑做这个手术,but,你会消失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有悬疑元素,但没有推理,不涉及案情,整个故事就是围绕一条主线展开,我觉得是感情线为主,所以看的时候其实不怎么需要动脑子,也不存在看不懂,暂时的看不懂只是因为剧情还没展开,毕竟我也不咋聪明,写不了太高深的剧情,整个故事本质上就是男女主谈恋爱……   今天前排也有150个小红包,欢迎留言~   —— 第04章 、寄生虫   攸晴等待着杜馨梦的消息,一等就是一个多星期。   她不好意思去催促,也不知道林唯一是否出院,只能每天关注着微信。   那串手链已经陪伴她十多年。上大学前,学生不能戴首饰,攸晴就把链子戴在脚踝上,藏在袜子里。外婆说这是她的护身符,能保她平安健康,攸晴其实不怎么信这些,她看重手链,纯粹是因为这是外婆送给她的东西。   时间拖得越久,找回手链的希望就越渺茫,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攸晴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焦虑。   所以,当她在校园里看到林唯一家那辆招人眼球的豪车疾驶而过时,整个人像安了弹簧似的蹦起来,一把将书包塞给同行的金露,说:“你先去教室帮我占个座!我一会儿就来!”   还没等金露反应过来,攸晴已经追着车屁股跑远了。   ——   林唯一在医院住满五天才被允许出院,又在家休息了一个周末,周一早上由保镖陪同,去学校上课。   司机把车开到停车场,保镖从副驾下车,左右观察一番、确认一切正常后才拉开后排车门,请年轻的雇主下车。   林唯一面无表情地拎着背包走下车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休闲外套,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扎了个揪,脸上戴着一副太阳镜,像个明星似的跟在保镖身后往停车场出口走。   这一天的保镖叫王胜,年龄三十出头,个子不高,浑身肌肉发达,和单文晖一样也是一名退伍军人。王胜不苟言笑,除了必要交流,工作时不会与林唯一聊天,刚好林唯一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每次碰到王胜当班,主雇二人间的气氛便格外沉默。   林唯一和王胜还没走出停车场,就看见一个女孩一路狂奔,朝着他们大步冲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林唯一,林唯一!”   王胜如临大敌,瞬间挡在林唯一面前,对着女孩怒吼道:“站住!你想干什么?!”   攸晴一路追车追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渐渐停下脚步后,掐着腰站在两个男人面前三米远处,气都没喘匀,先说明了来意:“林唯一,你、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链?”   林唯一歪了歪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见对方没反应,攸晴赶紧连比划带解释地说:“就是上上礼拜六的下午,在图书馆,你不是晕过去了嘛,我给你做急救,后来你醒了,抓住了我的手,可能、可能把我手腕上的链子给扯断了。我在现场找过,没找到!所以就想问问你,你看到了吗?”   林唯一:“……”   他对女孩说的事毫无记忆,并且确认自己不认识对方,但依据多年来的生活经验……林唯一明白,她说的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他需要去向某人求证。   王胜才不管什么图书馆、什么手链,在他眼里,攸晴就是个对林唯一图谋不轨的花痴女生。这样的女生他见多了,总是见缝插针地找机会接近林唯一,给出各种蹩脚的借口,再提出各种乱七八糟的要求,比如合影、加好友、送礼物、请吃饭……   怪不得林先生林太太要给儿子请保镖,先不说那些潜在的危险,光是这些疯狂的女孩,弱不禁风的林公子就招架不住。王胜这么想着,便一脸冷酷地对攸晴说:“这位同学,请你自重,小林先生要去上课,请你不要挡路。”   “我没挡路。”攸晴乖乖地退后一步,抬手掠掠被风吹乱的鬓边碎发,对“躲”在王胜身后的林唯一说,“林师兄,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找回我的手链。我想过了,手链有很大概率是被你拿走了,当然当然,你肯定是不小心的。”   林唯一目光深沉,隔着太阳镜片无声地观察对方。女孩个子不高,身材纤瘦,长着一张圆脸,眼睛很大,因为跑了不短的一段路,此时双颊泛红,还在微微喘气。   她的眼神清透明亮,带着点儿怯懦地望着他,似乎有些害怕。   林唯一收回目光,他对这个女孩没兴趣,确切地说,他对任何事都没兴趣。这个意外并未勾起他的好奇心,他单肩挂着背包,双手插兜,冷漠开口:“我没看见你的手链。”   攸晴心里一凉,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愿放弃,说:“你当时是昏迷状态,会不会、会不会被医生护士给拿走了?还有你的保镖,上次不是他。”她指了指王胜,继续开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们,那串手链对我真的很重要。”   林唯一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没看见你的手链。”   王胜听过林唯一的回答后已经给这事儿定了性——这女孩就是来碰瓷的,林唯一怎么可能会看上她的手链?他说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王胜偏头对身后的林唯一说:“小林先生,我们走,别理她。”   “嗯。”林唯一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跟着王胜往前迈步,路过攸晴身边时,王胜还瞪了攸晴一眼,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攸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与自己擦身而过,心里一急就冲了上去,作势要拉林唯一的胳膊:“林唯一!你就帮我去问问……”   她当然没碰到林唯一,保镖先生可不是吃素的,林唯一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呢,攸晴已经被王胜反剪双臂摁在了地上。   可怜的女孩一声尖叫,脸颊已经贴住了停车场的砂石地面。王胜擒拿手法干净利落,又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屈膝抵住攸晴的后背,左手扣紧她的双腕,右手摁住她的脑袋,令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攸晴大力挣扎,心里委屈极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你放开我!林唯一!你叫他放开我!”   王胜像对待阶级敌人一般地冲她吼:“不许动!老实点!”   真是一场闹剧,林唯一皱了皱眉,一个女孩被一个壮汉摁在地上,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荒诞。   但这些事和他有关系么?没有。   他一言不发地继续抬脚往前走,攸晴边哭边喊:“林唯一!你混蛋!我救了你的命都不用你道谢!我只想找回我的手链!手链肯定被你拿走了!你是不是把它丢掉了?就算丢掉了你也得告诉我啊……”   林唯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终于摘下了鼻梁上的太阳镜,露出一双漂亮又忧郁的眼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攸晴,眼神里充满疑问:“你救了我的命?”   攸晴艰难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反问:“你忘记了?”   林唯一:“……”   攸晴又说:“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杜馨梦!”   “杜馨梦?”林唯一想起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孩,内心更为困惑。   他也不是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杜馨梦——对他来说,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沉吟片刻,林唯一没有情绪地对王胜说:“胜哥,放开她吧,快上课了。”   王胜依言松开攸晴,又瞪了她一眼,不再耽搁,护着林唯一离开了停车场。   等他们走远,攸晴才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打量自己,真狼狈啊,衣服裤子都弄脏了,脸上还蹭破了皮,火辣辣得疼。   这时,停车场保安从远处跑来,问她:“同学,发生什么事啦?”   “没什么,我刚摔了一跤。”攸晴的外形就是个典型的学生妹,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眼角带泪的样子我见犹怜,搞得保安愧疚不已。   “刚才,其实我都看见了,就是没敢过来……那可是林唯一。”保安安慰攸晴,“你是这学校的学生,应该听过他的名字,没事儿就别去招惹他,这种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咱们招惹不起。”   “我知道,谢谢你。”攸晴抹抹脸颊,向保安道别,噙着眼泪离开了停车场。   等到走回大路,攸晴脸上委屈的神情已荡然无存,她木着脸,像个没事人似的大步往教学楼赶,一边走,一边想:林唯一好像真的不记得我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   林唯一坐在教室里,上着无聊的商业银行经营学课程。   他挑了个角落靠窗的位子,自从坐下后就没人敢靠近,同学们都知道他的保镖守在门外,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林唯一的注意力不在课堂上,老师讲的每句话都没能灌进他的耳朵里,所谓的学霸,就是个笑话。   他背脊靠着椅背,眼睛瞄向窗外,发现住院前还只有叶片的一排樱花树已经开过花,还过了最繁盛的花季,树上花朵稀稀拉拉,树下倒是铺着一层白色花瓣,被人来人往踩得肮脏不堪。   这才多久?一个多星期而已。   林唯一心中一阵遗憾,樱花花季短暂,开得最盛时又总会遭遇雨季,每一年都是如此,刚开花,花瓣就被雨水打落。   几个男生小跑着从楼下经过,一路说笑打闹,其中一个抱着篮球,生龙活虎的样子。   林唯一看着这一切,莫名地感到悲伤,他想,他大概再也看不到下一次樱花盛放的美景了。   在老师催眠一般的讲课中,林唯一渐渐泛起困意,那困意汹涌,难以抵挡,林唯一也不用顾忌老师,上下眼皮打了会架后就光明正大地趴到了桌上,沉沉睡去。   “叮咚,叮咚……”   下课铃声响起,林唯一醒过来,故作镇定地把书本收拾进背包,走出教室与王胜会合,准备去楼下另一间教室上下一堂课。   下楼梯时,林唯一问王胜:“我刚才睡了多久?”   王胜说:“没多久,就几分钟。”   几分钟?林唯一微微一笑,掏出手机打开笔记APP,如他所料,看到一条新留言。   3月28号,9:03   那个女孩救了你的命!你不可以这样对她!   这样是不对的!╰_╯   你要找到她,向她道歉!必须道歉!   至于手链,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不记得了,你可以去问问住院时的医生护士,还有单文晖!   “哼。”看完消息的林唯一轻笑一声,又把手机揣回兜里,整张脸快速地阴沉下来。   王胜发现他表情有异,警觉地问:“小林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林唯一面向前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王胜的问题,“就是……有些人吧,胆子越来越肥,都敢瞒着我搞些偷鸡摸狗的事了,一条寄生虫而已,还敢对我指手画脚。”   王胜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林唯一说的是谁,惶恐地问:“小林先生,我有哪里做得不妥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林唯一想了想,又问,“单文晖这几天都没排班,跑哪儿去了?”   王胜说:“他休假一周,说回趟老家。”   林唯一冷冷地说:“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是我的意思,叫他立刻回来,我有事找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最后一次发开文红包啦,前排150个,明天见~   —— 第05章 、警告   再过几天就是清明,单文晖春节时因为工作没回家,这趟回老家是为了探望母亲和妹妹,顺便为老父亲扫墓。接到王胜的电话后,他只能匆匆忙忙地提前去祭拜,接着日夜兼程开车回彦城,当晚十点,风尘仆仆地站在了林唯一面前。   林唯一刚洗过澡,黑色长发还没来得及吹干,湿漉漉地披在肩头。他穿着一件雪白浴袍,姿态慵懒地躺在套房客厅的贵妃榻上,手中晃着一杯柠檬水——这种场面,更合适的应该是拿一杯红酒,或洋酒,可惜他不能喝任何含酒精的饮品,连啤酒都不行。   刚出浴的男人美得雌雄莫辨,原本苍白的皮肤也被热水蒸得染上了一层红晕,饶是单文晖这么个钢铁直男,眼睛都不敢往林唯一身上瞟,只能将双手负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林公子问话。   “三月十九号,周六,下午在图书馆,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唯一眼尾一挑,瞟了眼单文晖,缓缓说道,“你说有人给我做急救,我醒过几秒,我忘记了一些细节,现在,你帮我回忆一下。”   单文晖咽了口口水,再次向林唯一确认:“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林唯一:“对。”   “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激动。”单文晖不知道林公子为何又问起那天的事,看对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猜测他可能在学校听到了一点风声,毕竟那天围观者众多,发生过的事,没办法完全隐瞒住。   林唯一点头道:“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于是,单文晖就把当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他看到有人从图书馆慌张地跑出来,喊着林唯一心脏病发,要去医务室喊校医开始。   当时,单文晖拔脚就往图书馆里冲,来到三楼自习室,拨开人群后,一眼就看到有个女生跪在林唯一身边,正嘴对着嘴给他做人工呼吸。   而林唯一竟睁着眼睛!   听完单文晖的讲述,林唯一的脸色并未舒展,变得更加阴沉。   良久,他轻启嘴唇,重复出那个词语:“人工呼吸?”   单文晖:“嗯,人工呼吸。”   “一个齐刘海、脸有点圆的女生?”   “对。”   “杜馨梦也在?”   “是。”   林唯一沉默了。   气氛颇有些尴尬,直到单文晖咳嗽了一声,林唯一才回过神来,问出另一个问题:“你有看到一串手链吗?”   “有。”单文晖说,“在我家里,链子断了,应该是被你扯断的。”   林唯一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单文晖耸耸肩,理直气壮地说:“我怕失业,还怕刺激到你,反正你都不记得了。”   林唯一:“……”   单文晖出身农村,家里条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多病,没有劳保,还有个在读书的妹妹,全家就靠他在林家做保镖这一份收入养活,林唯一清楚得很。   主雇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几秒后,林唯一感到心累,也懒得再冲单文晖发脾气,说:“明天,你把链子拿给我。这件事别告诉我爸妈,也不许告诉任何人,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   单文晖应下:“明白。”   他心中庆幸,林唯一似乎没太生气,他的工作看来是保住了。   交代完一切,单文晖告辞离开,套房里只剩下林唯一一个人。   王胜守在门外,林唯一还没睡,王胜暂时不会进来查看。   林唯一站起身,端着柠檬水踱步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   他从小就住在这幢别墅的三楼,幼年时的儿童房已被改造为一间适合年轻男人居住的套房,风格极简、轻奢,透过落地玻璃窗,能看到窗外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风景。   远处的高楼建得越来越密,见证着这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近处的别墅区倒是没什么变化,院子里的石桌石椅被替换为户外木质桌椅,花草树木经过时间的洗礼,一株株、一棵棵变得更加繁盛茂密,在春日里更显生机勃勃。   这栋房子里,只有他,一天比一天枯朽,一天比一天衰弱。   林唯一右手执杯,左手掌贴到冰冷的玻璃上,看着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身影,开口道: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   “难道是害羞?”   “一条寄生虫,还会害羞?”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知道,那个人能听见。   不管他清醒,还是入睡,那个人永远都与他同在。   能看见他看见的所有,能听见他听见的一切,万幸的是,对方无法感知他的思想,也无法把自己的想法实时传递给他,只能通过那个笔记APP留言。   林唯一垂下眼睛,用指甲抠着窗玻璃,说道:   “你想要我怎么做?”   “去找她道歉?把链子还给她?”   “那我怎么向她解释我的前后矛盾?”   “呵,你才不会在意这些,你可是把她当成了救命恩人看待。”   “她救了我的命……真搞笑,难道不是连你也一起救了吗?”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玻璃上年轻男人的脸庞微微扭曲,眼眶泛红,眼神阴鸷,竟显出一丝狰狞来,不过只有一瞬,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还有杜馨梦。”   “杜馨梦……”   “她什么都看到了。”   “怪不得,她这么久都没有和我联系。”   林唯一从来不会主动联系杜馨梦,每一次都是杜馨梦来联系他。即便如此,林唯一在微信上也表现得很冷淡,因为他不想让另一个“他”过多地“观赏”他与女孩聊天。   这种被视奸的状态比被保镖们盯着更让人崩溃,保镖们好歹能让他拥有隐私,不会在他换衣服、洗澡、上厕所时出现,另一个“他”却不一样,那家伙就像个幽灵,一声不吭地躲在他的身体里,通过他的眼睛、他的耳朵接触世界,时时刻刻,与他同在。   林唯一的牙关渐渐咬紧,右手捏着玻璃杯细细的腿,眼看着要把杯子捏碎,最终还是卸了力,努力让精神放松下来。   他仰起脖子,乌黑的长发已是半干,蓬松地垂落在肩头,他歪过脑袋打量玻璃上的自己,那张脸苍白瘦削,精致无瑕,只是嘴唇没有血色,和大多数先心病患者一样,唇色浅淡,微微发紫,看着就不健康。   林唯一勾起嘴角微笑,那笑容带点儿邪魅,还有癫狂,他压抑着声音,没有笑出声来,只用灼灼的目光逼视着玻璃上的另一个“他”。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消失?”   林唯一的眼睛里透出一抹绝望,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十几年了,你这样活着,开心吗?”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消失?”   “去别的地方,别人身上,随便谁都可以。”   “为什么非要赖着我?”   “我有心脏病!活不久的!”   “你跟着我,你也会死。”   “去找别人吧,算我求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装修豪华的卧室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林唯一,他对着落地玻璃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始终无人应答。   终于,林唯一又一次接受现实,踉跄着走回房内,整个儿扑到了大床上,转过脑袋,呆呆地望着窗外。   窗帘没拉上,一弯月亮挂在天边,洒落着疏淡的月光。   林唯一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门锁便“咔哒”一声打开,接着传来王胜的声音:“小林先生,该吃药了,吃完药你早点休息吧。”   “嗯。”林唯一有气无力地坐起来,接过王胜递过来的水杯和药盒,把那几片药一股脑儿塞进嘴里,再喝一口水,咕嘟一下全咽了下去,没有半点障碍。   王胜准备离开,林唯一说:“明天,让单文晖陪我去学校。”   “好的,小林先生。”王胜点点头,恭谨地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上午,课程结束后,林唯一准备回家。   下午的课无关紧要,翘掉也没关系,林唯一收拾好背包,看教室里的同学陆续走了出去,他将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出一条手链来。   这是单文晖一早带给他的——那条断了的链子。林唯一单手甩着手链往教室外走,单文晖很快来到他身边,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要我去还给人家吗?”   “还?”林唯一像听了个笑话,轻蔑一笑,摇头道,“不用。”   他怎么可能会听从那条寄生虫的指令?   这是他的身体,他的人生,他的思想,他的决定!   林唯一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妥,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女孩,也没见过这串手链,让他去向那个齐刘海道歉?开什么国际玩笑!   单文晖没再多嘴,跟在林唯一身后下楼,走出教学楼后,林唯一瞟到路边有个垃圾桶,就闲庭信步地走了过去,拎起那条手链,在单文晖惊愕的目光中,眼都不眨一下地把链子丢进了垃圾桶里。   “解决了。”林唯一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轻声自语,“看到了吗?这只是个警告,以后……要学会低调,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   ——   单文晖陪着林唯一坐上车,司机启动车子开出学校。   林唯一家所在的别墅小区叫昭鼎华园,位于彦城东北角,从彦城大学开车回去需要半个多小时。   路不算近,每天来回也很麻烦,林唯一曾经想过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单独居住,毫不意外地被父母否决。   不光光是因为他的病情,还有别的原因,邹敏不放心林唯一独自一人生活,哪怕身边有保姆、司机和保镖,邹敏都不答应。   昭鼎华园安保严格,只有住在家里,林唯一才安全。   回家的路上,林唯一戴起卫衣兜帽,将帽檐拉得很低,完全盖住了眼睛。他脖子上套着一个U型枕,一开始还在玩手机,玩着玩着就没了动静。单文晖坐在副驾,反复回头观察他,确认他是睡着,不是昏迷。   因为病情影响,林唯一特别嗜睡,单文晖以为他会像平时一样一路睡到家,结果只过了几分钟,林唯一就醒了。   他睁开双眼,转动眼珠观察了一下环境,单文晖从后视镜看到了,立刻回过头来,问:“不睡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林唯一拉下兜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又将视线投向车窗外,看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他们刚好经过彦城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周围高楼林立,正值午餐高峰,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们成群结队地从车边经过,街边还有个小贩,电动车上吊着几十个五颜六色的卡通气球,童趣十足,除了吸引到孩子们的目光,也将林唯一深深吸引。   他向车窗凑过去,手掌贴在玻璃上,嘴角含笑,肉眼可见得兴致盎然。   单文晖觉得这个样子的林唯一有点古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大概是……看着那一大捧气球时,他那双向来死气沉沉的眼睛竟变得格外明亮。   车子开远了,直到看不见那些气球,林唯一才收回目光,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试探着对单文晖说:“晖哥,我想回学校。”   “啊?”单文晖一惊,看看所处的位置,已经过了半程,不解地问,“干吗要回学校?你有东西落下了?”   “嗯。”林唯一点点头,“有东西落下了,我想回去拿。”   单文晖半转过身子注视着林唯一,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他曾经是一名优秀的特种兵,拥有很强的观察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心里其实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林公子又犯病了……   可是身边的司机什么都不知道,单文晖大脑快速运转,最终没有刨根问底,选择随机应变,吩咐司机将车调头,开回彦城大学。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的主要矛盾在男主这边,所以男主视角会比较多,我在文案选择视角时也选了“不明”,当然女主不会是背景板,刚开始嘛,正是铺垫的时候,后面会有多多的互动。   —— 第06章 、Unique Man   这一个多星期,杜馨梦也过得很煎熬,无数次想给林唯一发消息,问问他身体有没有大碍,手机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不敢。   她怕林唯一的家人迁怒于她,毕竟是她把林唯一约去的图书馆。   林唯一告诉过她,他的生活被人监控,没有自由,杜馨梦觉得潜台词就是让她没事别去联系他。   可是这么久了,他也不知道主动报个平安,杜馨梦每天都思念着对方,心里渐渐的也有了一点怨气——怎么了嘛,就说一句“我没事,你别担心”有这么难吗?   还有一个原因,杜馨梦也记挂着攸晴的手链,生怕攸晴再来询问,她这个“家属”答不上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吃过午饭,杜馨梦独自一人走回寝室,半路会经过教学楼,远远的,她看到前方路边站着几个学生,正交头接耳地围观着什么。   杜馨梦好奇地走到他们身边,一眼就看到了那些人的目光焦点——有个男生蹲在一个垃圾桶旁,脚边是一堆垃圾,他背对着众人,正徒手在垃圾里翻拣,连手套都没戴。   那男生留着一头过肩长发,脑后扎了个揪,赫然是失联十天的林唯一!   杜馨梦看得目瞪口呆,完全理解不了眼前的场景,她还看到一个环卫工大叔局促地站在林唯一身边,不停地劝说他:“小伙子,你到底要找什么呀?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找,垃圾很脏,有细菌的!”   林唯一恍若未闻,依旧低着头翻得起劲,而他的保镖就负着手站在边上,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也没上去帮忙。   路过的学生都被林唯一翻垃圾桶的场面惊呆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林唯一挺直上身,将一样东西从垃圾堆里捡起来,拎得高高的,对着太阳仔细地看。   “找到了。”他语气欣喜,仰起头对单文晖说,“晖哥,我找到了!”   单文晖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不就是你自己丢进去的么!   林唯一拿着手链站起身,礼貌地向环卫工大叔道歉,又指着地上剩下的垃圾问:“这些是不是需要清理?我来帮你。”   环卫工大叔见他衣着考究,模样俊美,身边还跟着一个凶巴巴的壮汉,哪里敢让对方帮忙,摇着手说“不用不用”,只希望这没事找事的学生仔赶紧走。   林唯一没再坚持,从背包里掏出纸巾,仔细地将手链擦拭干净,无意中转过头,发现了那些围观人群,里面居然还夹着一个杜馨梦。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   林唯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知道自己不能闯祸,必须好好应对杜馨梦。   好戏散场,众人离去,杜馨梦却没走,只远远地、目光幽怨地注视着林唯一。终于,她不再忌惮保镖先生,鼓足勇气走到林唯一面前,抿抿唇,问:“你出院了?”   “嗯。”林唯一说,“上周五出的院,昨天我已经来上过课。”   杜馨梦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丝苦涩:“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抱歉。”林唯一低头看看双手,说,“那个……我先去洗个手,手有点脏。”   单文晖很识时务,踱远了几步,背对他们,让林唯一和杜馨梦能更自在地交谈。   杜馨梦的目光落到林唯一右手上,看到了那串银色手链,问:“你刚刚……就是在找这个?”   林唯一点头:“对。”   杜馨梦想不通这手链怎么会在垃圾桶里,也没细究,只问出另一个问题:“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吗?”   “知道!”林唯一刚得意地说完,语气又变得沮丧,“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还得想办法去找到她。”   杜馨梦有点不高兴了,想了想,说:“你不用去找她,我有她微信,你把手链给我,我去帮你还给她。”   林唯一眼睛一亮,问道:“你有她微信?”   杜馨梦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很不情愿地回答:“嗯,那天你被救护车拉走,我就和她加了微信。”   林唯一惊喜万分:“那你推给我!”   杜馨梦从来没见过林唯一脸上出现如此生动的表情,都看呆了,反应过来后才怨怪地说了一句:“你还要加她呀?我可以去帮你转交的。”   按照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杜馨梦认为,只要林唯一不是个憨憨,就该体会到她的醋意,然而向来高冷的林唯一似乎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憨憨,很开心地说:“不用转交!我可以自己去加她,自己联系她,我想亲手还给她!我、我还得向她道谢。”   杜馨梦:“……”   一直偷听的单文晖差点被笑死,要不是知道林唯一有长达十几年的心理方面的问题,他都要被这个样子的林公子吓到了。这人也不知道收敛一下,不怕被别人发现异常吗?   杜馨梦愣愣地看着林唯一,终是没再多问,掏出手机,把攸晴的微信名片推给对方,同时还做了简单的介绍:“她叫攸晴,念教育学专业,是个大一师妹。”   林唯一看到攸晴的微信昵称叫“悠悠球”,觉得有趣,在微信里给她做备注,问:“哪个yōu?悠悠球的‘悠’?”   杜馨梦说:“不是,是性命攸关的‘攸’。”   “这个姓很少见,我从来没听过。”林唯一备注完后粲然一笑,对杜馨梦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有她微信,我还得花工夫去找她,现在我可以直接联系她了。”   怎么这么高兴啊?至于吗?杜馨梦都快破防了,但她向来不会无理取闹,这会儿还得表现得端庄得体:“不用谢,咱俩之间别那么客气,那……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   “好,回头联系。”林唯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似乎有点毁人设,赶紧找补了一句,“我……很想你。”   杜馨梦:“???”   她彻底地被弄懵了,边上的单文晖则憋笑到内伤。   林唯一与杜馨梦在路口分别,杜馨梦走远后,单文晖来到林唯一身边,说:“东西找到了,可以回家了吧?”   林唯一摇头:“不,先去找攸晴。”   单文晖很意外:“现在?”   “对,现在。”林唯一不敢再耽搁,越耽搁越容易出问题,这次运气好,手链是进了垃圾桶,下一次也许就进了抽水马桶,他可没那个本事从马桶里把手链找出来。   单文晖暗自叹气,陪同林唯一往女寝区走去。   一路慢行,春风拂面,林唯一只觉神清气爽,阳光温暖怡人,空气里还飘荡着淡淡的花香,走在大路上,林唯一恨不得张开双臂做一个深呼吸,想对这世界大喊:   活着,真幸福啊!   当然,他不会这么做,那会把路人吓死,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东张西望,看到一只在石头上趴着午睡的校园流浪猫,都要停下来拍张照,对单文晖说:“晖哥晖哥,你看,它好可爱!”   单文晖耐着性子劝他:“快点走吧,一会回家都晚了,你还没吃饭呢。”   “哦。”林唯一最后摸了摸小猫的毛,校园猫不怕人,眯着眼睛继续打盹,林唯一依依不舍地收回手,跟着单文晖往前走。   ——   此时的攸晴正在寝室午休,趴在上铺用手机看连续剧,两只脚在身后一下下地摇晃。   刘梓彤是个传递八卦消息的小能手,和朋友聊过几句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在寝室群发出一张照片,说:“给你们看个好玩的东西,看看这是谁,在干什么。”   攸晴正追到关键剧情,就没退出来看,金露和赵晓筠先看到了照片,同时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鬼啊!”   “哈哈哈哈哈!林唯一是疯了吗?”   攸晴听到“林唯一”的大名,赶紧退出视频打开寝室群,放大照片,就看到某个有着明显发型特点的男同学正蹲在地上翻垃圾。   攸晴:“……”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跳出一条新的好友申请,验证语是:【你好,我是林唯一。】   攸晴:“!”   她手忙脚乱地从上铺爬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通过验证,看到林唯一的微信昵称是“UNIQUEMAN”,头像是一颗黑乎乎的东西,小图看不清,攸晴点开头像看大图,才发现那是一颗黑色的、千疮百孔的心脏。   “噫,好中二,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取名叫Unique Man?这也太自恋了吧。”攸晴忍不住吐槽,话音刚落,林唯一就发来了一条消息。   【UNIQUEMAN】:攸晴同学你好[微笑],我是林唯一,请问你住在哪栋女生寝室楼?我现在就在女寝区,想把你的手链还给你。   攸晴被这一连串的意外搞得找不着北,赶紧回答。   【悠悠球】:我在5号楼。   【UNIQUEMAN】:好的[微笑],我立刻过去,麻烦你下楼一趟。   【悠悠球】:好。   攸晴没再浪费时间,抓起钥匙穿好鞋,在室友们惊讶的目光中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午休时间的女寝5号楼门口,女生们进进出出,每一个都看到了笔直站立的林唯一,还有他身后不远处严肃的保镖先生。   有人窃窃私语:   “林唯一怎么会在这儿?”   “来找杜馨梦吗?”   “不是吧,外语系不住这儿。”   “我刚在群里看到,林唯一中午在教学楼那儿翻垃圾桶。”   “哈?”   ……   攸晴大步跑出寝室楼,看到林唯一后,脚步渐渐慢下来。   她很忐忑,毕竟前一天早上他们才见过面,林唯一表现得特别恶劣,攸晴被他的保镖一把掀翻在地,脸颊上的擦伤都还在呢,这会儿见到,难免会想起那令人不爽的经历。   中午时分,阳光正好,林唯一在太阳下长身而立,穿着一件宽松的靛蓝色卫衣,皮肤白得像在发光,黑色长发被微风吹动,俊美的脸庞上则绽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远远地叫她:“攸晴!”   攸晴:“……”   有点吓人呢,这真的是林唯一吗?   她不安地走到林唯一面前,连招呼都不敢打,林唯一看到了她脸颊上的擦伤,笑容顿时消失,皱起眉,指着自己的脸问:“这是昨天在停车场弄伤的吗?”   废话!明知故问!   攸晴抬手摸摸脸颊,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就是擦破了点皮,过两天就好了。”   过了一夜,那擦伤处由浅红色变为深红色,还结了痂,看起来特别明显。林唯一觉得对一个女孩来说,这是很严重的一件事,就怕留下疤痕。   “对不起。”他郑重地向攸晴道歉,“是我的错,昨天我太过分了……我不知道,那个……哦对了……”   他语无伦次,才想起从衣兜里掏出手链,展示给攸晴看:“这是你的手链吧?对不起,我好像把它扯断了。”   “啊!是我的。”再一次见到这串手链,攸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刚要伸手去接,林唯一却收回了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像是下意识的举动。   看着面前女孩圆圆的脸蛋、清亮的大眼睛,林唯一想起“自己”面对杜馨梦时的那些画面。那时候他很懵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边做着作业一边却会思想开小差,频频偷看杜馨梦。   有什么好看的?作业都没做完呢!   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如果把手链还给攸晴,他们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交集,即使知道这样做会让某人很生气,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攸晴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昨天在停车场却被王胜欺负了,哭得那么伤心,都是他的错。   他当时急得要死,在虚空里大喊大叫,可惜,谁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是攸晴救了他的命,他都记得。   他想认识她,想了解她,想和她做好朋友。   他能做决定的机会并不多,这一次,他不想错过。   攸晴疑惑地看着林唯一,听到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去帮你修手链,修好了再还给你。你要是自己去找修的地方,也很麻烦。”   “呃,不用不用。”攸晴急道,“学校后门那条街上有首饰店,那边就可以修,不麻烦的。”   林唯一固执地说:“是我扯断的,理应由我负责修。”   攸晴摇着手:“真的不用……”   “你要是不愿意,就说明还是在怪我。”林唯一的目光又一次落到攸晴受伤的脸颊上,语气低落,“我都还没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昨天,又害你受了伤。”   攸晴有点转不过弯来,试探着问:“你……记起我了?”   “嗯!”林唯一重重点头,眼神明亮真挚,不像在说假话,“我全都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意味着他也记起“人工呼吸”的事了?攸晴的脸瞬间变红,像个熟透的圆苹果,一下子都不知该怎么接话。   305寝室阳台上,金露、刘梓彤和赵晓筠并肩趴在栏杆边,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楼下,震惊地看着攸晴和林唯一相对而立说着话,恨不得立刻去拉横幅鸣礼炮。   寝室楼前,看着攸晴红通通的脸颊,林唯一也有些害羞,两人各自沉默,单文晖看不下去了,在不远处咳嗽了几声,林唯一才重新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帮你修手链,修完后,我再联系你。”   攸晴没再与他客气,点头说:“好,谢谢。”   林唯一把手链装回衣兜,与攸晴道别,和单文晖一起离开了女寝5号楼。   攸晴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思绪一下子回到十天前。   三月十九号,周六,下午两点多,学校图书馆。   攸晴目睹林唯一心脏病发,猝然倒地,在冲到他身边救他前,灵机一动,毅然扯断了陪伴自己十几年的手链,并趁抢救现场一片忙乱,偷偷地把那串链子塞进了林唯一的右手掌心。   作者有话说:   unique(摘自百度翻译)   adj:唯一的; 独一无二的; 独特的; 罕见的; (某人、地或事物)独具的,特有的;   n:独一无二的人[物,事实];   自己叫自己unique man,是有点自恋的。   —— 第07章 、林小二   十一岁那年,攸晴告别外婆,同时告别了缺衣少食、灰头土脸的糟糕童年,被接到位于彦城的翠姨家。   翠姨是攸晴母亲的生前老友,住在一栋装修豪华的大房子里。她很漂亮,身材妖娆,拥有着一间装满衣服、包包和高跟鞋的大房间,是攸晴见过的最会打扮的女人,身上永远都很香。   翠姨从不打骂攸晴,供她吃供她穿,还供她上学,但攸晴始终与她不亲,甚至还很怕她。   大概是因为,翠姨生了一双冷漠的眼睛,盯着人时,会叫人脊骨发凉。   她没结婚,也没小孩,花钱如流水,活得分外潇洒。   攸晴搞不清翠姨做什么工作,她从来不说,攸晴也不敢问。   翠姨并不是天天都在家,在家时,她经常喝得酩酊大醉,然后独自一人窝在沙发上掉眼泪。   攸晴寄人篱下,学会了看人眼色做事,见翠姨哭了,就懂事地给她拿纸巾、倒热水。大多数时候,翠姨都不理她,只会不耐烦地让她回房,只有一次,翠姨把攸晴拉到身边,给她看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倚在栏杆边的少年人,背景是一片绵延山脉,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身材清瘦,眉目如画。   翠姨紧紧地搂着攸晴,攸晴能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翠姨没理会攸晴的紧张,指着照片问她:“你说,这个人长得好看吗?”   攸晴仔细地看过照片,怯怯地说:“这是个男的。”   “对呀,是个男孩子,没人规定男孩不能留长发。”翠姨摸摸攸晴的脑袋,“你就说他好不好看吧。”   攸晴再一次低头看照片,小脸渐渐红了,声如蚊吟般地回答:“好看。”   翠姨意味深长地笑了,说:“我也觉得他很好看,可惜啊,他的命不好,活不长。”   攸晴已经是个半大孩子,听得懂翠姨话里的意思,但她不敢多嘴问,只低头看着照片,忍不住担忧起照片里这个漂亮男孩的命运。   翠姨见她盯着照片看个不停,发出了一串“咯咯咯”的笑声,把照片往攸晴手里一塞,说:“这照片归你了,做个纪念吧。你要是够聪明,长大以后也许能见到他,前提是他还没死。记住他的名字,他叫,林唯一。”   ……   攸晴收回思绪,沉默着回到三楼。   走进305前,她调整了一下心情,原本凝重的面容渐渐变得羞涩扭捏,显出了一份少女特有的娇羞来,进门后嘴角含笑,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就是不敢去和室友们对视。   三个室友哪里会放过她,呼啦啦地全围了过来,抓着攸晴又是摇晃又是捏脸,争先恐后地问:   “老实交代!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林唯一?”   “你都没告诉我们,你和林唯一已经那么好了!”   “他居然专门跑来找你!说!你俩发展到哪一步啦?”   “牵手没?抱抱没?有木有么么哒?”   “没有啦!”攸晴像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羞答答地躲避着室友们的追问。   论“如何扮演一个傻白甜”,她早已驾轻就熟,扭扭捏捏地说,“就是……上次在图书馆,他心脏病发作,我给他做了心肺复苏,他就来谢谢我咯。”   “你给他做了心肺复苏?”金露想起不久前的八卦消息,大吃一惊,“所以!是你给他做的人工呼吸?”   攸晴的脑袋垂了下去,还扭了扭身子,算是默认了。   “攸晴你出息啦!”金露狂喜,“这么说,你真亲到林唯一了?哇!你就是我们305之光啊!”   攸晴双手捂脸,嗷嗷直叫:“我那是在救他的命!你们不要再乱说啦!”   四个女生闹过一通后,终于安静下来,攸晴收拾着下午上课要用的课本,赵晓筠凑到她身边,贼兮兮地用手指戳戳她:“哎,这下子,你是不是有机会去撬杜馨梦的墙角了?”   攸晴白了她一眼,噘着嘴说:“没想过,怎么可能嘛。”   “你那么喜欢林唯一,干吗不去试试呢?”赵晓筠说,“我也没觉得杜馨梦有多漂亮,再说了,林唯一从来没公开过和她的关系,一切都是道听途说,兴许……林唯一就喜欢你这种可爱型的女生?”   “你想多了。”攸晴想起那天在图书馆,自己观察到的林唯一与杜馨梦的互动,说,“他俩绝对都喜欢对方,那个眼神啊根本瞒不住,至于为什么不公开……”她耸耸肩,“我就不知道咯。”   作为一个合格的林唯一“迷妹”,攸晴掌握着不少林唯一与杜馨梦的交往信息,在多个场合看到过他们暗地里的眼神互动。   林唯一喜欢杜馨梦,杜馨梦也喜欢林唯一,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可是……今天的林唯一真的很不一样呢。   到底哪里不一样?攸晴其实没怎么和对方近距离接触过,只通过几次简单的交谈,还抓不住关键点。但她有直觉,直觉告诉她,今天出现在寝室楼下的林唯一,和昨天出现在停车场的那一个,外形没有变化,性格却天差地别。   双重人格,还是精神分裂?攸晴琢磨着这个问题,想着等林唯一来还手链时再好好和他交流一番,套套话,最后把信息整理一下,统统汇报给翠姨。   ——   司机第二次把车从彦城大学开回昭鼎华园,半路上,林唯一又睡着了,但和第一次不同,直到车子开进别墅车库,他都没醒过来。   单文晖让司机离开,自己站在车外,动作轻柔地拍打林唯一的胳膊,生怕吓到他,连说话都轻声细语:“唯一,唯一,醒醒,到家了。”   林唯一幽幽醒转,只觉得头有些疼,抬起手抓了抓头发,表情痛苦地看向单文晖,这不同寻常的苏醒感令他心中警铃大作,问:“现在几点?”   单文晖抬腕看表,说:“一点五十。”   “一点五十?怎么会开这么久?”林唯一瞪大双眼,一把扣住单文晖的手腕,急道,“我睡着前看过时间,十二点半就应该到家,为什么会晚一个多小时?你把我带去了哪儿?你告诉我!这一个多小时都发生了什么?!”   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单文晖不敢隐瞒,老实地回答:“本来是十二点半就能到家,但是车开到一半,你说要回趟学校,有东西落在那儿,非要回去拿。”   林唯一已经猜到“自己”要回去拿什么,怔愣过后就笑了起来,那笑容又凄惨又诡异,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后来呢?拿到了吗?”他眼角泛红,歪着头问。   “拿到了。”单文晖说,“就是你丢掉的那串手链,现在在你口袋里。”   林唯一把手伸进衣兜一摸,果然摸到一串小小的、冰凉的金属物品,绝望感瞬间铺天盖地地弥漫上心头。   他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生气,那会造成血压上升,心跳加快,可能会叫他没命,但他实在控制不了此时的情绪,他气得想杀人!   “寄生虫!!”   林唯一愤怒地喊道,“寄生虫!你这条恶心的卑鄙的下三滥的寄生虫!你就该活在阴沟里!”   他把手链从衣兜里掏出来,双手各拉一头,眼看着就要扯断它,“我要烧了你!熔了你!把你碎尸万段丢到河里去!”   单文晖第一次看到林唯一如此失控,不得不捉住他的双手,喊道:“唯一,林唯一!你冷静!冷静!冷静!”   这个保镖做得真是比保姆都要操心,在单文晖眼里,林唯一就是发了病,丢手链的是他,捡手链的也是他,说要去修手链的又是他,现在要毁了手链的还是他!   这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手链要真毁了,变都变不回来,到时候林唯一又要发脾气,单文晖找谁说理去?   林唯一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敌得过单文晖的劲道,很轻易地就被制服,手链也被单文晖拿去,说先代为保管。   他像滩烂泥似的赖在车座上,长发凌乱,眼神空洞麻木,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寄生虫,寄生虫,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单文晖摇头叹气,妥善地收好手链,心想,林公子真是病得不轻。本来,他还能吃药治疗,偏偏他有严重的心脏病,导致他不能吃//精神类药物,就只能拖着,定时去见心理医生,最多喝点安神助眠的中药调理。   之前,他都没这么疯癫过,单文晖忧心忡忡,觉得再这么下去,就算林唯一没被心脏病夺去小命,也要被这精神病折磨至死了。   车库离别墅主楼有一段距离,没人察觉到这里的异状,单文晖好不容易安抚好林唯一,搀着他下了车,陪他一起走进别墅。   林唯一回到三楼房间,把单文晖挡在门外,独自一人反锁上门,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大床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双眼瞪着天花板,喃喃出声,   “你说过的,不会来干涉我的生活,我不叫你,你就不会出现,哪怕偶尔出现,也会努力地扮演我。”   “一切都以我的决定为主,即使那不合理,你也会尊重我的意愿,听从我的命令,因为这是我的身体。”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唯一在床上躺了许久,困意又一次来袭,他知道这不正常,哪有人刚睡醒又要睡?这分明是那条寄生虫用的阴谋诡计!   “他”可真厉害啊,进化了吗?还是升级?“他”想出现时就让他睡觉,趁机占据他的身体,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从来都不知道“他”出现以后会发生什么。   林唯一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困意,又被迫睡了一觉,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的卫衣和长裤已被脱掉,身上盖着被子,不知道是“他”做的,还是单文晖进来过。   真讽刺啊,他居然还叫“唯一”,林唯一都被气笑了。   他捞过手机,打开笔记APP,发现有了一条新留言。   一条很长的留言。   3月29号,15:02   林唯一,对不起。   我没有恶意,不是想干涉你的生活,我只是觉得你不能随便丢掉别人的东西,攸晴都说了,这串手链对她很重要,而且她的确救了你的命,做人要懂得感恩,不能恩将仇报。   我知道我的存在令你非常困扰,对不起,以后我会记得自己的身份,不会给你添麻烦,也请你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们可以和平共存。这世上有双重人格的人其实很多,我们都看过论文,也看过这类题材的小说和电影。有些人不止有双重人格,还有三重、四重,甚至更多重的人格。我非常清楚你是主人格,是这具身体真正的掌控者。很抱歉,我无法解释我究竟因何而生,也说不清我到底诞生于何时,我只能告诉你,我从来没想要伤害你。   我实在找不到让自己消失的方式,如果我能找到,只留一个你,消失一个我,那我一定会去做。可要是让我消失的前提是连你也一起消失(你懂我的意思),那对不起,我做不到。   生命非常珍贵,我热爱这世间的一切。   林唯一,我向你保证,这件事了结以后我不会再做逾矩的事。而现在,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帮攸晴修好手链,再还给她,好好地向她道个谢,希望你能答应,并予以一定的配合。之后,我会尽可能地隐藏起来,降低存在感,只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才出现。   最后,我再次为这一次的行为向你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看完留言的林唯一长久沉默,心里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那就是要不要把这段留言截个图留作证据。   最终他还是没有截图,像往常一样把那大段的文字删掉了,拿着手机反复思考,也没给对方留下只言片语。   林唯一心里很绝望,觉得活着真没意思,那寄生虫的态度向来都很好,说起“谢谢”、“对不起”等敬语顺溜得要死,保证这保证那也是张口就来。   可他的保证又有什么用?没有惩罚没有约束啊!   林唯一至今都接受不了自己是双重人格患者的事实,更不承认自己是精神分裂。“他”倒是接受得很快,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这么个意思:我就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其实和你共为一体,你干吗要这么排斥我?   这些年,心理医生唐杰楷给林唯一做过催眠治疗,结果如何,唐医生始终没有告知。   林唯一猜测唐医生是把结果告诉给了他父母,因为从那以后,父母对待他时,态度变得更为温柔耐心,但他们绝口不提“双重人格”这四个字,林唯一觉得,他们大概是不想刺激到他,怕他心脏病发作。   他甚至怀疑,唐医生已经见过另一个“他”。   “他”其实有名字,是“他”自己取的,那名字又简单又荒唐,说出来都会被人笑死。   林唯一记得很清楚,那年他十四岁,因为行为异常被父母领去见唐医生,回来后睡了一觉,睡醒后就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手写纸条。   纸条上的笔迹与他截然不同,字写得特别烂,内容却像一记晴天霹雳,直接吓晕了林唯一:   Hi,林唯一,我知道你可能发现我的存在了,也知道医生正在给你做治疗。给你留言是想告诉你,你千万别害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的名字叫林小二,是我自己取的,你是一,我就是二,以后,我们一起做好朋友吧!^_^   作者有话说:   小二这个名字是暂时的,以后“他”会拥有一个洋气的大名。   —— 第08章 、双重人格   林唯一猜得没错,早在八年前,他十四岁时,就被唐杰楷确诊为双重人格患者。   这事儿林海东知道,邹敏知道,单文晖知道,家里亲近的亲戚也有了解,只是程度不深。   住在别墅里的工作人员都有所察觉——林公子不仅有心脏病,脑子还有问题。他健忘,嗜睡,性格反复无常,保姆丽姐的说法最有代表性:小林先生啊,神经兮兮的。   但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对外保密,也不会在林唯一面前提起。林唯一定时去看心理医生,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去治疗抑郁症,毕竟他有非常明显的厌世情绪。   邹敏一开始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问唐医生,林唯一为什么会产生双重人格?他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很好,除了有心脏病,其他方面和普通孩子没有两样,怎么会得这种精神方面的疾病?   唐杰楷说:“林太太你先不要着急,我给你解释一下,双重人格不是精神疾病,而是一种精神症状,目前来看,林唯一的情况还比较稳定,没有到精神分裂的程度。”   邹敏略微安心,实在无法想象,从小被心脏病折磨的儿子居然还要遭受精神方面的困扰,同时,对于林唯一病情的起因,她依旧充满疑问。   唐杰楷不了解林唯一的童年情况,就和邹敏沟通了一下,得知林唯一幼年时曾经历过一次开颅手术,心中就有了数。   他告诉邹敏,林唯一的大脑受过创伤,做过手术,结构就与常人有所不同,属于器质性的改变。人的大脑神经丰富且脆弱,些微的改变都有可能影响一个人的智力、性格、记忆、运动能力等等,从现有情况来看,林唯一会产生双重人格,很有可能是因为那场手术。   邹敏不解:“那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恢复得很好,表现一直都很正常,怎么会现在才发病?”   唐杰楷说:“林太太,请你仔细地回想一下,林唯一小时候,真的一点异常都没有吗?”   邹敏一愣,陷入回忆,突然记起很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年林唯一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一天晚上,邹敏明明在儿童房将儿子哄睡着,第二天早上去叫他起床时,竟发现林唯一倒在落地窗边的爬爬垫上,被冻得四肢冰凉。   那是九月天,昼夜有温差,小孩儿不盖被子席地睡了一宿,直接被冻得发起高烧,送进医院抢救。奇怪的是,当邹敏事后询问儿子为什么要半夜起床时,林唯一竟说他不记得了。   后来,类似的事情又发生过几次,邹敏就在儿子房里装上了摄像头。摄像头清晰地拍摄到,林唯一睡着后一个多小时,会自己从被窝里钻出来,打开床头台灯,独个儿在房间里玩耍。   他会在爬爬垫上玩玩具,搭积木、摆弄奥特曼、开小汽车、玩卡牌……也会踮着脚去书架上拿图画书看,有时还会找出一些空白纸张,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   偶尔,他会钻到窗帘后面,摄像头照不到他的身影,只能看到窗帘布上突出了一个小人儿的轮廓。   邹敏猜不透儿子在窗帘后面干什么,好在林唯一不会待太久,不知什么时候又像条小泥鳅似的从窗帘后钻了出来。   深更半夜,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在房间里自得其乐地玩耍,那画面多少有些诡异。   当时,邹敏忧心地看着监控屏幕,也不敢去惊扰儿子,只能耐心等待。林唯一苏醒的时间通常会持续一个多小时,有时候他玩累了,会自己回到床上睡觉。有时候,不知怎么的,他会突然原地倒下,昏睡过去,邹敏只得急匆匆地去儿童房将他抱上床。等到翌日清晨林唯一醒过来,问他前一晚发生的事,他就像是失了忆,什么都说不出来。   邹敏怕吓到年幼的儿子,一直没给他看视频,拿着视频去找医生咨询,医生说是梦游。   邹敏觉得那不太像梦游,哪有人梦游会游得如此惬意?   不过,除了半夜醒来玩耍这个症状,林唯一并没有别的异样,邹敏就也没深究,一直以观察为主。   林唯一的“梦游”症状在三个月后彻底消失,邹敏又观察了足足半年,才拆掉儿子房里的摄像头。从那以后,林唯一正常起居、正常上学,再也没出过问题,一直到他十四岁发病,被确诊为“双重人格”。   坐在唐医生面前,邹敏恍然大悟,七岁那年的林唯一根本就不是梦游,半夜醒来的其实是他的副人格。   时至今日,“多重人格”概念早已广为人知,不知有多少以此为素材的小说和影视作品问世。而林唯一的双重人格症状并不严重,唐医生通过视频监控捕捉到“他”的行为,也通过催眠疗法,与另一个“林唯一”有过当面沟通,分析得出,林唯一体内的另一重人格是个与主人格年龄相仿的男孩,性格温和,乐观天真,还有些腼腆,完全没有攻击性。   “林太太,我觉得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林唯一现在最大的健康问题,还是他的先天性心脏病。”   唐杰楷对邹敏说,“有些多重人格患者会有两个以上的人格,性别、年龄都与主人格差距甚远,每个人格还会有各自的经历,有不同的性格和兴趣爱好,那种情况会更加复杂,导致的后果也会更加严重。而唯一只有两个人格,都是小男孩,如果通过治疗无法让副人格消失,其实可以让唯一学会与另一个人格和平相处,也就是,让他敞开心扉,接纳另一个自己。”   唐杰楷在与林唯一见面时,委婉地提出过这个建议。林唯一觉得他就是个庸医,那建议多像古代昏君的主意,碰到外敌入侵,想着的不是怎么把人家赶出去,而是敞开城门,造房给地,让敌军长驱直入,在城内安家立业。   林唯一做不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与林小二和平共存,不可能与对方成为一对好朋友!他毕生的心愿就是把这条寄生虫从自己身上赶出去,为此,他不惜采用最惨烈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那就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反正他的心脏病那么痛苦,早就不想活了。   可当少年林唯一真的付诸行动,做出一些自残行为时,父母只觉得他的精神疾病越发严重,惊慌失措地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被束缚带日日夜夜地捆绑在病床上,绝食无果,哀求无效,又被扎了无数针后,林唯一渐渐冷静下来。   他权衡利弊,最终做出妥协,行为恢复正常。林小二似乎也被这大阵仗吓得不轻,很长时间都没出现,于是,在精神病院待满三个月后,林唯一被父母接回了家。   他开始顺应父母的意思,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好好活着,等待着有一天,他那颗破烂的心脏再也不堪重负,彻底停摆,那么,一切就结束了。   所以,想让他去做心脏移植手术?那就是做梦!   ——   四月初,清明小长假的第一天,林唯一睡了个懒觉,直到近中午才起床,下楼时发现家里来了客人,是他的大姨——邹婉。   邹婉坐在沙发上,正和妹妹邹敏商量去给老父亲扫墓的事,抬起头就看到楼梯上走下来的林唯一。姨甥二人对视几秒,林唯一没叫人,转身就上楼回房,差点撞到跟在他身后的单文晖。   邹婉年过六十,为人严肃古板,林唯一不礼貌的行为立刻让她拉下脸来,嘴角露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显然气得不轻。   邹敏十分尴尬,说:“姐,你别怪唯一,他就是个任性的孩子。”   “任性的孩子?呵。”邹婉一声冷笑,“到秋天,唯一就满二十三了,你还把他当孩子?阿敏,你不能这么宠他。”   邹敏笑得苦涩:“我也没办法,你知道的,唯一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我就他这么一个孩子。”   姐妹二人同时陷入沉默,沉默过后又先后叹了口气,邹婉说:“你当初就不应该把他生下来,很多事情都是老天安排好的,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你那会儿也不过三十六七,打掉他,再要一个,怎么的都不会搞成现在这样。”   邹敏摇头道:“不,我和海东从不后悔生下唯一,现在就只希望他能自愿接受心脏移植,只要他接受了移植,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说到心脏移植,邹婉问:“邵院长以前不是说让唯一成年前把手术做掉吗?说唯一年纪越大,发病的风险就越高,这都拖了多少年了,他不答应,你就一直这么等着呀?”   邹敏沉思许久,还是摇了摇头:“我真的说不动他。”   ——   林唯一板着脸回到房间,听到肚子咕噜噜地叫,便让单文晖去一楼厨房找吴姨,帮他把午饭端上来。   单文晖离开后,林唯一独自一人窝在沙发上,想起楼下的大姨,心里又是一阵厌烦。   他从小就讨厌邹婉,因为邹婉也讨厌他。   他的这位大姨总是用一种悲悯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明明,邹婉和邹敏姐妹情深,关系向来融洽。   林唯一幼年时不懂事,只觉得大姨很凶,不好相处,长大后逐渐明白,邹婉是觉得他的存在影响了她妹妹的生活,是她妹妹追寻幸福之路上的绊脚石。   仔细想想也没错,邹敏家世好,学历高,年轻时长得非常漂亮,和林海东自由恋爱后步入婚姻殿堂,二人一同经营公司,渐渐的把一家小公司做成一家大集团,林氏夫妻资产雄厚,多年来在全国百富榜上都能占据一席之地。   除了事业成功,林海东和邹敏的爱情也令人称羡。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从无绯闻,即使年近花甲,出现在公众场合时都会手牵着手,恩爱不输年轻人。   他们人生中唯一的瑕疵,唯一的败笔,就是林唯一。   想着这一切,林唯一低低地笑了一声,右手捂住左心口,对着虚空说起话来:   “喂,你准备好了吗?”   “我告诉过你,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不如想想办法,去换个人寄生。”   “我应该……活不到二十三了。”   单文晖把午餐端进房时,就看到林唯一没骨头似的赖在沙发上。他无奈地摇摇头,放下托盘后,想起一件事来,说:“那条手链我找人修好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林唯一眉毛一挑:“手链?”   “对。”单文晖说,“要不,我帮你去还给那个女孩吧,你也不用再出面了,这件事就这么了结得了。”   把手链修好、还掉——那是林小二的心愿,非常简单,也很合理,但是,林唯一看他千万个不顺眼,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如愿?   林唯一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说:“丢掉它。”   单文晖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我说,丢掉那条手链。”林唯一缓缓转头,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单文晖,“听不懂吗?”   单文晖:“……”   自从上次“没收”了手链,单文晖就没敢再还给林唯一,自己找了个首饰店把它修好,想等林唯一冷静以后通知他一声,把手链还掉拉倒。   他就怕喜怒无常的林公子又出幺蛾子。   果然,这家伙犯起病来就无事生非,明明是自己承诺下来的事,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   单文晖想了想,打算先不去触他霉头,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林唯一吃过午饭后打开手机玩了会游戏,玩着玩着,他又开始发困。   “哈,急了吧?”林唯一起身拉上窗帘,也懒得反抗,很“听话”地爬上大床准备睡觉。入睡前,他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嘴角浮起一个坏笑。   “手链要被丢掉了呢。”   “你打算怎么做?”   “那个女孩很普通啊,你喜欢这种类型?”   “我很好奇,期待你的答案。”   他关掉床头灯,最后说道,“小虫虫,午安。”   笔记APP更多的用途是为林小二服务,因为林唯一可以用说话的方式让对方听到他的意思。   这个症状很奇怪,林唯一和林小二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当林小二人格出现时,林唯一就会不知所踪?而平时,林唯一掌控身体时,林小二似乎永远都在。   林唯一舒服地睡了个午觉,下午四点多醒过来,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想看看林小二气急败坏的样子,结果,只看到很简短、很平静的一句话。   4月3号,15:17   你要是不把手链还给攸晴,那接下去的期中考,就自己去考吧。   林唯一:“……”   作者有话说:   林小二:看招!来自学霸的暴击!!   林唯一:……   ——   本文医学相关内容,比如心脏病、多重人格、大脑结构等,部分参考网络信息,部分算私设(也就是我瞎编的),只求在这个故事里逻辑自恰,别代入现实哦。   ——   头一次在评论里看到那么多个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哈,所有的答案都会在后文揭晓,现在肯定不能回答呀。如果有bug,欢迎提出,真bug我会回复,不回复就说明不是bug,只是还没写到。   —— 第09章 、要求   单文晖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巨响,脚比脑子快,像只猎豹一般地冲了进去,发现声响的来源是一部与墙面剧烈碰撞后掉到地上、被砸得稀巴烂的手机。   他顾不得手机残骸,又去看大床上的林唯一,发现他呼吸急促,冷汗淋漓,正哆嗦着手从药瓶子里倒药片,水都不喝,直接将药片干吞了下去。   单文晖疾步走到林唯一身边,熟练地帮他拍背、拿水,又给他用靠枕垫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随时准备拨打120。   林唯一缓了好一阵子才将情绪平复下来,单文晖暗自庆幸,自己又在被炒鱿鱼的边缘转了一圈。   这半个月也不知怎么了,林唯一发病越来越频繁,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单文晖觉得他就是在作死,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些情况汇报给林先生和林太太。   林唯一喝过水后调整了一下呼吸,终于开口说话:“手链,别丢。”   单文晖听到“手链”这两个字就脑壳疼,都要怀疑那手链是被人下了诅咒,就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竟能三天两头地让林唯一大动肝火,还丢不掉,也太古怪了!   单文晖连忙回答:“没丢没丢,在我这儿呢。”   “你拿给我。”林唯一扣住他的小臂,说,“我自己,去还给她,她叫,什么来着?”   “……”单文晖相当无语,回答,“攸晴。”   “攸晴。”林唯一闭上眼睛点点头,呼吸依旧急促,讲话都无法连贯,“我去,还给,攸晴,这下,你满意了吧?”   单文晖:“?”   他满意什么?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   正清明那天,林唯一跟随母亲和大姨去到墓园,为外公扫墓。   邹老爷子睡的墓穴是墓园里最高端的那一批,位置靠近山顶,面积很大,坐北朝南,阳光充沛,价格抵得上彦城一套小户型。   林唯一身着黑衣,在外公的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鞠躬浅拜后走到一边等待,看着母亲在墓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爸,你一定要保佑唯一,保佑他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地活到老。真的,我和海东不求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林唯一听不得这种话,强迫自己别开头,将视线落向远方。   父母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留恋与羁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他早就解脱了。   邹婉站在林唯一身边,依旧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她偏了偏头,低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接受心脏移植,以后你父母来墓园,就要多看一个人了。那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怎么受得住?你要是真孝顺,就该为他们想想。”   “你这是道德绑架。”林唯一的声音也很低,因为不想让母亲听见,“我的身体我做主,有本事,你们就把心脏硬塞给我呀。”   “你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邹婉又一次被林唯一气到,觉得这孩子真是不可理喻!   林唯一冷冷一笑,又往远处望去,发现墓园正在开发另一片山头,墓坑漫山遍野,但还没“人”入住。   那是这墓园里最高的一处山头,还建有户外电梯,扫墓人不用再辛辛苦苦地走台阶上去。   因为心脏不好,林唯一爬楼就特别吃力,需要爬一段歇一阵,刚才爬上来就花了比旁人多一倍的时间,走到外公墓前时已是心慌气短,休息了十分钟才缓过来。   他心思一转,抬起手往那山头一指,对邹婉说:“大姨,以后我想睡在那儿,那边有电梯,你们年纪大了,来看我时也不用再爬楼梯。你看那儿采光多好,位置要选得高一点,我喜欢看风景。”   邹婉生气:“呸呸呸!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   林唯一又笑起来:“我没乱说,真的,快了,说不定明年清明,我就在那儿等你们了。”   邹婉:“……”   邹敏转过头,看到儿子笑吟吟地与邹婉说着话,心中欣喜,问:“你们在聊什么?”   邹婉都快吐血了,林唯一看向母亲,淡定地回答:“没什么,聊聊未来。”   ——   清明小长假结束后,彦城大学一切如常,作为一所老牌名校,学生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学霸,对于四月中旬的期中考,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攸晴也不例外,她成绩还不错,考试将至,每天晚上都会和金露一起去教室自习。   在桌边看了会书后,攸晴偷偷地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时眼睛一亮,林唯一竟然在半小时前发来了一条消息。   【UNIQUEMAN】:手链修好了,明天中午12点停车场碰头。   此时距离他们在寝室楼下见面又过去了一个多星期,林唯一说要帮她修手链,后来就再也没联系过她,攸晴也忍住了没去问。   她相信林唯一,对方家大业大,不至于连这么点小承诺都不守约,万一攸晴把事情说出去,多损林唯一的声誉呀。   现在,看着林唯一发来的消息,攸晴很是开心,尽管对方的语气并不友善,就是个冷冰冰的通知,攸晴也不会与他计较。   第二天是周四,上午的课结束后,攸晴找了个借口没和室友们去食堂吃饭,独自一人去了停车场。   校内停车场只对教职员工及小部分学生开放,进出人员向来不多,对林唯一这样一个“校内名人”来说,算是个交接物品的好地方。   攸晴赶到停车场时,没有看到林唯一,只看到他家的豪车停在车位上,边上站着那位见过两次的保镖。   单文晖朝攸晴招招手,攸晴怯生生地向他走去,单文晖帮她拉开后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上车吧,小林先生在车上等你。”   攸晴:“……哦。”   为什么还要上车?不是把链子还给她就好了吗?攸晴这么想着,还是乖乖地上了车。   车厢内,林唯一坐在自己的老位子上——驾驶座后排,正低着头专心地打游戏,一眼都没赏给攸晴。   攸晴在副驾后排落座,车门被单文晖关上,密闭的车厢隔音良好,环境音统统消失,攸晴只能听到林唯一手机里传出来的各种游戏音效。   她在真皮座椅上坐得端正,双手抱着背包,没去打扰林唯一。林唯一正陷入一场鏖战,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动得飞快,上身也跟着前后左右地摇摆,嘴里念念有词,都是攸晴听不懂的游戏术语。   攸晴转了转眼珠,悄悄偏头,将视线落在林唯一脸上,他长发披肩,刘海长了一些,从攸晴的角度看过去,刚好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给了攸晴一种错觉——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他就也看不见她。   攸晴壮了壮胆,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林唯一看。她决定维持自己的“迷妹”人设,不怕林唯一觉得她奇葩。   偶像虐粉千百回,粉丝依旧痴心不悔,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林唯一操纵的角色被人一枪爆头,游戏结束,他不高兴地丢开手机,抬起头时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林唯一一愣,这才想起,攸晴已经上了车。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攸晴冲林唯一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嗨,我来了。”   林唯一:“我没瞎。”   攸晴:“……”   林唯一懒洋洋地往座椅上一靠,又一次将攸晴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女孩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紫色卫衣,搭配牛仔裤、小白鞋,怀里抱着一只旧咔咔的灰色背包,背包上还挂着一只小猪玩偶。   她依旧梳着高高的马尾辫,额前一抹齐刘海,一双大眼睛扑簌扑簌地眨巴着,长得……怎么说呢,不难看,还算可爱,就是不太像个大学生,看着很幼稚,打扮还有点土。   林小二审美堪忧啊,林唯一在心里叹气,绝不承认那是另一个自己。   攸晴忽视不了林唯一眼神里的嫌弃,收起想套话的心思,打算拿了东西就走人,便向他摊开手道:“手链呢?”   林唯一从口袋里掏出那条修好的手链,已不再是一条链子,而是一个小小的圈,他将手链勾在食指上递到攸晴面前,说:“喏,在这儿。”   攸晴伸手去拿,没想到又拿了个空,林唯一把手收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情相当欠揍。   同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两次!第一次攸晴还能理解,这一次又是为什么?耍人很好玩吗?她向林唯一伸出手,气鼓鼓地说:“还给我!”   林唯一嘴角一牵,露出一个坏笑,说:“还给你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攸晴警惕地看着他:“什么要求?”   “唔……”林唯一把玩着那条手链,慢悠悠地说,“是这样,上次在停车场发生的事是一场误会,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那样对你,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所以就想好好地向你道个歉。”   攸晴说:“上次在寝室楼下,你已经道过歉了。”   林唯一一时语塞,攸晴还是伸着手掌:“林师兄,我说过,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把手链还给我。你就还给我吧!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   林唯一眯了眯眼,说:“就算我道过歉,我还没道过谢呢。”   攸晴头疼:“我不需要你道谢!”   林唯一摇摇食指:“不行,有人告诉我,做人要懂得感恩,不能恩将仇报。你救了我,我就该好好谢你……攸晴是吧?你有男朋友吗?”   攸晴猝不及防:“哈?”   林唯一倾过上身,向她靠近了些,语气都放柔了许多:“你要是没有男朋友,后天晚上我想请你吃饭,吃完饭,我们再一起去看场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这走向大大地出乎攸晴的预料,她上身后仰,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嘴唇微张,惊慌失措地看着林唯一。   她的反应令林唯一非常满意,攸晴有多惊讶,那条寄生虫就会有多抓狂。林唯一的眼睛里燃起光亮,他没有朋友,鲜少社交,生活像一潭死水,很久没找到乐子了,脑补出此时的林小二急得上蹿下跳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对吗?为了她,不惜忤逆我,威胁我,还去翻垃圾桶,让我当众出丑。   ——我大度,不和你计较,你说你的心愿是把手链修好,还给她,再好好地向她道谢,我全都记着呢!   ——No Problem!我成全你。   就在林唯一脑内狂嗨的时候,攸晴说话了,她说:“好啊!”   林唯一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攸晴羞涩地低下头去,一张脸已变得红扑扑,手指在背包上抠来抠去,说,“后天,我有空的。”   林唯一:“…………”   车厢里很长时间没人说话,林唯一像被施了定身术,手指依旧勾着那串手链,不知道该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   趁他怔神的这一刻,攸晴把握机会快速出手,从他指间拿下了她的宝贝链子,牢牢地握在手掌心。   林唯一吓一跳,他很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哪怕只是手指碰到,都像触电似的炸了毛:“你干什么?!”   “这本来就是我的!”攸晴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又莞尔一笑,“好啦,我答应你后天去吃饭,看电影,微信上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就行,我先走了,拜拜。”   她抓着链子,拎起背包,在林唯一没来得及反悔前,快速地开门下车,小跑着离开了。   单文晖一直等在车外,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看着攸晴蹦蹦跳跳地跑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刻叫来司机准备走人,上车后却发现后排的林唯一一脸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还掉了吧?”单文晖最记挂的就是这件事,那串链子带诅咒啊,可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林唯一没理他,后背往座椅上一靠,双手抓着手机搁在小腹上,歪头闭眼一气呵成,嘴里说道:“开车,回家,我先睡一觉。”   单文晖:“?”   这又是什么新症状?难道是梦里什么都有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准备好去约会了吗?   攸晴:emmmm……和谁?   —— 第10章 、吃饭   林唯一在车上小寐时,林小二没出现。   林唯一在房里午睡时,林小二也没出现。   晚上,林唯一一觉睡到大天亮,林小二还是没出现。   周五早上,林唯一顶着一头乱发对着镜子洗脸刷牙,发现自己的脸有点肿,貌似是睡眠太多的后遗症。   他终于意识到,林小二是生气了。   林唯一开始对着镜子口吐芬芳:   “你干吗?我怎么你了?甩脸给谁看?”   “不是你说要好好谢谢人家的吗?我请人吃饭看电影,哪儿不对了?”   “你说要我予以一定的配合,我够不够配合?你就说我够不够配合!”   “我还没生气呢,你倒先气上了,什么毛病!”   电动牙刷在他嘴里“嗡嗡嗡”地工作,他含着一嘴泡沫,讲话含糊:   “干吗?攸晴是你的呀?你给她贴标签啦?”   “哼,正好,我长这么大还没和女孩一起吃过饭看过电影呢,第一次约会本来是想留给杜馨梦,就是因为你这个电灯泡,我才一直没去约她。”   他喝了一口水,咕噜咕噜地漱口:   “换成攸晴也可以,你喜欢嘛,我就做个好人,成全你。”   “反正马上就要死了,死之前和女孩约个会,也算是完成遗愿清单之一。”   他注视着镜中人的眼睛,指指对方:   “我让你体验一次沉浸式的约会。”   如果卫生间装着一台摄像头,拍摄下林唯一此时的“自言自语”,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病得还不轻。   林唯一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对着镜子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二货,你到底是谁?”   “你真的存在吗?”   满室空荡,无人回应,林唯一洗完脸,没精打采地离开了卫生间。   ——   一直到周六下午,林唯一躺在唐杰楷面前接受心理咨询时,林小二都没有出现。   唐医生发现这一天的林唯一似乎有些烦躁,不像往常那样眼神空洞地在治疗椅上躺尸,聊天时,甚至会主动找话题。   林唯一问:“唐医生,你结婚了吗?”   唐杰楷年过不惑,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外表斯文儒雅,很显年轻,说:“结了,我孩子都九岁了。”   林唯一又问:“你和你老婆怎么认识的?自由恋爱还是相亲?”   这话题真有趣,唐杰楷都想给林唯一拿包瓜子了,笑着回答:“自由恋爱,我和她是大学同学。”   “你们在大学就谈恋爱了吗?”林唯一问,“平时约会都做些什么?”   唐杰楷说:“我们当时都想考研,平时就比较忙,没什么时间约会,每天能一起去食堂吃顿饭就不错了,偶尔会一起去教室自习。”   林唯一:“周末呢?周末也很忙吗?总得出去看场电影吧。”   唐杰楷微笑着摇摇头:“不瞒你说,我家里条件不好,上学时生活费有限,电影票很贵,我请不起。”   林唯一:“……”   唐杰楷见他沉着脸,问:“怎么,要去和女孩约会吗?”   林唯一矢口否认:“没有。”   “你这个年纪,和女孩约会很正常。”唐杰楷始终笑眯眯,“唯一,其实你真的可以试试拓宽社交圈,你妈妈说,她喊你去参加一些晚宴、酒会,想让你认识一些同龄人,你都不愿意去,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林唯一又恢复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语调平平地回答,“我都是个快死的人了,不需要交朋友。”   唐杰楷没接话,只静静地观察他。   下午四点,咨询结束,林唯一离开心理诊所,在单文晖的陪同下去彦城大学接攸晴。   这一天的保镖本来不是单文晖,是林唯一特地调的班,他和攸晴要在保镖的眼皮子底下“约会”,三个保镖里,只有单文晖能让林唯一自在些。   他想,攸晴肯定猜不到,晚上的“约会”其实是四人行,两个在明,两个在暗,都能凑桌麻将了。   路上,林唯一问单文晖:“晖哥,我一直没问你,你有女朋友吗?”   单文晖转头看他,说:“没有。”   林唯一:“那你交过女朋友吗?”   “肯定交过啊。”单文晖一挺胸膛,“我都二十六了。”   林唯一:“你和女朋友约会时,都做些什么?”   单文晖挠挠自己的板寸头,一边回忆一边说:“就是吃饭逛街看电影呗,有时候两个人待在家,就……那啥,嘿嘿,你懂的。”   司机在憋笑,林唯一翻了个白眼:“……”   他懂个屁!   林唯一很不愿承认,对于晚上的“约会”,他居然有些紧张,生怕露怯。   说出来都要没人信,东敏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彦城大学鼎鼎大名的林唯一,这辈子还没和女孩单独吃过饭,更别说一起去看电影了。   他母胎单身二十二年,做小孩时天天都在怕死,青春期后又成天想着寻死,连情窦初开的机会都没碰到过。   大二那年,他在选修课上认识了杜馨梦,杜馨梦长发飘逸,身材高挑,不管是靓丽的容貌还是温柔的性格,都很符合林唯一的审美。   他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女孩有了好感,加上微信后,两人不咸不淡地保持着联系,林唯一知道杜馨梦一直在等他表白,或者等他发出正式约会的邀请,但他什么都没做。   他是个在等死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耽误杜馨梦?   况且,还有个林小二存在,林唯一做不到在林小二的视奸下与杜馨梦约会。两个人说着悄悄话,林小二在暗地里听得津津有味,那画面光是想象,都能让林唯一羞愤至死。   而现在,他要和攸晴“约会”了。   林唯一不怕死,却怕丢人,如同他不能接受考试挂科被人嘲笑一个道理,他同样不能接受自己在攸晴面前表现得像个约会白痴。   ——   下午四点半,攸晴撑着伞,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走到停车场,看到了林唯一家的那辆豪车,还有等候在车外的保镖先生。   彦城春季多雨,气象预报说这一天是小雨转阴,天上云层厚重,气温比之前降了几度,攸晴站在冷风中,微微地发着抖。   为了这次“约会”,她精心地做了打扮,没再扎马尾辫,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穿着小裙子、黑皮鞋,还抹了口红,给自己稍稍增加了一点女人味。   翠姨是个化妆高手,却没把这本事传授给攸晴。她说攸晴长得显小,眼睛又大,这个年纪皮肤最是水嫩,只要画个眉毛、抹个口红就足够好看了,保证能迷倒林唯一。   说这些话时,翠姨手里拎着个酒瓶子,喝得烂醉如泥,攸晴全当耳边风,哪里会往心里去。   单文晖请攸晴上车,四人坐好后,司机启动车子,驶出了彦城大学。   林唯一一如既往得冷漠,只在攸晴上车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攸晴也不敢说话,乖乖巧巧地坐在座位上,车厢里气氛沉默,司机问:“小林先生,去哪儿?”   林唯一没吭声,单文晖代他开口:“去悦来国际。”   悦来国际是一家距离彦大不远的大商场,入驻有众多餐饮品牌,还有量贩式KTV、电玩城、电影院,是彦大学子们周末放松娱乐的大本营。   本来,林唯一是想挑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让单文晖去订座,单文晖说那些餐厅要么在景区,要么在郊外,天又下着雨,没必要跑那么远。   “不是还要看电影么?荒郊野外的哪有电影院,你去个大商场得了,一站式搞定。”   林唯一觉得有道理,就把目的地改为了悦来国际。   至于晚上吃什么,林唯一还没想过,他平时吃的都是营养师专门为他调配的营养餐,很少在外面吃饭,即使出来吃,也是跟着父母参加应酬。   他习惯了清淡饮食,对吃喝没有欲求,从来不会像普通年轻人那样出去寻觅美食,吃喝玩乐。   几分钟后,车子开到了目的地,攸晴跟着林唯一在地下车库下车,发现单文晖也下来了,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攸晴频频回头张望,林唯一发现了,冷冷地说:“别看了,这是他的工作。”   攸晴好奇地问:“他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林唯一像听了个笑话:“你想和他一起吃饭?”   “无所谓啊。”攸晴耸耸肩,“人多更好点菜,吃饭还热闹。”   “……”林唯一没好气地说,“你管着你自己吧。”   他态度好差呀——攸晴郁闷地想着,噘起嘴,跟着林唯一去坐电梯。   电梯从地下车库升到商场一楼,门一打开,林唯一就被眼前热闹的人流吓了一跳。   攸晴平时也会和室友们出来逛街吃饭,不觉得哪里有问题,率先出了电梯。林唯一跟在她身后,站在一楼宽敞明亮的中庭,他双手插兜,问:“吃什么?”   攸晴转头看他,这一天的林唯一穿着一件黑白格子外套,oversize款,下半身是黑色长裤、黑色皮靴,长发在脑后扎了个辫子,垂下来的发梢略微凌乱,配上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庞,整个人闪闪发光,在人群里很是引人注目。   有路过的女孩小声说:“是网红吗?好帅啊。”   攸晴发现单文晖不见了,大概已经混进人群,在暗中保护林唯一。她转转眼珠,心情不再那么紧张,快乐地提出建议:“要么吃火锅,要么吃烤肉!”   林唯一说:“烤肉太油,吃火锅吧,但我不吃辣。”   “你不吃辣呀?没关系,点个鸳鸯锅,我吃辣锅,你吃清汤锅就行。”攸晴被自己说馋了,指着电动扶梯说,“去三楼,我知道三楼有家重庆火锅很好吃!”   林唯一没来过这家商场,没什么意见,跟着攸晴坐扶梯上楼,找到那家火锅店。   时间还没到五点,店里有空座,服务员领着林唯一和攸晴进去,林唯一看了眼环境,又看到别桌客人正在吃的火锅——红通通的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桌面上摆满了生的肉卷、毛肚、鸭血,居然还有一份猪脑!   林唯一瞬间就没了胃口,站在原地眉头紧皱,手掩口鼻,依旧挡不住麻辣火锅那股特有的味道往鼻腔里钻,让他一阵反胃。   攸晴正在挑座位,回头就发现林唯一神色不对,赶紧跑到他面前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林唯一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就往店外走,攸晴“哎”了一声,在店员不解的目光中,小跑着追了出去。   三楼都是餐厅,正值饭点,人潮汹涌,有些店已经开始叫号排队,林唯一脚步踉跄,茫然四顾,发现连一个让他畅快呼吸的地方都找不到。   攸晴吓得半死,生怕林唯一又要心脏病发作,追在他身边问:“林唯一,你没事吧?你怎么啦?”   林唯一没理她,双手撑着栏杆,低下头咻咻地喘着气,攸晴大着胆子去抓他胳膊,刚碰到袖子就被他甩开:“别碰我!”   攸晴被吼得立刻松手,讪讪地后退了一步。   两人相隔一米,沉默着站在栏杆边,周围人来人往,单文晖倒是沉得住气,始终都没出现。   攸晴思索片刻,说:“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吃饭了,你回去吧,身体要紧。”   林唯一摇摇头:“不用,我没事。”   他做了个深呼吸,看看周围,说:“换个店,火锅的味道太冲了,我受不了。”   攸晴说:“那……要不吃苏菜?苏菜不辣。”   “我不吃酸甜口。”林唯一说,“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攸晴开动脑筋,继续提建议:“粤菜?呃,粤菜清淡。”   林唯一说:“不想吃,我家厨师专做粤菜,吃厌了。”   攸晴:“日料你吃吗?”   林唯一:“不吃,我讨厌生食。”   攸晴:“牛排……”   林唯一:“这儿能有什么像样的牛排?”   攸晴:“海、海鲜呢?就是比较贵。”   林唯一:“我不吃海鲜,太腥。”   攸晴想不出来了,沮丧地垮下了肩膀。   她和室友们出来聚餐,吃得最多的就是烤肉、火锅、炸鸡、披萨、麻辣香锅、小龙虾……晚上偶尔会去校外买烧烤、麻辣烫,好像都不怎么健康,没有一样会是林唯一的菜单。   最后,攸晴跟着林唯一走进了一家小小的蒸菜馆,周围餐厅都是人挤人,这家店却门可罗雀,稀稀拉拉地坐着三、四桌客人。   点菜时又费了一番工夫,林唯一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攸晴从没想过吃顿饭会这么累,彻底放弃点菜,让林唯一去点。   林唯一也不客气,点了四道菜。   服务员问:“两位喝点什么?我们有鲜榨饮品。”   林唯一说:“不用,我喝水就行。”   攸晴那声“可乐”就被堵在了喉咙里,眨眨眼睛,说:“我也喝水,谢谢。”   因为客人少,菜就上得很快,攸晴看着餐桌上出现了一条清蒸鱼,一份白斩鸡,一锅鸡汤炖老豆腐,还有一盘清炒花菜。   放眼望去,白乎乎的四盆,连一点红色绿色都看不见——林唯一说不要放辣椒,不要放葱姜蒜,因为他受不了太重的味道。   攸晴都有些同情他了,这人生过得也太没滋味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 第11章 、看电影   林唯一叫来两碗饭,两人面对面坐着,开始用餐。   攸晴发现他只吃了两口米饭,就再也没去碰,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吃不下吗?”   “这米不好。”林唯一说,“太粗糙,一点都不香。”   攸晴手里端着半碗饭,咂咂嘴,没觉得这米饭有什么问题。蒸菜馆的饭是用小碗蒸出来的,里头有一颗红枣,还撒了一些芝麻,她觉得很香,比学校食堂的米饭好吃多了。   倒是那些菜,寡淡得要死,难怪这餐厅生意这么差。   林唯一吃得很少,每次夹菜都只夹一点点,姿态是很优雅,却掩不住那一脸的嫌弃,搞得攸晴都没了胃口。   就这么干吃饭不说话,气氛很古怪啊,攸晴偷偷地瞅着林唯一,心想让他找话题肯定不现实,还是她来活跃气氛吧。   这么想着,攸晴便开口了,第一个问题就成功地让林唯一表情凝固:“马上要期中考了,你复习得怎么样?”   “没复习,裸考。”林唯一面不改色地回答。   “哇哦!你好厉害。”攸晴很是羡慕,又叹了一口气,“唉……也是啦,你是学霸,不像我们这么咸鱼。”   林唯一眯起眼睛看她:“你很了解我?”   “不了解啊,都是听别人说的。”攸晴嘿嘿傻笑,“你这么有名,学校里到处都有你的传说。”   林唯一夹了一朵小花菜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问:“什么传说?说来听听。”   攸晴上身往前探,小小声地说:“他们说,你和杜馨梦在交往,是真的吗?”   林唯一:“假的。”   “哦……”攸晴点点头,又问,“那今天,你请我吃饭,杜馨梦知道吗?”   林唯一撩起眼皮看她,不冷不热地反问:“我的行踪,需要向她汇报?”   攸晴眼睛发光:“不需要吗?”   这女孩真八卦!林唯一正色道:“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你别听别人瞎说。”   哎呦,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嘛,攸晴一脸的“我懂我懂”,又说:“你不知道,那天在图书馆你昏迷不醒,杜师姐可着急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是真的很关心你。”   林唯一没接腔,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攸晴。   长发披肩的女孩比起扎马尾辫时少了一点稚气,一双大眼睛分外灵动,她表情多变,笑容灿烂,吃东西的样子很有趣,气质和杜馨梦截然不同。   林唯一知道,他看着攸晴时,林小二也在看,这就是沉浸式的约会,林小二真的要好好感谢他的良苦用心。   攸晴不想冷场,继续说着话:“我有时候也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真的很危险。心脏骤停的抢救时间只有四分钟,救护车不可能那么快,幸好那天有个医学院的男生帮我,要不然我的体力也坚持不了太久。哦对了!你的保镖好像会CPR,你以后还是不要离开他的视线了,不管去哪儿,车上都备一台AED,关键时刻能救命……”   林唯一打断她的话,问:“你为什么会CPR?”   “我学过呀!”攸晴兴奋地说,“去年高考完,暑假里我闲着没事干,就去参加了一个义工组织,他们搞了一场急救培训,我就学会了,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   她泰然自若地撒着谎,事实是,去年暑假,翠姨专门请来老师,教攸晴心肺复苏等急救知识,说她即将去到林唯一身边,也许有一天会用得着。   林唯一不疑有他,拿起餐巾擦擦嘴,说:“那些东西也就只能解一时之急,撼动不了事情的根本,这次能救过来,下次就不一定了。我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我随时随地……都会死。”   攸晴张了张嘴,沉默几秒后才将问题问出口:“不能治吗?”   林唯一平静地看着她,说:“不能。”   攸晴眼神无措:“那、那怎么办?”   林唯一没有和她开玩笑,给一句“凉拌”之类的回复,而是非常认真地给了她一个答案:“没有办法,就是等死。”   见攸晴呆呆地看着他,林唯一不耐烦地指指她的碗,说:“快点吃,别磨蹭。”   攸晴赶紧低下头,大口扒起饭来。   等她吃完一碗饭,桌上的菜还剩下大半。林唯一早就停下了筷子,见攸晴拿起餐巾擦嘴,立刻招手叫来服务员买单,接着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手臂上挽着外套,头也不回地往餐厅大门走去。   攸晴拎起小背包,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商场里人越来越多,林唯一左右一看,问攸晴:“电影院在几楼?”   “真的要看电影吗?”攸晴低声说,“要不……算了吧。”   “为什么?”林唯一语气平平,像是在完成一桩任务,“说好了一起看电影的,走吧,你带路。”   攸晴回想起吃饭时的聊天内容,早就没了看电影的心思。   林唯一说他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随时随地都会死,还不能治,攸晴不知道这些话里有没有夸张成分,但林唯一好像没有骗她的理由,事关生死,谁会乌鸦嘴地咒自己?   攸晴心里有点难过,想象不出林唯一死亡的样子。   两人坐扶梯来到商场五楼,周六晚上的黄金时段,电影院里人头攒动,十几台取票机子前都排着长队,餐饮吧台处也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空气里飘荡着爆米花的香味。   林唯一扫了眼当下热映的几部电影海报,问攸晴:“看什么?”   攸晴觉得这个问题用脚趾头都能回答,最近全国热映的大片只有一部,超级英雄拯救世界,不看这个还能看什么?   她指着那电影的巨幅海报说:“看这个,这个票房很高,我室友看过,说特别刺激。”   林唯一说:“不行,这个音效太响,我心脏受不了。”   攸晴:“……”   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仔细一想,很有道理耶!   攸晴表示理解,拿出手机看影院排片,绝大部分都是这部大制作,其余影片只可怜地被分配到一点点场次,分别是:一部国产恐怖片,一部国产文艺爱情片,一部国产低幼动画片。   恐怖片就不用想了,林唯一要是去看这个,搞不好观众席能直接变成恐怖现场。   攸晴拿着手机给他看:“文艺片,动画片,你选一个。”   林唯一扫了眼屏幕,说:“文艺片还要再等一个多小时,动画片半小时后就开演,看这个。”   攸晴瘪着嘴点点头:“好……吧。”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大周末的晚上,跑电影院来看一部以幼儿园小孩为目标受众的动画片。   林唯一买好票,攸晴转过脑袋看向餐饮吧台,她馋了,晚饭没吃饱,这会儿很想买个最大桶的爆米花,再来根烤肠,外加一杯大可乐,想想就很过瘾!   林唯一完全没有去买零食饮料的念头,见攸晴慢慢向吧台挪步,叫住她:“你干吗去?”   攸晴回过头,咽了口口水,说:“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爆米花吧,那个……你喝什么?”   林唯一说:“我不吃爆米花,也不喝饮料,你给我买瓶矿泉水就行。”末了又加上一句,“你不觉得爆米花的味道很腻很难闻吗?我站在这儿闻着都反胃。”   攸晴:“…………”   她不觉得呢!爆米花香喷喷的,是甜甜的奶油味,哪里难闻啊!   电影开场前五分钟,林唯一和攸晴检票入场,影厅特别小,只有个位数的观众——两户三口之家,外加林唯一和攸晴这对大冤种。   他们坐在第五排的正中间,能听到两个小朋友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喊着“妈妈、妈妈”。   攸晴回头张望,看到年轻的妈妈在给孩子拿零食,边拿边说:“你小点声,妈妈有没有教过你,公共场合不能大声喧哗。”   小朋友很听话,乖乖坐好,拿着棒棒糖美美地舔起来。   攸晴回过头来,问林唯一:“你小时候,爸爸妈妈带你来过电影院吗?”   “没有。”林唯一说,“我不能受惊吓,电影里总会有一些故意的吓人镜头,哪怕动画片都会有,我妈就不敢让我看。”   攸晴说:“我小时候也没来过电影院。”   这显然是她特地起的话题,一般情况下,她这么说,身边人都该问一句:为什么?   可林唯一并没有问,像是完全不感兴趣。   他不问,攸晴就也没再往下说。   时间到了,影厅灯光全部熄灭,大荧幕上开始播放别的电影的预告片,科幻片画面酷炫,音效震撼,砰砰砰地立体声环绕,能让观众的胸腔产生共鸣。   攸晴有点担心,上身往林唯一那边凑过去,小声问:“这样的音效,你能接受吗?”   林唯一说:“还行。”   “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攸晴说,“我们立刻出去,你的身体最要紧。”   林唯一:“嗯。”   电影开始了,攸晴不再说话,注意力渐渐被剧情吸引。   面对低幼儿童的动画片讲究真善美,人物可爱,剧情夸张,即使是反派都很蠢萌,不会让人讨厌。攸晴摈除偏见,打算体验一下自己未曾体验过的快乐童年,把剧情看进去后觉得还挺有意思,碰到有趣的情节,甚至会和后排两个小朋友一起笑出声来。   林唯一没有笑,不仅没笑,连姿势都没变过。开场二十分钟后,攸晴无意中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林唯一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竟然睡着了。   黑暗中,攸晴定定地看着他的睡脸,视线从他紧闭的双眼开始游移,掠过那高挺的鼻梁、微微发紫的嘴唇、线条优美的下颌、垂落在肩膀上的黑发……最终定格在他的左心房。   林唯一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修身线衫,胸膛轻微地起伏着,说明那颗心脏还在努力地工作。   攸晴收起她的没心没肺,表情又一次变得凝重。   翠姨说林唯一离死不远了,林唯一也说他在等死,攸晴心中困惑,既然林唯一都要死了,翠姨为什么还会交给她这样一个任务?翠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攸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大荧幕,没再管身边熟睡的男人。   又过了几分钟,攸晴察觉到身边人微微一动,还没等她开口问,林唯一已经站起身来,猫着腰往出口走。   攸晴心下着急,小声喊他:“林唯一,林唯一,你去哪?你没事吧?”   林唯一停下脚步,用气声回答:“上厕所,很快就回来。”   攸晴这才放心,看到他的外套还留在座椅旁,稍稍松了口气。   没多久,林唯一回来了,依旧是猫着腰在黑暗中前行,似乎不想阻挡后排小朋友的观影视线。   他在攸晴身边坐下,攸晴吸吸鼻子,闻到了一阵甜甜的奶油香——是爆米花的味道!   林唯一居然买来了一大桶爆米花,还有两杯果茶,他窸窸窣窣地摸索着,把果茶放到座位把手自带的饮料孔里,又把那桶爆米花放到两人中间,小声说:“一起吃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 第12章 、美食节   攸晴的心砰砰砰地快跳起来,直觉告诉她,就在这几分钟里,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林唯一还是那个林唯一,林唯一又不再是那个林唯一,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那感觉很微妙,让她难以镇定。   攸晴看着林唯一捞了颗爆米花丢进嘴里,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他吃得不亦乐乎,见攸晴没动,还小声问她:“你怎么不吃?吃吧,是热的。”   攸晴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也从桶里拿起一颗爆米花往嘴里塞。林唯一微微一笑,又把吸管递给她:“我还买了饮料,一杯是冰桔茶,一杯叫快乐桃萄,有桃子果肉和葡萄果肉,你喝哪个?”   他的脑袋和攸晴凑得很近,攸晴一动都不敢动,说:“你……先挑。”   “我喝冰桔茶。”林唯一把快乐桃萄递给她,“你尝尝这个,店员说是新品。”   “谢谢。”攸晴接过饮料杯,手指与林唯一的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她胆战心惊,林唯一却并未炸毛,小声说:“不客气。”   攸晴插好吸管喝了一口,小粒的果肉随着果汁来到嘴里,寡淡了一晚上的味蕾终于品味到一份甘甜,她情不自禁地“唔”了一声,林唯一问:“好喝吗?”   攸晴咀嚼着果肉,轻声回答:“好喝。”   林唯一说:“你喜欢就好。”   有吃有喝,才算是有了看电影的氛围。攸晴与林唯一继续观影,这一次,林唯一没再睡着,很快就投入到剧情中去,和之前的攸晴一样,会和后排的小朋友一起哈哈大笑。   稚嫩的童音里夹着一道年轻男人爽朗的笑声,还是林唯一发出来的,攸晴都有种惊悚的感觉了。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很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关于林唯一的传闻由来已久,不管是双重人格还是精神分裂,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就没什么可怕的。   两人中间的爆米花消灭得很快,大多进了林唯一的肚子,攸晴把手伸过去时,经常会碰到他的手,一开始她会紧张,次数多了,见林唯一并不计较,就也放下心来。   林唯一甚至会和攸晴讨论剧情:“那只兔子是反派吧?”   攸晴心思纷乱,机械地回答着:“不知道,大boss不是老虎吗?”   “老虎只是明面上的反派,按照套路,应该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暗地里的反派,那个才是真boss。”林唯一对着一部动画片分析得头头是道,“我猜是兔子。”   攸晴努努嘴:“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结果证明,林唯一猜对了,兔子的确是终极boss,在大结局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林唯一很是骄傲:“我能去做导演了!”   片尾曲响起,影厅里灯光大亮,有个小朋友没看懂剧情,天真地问妈妈:“为什么大家都在骂兔子?”   妈妈告诉他:“因为兔子是坏人呀。”   “兔子怎么会是坏人?”小朋友接受不了,“兔子不是帮过小熊吗?”   妈妈说:“兔子帮小熊,就是为了骗取小熊的信任,小熊把最重要的地图交给了兔子,那才是兔子真正的目的。”   小朋友听不懂,又缠着妈妈开启十万个为什么。   攸晴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境,转头看向林唯一,他正起身拿外套,外形和声音没有丝毫变化,整个人的气质却变得温和许多,接触到攸晴的视线,还对着她微笑:“走吧,八点半了,我送你回学校。”   “好。”攸晴点点头,跟着林唯一走出影厅。   影院有一部直达一楼的观光电梯,乘坐的人很多,林唯一和攸晴排了会队才轮到。   走进轿厢后,外面的人还在往里挤,林唯一拉了下攸晴的胳膊,把她拉到最里面。攸晴的小腹贴住扶手,林唯一则站在身后护着她,两人背对电梯门,眼前是一面透明玻璃,能看清商场外的夜景。   电梯开始下行,每层楼都会停一下,攸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就贴在林唯一胸前,让她大气都不敢出。   玻璃上映出了他们模糊的脸庞,攸晴偷偷地观察林唯一,他神色如常,正用胳膊挡住一个男人的身躯,不让对方挤到攸晴。   “雨停了。”就在攸晴胡思乱想时,林唯一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他指着楼下,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夜市吗?”   商场门口有一个大广场,广场上摆着两排长长的、带顶棚的摊位,市民们在中间穿梭闲逛,人流量不小,只是从上往下看,看不到摊位上在卖什么。   攸晴说:“不知道。”   林唯一曲起食指敲敲她的胳膊,问:“要不要去看看?”   攸晴惊讶地通过玻璃与他对视:“现在?”   “对。”林唯一说,“雨停了,时间还不晚,这儿离学校又很近,我们就去逛一下,你看,很热闹呢。”   攸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点头道:“好,去看看。”   ——   单文晖纳闷得很,按照原计划,林唯一从电影院出来后,应该直接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先送攸晴回校,再回昭鼎华园,这一天的行程就结束了。   结果,那两小只居然到了一楼,还并肩走出商场,逛到了广场上的那片摊档处。   单文晖站在摊档入口,抬起头,看向那充气拱门上的招牌——悦来国际美食节   他摸摸下巴,心想,这是晚饭没吃饱吗?   林唯一和攸晴也没想到那居然是个美食节,汇聚着来自天南海北的特色小吃,烧烤、甜品、炸物、传统糕点、鲜榨饮料……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印度人在做飞饼。所有的摊档都热气腾腾,香味扑鼻,门口挤满买小吃的顾客,有伙计不停地吆喝着,招呼路人去试吃。   “美食节……我还没来过美食节,这么多好吃的。”林唯一眼睛发光,看什么都感到新鲜,豪气地对攸晴说,“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攸晴惊呆了,回忆起之前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某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林唯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攸晴没跟上去,回头向她招手:“走啊!”   攸晴嘴角抽抽,指着他问:“你……确定,你能吃……这些东西吗?”   林唯一反问:“为什么不能?”   攸晴说:“这都是路边摊,我怕你吃坏肚子。”   “会吗?”林唯一想了想,笑着说,“那我少吃点,就尝尝。”   攸晴:“……”   她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林唯一终于发现她神色不对,心思一转,便猜到了缘由。   他的表情不再那么跳脱,恢复成一位冷面酷哥,慢悠悠地走到攸晴面前,双手插兜,冷冷地说:“攸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些年来,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完美地扮演林唯一,那些同学和老师从没发现过异样。至于家里人……只要他愿意,也可以不让他们看出破绽,但他没那么做,总是会在有意无意间透露出一点真我,让他们感觉到他和林唯一的不同。   人作为一种社会生物,会有认同感、归属感的需求。一个人隐藏本性扮演另一个人,时间久了,容易迷失自我。   哪怕他只是这身体里的另一重人格。   所以,他会选择性地在一些特定的人面前展现自己真正的性格,比如邹敏、单文晖,还有攸晴。   他总觉得,他们会愿意接纳他,不会像林唯一那样讨厌他。   攸晴的脑子更乱了,因为面前的林唯一似乎又有了变化,这切换模式令她费解。好在,林唯一的冷漠并没有维持太久,见攸晴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就绽开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又偏过头看她曾经擦伤的脸颊,问:“伤好了没?”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突然而至的摸头杀让攸晴更为僵硬,抬手摸摸脸,局促地回答:“早就好了。”   林唯一收回手,再一次给攸晴吃定心丸:“走吧,别想太多,怎么高兴怎么来,我们今天是出来玩的。”   说完,他就笑吟吟地倒退了两步,又转身向那些摊档走去,走得大步流星,长发都被风吹得飘动起来,就像个最健康、最阳光、最有活力的大男孩。   看着林唯一的背影,很神奇的,攸晴的心渐渐变得平静,真的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个林唯一的确和平时的林唯一不太一样,但那又怎么样呢?林唯一就是林唯一,不管他是疯了还是傻了,攸晴只知道一件事,她更喜欢和这个林唯一待在一起。   林唯一说的没错,想那么多干吗?怎么高兴怎么来,他们今天是出来玩的。   想通了这一层,攸晴僵硬的手脚渐渐放松,眼里也有了光彩,小跑着向林唯一追去。   “林唯一!等等我!”她大声喊道。   林唯一停下脚步转过身,向攸晴大力地挥手:“来!我们去找好吃的!”   攸晴跑到林唯一身边,开始为他出谋划策,指着各种摊档讨论从哪里吃起。   一直默默跟着他们的单文晖风中凌乱,抬手抹了抹眼睛,觉得这世界真是玄幻。   林唯一站在一家摊位前看老板炸臭豆腐,臭豆腐外皮漆黑,炸完后装进纸碗里,老板会根据顾客的要求加入各种酱料提味,林唯一看了好一会儿,老板问他:“帅哥,要来一份吗?很好吃哒!”   攸晴见林唯一犹豫不决,抢先开口:“老板,来一份!”   林唯一转头看她,问:“你喜欢吃这个?”   “喜欢啊!”攸晴口味重,特喜欢这些油炸食品,说,“买一份就行,咱俩分着吃。”   臭豆腐新鲜出炉,攸晴问林唯一:“你要不要尝尝辣酱,还有香菜?”   林唯一爽快地回答:“行啊。”   攸晴很满意,指挥老板往纸碗里加入她喜欢的那些调料,端着碗走到一边,和林唯一一人拿一根竹签,凑在一起叉臭豆腐吃。   臭豆腐上沾满了各种酱料和香菜,林唯一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又辣又烫!那味道在口腔里爆炸,让他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   攸晴乐得哈哈笑,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给他,说:“你好没用,这个辣酱一点都不辣。”   “很辣了。”林唯一喝完水,依旧呼呼地喘着气,右手在嘴前扇风,“我平时一点辣都不吃的。”   “真勇敢!”攸晴向他竖起大拇指,一双眼睛分外明亮,雀跃地说,“一会儿再尝尝别的,我想吃大肠包小肠!”   林唯一好奇地问:“什么是大肠包小肠?”   攸晴说:“就是……哎呀,你看到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大肠包小肠就出现在林唯一的手里。猪肠衣包着香喷喷的糯米,糯米里又裹着炭烤过的猪肉肠,外面抹着酱油膏,一口咬下去,真是唇齿生香。   他和攸晴一人吃半个,攸晴幸福得差点掉眼泪:“唔唔唔,真好吃!”   林唯一也觉得味道不错,就是糯米吃了容易饱,他好不容易才把半个大肠包小肠吃完,发现攸晴又开始到处闲逛。   林唯一摸摸肚子,走到她身边,问:“接下去吃什么?”   攸晴四处张望,指着一家摊位说:“吃可丽饼!你吃吗?”   林唯一看向那色彩鲜艳的陌生食物,点头道:“吃!”   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品尝美食,林唯一饮食清淡,三餐定时,所以,在他出现的那些时间段里,基本不会涉及到吃喝。   他可以借用林唯一的眼睛和耳朵接触世界,却不能借用林唯一的嗅觉、味觉和触觉,在漫长的时光中,他就只能静静地躲在虚空里,抱着膝,歪着头,看林唯一为人处世,慢慢长大。   这世界有春夏秋冬,还有酸甜苦辣,他什么都想体验,都想尝试,但他不能出现得太频繁,那会惹怒林唯一。   这具身体非常脆弱,如果林唯一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   他不想伤害林唯一,更不想消失,他和林唯一不一样,还没活够呢。   消灭掉可丽饼、又喝完鲜榨芒果汁后,林唯一和攸晴都吃撑了,在广场上漫无目的地散步消食。   夜越深,气温便越低,攸晴穿着小裙子,腿上只有薄薄的丝袜,走着走着,被冷风吹得发起抖来。   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攸晴猝然转头,正对上林唯一那双漂亮的眼睛。   “谢谢。”她拢着他的外套,上面还留有他的体温,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林唯一双手插兜,抬脚踢起一颗小石头,说:“不客气。”   晚上九点多,跳广场舞的阿姨早已散场,玩耍的孩子们也被家长带回了家,小贩们收拾着各自的商品,准备收摊走人。   林唯一站住脚步,看向一个卖气球的人,五颜六色的氢气球挂在电动车后座,都是孩子们喜欢的卡通图案。   攸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噗嗤”一声笑出来,催他:“走吧,回去了。”   林唯一说:“你喜欢气球吗?我送你一个。”   攸晴乐坏了:“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要气球干吗?”   “很好看。”林唯一望着那些气球,说,“你挑一个吧,我想送你。”   攸晴:“我真的不要!”   林唯一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满脸的失落,抿着嘴不再说话。   攸晴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意识到,林唯一是自己想要气球!   “呃……买、买一个也行。”攸晴拉拉身边人的袖子,“走,过去看看。”   林唯一瞬间满血复活,和攸晴一起走到小贩身边,攸晴挑了一只熊二气球,林唯一心满意足地付掉钱,看攸晴接过气球,把【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线绕在右手食指上。   熊二憨态可掬,在空中飘来荡去。   “该回去了。”攸晴扯着气球,低声说,“你看,广场上都没什么人了。”   林唯一也点点头:“嗯,该回去了。”   攸晴抬眸看他,笑得明媚灿烂:“林唯一,今天谢谢你,我玩得很开心。”   林唯一温柔地看着她,说:“不客气,我也玩得很开心。”   回商场的路上有一间公共厕所,攸晴喝多了水,说要去一趟卫生间,让林唯一等等她。她把气球线从手指上解下来,交给对方:“帮我拿一下,谢啦。”   林唯一似乎就在等这一刻,愉快地接过气球,说:“去吧,我等你。”   卫生间外有一张长椅,林唯一在椅子上坐下,手里牵着气球晃来晃去,仰起脸,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熊二看。   正玩得高兴时,他的心脏重重一跳,脑内突然剧痛,那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完全不给他缓冲的机会。   攸晴洗过手走出卫生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林唯一歪倒在长椅上,手指无力地垂落,而那个熊二气球,早已慢慢悠悠地飘上了天。   作者有话说:   咂咂嘴,把自己写饿了……   ——   这章里故意没用到林小二这个名字,实在是写出来有点破坏气氛,大家能看懂就行。   —— 第13章 、任务   林唯一活了二十二年,先天不足,后天还多灾多难,担得起“命途多舛”这个词。   幼年时他先后经历过一次开颅手术、一次开胸手术,每次手术都让他元气大伤,至今,胸前还留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十岁那年,林唯一和父母去海边度假,意外遭遇溺水,小命差点呜呼,从此再也不敢去水里玩。   十三岁时,他被人绑架,对方的主谋是林海东的商业对手,幸运的是他半路脱逃,被成功营救,而绑架他的主谋、从犯都被送进了监狱。   也就是从那时起,父母为他请来贴身保镖,二十四小时护他周全。   十四岁,林唯一发现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存在,吓到崩溃,被诊断为“双重人格”患者。   之后,他的精神就变得不太正常,性格多变,成绩忽上忽下,磕磕绊绊地经历过初中、高中,直至高考大捷,以学霸的姿态升入彦城大学。   林唯一认为自己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连死都不怕,但当他真的遭遇到一件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诡异事时,还是吓坏了。   他遇到了——鬼压床。   林唯一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仰面躺在床上……那是床吗?是床吧……后背的触感那么真实,不是床是什么?   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自己究竟处在怎样的一个环境。   除了失去视觉,他还失去了听觉、嗅觉,失去了呼喊的能力。   身体更是没法动弹,连翘一下手指头都不行,五感被彻底剥夺,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是梦吗?   噩梦?   可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呀!   慌乱中,林唯一想到了一种可能,这是林小二的地盘!那条寄生虫平时就躲在这里,他被林小二替换了!他的身体、他的人生、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林小二抢走了!   巨大的恐惧撞击着林唯一的大脑和心脏,同时诞生的还有巨大的愤怒,恐惧和愤怒都是力量,那力量融合在一起,像核弹一样爆发,林唯一眼前霎时光芒万丈,接着,他就听到了单文晖的声音——   “林唯一!林唯一!醒醒!林唯一!醒醒!”   “我求求你,醒过来啊!!”   粗犷的汉子吼得声嘶力竭,声音里还带有浓重的哭腔,林唯一甚至能想象到画面,单文晖估计要给他跪下了。   他还听到一个女孩的哭声,呜呜呜呜……哭得十分伤心,一边哭一边喊:“林唯一,林唯一,你醒醒啊……”   林唯一艰难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色夜空,第二眼是两颗脑袋,一个目眦欲裂,一个泪流满面。   林唯一:什么……情况?   攸晴和单文晖看到林唯一醒过来,激动得差点抱头痛哭,攸晴张开双臂扑到林唯一身上,呜呜哇哇地大哭起来:“林唯一!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死掉了!”   林唯一:“……”   他深深地皱起眉,用尽全力推开攸晴,大喊道:“别碰我!”   多么熟悉的话语,还有厌恶的语气……攸晴被他推得后退了两步,胡乱地抹抹脸,呆在当场:“林唯一,你……”   林唯一坐起身,看到周围环境又吓了一跳,他居然在一个露天广场上,身下是一张长椅,对面是一个公厕,不远处则是悦来国际。   林唯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依旧在痛,他抬手抓抓头发,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   单文晖走到一边打电话,他之前已经拨打过120,救护车正在路上,即使林唯一醒了,单文晖也不敢就这么把他带回家,觉得还是送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刚才的情况凶险又古怪,林唯一的心脏没有停跳,呼吸也没有消失,但他躺在长椅上狂翻白眼,手脚乱颤,除了没吐白沫,一切都很像癫痫发作的症状,并且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单文晖当时万念俱灰,想着林唯一要是交代在这儿,他也跟着一块交代得了,要不然,把他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谢天谢地,林唯一没死!   林唯一慢慢地想了起来,他和攸晴在看电影,看的是一部动画片,因为剧情太过幼稚,看着看着他就睡着了……   对,他睡着了!   林唯一咬牙切齿,右手狠狠地握紧了拳,抬起头,看到攸晴身上居然披着他的外套,这一刻,他真是怒火中烧!   “你给我把衣服脱下来!”林唯一指着攸晴怒吼。   攸晴就像士兵听到长官的命令,超快速地脱下外套,颤着手递给他。   林唯一没接,叫来单文晖,指着衣服说:“给我丢掉!”   单文晖刚挂掉电话,没弄明白:“丢什么?”   林唯一的表情近乎歇斯底里:“把衣服丢到垃圾桶里去!”   单文晖:“……哦。”   他接过那件昂贵的黑白格子外套,丢进公共厕所门口的垃圾桶里。   攸晴目睹着这一切,什么都不敢说。   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进广场,林唯一拒绝上担架,被单文晖搀着胳膊,两人并肩向广场外的救护车走去。   没人理会攸晴,她呆呆地站在长椅旁,第二次目送林唯一跟随救护车离开。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美食节结束了一天的营业,悦来国际也快要打烊,大楼外的霓虹灯陆续熄灭,攸晴的周围便暗了许多。   她一直站着没动,感受着寒风刺骨,突然想起什么,挪动脚步走到垃圾桶旁,把林唯一的外套从桶里捡起来,拍打掉上面的灰尘,重新披回自己肩上。   外套上,早已没了他的体温和气息。   临走前,攸晴最后一次抬头看天,厚重的云层并未散去,预示着明天还要下雨。   她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同样的,看不见那只飘走的熊二。   攸晴鼻子一酸,拢紧外套,垂着脑袋离开了广场。   ——   在彦城大学西南方向三十多公里处,有一片原生态沼泽地,多年前被彦城政府规划为湿地公园。依托着这个景区,周围诞生了不少民宿,红姐客栈便是其中之一。   攸晴没有回学校,打上一辆出租车,一小时后来到了湿地公园旁的民宿区,沿着小巷往里走,找到了红姐客栈。   深夜的小巷寂静无声,灯光寥寥,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攸晴垂头丧气地拿出钥匙开院门,门一打开就感觉不妙,劲风扑面,一只拳头迎面袭来。   攸晴反应够快,猛地向后下腰,那腰身柔若无骨,堪堪避过那一拳,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只脚又横扫而来。攸晴右手在地上一撑,飞起一脚踢过去,没踢到目标,反而被对方抓住了脚踝。   “咦?今天居然穿皮鞋?”那人语带疑惑,攸晴已经认命地不再反抗,任由对方用力一拉,整个人就扑了街。   可怜林唯一的外套,再一次遭受蹂/躏。   “你是不是一直在偷懒,都没练功?”   低沉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攸晴心情不好,干脆趴在地上装死。   院子里突然灯光大亮,笑声此起彼伏,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呵斥道:“谭苏!你有完没完?有你这样对妹妹的吗?”   叫谭苏的男人走到攸晴身边,弯腰把她拉起来,上下扫了她一眼,疑惑地问:“怎么穿成这样?这是谁的衣服?”   林唯一的外套本来就是oversize款,穿在攸晴身上就更显肥大,她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说完就气鼓鼓地进了院子。   谭苏锁上院门,跟在攸晴身后,问:“林唯一的?”   攸晴:“……”   这是默认了。   谭苏失笑:“牛啊,搭上线了?”   攸晴差点被梗死。   院子里围坐着几个人,正在进行一场烧烤派对,烤炉上搁满了肉串、烤翅、香肠、玉米棒……香气四溢,油水噗嗤作响。   那些人都是客栈的长租客,有带着孩子来旅居的年轻夫妻,有出来找寻灵感的中年男作家,还有退休后全国旅行的时髦老阿姨……攸晴寒假时在这儿过的年,周末偶尔也会过来住,和他们都很熟。   她年纪小,长得又讨人喜欢,那些人见到她都会热络地与她打招呼:   “晴晴,过来坐,我们正吃着呢。”   “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谭苏太过分了,一会儿哥帮你削他!”   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递给攸晴一根烤肠,叫她:“晴晴姐,给你吃!”   攸晴接过烤肠,惊讶地说:“果果,都快十二点了!你怎么还没睡觉?你爸妈也太不靠谱了吧!”   果果的妈妈叫瞿美娥,听到攸晴的吐槽后哈哈大笑:“没事儿,她和我们生物钟一样,都是夜猫子。”   攸晴无语,在烤炉旁挑了把椅子坐下,看向坐主位的女人,正是之前呵斥谭苏的那一个,这客栈的老板娘——俞红。   俞红二十五岁,留一头长卷发,生得肤白貌美,身姿婀娜,她面前架着一部手机,没空管攸晴,顾自对着摄像头口若悬河:“好啦!粉丝宝宝们,我们的直播继续,看一下我们的烧烤大餐,唔~真的好香!这个季节来彦城玩最舒服了!如果来湿地公园,一定要来住红姐客栈,给我点个赞,红姐会给你打折哦……”   攸晴:“……”   谭苏坐到她身边,点起一支烟,见攸晴拿着烤肠发呆,问:“怎么不吃?你不是很喜欢吃烧烤的么?”   攸晴垮着脸说:“晚上吃撑了,吃不下。”   谭苏一愣,说:“看来今天收获不小啊,说来听听,怎么回事?”   攸晴转头看他,谭苏和林唯一年纪相仿,留一头利落短发,是个身高腿长、肤色健康、五官锋锐的帅小伙。   “不想说。”攸晴瞪他,“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偷袭我?你明明知道我打不过你!”   谭苏笑笑:“打不过我就练功啊,从小就知道偷懒,真碰到危险,谁会让着你?”   攸晴鼓起脸颊,不理他了。   她的确会点儿拳脚功夫,也就三脚猫水准,是被翠姨逼着学的。   俞红是攸晴的师姐,谭苏是师兄,他们三个都是孤儿,童年凄惨,被翠姨抚养长大,都得了翠姨天大的恩惠。   俞红开客栈的本金是翠姨给的,谭苏的弟弟患有罕见病,药费惊人,全由翠姨负担。   至于攸晴,她的外婆因为老年痴呆已经在养老院住了八年,如今虽然还活着,却忘掉了一切,已是连攸晴都不认得,生活起居全靠护工料理。   那是一笔庞大的开销,如果没有翠姨,攸晴绝对负担不起,更别提还能安安稳稳地上大学。   所以,他们三个为翠姨做事,都是心甘情愿。   俞红和谭苏都没上大学,早早地入了社会,俞红经营客栈,谭苏东奔西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只有攸晴,一直被翠姨监督着努力学习,高二那年就目标明确,必须要考进彦城大学。   收到彦大的录取通知书后,攸晴得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任务,是一个让她脸红心跳的任务。   那天,翠姨坐在沙发上,拎着一瓶酒,醉醺醺地对攸晴说:“我要你找机会去接近林唯一,然后,尽你所能地……让他爱上你。”   作者有话说:   出现了新的人物,都是很可爱的人,攸小晴还表演了新的技能,就是菜了点hhhh   明天要入V啦,入V双更,会有小红包,谢谢支持!   —— 第14章 、谭苏   烧烤派对在零点散场, 租客们各回各房,俞红看了眼乱糟糟的院子,伸着懒腰说:“明天再收拾吧, 先去睡觉!”   攸晴看不过眼:“明天下雨呢, 早上起来不知道成啥样了, 我来收了吧。”   俞红也不客气,揉揉她的脑袋瓜:“那就拜托你啦。”   最后,还是谭苏留下来帮攸晴收拾残局。   春节以后,攸晴就没见过谭苏,他去外地帮翠姨办事, 具体做什么,攸晴并不清楚。   两人把碗盘和烤炉搬回厨房,攸晴刷着炉子,问谭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谭苏倚在厨房门上抽烟, 说:“上周末。”   攸晴:“哦。”   谭苏:“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你都没过来, 这几天全被果果他们吃完了。”   攸晴:“马上要期中考了, 忙着复习呢。”   谭苏抽了一口烟, 又提起之前的话题:“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攸晴的语气不太自然:“没怎么回事, 就是和林唯一吃了顿饭。”   谭苏:“然后呢?”   攸晴:“没然后啊, 他回家了, 我就过来了。”   谭苏沉思了一会, 又问:“林唯一这人难搞么?”   攸晴:“……”   那可真是太一言难尽啦。   攸晴转头看向谭苏,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谭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问:“干吗这么看我?”   攸晴皱起眉:“我是在想, 你和林唯一同年, 他还比你大两个月,为什么你看起来要比他老啊?”   “放屁!”谭苏怒了,“老子这叫爷们儿!哪个男的像他这样细皮嫩肉的?还留个长毛!真要打起来,老子两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他!”   攸晴:“……”   话题被成功岔开,厨房收拾干净后,攸晴上楼回房,整栋小楼安安静静,她关上房门,浮躁了一整晚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攸晴洗了个澡,走出卫生间后就看到那件挂在椅背上的黑白格子外套。她把衣服拎起来,正面反面看了一遍,外套被蹭得有点脏,要用刷子刷一下才能洗干净。   在这栋四层小楼里,攸晴拥有一个带卫生间的小卧室,从翠姨家搬出来后,她所有的行李都在这里。俞红曾开玩笑说这是攸晴的娘家,以后她要是出嫁,新郎就得来这里接亲。   有时候,攸晴会感到庆幸,要不是因为俞红开着一间客栈,她寒暑假都要没地方去。   翠姨在这方面的做派很像老外,在三个孩子年满十八岁后,就会要求他们搬出去。   一条养了几年的小狗,主人都会舍不得扔,但在翠姨眼里,这事儿天经地义。她从没把自己当成孩子们的母亲,也不会在生活中对他们嘘寒问暖,她的冷漠刻在骨子里,攸晴在她身边待满七年,从未感受到家的温暖。   别看攸晴长着一张喜庆的小圆脸,成天嘻嘻哈哈,像个十足的傻白甜,其实,她很少感到快乐。   因为与众不同的成长经历,攸晴的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尽管她不愁吃穿,不愁学费,却总是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迫切地想要独立,可独立需要钱。上学要钱,租房要钱,供养外婆也要钱,攸晴才十九岁,距离独立还很远。   现在的她只能乖乖听从翠姨的安排,翠姨叫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并且没有资格去探询原因。   在见到林唯一本人前,攸晴曾幻想过无数次,林唯一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除了长得好看、家里有钱、体弱多病外,他的性格如何?兴趣爱好是什么?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怎样的穿衣风格?喜欢听哪种音乐?喜欢看哪类电影?吃辣吗?他为什么要留长发?   还有……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林唯一不认识攸晴,攸晴也不认识林唯一,但翠姨给攸晴洗了脑,让林唯一占据了她整个儿的少女时光,从十一岁到十九岁,照片上那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长发少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攸晴的执念。   入校后,为了完成任务,攸晴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给自己打造出一个林唯一“迷妹”的人设,方便她光明正大地去打听林唯一的消息。   但她没有机会接近林唯一,对方的身边永远都跟着保镖,那些保镖铁面无情,会挡下所有试图接近林唯一的陌生女孩。   再后来,攸晴就听说,林唯一和杜馨梦是一对。   看到杜馨梦后,攸晴的自信心被深深打击,自然而然地打起了退堂鼓,因为不管从哪方面看,她和杜馨梦都没法比。   攸晴原本以为那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连“接近”林唯一都做不到,更别提后续了,完全没想到,那天下午在图书馆,机会就这样落在了她的面前。   更没想到的是,林唯一这个人……很不简单。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去医院做检查了吗?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病?还是和心脏病有关?   攸晴没有睡意,斜倚在小床上想心事,想起那个和她一起逛美食节、一起大吃大喝的“林唯一”,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这个“林唯一”完美地契合了攸晴之前对林唯一的想象,他温柔体贴,风度翩翩,爱笑又腼腆,比另一个凶巴巴的林唯一可爱多了。   攸晴突然爆发出求知欲,打开手机搜索出“双重人格”词条,正看得入神时,敲门声响了。   她无奈叹气,大半夜会来找她的,只有一个谭苏。   来人果然是谭苏,手里拿着两罐啤酒,用脚把门踢上后,大剌剌地在椅子上坐下,丢了一罐啤酒给攸晴,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我睡不着觉。”   攸晴穿着一身粉色卡通睡衣,披散着长发,盘腿坐在小床上,把啤酒罐拿在手里把玩。这里没有外人,她放松了许多,说:“谭苏,你以前是不是查到过,林唯一有精神病,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他到底是什么症状你知道吗?”   谭苏说:“我说不准,但我分析过,大概率是双重人格。”   攸晴心里一跳:“理由?”   谭苏翘起二郎腿,说:“我接触过几个林唯一的高中同学,他们普遍反映林唯一是个性格古怪的人,高中三年,他一个朋友都没有,每天带着保镖独来独往,这也没什么,但有一个现象,那些同学始终想不明白,就是每到考试,林唯一就会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攸晴:“怎么个不一样法?”   谭苏说:“林唯一平时上课老睡觉,听一会睡一会,作业也很敷衍,按道理,他的成绩不该那么好。事实也是这样,单元小测他经常不及格,但是碰到期末大考或是市里联考、模拟考,他就跟开了挂一样,门门都能考高分,老师同学一开始都惊呆了,还以为他作弊,后来次数多了他们才慢慢习惯,但依旧想不通原因。”   攸晴没懂:“这和双重人格有什么关系?也许他就是更看重大考?”   “笔迹不一样。”谭苏向前倾身,注视着攸晴,“平时的林唯一和大考时的林唯一,笔迹不一样!那字儿很像,普通人不会发现,我是找了笔迹专家去鉴定才得到的结论。专家说那笔迹绝对出自两个人,可是出现在教室里的只有一个林唯一,除了双重人格,还有什么解释?”   攸晴惊讶极了:“你拿到过他的卷子?还去做了鉴定?你怎么没和我说啊?”   “你都没和他搭上线,我和你说什么?你知道得越少,表现得就会越自然,那样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谭苏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我还问过他们家一个离职的保姆,她说林唯一大多数时候不怎么好接近,整个人很没精神,讲话还阴阳怪气。但有时候他会突然变得特别温和,还很有礼貌,让人做事会说‘麻烦你’、‘请’、‘不好意思’这些敬语,人家做完了他会说‘谢谢’,出门会说‘再见’,因为这种情况不多,就显得很特别,让那个保姆印象深刻。”   攸晴陷入沉思,谭苏问:“怎么了?你和他接触时,有什么发现吗?”   “我也觉得……他有双重人格。”攸晴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其实他都没怎么隐藏,表现得还挺明显,可我以前只听说过这种事,从来没见过,第一次在生活里碰到,说实话还蛮吓人的。”   谭苏打开啤酒罐喝了口酒,说:“这事儿我告诉过柳翠,她好像也很意外,我还以为她知道呢。”   私底下,谭苏和俞红都会直呼翠姨的大名,只有攸晴不敢造次,始终老老实实地喊“翠姨”。   攸晴问:“她怎么说?”   “没怎么说。”谭苏喝着酒,斜眼看攸晴,“你还真来劲了?之前不是说不可能做到么?说你都接近不了林唯一。”   攸晴不服气地说:“那我现在接近了呀!我花了半年时间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手链都差点弄丢呢!”   谭苏眼神深幽:“我劝你还是早点和柳翠说明白,这事儿你最好别沾,好好上你的学,毕业后去做个老师,比什么都强。”   攸晴听出他话里有话,探着脖子问:“哎,你知不知道翠姨和林唯一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到底想对林唯一做什么呀?”   谭苏说:“大概是想杀了他吧。”   攸晴瞪大眼睛:“啊?!”   “哈哈哈哈……”谭苏一通大笑,“逗你的。”   “你正经一点。”攸晴垂下头,郁闷地说,“要他死还不简单?他那个心脏病已经很严重了,自己都说没得治,现在就是在等死。”   “他没说实话。”谭苏说,“他的心脏病能治,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治。”   听到这句话,攸晴猛地从床上蹦起来,真是又惊又喜,还有一份疑惑:“真的吗?为什么?”   “真的。”谭苏说,“医院里一查就知道,做个心脏移植就行,医生十几年前就让他做了,不知道为什么拖到现在都没做。”   攸晴的嘴巴张成“o”型,思绪纷乱,消化掉这个信息后,着急地问:“做移植手术危险吗?林唯一要是做了心脏移植,能存活多久?”   谭苏摇摇头,摊开手:“那我不知道,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都有可能,也有可能直接挂在手术台上,这么大的手术,医生也不敢保证吧?”   “不管怎么说,就是有活的机会。”攸晴喃喃自语,“原来能治啊。”   谭苏把他知道的信息给了攸晴,攸晴就也把当晚发生的事简单概括后告诉给谭苏,聊了一个多小时,谭苏准备离开,攸晴纠结半天,在门口叫住他:“谭苏。”   “嗯?”谭苏回过头,见女孩满脸通红,问,“干吗?生活费不够用了?”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攸晴双手比划了一下,“你知道双重人格……是怎么切换的吗?”   谭苏:“什么意思?”   “就是……”攸晴鼓足勇气才说出口,“假设林唯一真的有双重人格,如果我只想见其中的一个人格,你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他叫出来吗?”   谭苏盯着攸晴:“你想见副人格?”   攸晴结巴:“副、副人格?”   谭苏:“就是有礼貌的那个。”   攸晴:“昂。”   “都说了是副人格,你说怎么叫?喊芝麻开门吗?”谭苏摇摇头,伸食指戳了下攸晴的脑门,“别想了,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趁早抽身,这事儿就是个坑。”   房门关上,谭苏走了,攸晴揉揉脑门,冲房门做了个鬼脸。   她从小被谭苏欺负着长大,谭苏靠武力单方面碾压她,俞红说他们就是一对塑料兄妹,但攸晴知道,谭苏其实对她很好。   他要照顾弟弟,生活过得很节约,可在攸晴上大学后,每次见到她,谭苏都会偷偷地塞给她几百块零花钱。   ——   一夜过去,彦城又下起了小雨,白墙黑瓦的民宿渐渐在晨曦中显露出真容。   天气阴冷,雨水缠绵不绝,小楼里就没什么动静,直到下午,雨停了,红姐客栈才热闹起来。   有人退房,有人入住,俞红在前台忙碌,瞿美娥则推着清洁车,和客栈里的服务员一样,在客房里麻利地打扫卫生。   她的丈夫乔松在小镇上的理发店找了份工作,两夫妻潇洒得很,趁着孩子还没上小学,到处游山玩水,钱花完了就留在当地打一阵子零工。   谭苏在院子里练拳,一套长拳打得虎虎生风,扎着两个羊角辫的果果坐在小板凳上当观众,很给面子地啪啪鼓掌,俞红养的小狗关关蹲在果果脚边,偶尔“呜汪呜汪”地叫几声。   男作家老杨和退休了的董阿姨在石桌旁嗑瓜子,老杨是个中年文艺男,满脑子都是他未面世的鸿篇巨著,董阿姨和他聊不到一块去,她更想知道,俞红晚上会给她吃什么。   三楼的一扇窗被推开,攸晴趴在窗台上往院子里看,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这附近是片大湿地,环境比起市区要优美得多。   风迎面吹来,攸晴抬头往上看,那件黑白格子外套晾在屋檐下,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   她托着下巴望向远方,又一次想起了林唯一。   ——   此时的林唯一正躺在病床上,还是那间熟悉的VIP病房。   刚刚过去的一夜简直鸡飞狗跳,林唯一上吐下泻,跑了无数趟卫生间,吃药吃不进,只能挂水,一晚上几乎没睡。   邹敏把单文晖骂得狗血淋头,自然提到让他卷铺盖走人,还是林唯一帮单文晖求情,说这次生病真不关单文晖的事,是他自己的责任。   林唯一保下了单文晖,不代表他能原谅林小二。   鬼压床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他生怕这是林小二在不断地升级、变强,有一天会真真正正地取代他,把他永远地困在那片黑暗里。   独自一人待在卫生间,林唯一双手撑着盥洗台,恶狠狠地注视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你保证过,你会尽可能地隐藏起来,降低存在感,只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才出现。”   “你一次又一次地食言。”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轻松了,吃完就溜,我呢?我他妈的差点要被你搞死!”   “手链已经还掉了,我答应你的事都完成了,你就不要再出现了好不好!”   “你只是一条寄生虫,这才是你的身份。”   “如果你再敢擅自出现,再敢搞乱我的生活,我向你保证……”   林唯一双眼通红,凌乱的长发缕缕垂落,盖住了苍白瘦削的脸庞,他唇边泛起一抹阴森的笑意,对着镜中人说:   “我立刻就去死。”   作者有话说:   入V第一章 。   感谢妹子们能支持我的新尝试,写得非常开心,也会努力地圆逻辑。写这本的时候感觉自己很像土拨鼠,在不停地挖坑埋伏笔,特怕埋着埋着自己都给弄忘了。有一点可以放心,这个故事的大纲非常完善,不是想到哪写到哪,至于能不能符合你们的预期,就说不好了。对我来说,完结就像开盲盒,我能做的只有在过程里多多用心,我会加油的,谢谢大家。   这章和下一章24小时留言都有小红包,爱你们~   —— 第15章 、期中考   接下来的几天, 林小二果真没再出现,笔记APP始终一片空白。   攸晴在微信上询问林唯一身体如何,语气小心翼翼, 林唯一没理她。   攸晴发了三条, 都没得到回复, 也不再自讨没趣。   营养师铆足了劲帮林唯一调理身体,他的睡眠和饮食因此而变得更为规律,晚上也不再容易惊醒。   林唯一渐渐淡忘鬼压床的经历,偶尔想起,甚至会有点儿自我怀疑。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噩梦还是癔症?   当时他的确意识清醒, 可随着时间过去,不太想得起那个感觉了。   林唯一没有把这段经历告诉给任何人,猜测林小二也不会知道。   很久以前,他曾经通过镜子问过林小二, 想知道当林小二掌控身体时,他去了哪里。   林小二留言回答:   不知道耶(^ω^), 你那时候应该在睡觉, 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你。   睡觉……   林唯一反驳不了, 林小二的确是通过他的入睡和清醒来实现与他的人格切换, 但那是以前, 以前没出过意外!林唯一被“切换”后会失去那段时间里的所有记忆, 这次不一样啊, 这一次被“切换”,林唯一是清醒的!还清醒地被“关”了起来,差点没吓尿。   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绝对不能!   林唯一宁可去死, 也不想再被“关”到那个鬼地方去。   ——   一周后的周一, 林唯一迎来了让他苦恼许久的期中考。   他很想装病不去,可这一阵子他吃得好睡得香,体重都重了三斤,实在没脸说自己身体不好。   林唯一硬着头皮坐到了考场上,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字:   出来吧,到你的主场了。   写完后他把白纸一团,塞进裤兜,然后就双臂交叠趴在桌上,准备入睡。   周围同学早就习以为常,林学霸考试前会有特定的仪式,要趴着睡会儿,等到开考铃声一响,他会醒过来,之后就正常考试,直到快要交卷时,他又会睡一会。   很古怪,倒也不违规,没人敢有意见。   林唯一入睡很快,睡着睡着,突然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背,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发现是监考老师。   “林唯一,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监考老师紧张地弯腰看他,“要是有不舒服就和老师说,老师送你去医务室。”   林唯一抓抓头发,睡眼惺忪:“没有不舒服,开考了吗?”   “开考二十分钟啦!”老师着急地说,“你要是没有不舒服就赶紧做题呀,再不做就要来不及啦。”   林唯一:“…………”   他想要掀桌!想要咆哮!想要杀人!   ——林!小!二!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该你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你出现的时候乱出现!   ——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出现啊!   林唯一脑子里已经把林小二杀了一百零八遍,面上的神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冷冰冰地对老师说:“行了,我现在就做题。”   监考老师转了开去,林唯一低头看试卷,金融学专业大三全是专业课,正在考的是证券投资相关课程,那些题干对他来说犹如天书。   林唯一手里拿着笔,数次想要落下,又再次提起,反反复复几回后,他放弃了,举手说:“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去医务室。”   离开教室时,林唯一的脸拉得比驴还长,能感受到同学们落在他背脊上的目光。   王胜等在教室外,看到林唯一后吃了一惊,问:“小林先生,考完了?”   “我不太舒服。”林唯一维持着自己的高冷学霸人设,说,“不考了,回家。”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林唯一意外地遇见了杜馨梦。   每个学院期中考时间各有不同,杜馨梦正要去图书馆自习,见到林唯一后不禁停下脚步,眼神冷冷地望过来,表情里含着不屑与鄙夷,把林唯一弄懵了。   “哼。”杜馨梦收回目光,与他擦肩而过。   林唯一刚受了林小二的气,哪里能接受杜馨梦这样对他?当即叫住了她:“杜馨梦!”   杜馨梦背对林唯一站定,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忍耐,林唯一走到她面前,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杜馨梦难以置信,“我还没问你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来质问我?”   林唯一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我……”杜馨梦委屈极了,眼圈儿快速地泛了红,咬紧牙关才能保持涵养,“林唯一,我真的搞不懂你。没错,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你要去追攸晴,是不是应该先和我说清楚?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就已经去和攸晴约会了!你把我当什么?备胎吗?你那么过分,还好意思来质问我?”   林唯一心中了然,看来是和攸晴一起去悦来国际的那天,他被人认出来了。这很正常,周末的悦来国际都是彦大学生,林唯一的外形又那么醒目,看到他和女孩单独出来玩,很容易被人误会。   林唯一辩驳:“我没和攸晴约会!我就是请她吃了顿饭!”   “你撒谎!我室友都看到了!我有证据!”杜馨梦哆嗦着手打开手机,给林唯一看照片。   照片一共四张,都是偷拍角度,地点是悦来国际广场上的美食节,是林唯一不曾拥有的记忆。   林唯一真的把头凑过去看,这样看不清,干脆一把抢过手机,放大图片仔细地看。   人群熙熙攘攘,周围全是小吃摊,在逛吃逛喝的人流中,赫然夹着林唯一与攸晴。   黑发披肩的男生身穿黑白格子外套,手里拿着一样食物,正在低头啃,穿着小裙子的长发女孩站在他身边,仰起脸,不知道在对他说什么。   另一张照片上,男生笑容舒展,左手拿着一杯芒果饮料,右手抬起,像是要去搭女孩的肩,刚好还没搭上。   第三张照片,男生的嘴边沾上了一点酱,女孩踮起脚尖,用手指帮他抹去。   他们凑得很近,彼此对视,林唯一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眼神,心里却很明白,那一刻,他们眼里就只有对方。   最后一张照片是背影,两人并肩而行,女孩伸手去拉男生的袖子,男生也不抗拒,看起来很像两个人牵着手在走路。   看完照片的林唯一陷入沉默,他不瞎,就这四张照片,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要人命的暧昧与悸动,能体会到那对年轻人的心动瞬间。   如果不是因为照片里的男人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林唯一都要觉得那真就是一对很甜蜜的小情侣。   “你没话说了吧?”杜馨梦拿回手机,泫然欲泣,顾自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真傻,原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林唯一,要不是我室友拍了照片,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林唯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张了张嘴后,艰难开口:“你……能把照片发给我吗?”   杜馨梦浑身一震,彻底惊呆:“你说什么?”   “照片。”林唯一指指她的手机,“能发给我吗?”   杜馨梦气炸了,大喊道:“你这个渣男!混蛋!!”   林唯一:“……”   杜馨梦最终还是把照片发给了林唯一,接着就拉黑了他。   林唯一坐车回家,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路上都死气沉沉。   王胜和司机谁都不敢说话,王胜听说单文晖因为工作失职被扣了半个月工资,心里忐忑得要死。   林公子最近状况百出,一个月进两回医院不说,他好像还谈恋爱了。   还是三角恋,啧啧啧,那小心脏能受得了么?   ——   到家后,林唯一独自回房,“唰”的一下拉上窗帘,躺到了大床上。   他打开手机里刚存的四张照片,一张张地反复划拉,边划拉边说话:   “你是不是想她了?”   “你看,我把照片都给你要来了。”   “这上面的人可是你,你多看看,看个过瘾。”   “明天还有考试,我拜托你支棱起来!”   “期中考占期末总成绩的百分之二十,你要是不好好考,期末会拿不到奖学金!”   “我也不是看中那点钱,我快要死了,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学期,考烂了很丢人的。”   “你好好考,顺利地度过这次考试,我考虑一下给你一份奖励,让你去和她见个面,如何?”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一会儿给我答案。”   “不许再装死!我知道你听得见!”   说完这些话,林唯一准备睡一觉,手机依旧开着,他的视线落在那张照片上——   他在笑,笑容是那么温暖和煦,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嘴角牵得高高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林唯一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于美食节上的经历,他只能听单文晖讲述。   单文晖说他吃了臭豆腐、大肠包小肠、可丽饼,还有芒果汁,看电影时,他中途出了影厅,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果茶,不用说,都进了他的肚子。   林唯一没吃过这些东西,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味道,据说“他”吃臭豆腐时还沾了辣酱和香菜,真是太疯狂了。   看着照片,林唯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睡醒后,他有一点头疼,意识到,是林小二现过身!   他一把抓过手机,打开笔记APP,看到了一条新留言。   4月18号,11:08   你可以冲我发火,但不能迁怒于攸晴。   你可以不尊重我,但不能不尊重攸晴。   她不是你用来威胁我、报复我的工具,也不是你用来奖励我的奖品。她是一个善良又美好的女孩,那天约会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人是我。我高估了你的肠胃功能,这一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明天的考试,我会帮你考,分数如何我不能保证,最近我心情不好,学习有所松懈,请你理解。   至于你说的和攸晴见面,不需要。   那天晚上我玩得很愉快,已经圆梦了,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好好和她说声再见,不过那是小事,她应该不会计较。   就像你不想耽误杜馨梦一样,我也不想耽误攸晴。   我只是一道见不了光的影子,我和她,不可能有结局。   作者有话说:   入V第二章 ,本章24小时留言都有小红包~明天见。   —— 第16章 、家宴   只有在面临重大考试时, 林唯一才会愿意相信科学,愿意相信自己有双重人格。   要不然呢?一具身体,两副灵魂, 性格不同, 连学习能力都天差地别。如果不是双重人格, 那就是灵魂附体,真要是灵魂附体,那就说明林小二的灵魂比林唯一聪明。   林唯一接受不了自己是个笨蛋,宁可承认自己有双重人格,承认林小二就是他的另一面。他们共用一个大脑, 他学习不好只是片面的事实,林小二学习好呀!两者结合,才是一个完整的林唯一。   所以,林唯一说的“需要你的时候才出现”, 指的就是考试时,其他所有时间, 他都极度厌烦林小二。   ——   考场上, 林唯一最后检查了一遍答卷, 轻轻地放下笔, 转头看向窗外。   四月的校园依旧春意盎然, 天空蓝得纯粹, 天气不冷不热, 不下雨的日子,人的体感会极为舒适。   林唯一伸手将窗子拉开一条缝,不带凉意的风就吹了进来, 他闭上眼, 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再次睁开眼,眼眸中已盛满了不舍,他趴在窗台上,近乎是争分夺秒地在感受这生机勃勃的世界。   其实,在虚空里,他也能通过这双眼睛看世界,但总像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并且没有掌控的权力,对方错开视线,他也只能跟着将目光转移。   比如看电影,他正看到精彩处,电视机也许就被突然地关掉了。他没能看到结局,抓心挠肝,却毫无办法,真让他留言请求对方找个时间把电影看完,那是万万不敢,估计会被对方怼着镜子一通大骂。   ——你这个恶心的寄生虫!   ——这是我的身体!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个电影一点都不好看!难道要我为了你浪费时间吗?   ——你别做梦了!我不喜欢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喜欢?   ……   “叮咚,叮咚……”   下课铃声响起,也是考试结束的铃声,林唯一交掉试卷,整理好背包,起身离开考场。   他没有去叫醒那个熟睡的林唯一,对方也没有主动清醒。   这是切换回主人格的两种方法,结果都一样,不同之处在于,前一种是由他占据主动,而后一种,他只能被迫承受。   在考试期间,大概是因为有求于人,林唯一的容忍度会大增,会允许他用更多的时间支配身体,上车后再去切换。   那像是一种恩赐,他非常珍惜。   “林唯一!等一下!”   有个同班女生在身后叫他,林唯一回过头,问:“什么事?萧妍。”   萧妍跑到林唯一身边,先瞄了眼他身边强悍的王胜,见王胜没阻拦,才大着胆子说话,“林唯一,刚才考试有道题,我想问问你,可以吗?”   王胜用眼神征询林唯一的意见,通常来说,林唯一会冷漠地拒绝,因为不想浪费时间。   可这一次,林唯一没有拒绝,对王胜说:“胜哥,稍微等一下。”又温和地问萧妍,“哪道题?”   萧妍很开心,拿出草稿纸把题目给他看,说:“就这道计算题。”   那是一道算股东权益报酬率的计算题,林唯一拿出水笔,在草稿纸上算给萧妍看,边算边讲解,几行公式列得清清爽爽,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答案。   “你看看,能明白吗?”他把草稿纸还给萧妍。   “能。”萧妍有点沮丧:“唉……我刚才做错了,谢谢你啊林唯一,下次再有不懂的题,我还能来问你吗?”   林唯一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说:“只要我有空,就可以。”   萧妍道过谢后离开了,林唯一把笔放回背包,跟随王胜继续往前走,刚一抬头,就愣在当场。   他看到了攸晴。   这是一栋“回”字型教学楼,刚下课,走廊上满是准备离开的学生。林唯一站在这边,攸晴站在走廊对面,他们的直线距离只有十几米,中间却隔着一个大大的天井。   攸晴还是那副学生妹的打扮,齐刘海,高马尾,穿着休闲外套和牛仔裤,身后背着一只挂有小猪玩偶的灰色书包。   她眨巴着大眼睛,怯懦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林唯一。   林唯一像是被固定在原地,抬脚艰难,他遥遥地望着攸晴,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现在的他到底是谁?他该用怎样的身份去面对攸晴?   他是林唯一,他又不是林唯一。   他自己都说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攸晴见林唯一居然没走,心中大喜,前后一看,找准最近的路线就小跑起来,她横冲直撞,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让一下’,分明是要来找林唯一。   就在她跑过最远的那个转角时,林唯一猛地回头,大步往反方向走去,王胜紧紧地跟在他身边,两人快速地找到楼梯口,拾级而下。   攸晴再也追不上他,趴在走廊栏杆上通过天井往下望,大声喊:“林唯一!”   林唯一仿佛没听见,一层一层下得飞快,终于,彻底消失在攸晴的视野里。   攸晴轻轻地喘着气,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拎了拎肩膀上的书包,失望地调头离去。   ——   回到昭鼎华园后,林唯一跟着王胜下车,走去别墅的路上,他开始想着法儿地“打听”之前发生的事。   失去记忆真的很烦,要不是考试不允许,林唯一都想在胸前挂个针孔摄像头了,好让他在“睡醒”以后依旧能掌控一切。   “我有点头晕。”林唯一右手扶额,有气无力地对王胜说,“刚才在车上睡懵了,迷迷糊糊的,我记得今天早上是去考试吧?”   王胜满头黑线,想起林公子有间歇性失忆的毛病,回答道:“是的,小林先生,早上你参加了两门考试,下午三点还有一门,吃过饭后你午休一下,我们两点出发。”   “我这记性越来越差了,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林唯一抚着太阳穴,补充道,“我是说……考完以后。”   王胜不敢隐瞒:“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倒是有两件小事,第二门考完后,有个女生来问你题目,你回答了。”   林唯一挑眉:“哪个女生?”   王胜说:“萧妍,是你的同班同学。”   林唯一对萧妍没有印象,长得是圆是方都记不起来,问:“第二件呢?”   王胜说:“第二件……就是上次在停车场被我制住的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吗?刚才我们碰到她了。”   停车场?   攸晴?   林唯一太阳穴一跳,问:“然后呢?”   “没打招呼,你就走了。”王胜词汇匮乏,“她一直在瞅你,你也一直在瞅她,瞅着瞅着,她跑过来了,你就……走了。”   王胜其实很想说,林唯一像极了落荒而逃,当然,他不敢这么说。   林唯一听着那“瞅来瞅去”的描述,嘴角一抽,脑海里甚至都有了画面。   ——要不要这么悲情啊林小二?停下来,大大方方地说声“嗨”,我还能怎么你了?你跑什么呀?跟做了亏心事似的,真是毁人设!   幸好,还有两天考试就结束了,林唯一懒得再和林小二计较,准备度过他人生中最后一段平静的时光。   他已经做了决定,把生命定格在这一年的夏天。   那天必定要阳光明媚,无风无雨,他会做好一切安排,坦然地离去。   ——   时间向前推移,期中考结束后,林小二完成了他的使命,安安静静地躲进林唯一的脑海深处,再也没有出现。   同样消失的还有攸晴和杜馨梦,彦大有上万名学生,林唯一行动轨迹单一,想要在路上偶遇,概率都很低。   林唯一在保镖们的陪同下继续着枯燥的生活,独处时,他偶尔会对着镜子絮絮叨叨地说话,明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复,依旧乐此不疲。   午睡醒来后,他又会打开手机,看看笔记APP上有没有新的留言。   每一次,都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林唯一烦躁地丢开手机,才不会承认,其实他很寂寞。   五一小长假的第一天,林海东和邹敏迎来了一场家宴。   那天是邹敏老母亲的八十五岁大寿,邹家遍布全国各地的子女及孙辈陆续回到彦城,一同为老太太祝寿。   邹老太太早年丧夫,独自一人把四个孩子拉扯长大,个个都家庭美满、事业成功,使得邹家在彦城商圈都成了一股颇有影响力的家族势力。   然而,熟悉内情的人都明白,邹家兴盛的头号功臣其实是邹敏,因为邹敏嫁给了林海东。   林家世代经商,邹敏与林海东的结合算是强强联姻,两夫妻又特别优秀,千辛万苦地做大了东敏集团,连带着让邹敏的姐妹和弟弟也乘了东风。   现在,邹家一大家子全在东敏集团的总部或分公司任职高管,包括他们的子女,毕业后不作他想,必定是进集团工作。所以这二十年来,邹家其实已经成为东敏集团内部最有话语权的一脉。   对于这个情况,林海东没有办法,林家三代单传,林海东是第二代,林唯一是第三代。在彦城,林海东已经没有了直系亲人,而旁支血缘甚远,早已不相往来。   林海东培养了几个能力很强的心腹,可在邹家盘根错节的血脉联系面前,那些心腹总是显得不够团结。   幸运的是,林海东和邹敏感情甚笃,算是夫妻同心,目前还没有被邹敏的弟弟、妹夫、外甥等人夺权的压力。   不幸的是,林海东和邹敏只生了一个林唯一,还是个病秧子。林氏夫妻年近六十,可想而知,在不远的将来,东敏集团必定会面临继承人的选择难题。   邹敏的弟弟邹培琛、妹夫蔡建兴、外甥女彭依兰……个个都不容小觑,虎视眈眈地瞄准了集团董事长的宝座。   而林唯一,完全被排除在继承人选之外。   天资聪颖又如何?入读名校有啥用?邹敏自己都说了,林唯一只要能好好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会幻想让他去继承如此庞大的一家集团公司?   林唯一自己也没有这样的想法,跟随父母去到酒店时,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草草地与几位长辈打过招呼,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冷眼旁观着宴会厅里那一张张熟悉却虚伪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   大小反派组团出没,hhhh   这本文日更3000打底,因为比较难写,就不想肝字数,幻想现言频道特别卷,我也肝不过人家,就慢慢写啦~本章也是24小时内留言有红包~   —— 第17章 、彦湖湿地   邹培琛是邹老太太膝下最小的儿子, 上头有三个姐姐,邹婉、邹敏和邹静。邹老太太生下三个女儿后本不想再生,三十五岁那年却意外怀孕, 得了个儿子, 遂取名为培琛。   “琛”是珍宝的意思, 培养珍宝,名如其意。   邹培琛比邹敏小了十岁,如今虚岁五十,虽是鬓边微白,眼纹浅生, 穿上名贵西装,依旧是身姿颀长,器宇轩昂,气度不输年轻人。   他任职东敏集团北城分公司总经理, 与妻子儿女常年待在北城,日常出差应酬, 公务繁忙, 每年只在春节时回彦城探亲, 这趟回来, 也是专门为老母亲祝寿。   邹家三个女儿中, 邹婉在集团干了几十年会计, 和丈夫先后退休, 一起种花养草,含饴弄孙,只留一双儿女在集团工作。   她的儿子资质平庸, 也就是个部门高管, 倒是那位女儿——三十七岁的彭依兰, 目前在海城分公司任职一把手。   彭依兰性格像母亲,铁腕无情,做事雷厉风行,把海城分公司控得死死的,职位上与邹培琛算是平级。   邹敏的妹妹邹静结婚后成了全职太太,她家在集团里的核心人物就是她的丈夫蔡建兴。   蔡建兴今年五十四,比林海东和邹敏小不了几岁,但他是个人精,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和谁来往都顶着一张笑脸,还不是那种假笑。   这是他天生的本领,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意与责任心。不管是下属还是客户,与他接洽后感觉都非常好,回头一定会和别人讲,东敏集团深城分公司的蔡总啊,特别靠谱!   就是这么三个人,各自拉帮结派,凝聚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在宴会厅碰到后,表面上热络地喊着“舅舅”、“兰兰”、“小姨父”、“三姐夫”,私底下却是暗流汹涌,各有思虑。   寿宴开席,觥筹交错了一阵子后,大家开始边吃边聊。邹培琛坐在林唯一对面,见外甥不怎么动筷,开口道:“唯一,你要多吃一点,你太瘦了,吃下去身体才会好起来。”   在外面,林唯一就是个锯嘴葫芦,也不接腔,夹了块海蜇送进嘴里,象征性地表示自己会“多吃”。   邹培琛神情忧虑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对邹敏说:“二姐,我一直记挂着唯一的病,前阵子托朋友帮忙,认识了一位美国的心脏病专家,特别有名!我知道唯一不适合坐长途飞机,就想着,要不要请对方来彦城为唯一做一次会诊,你觉得怎么样?”   邹敏看了眼儿子,林唯一面无表情地嚼着海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开口婉拒:“培琛,你真是有心了,不过目前我们没有这个需求。会诊之前都做过,国内国外的专家也见了不少,就不麻烦那位专家跑一趟了,如果有需求,我一定和你说。”   邹培琛叹了口气:“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唯一都快二十三了,这能治还是得抓紧治。心脏病可不是开玩笑,我有个老同学就是心梗走的,走的时候才四十出头。”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说起各自的社交圈里因心梗、脑梗而突然去世的案例,其中不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因为连续加班而猝死,不禁感叹人生无常,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林唯一依旧沉默,蔡建兴打量着他,笑眯眯地说:“二十三……这么说起来,唯一已经满法定婚龄啦!唯一啊,告诉姨父,找女朋友没?”   林唯一:“……”   “没呢。”邹敏继续做起林唯一的代言人,“他还在上学,这事儿不急。”   邹静说:“这事儿不讲急不急,要讲缘分。唯一,小姨认识一个女孩,是我朋友的女儿,长得特别漂亮,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呀?”   林唯一冷冷回答:“不用了。”   “你别害羞嘛,年轻人就要多交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邹静说着就拿出了手机,“我把她微信号推给你,其实啊,我已经给她看过你的照片了,小姑娘可喜欢你啦。”   林唯一:“……”   邹培琛有不同意见:“唯一的确不急着谈恋爱,最要紧的还是先治病。”   邹静一抬下巴:“治病和结婚又不冲突,古时候还有冲喜呢!老祖宗这么做总有道理。”她越说越眉飞色舞,“唯一要是结了婚,再生个孩子,搞不好身体就好起来了呢!”   邹老太太耳朵背,很多话都听不清,这句倒是听清了,拉着林海东惊喜地问:“唯一要结婚啦?”   老太太声音洪亮,隔壁旁支的一桌客人也听到了,一个个过来敬酒:“唯一要结婚了?恭喜恭喜啊!”   林唯一相当无语,林海东和邹敏忙着对亲戚解释:“没有没有,大家说笑呢。”   邹静还要火上浇油:“我可没说笑,唯一长得这么帅,多少女孩儿愿意嫁给他呀,他要是生个孩子,保准好看!”   邹婉听不下去了,呵斥道:“阿静!别说了!”   邹静努努嘴:“我是在为二姐着急啊,大姐!”   邹培琛低头笑笑,执筷夹菜,没再说话。   误会终于消除,大家转换话题,聊起各自的小孩。邹培琛的儿子邹景飞比林唯一大两岁,目前在国外读研,六月即将毕业,这次没能回来祝寿,蔡建兴便问起邹景飞接下来的安排,邹培琛笑着说:“打算让他先去市场部,从基层做起,年轻人嘛,就是要多多历练。”   蔡建兴又问起林唯一:“唯一也大三了,暑假有计划去你爸妈那儿实习吗?”   林唯一:“……”   一直没说话的彭依兰突然插嘴:“我不建议唯一进公司实习,我和舅舅意见一致,什么谈恋爱、实习都该放放,唯一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事儿就是治病。”   林唯一:“……”   作为话题的中心人物,他烦得要死,什么治病、相亲、结婚、实习……他统统不感兴趣,就算感兴趣,客观条件也不允许啊!   怎么就没人来和他讨论一下死亡的话题呢?那才是他们的强项吧。   宴席过半,林唯一借口不太舒服,提前离场,邹敏很担心,追出来叫住他:“唯一,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林唯一比邹敏高出大半头,看着母亲满眼的关切,不忍心欺骗她,低声说:“我没事,就是待着太无聊,不想和他们聊天。”   “妈妈知道。”邹敏点点头,“他们也是好心,是在关心你。”   林唯一冷笑一声:“关心我?”   他想:是在关心我怎么还没死吧。   邹敏像是猜出了他的心里话,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以前那些事都是意外,妈妈派人查过,和你舅舅、姨父都没有关系。”   “但愿吧。”林唯一拍了拍母亲的胳膊,“我先走了,你和爸也少喝点,放心,我没事。”   ——   林唯一提前离开酒店,陪同的保镖是单文晖。   自从被扣掉半个月工资,单文晖当班时就变得异常沉默,不敢再和林唯一插科打诨,甚至不再叫他“唯一”,而是和王胜一样,恭谨地喊他“小林先生”。   坐上车,司机问:“小林先生,去哪儿?”   林唯一沉思着看向窗外,单文晖代他回答:“回昭鼎华园。”   “谁说我要回家?”后排的林唯一冷飕飕地开了口。   单文晖惊讶地回头看他:“不回家……去哪儿?”   林唯一说:“去学校。”   单文晖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每次到他当班林唯一就要出幺蛾子?都快八点了,去学校干什么?不是说杜馨梦不理他了吗?难道要去追妻火葬场?   但他不敢说,乖乖地坐好,吩咐司机:“去彦大。”   晚上八点多,车子驶进彦大停车场。林唯一坐在车上,拿出手机,思来想去后打开了杜馨梦的微信对话框,结果又一次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到——他的确忘记了,杜馨梦已经把他拉黑了。   林唯一的骄傲不允许他给杜馨梦打电话求和,划拉着通讯录里寥寥几个好友,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名字上:悠悠球   林唯一突然记起林小二的留言,说那天晚上他玩得很愉快,遗憾的是没能好好和攸晴道个别。   他又想起那几张照片,一直都没删,十几天了,打开相册再去看,还是能被照片里那两个人甜蜜蜜的相处氛围给腻到。   林唯一无法相信,那真的是他吗?   怎么能笑得这么舒展?吃得这么尽兴?   那个叫攸晴的女孩看起来傻乎乎的,和她在一起,真的有这么高兴吗?   想着想着,林唯一下意识地点开了攸晴的微信对话框,手指一戳,拨出了一通语音电话。   ——   此时的攸晴正在红姐客栈忙得脚不沾地。   小长假第一天,客栈满房,房价还贵,俞红牙花子都要笑出来了,无奈人手不够,连着攸晴和谭苏都被她抓去打扫房间、去停车场接客人、在前台为客人办理入住。   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空下来,俞红喊谭苏去买火锅食材,在小餐厅张罗起一桌热乎乎的鸳鸯火锅。   果果踮着脚站在桌边,想要偷吃,被攸晴捉住了小手:“这都是生的!还不能吃,果果去洗手,姐姐给你煮丸子。”   果果蹦蹦跶跶地去洗手,攸晴摆着碗筷,听到手机响,拿出来一看,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居然是林唯一的电话!   她在围裙上擦擦手,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谭苏端着一盘羊肉卷进来,问:“去哪儿?吃饭了。”   攸晴食指往嘴前一竖,用口型告诉他:“林唯一。”   谭苏:“卧槽!”   ——   电话响了好一阵都没人接,就在林唯一开始不耐烦、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给攸晴打电话时,电话被接通,他听到攸晴脆生生的声音:“喂!林唯一?”   “嗯,是我。”林唯一倚在车子座椅上,说,“你来停车场,我请你喝杯奶茶。”   攸晴一愣:“我不在学校啊,今天五一放假哎。”   林唯一一拍脑门,问:“你回家了?”   “呃……算是吧。”攸晴站在院子里,挠挠脑袋,“你现在在学校啊?”   “嗯。”林唯一又问,“你家在哪儿?”   “我、我家?”攸晴看看周围,“离学校好远的!”   林唯一皱眉:“出彦城了?”   “那倒还没有。”攸晴老实地回答,“在彦湖湿地这儿,离学校有三十多公里呢,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   “我现在过去,到了再打给你。”林唯一不由分说地挂掉电话,也不管攸晴是否欢迎他。   这不重要,就算不欢迎他,也该欢迎林小二吧。   单文晖一直在默默地听,此时已经认命,问:“她在哪?”   林唯一正襟危坐,高冷地回答:“彦湖湿地,我们出发。”   ——   “喂?喂?林唯一?你说什么?”攸晴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发现林唯一已经挂掉了电话。   “哎呦我去!”她蹦起来,转身跑回餐厅找谭苏,“谭苏谭苏,救命啊!林唯一要过来啦!”   作者有话说:   本章24小时留言都有小红包~   ——   评论里的很多问题我都不能回答,回答就是剧透啊,这种题材,剧透最没意思啦。   —— 第18章 、红姐客栈   彦湖湿地旁的民宿大多由本地老百姓的自建房改造, 没有太多停车的地方,景区管委会就在民居入口处辟了一块地,算是旅客们的停车场。   民宿都有去停车场接客人的服务, 那片区域房屋杂乱, 门牌难懂, 要是不接,客人们很难找到地方。   攸晴还是惯常的打扮,齐刘海,马尾辫,穿着宽松卫衣和牛仔裤, 站在停车场入口处,看着林唯一家那辆熟悉的豪车缓缓驶来。   她指挥车子停到一个空位,接着就看到单文晖下了车,再把后排的林唯一给请下来。   因为参加家宴, 这一天的林唯一就穿得比较正式,一件剪裁合身的灰衬衫, 外搭一套黑色休闲西装, 头顶的发在脑后扎了个揪, 其余的都散在肩膀上, 长腿一迈, 皮鞋锃亮, 加上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 活像个即将登台的男爱豆。   攸晴局促不安地观察他——从表情看,这应该是平时的那个林唯一,不是懂礼貌的那个。真奇怪, 这个林唯一应该很讨厌她才对, 怎么会突然跑来找她?   林唯一皱着眉头扫了眼周围, 停车场停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空位,问攸晴:“你家住这儿?”   “呃,其实是我姐姐开的客栈。”攸晴半真半假地解释,“我不是彦城人,是隔壁安县的,我姐在这儿开了家客栈,我放假了就会来帮忙。”   “你姐?”林唯一跟着攸晴往出口走,问,“那你爸妈呢?”   “我爸妈……”攸晴低下头,轻声说,“没了,在我小时候就没了,我是跟着外婆长大的。”   这种事她不敢撒谎,因为一查就能查到。   她、俞红和谭苏虽然被柳翠收养,户口却都没迁移,各自挂在老家。攸晴的户口还在安县,和外婆挂在一起,只是老家早就没了房,她很多年没回去过了。   林唯一相当意外,没想到攸晴居然是个孤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在来的路上,他其实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直接入睡,让林小二出来与攸晴见面。还是……在见到攸晴后,再找个机会把林小二放出来。   前一种,他会比较省心,想见攸晴的本来就是林小二,他可以给个机会,让他们好好聊聊、好好道别,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没那么独//裁,没必要让林小二留下遗憾。   但这样做也有缺点,林唯一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讨厌,他想,他至少该见到攸晴,看看她到底生活在怎样的一个地方。   于是,林唯一就选择了第二种方案,等待时机“释放”林小二。这个方案也有缺点,那就是林唯一并不擅长社交,很容易把天聊死。   他默默地走着,心想,如果是林小二听到攸晴的回答,会怎么说?   想了半天,林唯一神情沉重地开口:“节哀。”   攸晴:“???”   她呵呵一笑:“没事儿,都十几年了,我现在挺好的,那个……”她试探着问,“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唯一姿态潇洒,目视前方,说:“没什么事,放假嘛,就出来散散心。”   “你怎么没出去旅游呀?”攸晴跟在他身边,说,“放五天呢,都够去一趟长途旅行了。”   林唯一很是不屑:“哪儿不是人挤人?我用得着去凑这种热闹?”   “倒也是,这几天我们这儿人都很多。”攸晴说,“那……你要不要跟我去我家客栈坐坐?”   林唯一“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行吧。”   从停车场步行到红姐客栈并不远,只是要经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林唯一和攸晴并肩而行,单文晖跟在后面,与他们保持着几米的距离,这样既能保护林唯一,又听不到他们说话。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因为小长假,民宿区过夜的游客数量不少,这个时点还有夜猫子在街上闲逛,买点饮料和小吃。附近的住户也懂得把握时机,小摊小店都没打烊,生生地把几条巷子做成了热闹的步行街。   林唯一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像个游客似的边走边参观,攸晴就客串起导游,为他讲解这景区与民宿区的由来,哪儿好吃,哪儿好玩,哪家店是网红店,白天队伍会排得老长……   一个老婆婆守着她的摊位,正掀开蒸锅锅盖,一抹白气升腾而起,还夹着一股好闻的糯米香。   摊位前等着五、六个年轻人,一个个伸着脖子对蒸锅指指点点,说“我要两个黑糯米,枣泥馅”、“我要一个白糯米,芝麻馅”……   林唯一被吸引了过去,攸晴笑嘻嘻地说:“呐,姚奶奶做的糯米糕就是这里的网红点心啦,白天很难买到的,现在晚了,客人才不多。”   林唯一站在摊位前,好奇地看着姚奶奶把热乎乎的糯米糕装进纸袋,递给客人,掏出手机说:“我也买两个。”   攸晴一听,忙拦着他:“哎哎哎你别买!我请你吃,那天在美食节你请我吃了好多东西呢!”   林唯一没和她客气,说:“行,那我要黑糯米,馅儿无所谓。”   姚奶奶听到了,说:“黑糯米卖完啦,要等下一锅。晴晴,你过半小时再来,奶奶给你留着,这几天生意好,奶奶十点才关门。”   攸晴应道:“好嘞,谢谢奶奶,您可别忘啦。”   林唯一不太高兴,攸晴拉拉他的袖子:“没事儿,一会出来再买好了,奶奶会给你留着的。”   经过了这段小插曲,攸晴终于把林唯一领到了红姐客栈。   林唯一站在院子里抬头看,那是一栋四层小楼,白墙黑瓦,外观并不特别,二楼到四楼每层有五扇窗,有些拉着窗帘,有些没拉,能看到屋里透出的灯光,还能听到小孩子的笑闹声。   攸晴为林唯一做介绍,说客栈一楼有前台、活动室、厨房、公卫,还有吃早餐的小餐厅。   “走,我们去餐厅。”攸晴朝林唯一招招手,“来呀,我姐和几个朋友都在里面。”   林唯一:“……”   他很纠结,这一趟是来找攸晴的,没想过要去见她的姐姐和朋友,不过攸晴住在客栈,除非他不进门,要不然就避不开这场会面。   如果是林小二,一定会进去,那家伙好像一点也不害怕社交。   林唯一定了定神,跟随攸晴走进餐厅,一眼就看到一大桌子人在吃火锅,男女老幼都占齐了。   桌子上杯盘狼藉,白酒黄酒啤酒饮料琳琅满目,食材大半已下锅,鸳鸯锅咕嘟咕嘟地翻腾着,香味浓郁,那场面,比起林唯一在悦来国际那家火锅店看到的,要更为震撼。   “来啦?快快快,进来坐!”谭苏第一个跑过来迎接林唯一,麻利地给他拿凳子,“坐坐坐,吃了没?没吃的话一起吃点儿?”   瞿美娥很机灵,赶紧去拿碗筷杯子,还不忘给跟在后面的单文晖也拿一份,又帮他们倒饮料。   林唯一很不习惯这种热情,说:“不用了,我吃过饭来的。”   他故作镇定地在凳子上坐下,攸晴坐在他身边,指着他对一桌子人说:“这是我大学里的师兄,林唯一。”又指着桌对面的俞红对林唯一说,“那就是我姐,你叫她红姐就行。”   俞红翘着二郎腿,大波浪卷发拢在右肩,风情万种地冲林唯一打招呼:“你好呀,小帅哥。”   林唯一:“……你好。”   攸晴又指着谭苏说:“这是……客栈的厨师,小谭。”   谭苏穿着围裙,很自来熟地去拍林唯一的胳膊:“你好你好!”   他故意用了点劲,拍得林唯一上身一晃,好险没摔下凳子。单文晖神色微愠,向前一步,林唯一伸出手掌,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谭苏笑得没心没肺,林唯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对于这类与他年纪相仿、外形俊朗、看起来又格外健康的男人,他内心深处有一种没来由的讨厌。   攸晴又把剩下的董阿姨、老杨、瞿美娥、乔松一一介绍给林唯一,还有客栈里的真厨师方大哥,外加两个女服务员小张和小霍。   面对着这么多陌生人,林唯一如坐针毡,抬起头,就能对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他后悔了,应该选第一种方案的,这种场面就该让林小二来应对。   林唯一刚从群狼环伺的家宴上出来,此时的感觉就像逃离了一个狼窝,又掉进了一个虎穴。   董阿姨一张老脸笑开花,托着下巴说:“这个小伙子长得好标致呦!晴晴,你说实话,他是你对象吧?”   攸晴脸红了:“不是啦,董阿姨,他就是我大学里的师兄,你别瞎说哈。”   果果的爸爸乔松是个美发师,注意力就在林唯一的发型上,拍着大腿说:“帅哥,你这个头发怎么不烫一下?这么好的头发,要是烫一下,再做个色,那绝对是这条街上最靓的崽!要不要我来给你烫?松哥手艺很好的!”   瞿美娥用手肘捅他:“喝多了吧?说什么胡话?你不看看人家什么排场,肯定有自己的造型师,哪轮得到你?”   攸晴见林唯一翻了个白眼,赶忙打圆场:“松哥,我刘海长了,啥时候你帮我剪一下?”   乔松大着舌头挥挥手:“没问题!明天!明天我去上班前给你剪!”   小果果早就吃饱了,正独个儿在餐厅玩耍,见来了个陌生人,还是个漂亮的大哥哥,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也不怕生,粘到林唯一腿边,歪着脑袋朝他看。   林唯一无法忽视被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行注目礼,很努力地维持着高冷的表情,可惜果果是个散养的孩子,不懂矜持为何物,光看哪能过瘾?小家伙伸出魔爪,竟摸上了林唯一的长发,一边摸还一边发声:“噫~~”   身为美发师的女儿,她对漂亮的头发向来情有独钟。   单文晖就在林唯一身边,他的职责是保证不让陌生人近林唯一的身,可这陌生人是个小屁孩啊!她的爸妈还喝多了,也不阻拦,单文晖咬咬牙,上前去拉果果的小胳膊,粗声粗气地说:“小朋友,你不能……”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根筷子就破空飞来,弹在了单文晖的胳膊上,他吃了一惊,抬头望去,正对上俞红那双妩媚的狐狸眼。   “那么大个人了,就别和孩子计较了吧。”俞红懒洋洋地说,“果果,别怕,红姐姐给你撑腰哈。”   单文晖目光闪烁了一下,低头去看林唯一,林唯一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说:“小孩子,没关系。”   果果本来就胆子大,这一下更来劲了,小爪子又摸上了林唯一的头发,耙了几下后,嗲嗲地说:“哥哥,我给你编辫子好不好?”   林唯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果果真的开始为他编辫子,小胖手还挺灵活,把他左耳边的一缕长发编了个小麻花辫。   攸晴与谭苏用眼神交流过,先前故意没去阻拦,见林唯一额头上滚下了一滴冷汗,攸晴才去解救他,用一根棒棒糖把果果引了开去。   在餐厅坐了十几分钟,攸晴感觉林唯一快要崩溃了,就找了个借口把他叫出去:“林唯一,要不要我带你去外面转转?”   林唯一求之不得,起身跟着攸晴离开了餐厅。   谭苏坐回俞红身边,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回到院子里,林唯一抬头看天,这几天天气很好,月朗星稀,室外空气清新,再也闻不到那股麻辣火锅的味道,让他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又去看那栋民宿小楼,问攸晴:“这儿住一晚要多少钱?”   攸晴双手插在裤兜里,在他身边摇摇晃晃,说:“这几天比较贵,基础房都要四百多,再好一点的家庭房要五六百,平时两三百就够了,搞活动的时候一百八也卖过。”   林唯一惊讶:“这么便宜?”   攸晴“咯咯咯”地笑:“民宿呀,哪能和大酒店去比?我们家装修很一般的,别家有比较时尚的装修,这几天能卖到一千多。”   林唯一眨了眨眼睛,问:“房间长什么样?我想看看。”   攸晴抬臂对着小楼一划拉,说:“都住满啦,没有空房,看不了。”   “住满了?”林唯一问,“那你住哪儿?”   攸晴说:“我住自己的房间啊。”   林唯一说:“那就去你房间看。”   “啊?”攸晴始料未及,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别了吧,我房间格局和客房不一样的。”   林唯一望着小楼,说:“面积总一样吧?”   “面积……”攸晴很为难,“面积是一样,但那是我自己的房间,不方便的,你真要看客房,我可以给你发照片。”   林唯一轻轻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在房里,才不让我看?”   攸晴瞪大眼睛:“没有啊!”   林唯一指指楼梯:“那就带我去看,我就想知道房间有多大。”   攸晴没办法,只能领着林唯一上楼,单文晖留在院子里,守着仅有的楼梯口。   攸晴住在三楼最里头的一间房,拿钥匙打开门,摁亮顶灯,说:“进来吧,我屋里有点乱……哎呀!”   她突然像个兔子似的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去,抱起衣架上一样东西就想藏起来,转来转去像个没头苍蝇。   可惜为时已晚,林唯一看得清清楚楚——被攸晴抱在怀里的,分明是那件早就被丢进垃圾桶的黑白格子外套。   “哈。”林唯一站在门口,左手插兜,右手捂了下嘴,还是没控制住笑出声来。   攸晴尴尬极了,羞得满面通红,她把这事儿忘得精光,这屋里,还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最后发一次入V小红包,24小时都有。   ——   小二虽然没出现,但大家要牢记,只要林唯一清醒着,小二就与他同在,所以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 第19章 、糯米糕   林唯一缓步进入房间, 反手掩上门后轻飘飘地开口:“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攸晴正在把外套往被窝里塞,听到这句话, 也不再做无用功, 将外套拿出来, 捋捋被弄皱的地方,噘着嘴重新挂回衣架。   林唯一站在房间中央,原地转身,目光把这小房间都扫了一遍。   攸晴的房间带上独卫也只有二十几方,还没林唯一套房里的卫生间来得大。家具的摆放和酒店客房不一样, 小床贴墙,另外有一组衣柜、一个边柜、一排落地衣架、一张写字台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摆着些小玩意儿,床上也有毛绒玩偶, 整间屋子收拾得还算整洁,就是个普通女孩的闺房。   林唯一走到衣架前, 抬手拨了拨那件外套, 说:“我要是没记错, 这衣服不是丢了么?你怎么又捡回来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 架起二郎腿, 饶有兴致地看向攸晴。   攸晴坐在床沿边, 手指搅来搅去, 都不敢去与林唯一对视:“这衣服很贵的,我查过了,要五位数呢, 哪能说丢就丢。我要是把它挂到网上去卖, 都能卖个小几千。”   林唯一眯起眼:“你挂出去了?”   “没有。”攸晴抬头看他, “你还要吗?要的话就拿回去,我洗过了。”   林唯一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丢进垃圾桶的东西,你觉得我会要吗?”   攸晴耸耸肩:“那你就别管了呗,它现在是我的了。”   林唯一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个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那天晚上从美食节回去,我拉肚子了,还是上吐下泻,在医院挂了一整天的水。”   攸晴大惊:“啊?怎么会这样的?”   林唯一反问:“你一点事都没有吗?”   “没有啊!”攸晴低头摸摸肚子,“我和你吃的东西一模一样,我没事啊,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吃坏了吗?”   这种与众不同令林唯一十分不爽,别开头说:“不知道。”   攸晴同情地看着他:“唉……看来你的肠胃真的很娇弱,以后不能再乱吃了,那天你吃了辣,还有糯米,还有冰饮料,肠胃就受了刺激。我平时老那么吃,一点事都没有。”   林唯一更不高兴了。   攸晴又想起姚奶奶的糯米糕,食指一点,说:“一会儿那个糯米糕你还是别吃了,糯米哎!吃了特别不容易消化,你要是再吃坏肚子,我会不好意思的。”   林唯一瞪着她:“你就是不想请客对不对?”   攸晴摇着手:“没有没有,没有不想请客,我可以请你吃别的,那种蒸的煮的……小米糕!小米糕可以,比糯米好消化!”   林唯一说:“我不要,我就要吃黑糯米!”   攸晴小声说:“那你要是吃坏了,可别赖我。”   林唯一气死了:“你别乌鸦嘴!我吃都还没吃到呢!”   斗了会嘴,两人同时噤声,林唯一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往外看,能看到楼下的院子,还有附近的几栋民居和民宿。   他疑惑地问:“为什么这儿会有这么多民宿?”   攸晴依旧坐在床沿边,晃着脚,说:“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嘛,因为边上就是湿地公园啊。这片湿地面积很大,用走的一天都走不完,需要坐船。附近还有几个小景点,可以爬山、去寺庙拜拜,哦!还有个户外乐园,就是有高空玻璃桥、漂流、滑草的那种乐园,所以很多游客会选择在附近住一两晚,这样就能把这儿都玩遍啦。”   林唯一听得很认真,把窗帘拉上后,回身说:“这儿居然有这么多玩的地方?我都没来过。”   攸晴不信:“怎么可能?彦城的小孩从小春游秋游都会来湿地玩,我小学五年级转过来的,初中来过一次,高中也来过一次,你怎么会没来过。”   林唯一重新坐回椅子,说:“我没参加过春游秋游。”   攸晴:“啊?”   林唯一:“很奇怪吗?”   “呃,不奇怪,正常,正常。”攸晴想起了他的心脏病,说,“其实湿地里面玩着也不累,走路不算多,除了坐船,陆地上还有电瓶车。里面还有一家酒店,五星级的,特别贵!像你的话,住在里面最合适了。”   林唯一冷笑:“酒店有什么好住的?我反而觉得这民宿比较有意思,有机会我一定要过来住一晚。”   “真的假的?”攸晴乐了,“你来啊,我给你打折。”   林唯一挑眉:“打折?难道不应该是免单吗?”   “我为什么要给你免单?”攸晴的眼睛瞪得圆溜溜,“你这么有钱,还想白嫖?有没有搞错啊!”   林唯一:“……”   他想:林小二,你混得也太失败了吧?那天我和你一起请吃请喝还请看电影,到头来连个两三百的房间都混不到?   房间看了,天也聊了,攸晴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七分,说:“你要是还想吃糯米糕,我们差不多得出发了,姚奶奶十点要打烊。”   林唯一点点头,起身说:“我去下卫生间,可能需要几分钟。”   攸晴秒懂,走过去帮他打开卫生间的灯,说:“这是暗卫,你要是嫌味道大,里头有换气扇。”   林唯一斜眼看她:“我不上大号。”   攸晴:“?”   她想,那为什么需要几分钟?年纪这么轻,不至于前列腺有问题吧?   林唯一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换气扇,用那轰鸣的噪音做掩饰。他站在盥洗台前,一边洗手一边对着镜子轻声开口:   “我知道你有办法快速地催眠我,来吧,我准备好了。”   “只有一个要求,尽量表现得和我像一点。”   “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你出来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只从侧面打听过,大多数时候,你似乎演得还挺像。”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你就像是故意的,一点也不像我,是想要刷存在感吗?”   “希望今天不要这样,我不想让攸晴产生怀疑。”   “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往这方面去想,即使感觉到我和你的不同,估计也会以为是我脑子有问题。”   “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比较好,不是人人都能理解并接受这种事的,你说对吧?”   “哼,我自己都接受不了。”   林唯一擦干手,垂下眼,笑了一下:   “二货,这次我够不够意思?”   “不要再留什么遗憾,去好好地和她说声‘再见’吧。”   “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些,林唯一翻下马桶盖,坐在盖子上,闭上眼,脑袋抵住瓷砖墙,就几秒钟的时间,强烈的困意便涌上了他的脑海。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想的是:你个王八蛋,果然已经修炼出催眠大法了。   ——   卫生间里响起马桶的抽水声,接着门被打开,林唯一从里面走出来。   攸晴在等他,说:“走吧,要来不及了。”   林唯一没有意见,跟着攸晴下楼,在院子里与单文晖会合。   离开红姐客栈前,他转头望了眼依旧亮着灯光的小餐厅,谭苏、俞红他们还在吃喝,能听到餐厅里传出来的大笑声。   攸晴催他:“走吧,不用去打招呼,我一会儿和他们说一声就行。”   林唯一转回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原路返回,依旧是他们走在前,单文晖跟在后,林唯一走着走着,突然问道:“那个气球呢?”   “什么气球?”攸晴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唯一说:“就是那个小熊气球,土黄色的小熊。”   “啊……”攸晴说,“飞走了呀,你忘了吗?你突然发病,没牵住气球,它就飞走了。”   林唯一心中一阵遗憾,脱口而出:“对不起。”   “没事儿。”攸晴笑笑,“肯定是你的身体最要紧呀,以后再看到有人卖气球,我给你买一个,我送给你!”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浮起一丝怀疑,偷偷瞅着身边的男人,他走路的姿势和之前没有区别,神色也一样冷漠,但那声“对不起”就像是一颗信号弹,在攸晴心里炸开了花。   她其实一直都在等,等那个人出现。她有一种盲目的自信,自己可以准确地区分他们,他和他,真的太不一样了,而她真正想见的,只有其中的一个。   他们来到姚奶奶的摊位前,姚奶奶已经在准备打烊,炉子都关了火,见到攸晴就招手喊她:“晴晴!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喏,黑糯米,两块,给你们留着呢!”   攸晴扫码付钱,看着姚奶奶把两块黑糯米糕装进纸袋,边上的林唯一突然开口:“还有没卖完的吗?司机在停车场,我们一共三个人。”   攸晴的心猛跳了一下,姚奶奶说:“黑糯米没了,白糯米还有,要吗?”   林唯一说:“要。”   于是,攸晴就买下三块糯米糕,两黑一白,都是枣泥馅。   她把纸袋递给林唯一,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手指,林唯一并无异样,用那倨傲的、冷漠的脸孔说着奇怪的话:“还是热的,好香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违和吗?   攸晴强迫自己冷静,说:“走吧,我送你去停车场。”   此时的巷子行人稀少,摊贩也都打了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从窗缝里透出点点灯光,整条小巷便显得古朴又幽静。攸晴能听到自己和林唯一踩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哒,哒,哒,哒……那脚步声叩击着她的心脏,令她心乱如麻。   她有很多话想问问身边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双重人格,太荒谬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切换的?   这世上,居然真的会有这种事!   林唯一并不知道攸晴的烦恼,依旧走得悠闲又惬意,说:“你家客栈真热闹,那些人都很有意思。”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攸晴说,“本来没那么热闹,多了几个长租客,住久了大家就熟了,晚上会一起吃饭,他们轻松,我姐也能赚点饭钱。”   林唯一问:“他们为什么要在客栈长租?”   “没为什么呀,这种人很多的,比如董阿姨,她老公死了,女儿在国外定居,让她去国外帮忙带小孩,她去了,因为语言不通,饮食也不适应,住了半年就逃了回来。一个人在家闲着没事干,就开着车全国旅游,说是已经去过十几个省份,觉得哪个地方好,就留下来住几个月,她租期到五月中,彦城夏天太热,她打算去北方避暑。”   林唯一想象不出这种生活,他是被圈养的,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哪怕去度假,也都是待在豪华酒店,从来不会去景点游玩。   他羡慕那种自由自在的人生,可现实是,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感受一下微风拂面,于他而言,都是珍贵的体验。   攸晴继续说道:“还有美娥姐和松哥,他俩才叫潇洒,带着个果果到处玩。这一趟把钱都花完了,他俩就留下来打工,挣回去的路费。果果才五岁半,本来应该在读中班,听美娥姐说,他们压根儿没给果果报过幼儿园,打算明年九月直接送进小学。我都在替果果担心,小孩儿不上幼儿园,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还好吧。”林唯一说,“我也没上过幼儿园,一天都没有,佚䅿直接上的小学,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攸晴又一次感到惊讶:“你没上过幼儿园?为什么?”   “那几年做了手术。”林唯一右手指指左心口,“心脏手术,身体特别糟糕,只能在家休养。”   “哦……”攸晴说,“原来如此。”   林唯一笑了一下,说:“其实,有个问题之前一直想问你,不过刚才我得到答案了。”   攸晴疑惑:“什么问题?”   林唯一说:“上次看电影,你说,你小时候没有被爸爸妈妈带去过电影院。”   他没再往下说,攸晴已经听懂了:“啊,是这个呀。”   “什么时候的事?”林唯一偏过头,问道。   攸晴知道他在问什么,说:“六岁,其实我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不是说,人总是会主动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么?我大概就是这样,现在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了。”   林唯一点点头:“趋利避害,人之本能。”   攸晴俏皮地一歪头:“是哦,你好厉害,不愧是学霸,一个成语就能概括。”   林唯一抬起右手就往她脑袋上呼噜了一下:“别糗我了。”   攸晴躲着他的手,半是娇嗔半是懊恼地叫:“你干吗啦!老来摸我头。”   林唯一忍住笑,手指从她的头顶往下移,拽住了她的马尾辫,轻轻巧巧地一勾,看那柔顺的发丝从指间滑落。   攸晴自然知道他在使坏,抿着嘴瞪他,大眼睛里却含着盈盈笑意。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美食节上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们打闹,说笑,无拘无束,偶尔会有一些藏着小心思的肢体接触,林唯一去摸攸晴的脑袋,攸晴去拉他袖子,她甚至踮起脚尖,用手指抚过他的嘴角,轻轻地帮他抹掉酱汁……   那一刻,他的眼神好温柔。   她想,他都记得的吧。   停车场近在眼前,林唯一站住脚步,转身面对攸晴,拿起纸袋晃了晃,说:“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你的糯米糕,我该走了。”   攸晴看着他的眼睛:“你刚才说,以后有机会,要来我家客栈住一晚,我当你认真的。你来,我给你免单。”   林唯一失笑:“怎么又免单了?刚不是还骂我想白嫖吗?”   “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攸晴说,“真的,林唯一,你来住,我一定给你免单。”   林唯一摇摇头:“我也是在和你开玩笑,我一般不会在外面过夜,除了医院。”   攸晴没有接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我走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林唯一说,“攸晴,再见。”   他转身要走,才迈出一步,西装的后衣摆就被人拉住。   身后的女孩语声微颤,问道:“你,真的是林唯一吗?”   作者有话说:   林唯一(生气):为什么给我是打折,给他就是免单?   —— 第20章 、美人计   林唯一没有回头, 自嘲地一笑,反问道:“如果我不是林唯一,那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 但我觉得你不是林唯一。”攸晴固执地拽住他的衣角不放, “你告诉我, 你到底是谁?”   沉默在蔓延,周围寂静无声,单文晖停留在十米开外,没过来打扰他们。   攸晴能感受到林唯一在挣扎,他的肩膀微微起伏, 是那颗心跳得更快了吧?   不要这样,她想,放轻松,别紧张, 她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一点儿也不想他的心脏再出问题。   良久, 林唯一像是做出决定, 冷淡地开口:“我就是林唯一, 你别犯傻了。”   他挣脱了攸晴的手, 大步往前走, 只留攸晴呆呆地站在原地, 大眼睛里早已弥漫上一层水汽。   单文晖越过她追上林唯一, 二人很快上了车,车子从攸晴眼前驶过,开出停车场后转了个弯, 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车上, 林唯一把两块糯米糕分给单文晖和司机, 让他们趁热吃,司机受宠若惊,说:“谢谢小林先生!”   单文晖一言不发,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排的林唯一。   他脸色凝重,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手里捏着那块黑糯米,过了好久才拿起来,打开纸袋,轻轻地咬了一口。   ——   攸晴回到客栈,火锅大餐已经散场,谭苏和两个服务员在收拾碗盘,见攸晴走进院子,擦了擦手就跑出来,问:“他走了?”   “嗯。”攸晴没有聊天的兴致,垂着脑袋往楼梯走。   谭苏追在她身边:“他今天到底是来干吗的?”   “不知道。”攸晴也很莫名,“大概就是闲着没事干,出来晃一圈吧,反正也不用他开车。”   谭苏见攸晴情绪不对,一把拉住她胳膊:“你怎么了?”   “我……”攸晴看看周围,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便压低声音对谭苏说,“我就是觉得奇怪,他真的有双重人格,我能确定!平时的那个,按照你说的就是主人格,喜欢杜馨梦,性格很别扭,不太好相处。另一个副人格……人特别好,脾气也好,这叫我怎么搞?”   谭苏没懂:“什么怎么搞?”   “翠姨的任务!”攸晴苦恼地皱起眉,“两个人格,怎么操作?一个百分百喜欢杜馨梦,另一个……倒是可以试试,可、可那也太奇葩了吧!而且我也不知道翠姨为什么要我这么做,我问她,她也不说,我很被动哎!”   谭苏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一个概念。”   攸晴问:“什么概念?”   谭苏说:“柳翠是要你,做到,让林唯一爱上你,而不是,让你,爱上林唯一。这两者不一样,你明白吗?”   他断句分明,重音落得清清楚楚,攸晴思考了一会儿,点头:“我明白啊。”   “既然你明白,就不应该为此烦恼。”谭苏正色道,“你之前还说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就去和柳翠说,说你做不到!你还是个小孩儿,她不会勉强你。美人计这种事很挑人,你看看你,像是个能使美人计的人么?别到时候你还没迷倒林唯一,自己先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了。”   攸晴:“……”   她叉起腰,挺起胸,不服气地瞪着谭苏:“我怎么就不像能使美人计的人了?我长得不好看吗?都有三个男生追过我呢!”   谭苏震惊:“卧槽,你瞒得够好的啊!哪几个小兔崽子来追过你?”   “走开啦!”攸晴使劲儿推他,“不和你说了,讨厌!”   她小跑着上了楼梯,留谭苏在院子里气得吹胡子瞪眼。   攸晴快速地跑回房,关上门,心烦意乱地坐到椅子上。   环视房间,想起,就在刚才,林唯一还在这儿待了会,攸晴开始思考,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切换的人格?用的什么方式?他们一直在一起,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   突然,她脑内灵光一闪,蹦起来冲进卫生间。   林唯一独自一人在里面待了七、八分钟,说不上大号,那他在里面干什么?   攸晴把卫生间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没发现异常,吸吸鼻子,也没闻到半点大号后的味道,她甚至去看了垃圾桶,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失望地回到房里,扑到了小床上。   她眨巴着眼睛,想起谭苏说的话——让林唯一爱上你,而不是,让你,爱上林唯一。   这两者不一样。   攸晴当然明白这两者不一样,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爱上林唯一。   即使她在十一岁时就拿到了他的照片,被他好看的皮囊吸引,也不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只存在于照片里的人。   考入彦大后,攸晴探听到更多关于林唯一的消息,也见到了林唯一本人。他的确长相英俊,气质出众,但他喜欢杜馨梦啊!攸晴有自知之明,像她这样的女孩,绝对入不了林唯一的眼。   转折发生在美食节。   攸晴想起那一天林唯一的前后不同,他微笑的脸庞,明亮的眼眸、好奇的表情……那个人一扫晚餐时的龟毛任性,待人彬彬有礼,讲话还很风趣,处处都在照顾她。与他在一起,攸晴甚至忘掉了那所谓的任务,感受到久违的快乐。   她揪紧床单,害羞地闭上了眼睛。   攸晴的确没有爱上林唯一,但她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一点点,喜欢上了那个会呼噜她脑袋的,林唯一。   一个偶尔才会出现的副人格。   攸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或许也需要找个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   ——   车子开回昭鼎华园,林唯一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竟是神清气爽,觉得自己这一晚的安排堪称完美。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原来这就是做好事的感觉啊!   可当他看到手里空空的纸袋时,他绷不住了,问单文晖:“我的黑糯米呢?!”   单文晖下巴差点掉下来,惶恐地回答:“不是你自己吃了吗?”他急着拉司机作证,“是不是他自己吃了?是不是?你也看到了吧?”   司机连连点头:“对,对,小林先生,你自己吃了,我们也吃了,一人一块,怎、怎么了?”   林唯一:“…………”   一人一块?连司机都吃了?他却没吃到!   真是岂有此理!   ——   这个五一假期有五天,第二天,林唯一睡了个懒觉,起床后无所事事地待在家,看电影、看书、打游戏……一个人打没意思,就把单文晖叫进房,两人对打。   单文晖打架厉害,打游戏也厉害,把把吊打林唯一,有心让让他吧,林唯一自己却心不在焉,很快又输掉一局。   “不打了。”他丢开手柄,冷着脸瘫在沙发上生闷气。   单文晖看了他一会儿,像个老大哥似的教他:“小姑娘是要哄的。”   林唯一眉毛一挑:“哪个小姑娘?”   单文晖说:“那个姓杜的小姑娘。”   林唯一:“……哼。”   第三天,林唯一依旧无所事事,单文晖打着哈欠陪他看电影。   当班很辛苦,每晚都要定时去房里观察林唯一的睡眠,导致单文晖每天只能睡三到五个小时,黑眼圈都出来了。   见林唯一很无聊的样子,单文晖又一次给他提建议:“要不要我陪你去彦湖湿地逛一圈?”   “干吗去彦湖湿地?”林唯一嘴硬,“这几天都是人挤人,我才不去。”   单文晖:“呵呵。”   邹培琛、蔡建兴等人难得回来,就没急着走,留在彦城与一些老朋友、老同学、老客户见面叙旧。他们在彦城都有房产,也会在家搞聚餐,假期第四天,邹培琛邀请三位姐姐去吃饭,邹敏问了问林唯一,林唯一不想去,邹敏就没勉强他。   父母不在家,林唯一一个人吃饭没胃口,待在房里打了会游戏,又烦躁地站起身,在套房里转圈圈。   他很无聊,想叫单文晖进来陪他聊天,又想起对方这天不当班,说连上三天班,太累了,要回家去补觉。   单文晖不在,林唯一思来想去,突然有了个主意,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摆臭脸:   “你为什么又躲起来不吭声?”   “是不是心虚?!”   “吃了我的黑糯米,一口都不给我留!”   “我都让你去见攸晴了!你就这么对我的?”   “不会买四块啊!记着司机不记着我?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不管,我都要死了,死之前我一定要吃到那个黑糯米!”   “这次我不会放你出来了,你活该!自找的!”   说完,林唯一走出套房,叫来等候在门口的保镖华庆国,冷冷地说:“国哥,我要出趟门,去彦湖湿地。”   ——   这几天,红姐客栈天天满房,俞红为住店客人准备了些小活动,比如时下最流行的围炉煮茶和汉服体验。作为老板娘,她还身体力行,努力地通过直播推广客栈。   傍晚时分,西边晚霞漫天,俞红在院子里摆好围炉煮茶的道具,又架好手机,自己穿上一身红色汉服,长卷发挽了个高发髻,插上一支翡翠步摇,准备开播。   她化着浓艳的唐妆,滤镜一打,更是貌美如花,攸晴从厨房端菜去餐厅要经过院子,就听到俞红对着手机滔滔不绝地在说话:   “粉丝宝宝们,看一下我们今天的活动,这样的天气,和三五好友在红姐客栈小聚,想想那种氛围感,真的是绝绝子!我们的套餐包含一晚房费,双人早餐,带小朋友也不用担心,小朋友的早餐是额外赠送哦,除此以外,还赠送一份围炉煮茶!围炉煮茶耶!外面随便订一下都要三四百,我们这里!全部加起来,只要三九九!三九九真的超划算!等于是订围炉煮茶送住宿有没有!”   攸晴:“……”   她把菜端进餐厅,出来后愕然发现客栈来了个不速之客,那个人是——林唯一,的保镖,之一。   攸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不妨碍她变得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林唯一又来了?   单文晖睡了一整天的觉,终于恢复了精神,起床后不知该干点什么,本来想开车去超市来个大采购,开着开着竟越开越远,鬼使神差地把车开来了彦湖湿地。   他穿着一身休闲夹克配牛仔裤,肩膀倚在门框上,站姿不像平时当班那么板正,嘴里叼着一根烟,默默地望着院子里正在直播的古装美人。   俞红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他,却没工夫搭理,依旧卖力地在直播。攸晴跑到单文晖面前,左看看右看看,问:“保镖大哥,林唯一呢?”   “他没来,就我一个人。”单文晖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我叫单文晖,你叫我晖哥就行,今天我休息,出来玩玩,你们这儿有晚饭吃吗?”   “有。”攸晴有点小失望,说,“就是菜不多,是为住店客人准备的,你去餐厅看看小黑板吧,上面有的都能点。”   单文晖指指俞红,疑惑地问:“她在干什么?”   “在直播呀。”攸晴笑着说,“红姐有二十多万粉丝呢,很多客人都是慕名而来,别家客栈的招牌可能是特色房间,我们家客栈最有名的就是红姐!”   单文晖抬手撸了下板寸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从俞红眼前晃过,去餐厅点菜。   攸晴忍住笑,跑去厨房找谭苏,把这事儿告诉他。   她不笨,能看出保镖先生是对俞红有了点意思,要不然也不会开大老远的车过来吃顿饭。这事儿她见多了,俞红很漂亮,追她的男人向来不少。   谭苏正在炒菜,他念的职高,学的烹饪,虽然不是客栈里的正式大厨,偶尔回来小住,还是会主动帮忙。   听攸晴说完后,谭苏乐坏了:“什么情况?林唯一还没搞定,倒是把他的保镖给搞定了?”   攸晴也在偷笑,把炒好的菜放上托盘,说:“那有什么办法,红姐魅力大呀!”   她第二次端菜去餐厅,看到院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攸晴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人竟是——林唯一!   林唯一也看到了攸晴,她穿着围裙,手里用托盘端着两盘菜,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对他行注目礼。   正直播的俞红一脑门问号,讲话都结巴了:“我们有地薯,呃,不对,是地瓜,对,就是番薯,红薯,哈哈哈,每个地方叫法不一样哈……”   林唯一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装,白衣黑裤,发型如常,双手插在裤兜里,施施然地走到攸晴面前,歪着头向她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攸晴:“……”   作者有话说:   林小二:???   —— 第21章 、逐客令   小餐厅里气氛诡异。   服务员小霍拿着纸笔帮单文晖点菜, 纸上已经写好了两菜一汤。   攸晴亲自服务林唯一,林唯一还没点菜,只冷冷地看着单文晖, 面上不见喜怒。   单文晖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心想这他妈算怎么回事?难得休息一天, 想来泡个妞还遇到自家老板,更要命的是自家老板好像也是来泡妞的!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攸晴瞅瞅单文晖,又瞄瞄林唯一,小声问:“你想好了吗?吃什么?”   林唯一把目光落到小黑板上,说:“盐水河虾。”   攸晴记下:“有的。”   林唯一指着小黑板:“这个烤鲈鱼, 不要烤,做清蒸。”   攸晴点头:“可以的。”   林唯一:“清炒冬瓜。”   攸晴:“好。”   林唯一:“再来个土鸡汤,半份,就这样吧。”   小霍一惊, 弱弱地插嘴:“晴晴,晴晴, 土鸡汤没有了, 最后半份刚被我的客人点了。”   攸晴缓缓转头看向单文晖, 一同看过去的还有林唯一。   单文晖认命地举起右手:“给他, 给他, 我两个菜就够了。”   “哼。”林唯一转过身, 迈动长腿走去一张空桌边, 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攸晴去给他倒茶水,问:“你的菜还是不放葱姜蒜吗?”   “嗯。”林唯一皱眉看着玻璃杯里的免费茶,茶叶焦黄, 都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攸晴说:“清蒸鱼不放生姜会很腥哎, 少放一点可以吗?”   林唯一说:“可以。”   攸晴刚要去厨房, 林唯一叫住她:“攸晴。”   “在!还有什么忌口吗?”攸晴眨巴着大眼睛,又把点菜纸拿出来准备记录。   林唯一仰头看她,眯了眯眼,问:“你看到我,好像不是很高兴?”   攸晴摇头:“没有啊。”   林唯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被苦涩的廉价茶水逼得直皱眉,放下杯子后,尽量自然地问:“你吃了没?要是没吃就一起吃,四个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攸晴说:“不了,我们工作人员下午四点多吃过一顿,晚上要是饿,还有夜宵。”   “夜宵?”林唯一往她腰身上扫了一眼,“你一天要吃四顿?”   “我……我也不胖呀。”攸晴噘起嘴,“我先去厨房了,你坐会儿,菜很快就好。”   说完她就跑了,林唯一转过头,看到单文晖坐在另外一桌,小餐厅本来就不大,一共只有六张桌子,两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唯一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单文晖,昨天他还口口声声地对单文晖说不来彦湖湿地,今天就被啪啪打脸,真是颜面扫地。   都怪林小二!   林唯一在心里忿忿地想。   ——   除了给林唯一上菜,攸晴就没来过餐厅,她看起来像是很忙,林唯一觉得她是在故意躲他。   单文晖先吃完,抹抹嘴后买了单,对林唯一说去外面找华庆国抽根烟,让他慢慢吃。   林唯一知道,单文晖估计是去找华庆国吐槽。   看看周围吃饭的客人,一对小情侣,一户三口之家,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桌桌都有说有笑,林唯一没滋没味地吃着菜,整个餐厅只有他形单影只,像个异类。   这种孤单的滋味,他已经体验了二十多年。从小到大,林唯一就没交到过朋友,小学、初中上的是国际学校,身边的同学家境都很富裕,不存在因贫富差距而玩不到一起的情况。   他被孤立,是因为他的心脏病。   同学们的家长都告诫自己的子女,一定要离林唯一远一点,他有严重的心脏病,小孩子玩耍没轻重,万一把林唯一磕到碰到,或是惊到吓到,让他心脏病发作,那真是说也说不清,赔都赔不起。   考上重点高中后,林唯一已经习惯了这种独来独往的生活,天天被低落的情绪困扰,也没精力去交朋友。   邵院长说他要是不做心脏移植手术,可能活不到成年。那几年,林唯一一直在倒数计时,觉得自己十八岁前一定会死,结果却没死成,还拖着一颗破烂的心脏苟延残喘至今。   升入彦大后,有保镖离职,邹敏就招来了单文晖。单文晖是迄今为止所有的贴身保镖里,与林唯一年龄差最小的一个,入职时才二十三,只比林唯一大四岁。   他不像别的保镖那么一本正经,为人豪爽、健谈,林唯一与他相处时,精神会放松许多。   有时候,林唯一甚至会把单文晖当朋友看待,但他心里明白,即使他俩会混在一起玩,在单文晖眼里,他就是一个雇主,单文晖对他的照顾与纵容,无非是因为那份还算不错的薪水。   还有一个与他纠缠不清的人,就是林小二。   林唯一曾经有过一个荒谬的念头,林小二要是不与他共用身体,而是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身体,那该多好。他是个好脾气的人,留言时喜欢发颜文字,有时候还会卖萌,不管怎么骂他,他好像都不会生气。   这样的一个人要是能做朋友,岂不是能让林唯一捏扁搓圆?想想都开心。   可惜,林小二没有身体,他们永远不会同时出现,永远没法同步交流,啊,他们倒是可以同时死亡。   林唯一没有告诉过林小二具体的死亡计划,怕对方从中作梗来阻拦他。   林小二不想死,林唯一知道的,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要去死,这一次,谁都不能拦他。   在做好生命倒计时的准备后,林唯一整个人都通透了。他想,最后的两三个月,就活得潇洒些吧,想吃什么就去吃,想玩什么就去玩,想去哪儿就大胆地去,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提心吊胆。   比如气气林小二,逗逗攸晴,都是不错的消遣。   吃完饭买完单,林唯一起身离开餐厅,穿过院子走进厨房,刚探了下脑袋,就与攸晴打了个照面。   “吃完了?”攸晴笑着问他,“菜还合口味吗?”   林唯一没多想,说:“一般吧。”   灶台前的谭苏听到了,大声说:“我们这就是小客栈,做的家常菜,比不得那些高档餐厅,客户群也都是小老百姓,从没做过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富豪的生意。”   林唯一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讥讽,说:“盐水虾淡了点,鲈鱼偏咸,冬瓜无功无过,还有那个土鸡汤,真的是土鸡吗?”   谭苏锅铲一丢,挽起袖子就过来了,胳膊上有着漂亮的肌肉,是常年练拳的成果。   攸晴去拦他:“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别冲动。”   谭苏拨开她,几乎要当面撞上林唯一的胸膛,梗着脖子嚷嚷:“你知道土鸡长什么样吗?抓你面前你也不认得呀,年纪不大嘴倒挺刁,怎么的,有钱了不起啊?”   最后这句话真是小老百姓和富豪阶级吵架必用语之一,林唯一都不懂前面的话还就事论事,最后怎么会跟上这么一句?   他也不示弱,冷冷地看着谭苏:“我有钱没钱,和这事儿无关。你是店家,我是消费者,还不能提意见了?我也没说你做得难吃啊,我说的是一般,你几级厨师?有证没有?拿过奖没?”   “你!你别以为你是攸晴的师兄我就不敢揍你啊!”谭苏火气上来了,伸长手臂指着林唯一,被攸晴一把拦住。   “好啦!你俩在吵什么呀。”攸晴头大如斗,推着谭苏,“谭苏你别说了,做你的菜去!你烧菜好吃的好吃的,我给你证明,好了好了,去去去,还有好几个菜没做呢。”   谭苏骂骂咧咧地回到灶台前。   林唯一瞪着攸晴,攸晴安抚完谭苏,再给林唯一顺毛:“你别介意,谭苏脾气大,但他没恶意的。我知道你吃多了山珍海味,可能不习惯我们这种家常菜,那、那也得给厨师一点面子,对吧?炒菜真的蛮辛苦的。”   谭苏凉嗖嗖地说:“你和他说辛苦?他知道个屁!”   攸晴朝他吼:“你少说两句!”   林唯一心里不太痛快,攸晴明面上是在做和事佬,话里话外更多的还是帮着谭苏。   他刚想再怼几句,攸晴已经在把他往外推:“厨房里油烟大,你就别进来了,对身体不好。今天我们比较忙,我走不开,就不陪你去外面逛了,你反正带着保镖,自己去转转吧。”   林唯一难以置信,这是……逐客令?   攸晴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她并不讨厌林唯一,但实在无法做到在面对那张熟悉的脸庞时无动于衷。这个林唯一性格真的有问题,与另一个她真正想见的人大相径庭。两个人顶着同一张脸,攸晴又找不到他们人格切换的规律,难免有了逃避的念头。   替身文学都是假的!攸晴在心里幽怨地想着,那些角色还只是长得有点像,到她这儿成了一模一样,看着林唯一那张令她心动的脸庞,再听他说出那些欠揍的话,攸晴都要产生幻灭感了,只希望这难搞的大少爷赶紧从她眼前消失。   既然不被人待见,林唯一也不会上赶着去找虐,带着华庆国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回头往院子里看,单文晖居然还留在那儿,坐着小竹椅,面前是一个烧得红通通的炉子,上面搁着几个红薯、玉米、板栗……还有一壶热茶和一盘水果,正美滋滋地和一身古装的俞红喝着茶聊着天。   果果带着小狗关关坐在他们身边,单文晖给果果剥开红薯皮,果果捧着红薯大口大口地啃,林唯一看着那幅画面,心里很不得劲。   烤红薯、烤玉米好像还挺有趣,攸晴却没邀请他体验一下,一句都没提。   林唯一忍住用老板的身份去把单文晖叫走的冲动,低着头走出了院子。   他记得此行的真正目的,步行去到姚奶奶的摊位,远远望去,就被那蜿蜒的排队长龙给惊到了。   华庆国挤去摊位前打听了一下,出来后告诉林唯一,现在要买黑糯米糕,至少要排一个多小时的队,晚上八点以后才会空下来。   林唯一做了个深呼吸,说:“走吧,回家。”   彦湖湿地在彦城大学的西南方向,而昭鼎华园在彦城的东北角,从湿地开回家路途遥远,即使走绕城高速,也需要一小时二十分钟。   坐这么久的车,都不用林小二做什么,林唯一自己就睡着了,一路上迷迷糊糊,睡醒时,离家还有三公里。   他有一点头疼,这是一个信号,林唯一第一时间去看手机,沉默许久的笔记APP果真有更新!   5月3号,19:51   你到底要干什么?!   唔?林唯一看着那短短的一句话,还有后面跟着的问号加感叹号,都能想象出林小二的语气和表情了。   对方肯定气得半死,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林唯一很是受用,连晚上受的气都消弭了不少。   他把页面清空,忍住笑,低声说:“呦,这就急了?”   作者有话说:   林唯一:逐渐变成谐星:)   今天情人节,不管是有情人的还是没情人的,都要快乐吖~   —— 第22章 、埋伏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 景区的客流量少了许多,攸晴收拾好行李,谭苏说吃完晚饭就开车送她回学校。   俞红张罗起一桌丰盛的晚餐, 叫来几个长租客一起吃, 吃饭时, 她给攸晴和谭苏一人转了一千块,攸晴对着手机大叫:“哇!这么多啊?红姐我爱你!”   俞红笑眯眯地说:“不多,这几天要不是有你和谭苏帮忙,我们肯定忙不过来。”   攸晴见钱眼开,抱着俞红的胳膊说:“那我暑假再来, 国庆也来,多赚一点小钱钱!”   一桌子人边吃边聊,气氛热烈,谁都没想到, 正吃得高兴时,林唯一又来了。   看到那长发披肩的俊美男人走T台似的走进餐厅, 俞红抓住了攸晴的胳膊, 攸晴掐了下谭苏的大腿, 谭苏嘴里一块排骨都掉了下来, “嗷”的一声叫, 林唯一问:“怎么了?看到我这么惊讶?不欢迎我吗?”   攸晴:“……”   “哪能啊, 欢迎得很。”俞红皮笑肉不笑地说, “小林同学大驾光临,我们这小客栈真是蓬荜生辉。”   单文晖跟在林唯一身后,又恢复到工作状态, 双手交握于身前, 站姿笔挺, 神情严肃,只敢偷偷瞄一眼俞红。   他很倒霉,三天假期只休了一天,就被林唯一抓了回来,还不敢抱怨。   一回生二回熟,这已经是第三回 ,林唯一都不把自己当客人了,拉了张凳子在桌边坐下,还非要挤在攸晴和谭苏中间。   攸晴假客气,随口问道:“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吃点儿?”   她满心以为林唯一会拒绝,结果他说:“好啊,我是有点饿。”   攸晴:“……”   小霍给林唯一拿来一份碗筷,攸晴给他倒上橙汁,说:“便菜便饭,你别嫌弃。”   林唯一看向谭苏:“又是谭大厨的手艺?”   “有些是,有些不是。”谭苏往嘴里丢着花生米,指着那盆红通通的毛血旺说,“喏,这是我的招牌菜,小林要不要尝尝?”   林唯一说:“抱歉,我肠胃不好,吃不了辣。”   谭苏遗憾地说:“这样啊,那怎么办?这一桌子菜,你好像没什么能吃的了。”   林唯一望向桌面,果然,十几盘菜里大多有辣椒,即使没有辣椒,也是油水充足,比如那盘红烧肉,肥瘦相间,炖得酥烂,猪皮油光发亮,果果一口咬下去,汁水就顺着嘴角流下来。   林唯一咽了咽口水,他的确不敢吃,不想再一次上吐下泻。   众人继续吃饭,攸晴见林唯一只吃了几口蔬菜就搁下了筷子,便没话找话地问他:“你这几天怎么老往这边跑?”   林唯一说:“那个黑糯米很好吃,我想再买几块,昨天过来时队伍排得太长,没买到,今天下车后就去预订了,姚奶奶让我八点去拿,还有一个多小时,我没地方去,就来这儿坐坐。”   这理由合情合理,攸晴挑不出毛病,说:“那吃完饭,你就在这儿休息,我要回学校,就不陪你了。”   “你要回学校?”林唯一眼睛一亮,问,“怎么回?”   攸晴指指谭苏:“谭苏开车送我。”   林唯一转头看看谭苏,又转向攸晴这边,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送你。”   攸晴自然是拒绝:“不用不用,谭苏送我就行。”   林唯一说:“这儿到学校往返要两个多小时,而我送完你再回家,是顺路。”   “我……”攸晴求助地望向谭苏,“谭苏……”   谭苏能感觉到攸晴是向着他,心情都好了起来,但他没帮腔,反而笑呵呵地对攸晴说:“顺路哎,你就跟着你师兄走呗,省得我来回跑一趟,油费多贵啊。”   攸晴惊呆:“啊?”   林唯一很满意:“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谭苏伸臂搭上他的肩,像是忘记了前一天他俩还剑拔弩张地吵过架,嬉皮笑脸地说:“谢啦,兄弟,今晚就拜托你做一回护花使者了。”   林唯一没被人这么搭过肩,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谭苏收回手,又掏出烟盒递给他:“抽烟吗?”   林唯一脸很臭:“不抽。”   “难怪你皮肤好,唉……”谭苏摇摇头,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眯着眼睛吸了一口,“像我们这种劳碌命,就只能靠烟酒提神醒脑,看来我也要学着养生,把皮肤养得白一点。”   老杨看不惯林唯一的外形,喝了白酒就忍不住口无遮拦,摇头说:“没必要没必要,小谭你这样很好,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现在像你这样阳刚的小伙子不多喽。”   谭苏哈哈大笑,呼出的烟气呛到了林唯一,他没忍住,掩着嘴咳嗽了几声。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谭苏和老杨是在取笑林唯一养尊处优、细皮嫩肉、不够阳刚,就差没说他不男不女了,攸晴见林唯一神色阴郁,知道他在生气,不禁又思念起另一个人。   林唯一外形偏阴柔是有客观原因,眼前的这个林唯一什么样,攸晴不清楚,不好评述,但她确信,另一个林唯一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与他是男是女、身材瘦弱还是健壮、皮肤是白是黑……都没有关系。   这么想着,攸晴就开了口:“谁规定男人一定得什么样,女人一定得什么样?这都是刻板印象,现在讲究个性,只要不影响、不伤害到别人,谁都无权干涉个人审美。”   俞红知道她是在帮林唯一说话,附和道:“说得对,人啊,管好自己就行了,倒是你,谭苏,室内抽什么烟?没看到有小孩在啊?”   谭苏赶紧灭掉香烟,林唯一转头看了眼攸晴,心情竟是有些微妙。   七点半,晚餐结束,攸晴去房里拿行李,林唯一在院子里等她。   攸晴下楼时,谭苏给她拎来一袋子零食水果,让她带去寝室吃,攸晴接过袋子,小声说:“你为什么要我跟林唯一走?”   谭苏失笑:“这不是你的任务么?我在给你创造机会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攸晴急得跺脚,“这个林唯一很难搞,我都不想和他多来往,他好烦的。”   谭苏差点笑喷:“那你就努力把另一个林唯一叫出来呗。”   “怎么叫啊?”攸晴心好累,“都怪你,讨厌!”   她气呼呼地背起书包,左手拎一个小行李袋,右手提一袋水果零食,走到林唯一面前时已经绽开了笑脸,说:“我好了,我们走吧。”   林唯一没有半点要帮她提东西的意思,顾自向院门走去,单文晖实在看不下去,接过攸晴手里的两大包,与她一同出了门。   林唯一走在前面,攸晴和单文晖落后他几米远,一辆电瓶车从后面驶来,越过攸晴后继续往前,攸晴看到骑车人戴着头盔,速度不慢,前进的方向却很奇怪,不偏不倚地向林唯一驶去。   “小心!”攸晴和单文晖几乎同时开口,林唯一吓了一跳,往右边躲开,那辆车就没撞到他,也没停留,顾自扬长而去。   攸晴跑到林唯一身边,望着前方,说:“这人素质也太差了,这种路还骑这么快,差点撞到人哎,总该说声对不起吧。”   林唯一掸掸衣服下摆,说:“算了,我们走。”   攸晴:“哦。”   他们要先去姚奶奶的摊位上拿糯米糕。   这条路,攸晴和林唯一走过一次,那天是晚上十点左右,巷子里人烟稀少,算是正常,而现在八点不到,按道理,游人应该很多,可攸晴发现,平时那些热闹的摊档这个时点居然都关门了,周围的路人也没几个,整条巷子变得冷冷清清,气氛还有点古怪。   难道是因为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攸晴想要说服自己,却总是心神不宁。她的直觉向来很准,不由地提高了警惕,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环境。   林唯一没察觉到异样,还在与攸晴聊天:“你每次回学校,都是谭苏送你吗?”   “啊,不是。”攸晴说,“我基本都是坐公交,再转地铁。”   林唯一说:“我刚才看到他给了你一袋吃的,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在追你吗?”   “没有啦,谭苏把我当妹妹看的。”攸晴笑着说,“我也是把他当成哥哥,这些年,他一直很照顾我。”   林唯一不解:“你们认识很久了?我以为他只是你姐姐客栈里的雇员。”   攸晴依旧是半真半假地解释:“认识有几年了,我爸妈不是没了嘛,后来转到彦城来上学,是住在我妈妈的一个朋友家里,谭苏和那个阿姨有亲戚关系,我们就认识了。”   林唯一点点头:“这样啊。”   攸晴说:“我和谭苏……”   一句话说到一半,平静的巷子里,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道炸响声——砰!!   那声音毫无征兆,却震耳欲聋,把周围路人都吓得站在原地,个个不敢动弹,七嘴八舌地开了口:   “什么声音?”   “煤气爆炸吗?”   “不像啊,没有火光。”   “我去!那么响!耳朵都要聋掉了。”   ……   别说林唯一,就连攸晴的心脏都被那炸响声震得猛跳了几下,抬手捂住前胸,惊惶地四下张望。   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又响起一串鞭炮声,噼里啪啦,还夹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似乎是有人在结婚。   林唯一已是脸色煞白,身子都摇晃了一下,攸晴搀住他的胳膊,一下下抚着他的后背,说:“没事没事,只是鞭炮,你别怕,别怕,鞭炮而已,没事的。”   单文晖提着两个大袋子冲过来,大声问:“林唯一!你怎么样?”   林唯一额头上布满冷汗,低下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抓紧了攸晴的手,他急促地呼吸,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摇头说:“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单文晖很疑惑:“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响的鞭炮?这都跟爆炸差不多了。”   攸晴也不知道原因,猜测道:“应、应该是结婚?这个时间,刚好婚宴结束,要去闹洞房?”   他们不敢多待,单文晖把袋子还给攸晴,自己扶住林唯一,说:“快走,我们上车去,今天这儿不对劲。”   前特种兵直觉敏锐,也感觉到了此地的古怪。   三人继续往前,林唯一想起了他的黑糯米,喘着气说:“糯米糕,还没拿……”   “还拿什么糯米糕?!”单文晖提醒他,“林唯一,你清醒一点,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攸晴愣了一下,没敢开口问,提着大包小包,跟着单文晖往前走。   离姚奶奶的摊位还有几十米时,意外再一次发生。   一个花盆从天而降,就砸在林唯一脚边,落地巨响,花盆四分五裂,黑色的泥土溅上了三个人的鞋面。   攸晴抬头往上看,掉落花盆的是一栋三层小楼,楼上一片漆黑,一个人影都没有。   林唯一再一次受到惊吓,双腿一软,差点跪倒,被单文晖死死拉住,大喊道:“先离开这儿,快走!”   攸晴连袋子都不要了,只背着书包跟着单文晖和林唯一一路快行。走着走着,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家正在营业的烧烤摊,灯光昏暗,露天摆着六、七张小木桌,桌子旁竟围坐着十几个年龄不等的男人,见他们跑近,一个个都转过头来,十几双不带善意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上了他们。   攸晴一下子就明白了。   民宿区并不大,她也常来这家烧烤摊,但她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些人,同时还确定了另一件事——刚才那些根本算不上袭击的袭击,电瓶车、鞭炮、花盆,其实都是在针对林唯一。   单文晖把晃晃悠悠的林唯一交给攸晴,向前迈出一步,脱掉外套甩到一边,露出里头的一身黑色短袖,胳膊上肌肉虬结,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低声说:“攸晴,带林唯一走,去安全的地方报警,我来拦着他们。”   说话间,那些男人已经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攸晴看到有光芒在他们手里闪烁,也许是钢管,也许是长刀。   单文晖大声吼道:“走啊!!”   攸晴咬咬牙,不再废话,扶住林唯一的胳膊说:“走!”   他们转过身,沿着原路往回走,背后很快响起激烈的搏斗声。   攸晴不敢回头,对方有十几个人,单文晖却是孤军奋战,手里还没武器,他再是神勇也不可能挡得住所有人。   果然,背后传来了追逐的脚步声,攸晴心里着急,拉着林唯一就小跑起来,边跑边喊:“林唯一,快跑,快跑!”   林唯一心脏剧痛,张着嘴,皱着眉,脚步踉跄,指甲死死地掐进攸晴的手掌心,气都快要喘不上来,艰难地说:“你别、别管我,自己走,走,我、我、我,跑不动了。”   攸晴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距离他们还有五、六十米,她看到边上有条小巷,赶紧拉着林唯一跑进去,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拨电话,谢天谢地,谭苏接得飞快:“喂。”   攸晴大喊:“春锦巷,烧烤摊,有人埋伏林唯一!十几个人,你们快来!再报个警!”   谭苏语声沉着:“撑住,我和俞红马上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修。   问:如何弄死林唯一?   答1:吓死他。   答2:等待,两三个月后,将如你所愿。   林唯一:……   —— 第23章 、周旋   “救命啊!救命啊——”   少女的呼喊声在幽暗小巷中一声声响起, 可往常热热闹闹的小巷,此时却像换了一个次元,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无人应声。   偶尔有不明就里的居民开门查看动静, 看到几个男人拿着棍棒在狂奔, 也是吓得赶紧关上了门。   攸晴体能不错,又习武多年,原本可以跑得更快,但她拖着一个林唯一,就像法拉利拖着一架没油的拖拉机, 实在是提不了速。   好在她对附近的地形比较熟悉,知道前面有一个垃圾分类站点,晚上九点才锁门,拉着林唯一就往那里跑。   林唯一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他从小到大都不用上体育课,不能进行任何有氧运动, 快速的奔跑早已让心脏不堪负荷, 要不是攸晴拖着他, 他分分钟能原地扑街。   被追上可能会死, 继续跑下去肯定会死!横竖都是一个死, 林唯一想放弃了, 再一次老牛喘气般地对攸晴说:“你走, 走,别管我,我真的, 真的, 跑不动了……”   “嘘, 这里,跟我来。”攸晴没理会他的哀求,拉着林唯一钻进了那间垃圾分类站,小房子里四个大垃圾桶一字排开,垃圾桶边还堆着一些小袋垃圾和环卫工整理出的纸板和饮料瓶,地上污水横流,气味难闻,令人作呕。   攸晴和林唯一躲在垃圾桶后的空隙处,攸晴半蹲,调整着呼吸,林唯一则一屁股坐到地上,胸膛重重地起伏着,右手捂住左心口,神色万分痛苦。   突然,攸晴捂住林唯一的嘴,自己也噤了声,很快便听到有人从垃圾桶前跑过,三个,或是四个,脚步沉重,就是那些追逐者。   “人呢?”有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另一人说:“找找,肯定就在周围。”   攸晴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要是被发现,绝对逃不掉,她定定心神,松开捂住林唯一嘴巴的手,发现身边的男人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已经快要厥过去了。   攸晴没有碰到过这种事,其实内心很慌乱,但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乱,单文晖已经帮他们挡住了很多人,现在林唯一身边只有一个她,相对而言她要比林唯一强,她得保护他。   “林唯一,你仔细听我说。”攸晴拢着他的耳朵说话,“我出去引开他们,你躲在这里不要动。我有信心把他们引走,谭苏和红姐马上就会过来,还有警察,我会告诉他们你在这儿,他们会来救你。你千万不要乱跑,听明白了吗?”   林唯一眼神涣散,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攸晴摘下双肩包,小心翼翼地从垃圾桶上探出脑袋,确认四周无人后,说:“我走了,你记得不要出声。”   林唯一皱着眉说不出话来,只能去拉攸晴的手,却被对方甩开,眼睁睁看着攸晴猫着腰溜出了垃圾站。   没多久,他就听到攸晴的大叫声:“林唯一!往这儿走,快!”   她是故意的,故意要把那些人引开,林唯一很想告诉她,不要去冒险,这事儿和她没关系,那些人要抓的是他,不管他们要对他做什么,他都不怕。   大不了就是死嘛!他本来就想去死了,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想过会横死街头,遗书都还没写呢,林唯一多少有点儿不甘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垃圾站外很久都没有动静,谭苏和俞红没来,单文晖那边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林唯一像条死狗似的瘫在地上,完全不在乎被那湿漉漉的地面弄脏身体,他的心脏跳得乱七八糟,每一下都像在给他敲丧钟,还伴随着一阵阵的抽搐与疼痛。   林唯一突然想起自己有急救药,伸手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哆嗦着手倒出一把药片,往嘴里塞了几颗,一口咽下。   他缓了缓劲,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脑袋一阵眩晕,不得不用手按住地面才勉强没有摔倒。   他决定出去,不管去哪儿,就是要出去!被救,被抓,都无所谓,这样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谁爱过谁他妈的去过吧!他只想死,只想解脱!   那些人不就是想让他死吗?   行啊!他去死!可以了吧?   他今天就会让他们如愿。   ——   攸晴其实一直没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针对林唯一的心脏病实施了一系列的计划。   她猜测着背后主谋的心理,前面的小打小闹也许都没取得预期的效果,还不如上次在图书馆,一个水杯的碎裂都能让林唯一心脏骤停。所以,那人就铤而走险,纠集了一帮打手,直接从明面上袭击林唯一。   攸晴自然想过,这件事会不会是翠姨做的,毕竟翠姨与林唯一有那么点未知的纠葛,还特地派攸晴去接近林唯一,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像。   这不是翠姨的做事风格,她没那么嚣张。   身边没有了林唯一,攸晴的行动自由许多,她舒展了一下手脚,站在巷子里前后张望,时不时地大喊大叫几句,像是在对林唯一说话,又在追逐者赶来前,快速地离开现场。   攸晴的功夫的确只有花拳绣腿级别,但她也有自己的特长,那特长很上不了台面,用谭苏的话来说就是——攸晴最擅长跑路。   她很灵巧,反应敏捷,速度又快,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巷区最是如鱼得水,只要给她一点点的借力点,她就能攀爬而上,前方明明是一条死胡同,她也能爬墙越过,还悄无声息。   那不能算是轻功,没那么玄妙,那更像是跑酷,新时代的飞檐走壁。   攸晴没参加过跑酷俱乐部,不认识任何跑酷达人,可事实上,她绝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跑酷高手。   攸晴看准了一个支点,全力助跑后一跃而上,左脚在支点上一蹬,右手抓住墙壁上一处微小的缝隙,整个人就如旱地拔葱,腾跃上墙,沿着窄小的墙壁游走数米,又跃到一间平房的屋顶,猫着腰走了几步后,轻巧地跳回地面。   身后传来男人纳闷的声音:“咦?人呢?刚还在这儿的。”   攸晴扯着嗓子大叫:“林唯一!你快一点啊!”   “在那儿!追!”墙后的人脚步纷乱,攸晴平复了一下呼吸,再一次向前跑去。   她就这么在巷子里与三个追逐者周旋,拖延着时间,她已经把林唯一的位置通过微信告诉给谭苏,等待谭苏和俞红过来支援。   ——   烧烤摊上桌椅倒翻,一片狼藉,单文晖正陷入苦战。   以他的实力,对付这种街头地痞或□□)打手,以一打三轻轻松松,勉强也能一对五、一对六,数量要是再多,他也会感到吃力,何况那些人还有武器,单文晖左支右绌,身上早已挂彩,只能勉力支撑。   有四、五个人去追攸晴和林唯一了,单文晖在与剩下的人搏斗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这些打手看着凶悍,还手持钢管,却没有一个受过专业训练,打架全靠蛮力。   最奇怪的是,七八个人围殴他,其实完全可以以多欺少,一棍子把他打晕,甚至把他打死,但他们没这么做。   这些人像是有所忌惮,下手并不狠,也正是因为这样,单文晖才能和他们打到现在。   把所有的迹象总结起来看,单文晖觉得,对方没想把他打死打残,更像是在把他困住。   声东击西?单文晖内心更为焦急,非常担心跑远了的林唯一和攸晴。   两个凶徒冲到单文晖面前,一个抱住他的左臂,另一个举起钢管就砸向他的右臂,单文晖一声怒吼,原地转身,像丢铅球一样把缠住他左臂那人给甩了出去,自己也失去平衡摔到了地上。   拿钢管那人打了个空,再次挥舞钢管往单文晖头上砸去,这一下要是被砸中,不死也得晕,单文晖想要就地翻滚躲开,却被第三个扑上来的人抱住了双腿。   他冒着手臂骨折的风险,抬起右臂护住面门,预想中的剧痛竟没有出现,只听见“咻”的一声,一颗小石头破空飞来,力度不小,精准地打上了袭击者的右肩,那人肩膀一酸,手里钢管“当啷”落地。   单文晖猛地转头,就看到烧烤摊旁幽幽亮着的路灯下,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女人。   俞红还是吃饭时的那身打扮,露肩短上衣,紧身牛仔裤,只是长卷发被扎到了脑后。   她手里抛着另一颗小石子,一双妩媚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右手一扬,小石子再次破空而出,竟是打中了一个凶徒的裆//部,那人一身惨叫,双手捂住伤处扑倒在地。   单文晖:“……”   好疼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地夹了下双腿。   谭苏也来了,怒吼着加入战团,拳打脚踢,神勇非凡,单文晖有了帮手,内心激动,一个鲤鱼打挺就起了身,与谭苏、俞红一起并肩作战,很快就扭转了战局。   那些凶徒已是强弩之末,谭苏轻而易举地撂倒两个后,对单文晖说:“别恋战!跟我走,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   林唯一摇晃着身体,独自一人走在空寂的巷子里。   他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断断续续,也能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攸晴的喊叫声。   那女孩还在和凶徒周旋,都跑了十几分钟了,她不会累的吗?   林唯一浑浑噩噩,也不管自己在往哪儿走,心脏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佝偻着背脊,右手捂住左心口,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心想,他终于要解脱了。   走着走着,林唯一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皱了皱眉,像是听到有人在叫他。   【林唯一!林唯一!】   是谁?   林唯一茫然地望向周围,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林唯一!你不能走!】   那人还在说话。   林唯一问:“你是谁?”   【你不能走!林唯一!你是男人,怎么能丢下攸晴自己逃命?】   攸晴……   啊!是林小二?   林唯一此刻的感觉很奇妙,临死前,他竟然听到了林小二的声音!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   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你不能走,不能走,我求求你,不要把她丢下,不要把她丢下!】   林唯一表情痛苦,还很委屈:“我没有,没有丢下她,我是去报警,报警,我是去找人帮忙!我找单文晖,找谭苏,找警察……我没有丢下她自己逃命!”   他突然又变换了表情,语气焦急:【不行!你得回去,回去帮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林唯一摇摇头,绝望地说:“可我不会打架,我不会打架!我打不过他们的……”   【攸晴是女孩,那几个流氓是男的,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她要是被那些人抓到,可能会遭遇更可怕的事!你得回去救她!】   “不,不……我跑不动了,我跑不动了……”林唯一濒临崩溃,仰天大叫,“让我死吧,就让我死吧!”   他涣散的目光又一次变得清明,还很坚定,说:【林唯一,勇敢一点,不要做懦夫!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会害怕那些人?】   “我,我,我不是……”林唯一的身体突然巨震,仰起脖子抱住脑袋,痛苦地叫出声,“啊啊啊——”   他趔趄了一下,整个人“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咻咻地喘着气。   远处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林唯一维持这姿势很久很久,终于,他右手使劲,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咬牙忍住脑子里的眩晕与剧痛,站直后,回过头,望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右手握紧了拳。   ——   攸晴刚跃上一堵墙,对着墙后的虚无说话:“林唯一,你快跑!”   身后追赶的三个男人刚跑到墙下,手脚并用往上爬,脏话不绝于耳:“你个小婊//子,看我抓到你不剥了你的皮!”   他们在巷子里被攸晴耍得团团转,已经暴躁到顶点。   攸晴冲他们做了个鬼脸,刚要跳下去,突然听到一声嘶吼:   “攸晴!我来帮你!!”   攸晴:“???”   三个男人也懵了,同时转头看向身后的巷口,那理应早就翻墙而过的林唯一,此时竟站在那里。   年轻的男人披头散发,双目赤红,衣衫凌乱肮脏,脚步跌跌撞撞,手里挥舞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扫帚,啊啊大叫着冲向他们。   蹲在墙头的攸晴:“……”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拼命   林唯一这辈子从没打过架, 真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冲到那些人面前时甚至闭了闭眼睛,才敢举起扫帚向他们打去, 一边乱挥扫帚, 一边还大喊大叫:“有本事你们冲着我来!别欺负女孩!攸晴!你快跑!别管我!”   他状似癫狂, 竟是逼得那三个男人不敢靠近。   攸晴哪里还会跑,身轻如燕地从墙上跳下,懊恼地说:“你怎么跑出来了?我不是叫你躲在那儿别动嘛!”   林唯一举着扫帚警惕地环视着那三人,说:“我担心你,你没事吧?”   直到此刻, 三个男人才恍然大悟,他们一直在被那女孩骗,林唯一根本没和她在一起,他们像傻子似的被这女孩带着在巷子里转了好几圈!   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破口大骂:“妈了//个逼!你们就是找死!”   他冲向林唯一, 林唯一举起扫帚打向他,却没打到, 鹰钩鼻劈手夺过扫帚, 丢到一边, 接着又一脚踹向林唯一, 而攸晴则飞扑过去, 扒到了鹰钩鼻的背上。   这几乎是同时发生, 鹰钩鼻高估了林唯一, 却低估了攸晴,攸晴情急之下用手肘去锁他的喉,鹰钩鼻没料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孩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咽喉被制, 平衡丧失, 脚下被迫收力,竟是用一种原地劈叉的姿势坐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攸晴趁势一个侧滚翻,离开了鹰钩鼻的身体,扑到林唯一身边,问:“你怎么样?”   林唯一虽没被踢到,也被那冲劲逼得摔倒在地,他捂住胸口刚缓了口气,就见另两人向着攸晴冲来,不禁叫道:“小心!”   攸晴也察觉到背后的危险,灵巧地避过,起身后咬了咬牙,像只小豹子似的扑了过去,与那两人缠斗到一起。   这一架肯定是逃不过了,攸晴只能寄希望于谭苏他们,能快点赶来帮忙。   躺在地上的林唯一吃力地仰起脖子,只觉眼花缭乱,完全没想到攸晴居然会打架,一招一式还有模有样,好厉害的样子!   只有攸晴自己知道,她根本就不厉害,如果是和普通男性单对单,她也许能打个平手,但这种一对三的局面,她绝对撑不了太久。   “林唯一!快跑!”攸晴被对方的拳脚击中了几下,身上到处都在痛,痛得她都快哭了,只想脱身跑路,着急地对林唯一大喊,“你快跑啊!我能跑掉的,你现在就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鹰钩鼻从地上一跃而起,加入战团,攸晴被三个男人逼迫得连连退后,声嘶力竭地喊:“林唯一!跑啊!”   林唯一没有跑,不仅没跑,还从地上爬了起来,怒吼着冲向鹰钩鼻:“啊啊啊——我和你们拼了!!”   他从身后抱住鹰钩鼻的腰,竟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将鹰钩鼻整个儿拖了出去,还反身扑到对方身前,把鹰钩鼻压在地上,毫无章法地挥拳就打。   看到这一幕,攸晴心里重重地一跳。   这个人,绝对不是林唯一。   林唯一已经豁出去了,不管鹰钩鼻怎么捶他的小腹、踹他的小腿,他就是摁着对方不撒手,疯狂地喊道:“我不怕你们!你们想要杀我?!来啊!来啊!”   一个寸头男去支援鹰钩鼻,抱住林唯一的身体将他拖了下来,攸晴的对手只剩一人,趁对方分神的机会,她抬腿屈膝,猛烈攻击对方的下//身要害,成功地将对方逼退开去。   林唯一还在大力挣扎,攸晴过去帮忙,想要从寸头手里把他拉出来,林唯一用眼角余光看到鹰钩鼻站起了身,捡起那根扫帚,高高举起,目标是攸晴的后脑勺。   就一瞬间,林唯一从地上蹦了起来,这副身子从娘胎里出来后就没这么灵活过,他快速地挡到攸晴身后,张开双臂,“啊”的一声大叫,冲向鹰钩鼻,下一秒,挥动的扫帚柄就砸中了他的前额。   “砰!”   林唯一的喊声戛然而止,攸晴回过头,就看到他晃了晃身子,接着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额头上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那场面骇人极了,攸晴尖叫道:“林唯一!!”   有人从巷口飞奔而来,攸晴的眼泪滚滚而下,看不清那人是谁,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   她甚至听到了警车的警笛声,从没觉得这声音是如此美妙动听。   三个男人仓皇逃跑,有人去追他们,像是谭苏,还有单文晖……攸晴没关注这些,她浑身发软,站都站不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林唯一身边,跪在地上,抱起他的脑袋,将他护在怀里。   鲜血很快浸湿了她的双手,攸晴泪如雨下,慌里慌张地脱下外套去捂林唯一受伤的前额,一声声地喊:“林唯一,林唯一,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林唯一早已失去了意识,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攸晴抬起头,向着周围大喊:“救命啊!你们快来救救他!我求求你们救救他……”   俞红蹲跪在她身边,柔声安慰道:“已经打120了,救护车马上就来,没事了,晴晴,已经没事了,你别怕,别怕。”   攸晴泣不成声,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林唯一。   ——   这混乱的一夜还未结束,林唯一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抢救,其他人不能去,统统被请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挤挤挨挨坐着十几个嫌疑人,个个鼻青脸肿,攸晴、谭苏、俞红和单文晖也被要求录口供,分别讲述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重大,林海东没有委托给律师出面,带着助理、保镖和律师亲自赶来,邹敏则去医院照顾林唯一。   近二十个人,笔录足足做了两个多小时,警局负责人邱所长和林海东单独谈话,向他讲述初步调查的结果。   “关于那些提早关门的商户,是因为他们在今晚七点左右接到了上级部门的通知,说是小长假结束了,上级部门今晚想要做一次市容市貌方面的检查,让他们做好准备,但是……”   邱所长停顿后继续说,“但是对方给了商户暗示,如果提前关门就不用检查,那些商户怕麻烦,觉得少做两小时生意没关系,所以在接到通知后,都关闭了店铺。”   林海东说:“这条线就归你们查,看来,对方在政府部门也有关系网。”   邱所长点点头:“我们肯定会查下去,看看到底是谁发的通知,工商、消防、市政那边都回复说今晚没有任何检查任务。”   林海东点点头,问:“烧烤摊呢?”   邱所长说:“烧烤摊摊主说,今天有个男的说要庆生包场,给了他两万块钱,他同意了,对方要求烧烤自助,让老板准备好足够的食材就先回家,晚上十点来收摊就行,老板就回家了,事发时,烧烤摊的老板和伙计都不在。”   林海东手指敲着桌面,又问:“监控查过了吗?”   邱所长摇摇头,神色愧疚:“很奇怪,烧烤摊这边的监控坏掉了,什么都没拍到,巷子里的监控也有部分是坏的,拍到了林唯一和攸晴奔跑的画面,也拍到了几个追逐者,但是在林唯一遇袭那个地方,没有监控。”   外围的事问完,林海东问到关键点:“那些人,是被谁指使?他们交代了没?”   “交代了,正在查,说出来……我都怕你不信。”邱所长抹抹额头上的汗,说,“那群人里有个小头目外号叫烤鸭,包下烧烤摊的就是他。烤鸭有个游戏里认识的网友,真实姓名不知道,网名叫宇宙波。宇宙波告诉烤鸭,他被人抢了女朋友,想要教训一下对方,不用真刀真枪地揍,甚至不用见血,只要吓唬吓唬对方就可以了,然后,宇宙波就给了烤鸭一张照片。”   林海东神色严峻:“林唯一的照片?”   “对。”邱所长说,“宇宙波两天前联系的烤鸭,说好报酬五万块,给钱特别爽快。至于林唯一今晚的行踪,是晚上六点多才给的通知,还多加了场地花销三万块。烤鸭急急忙忙召集来一拨人,都是些无业游民,街头混混。据他们交代,他们没想到林唯一身边有保镖,还是好几个,个个都很能打。烤鸭想去问问宇宙波接下去怎么弄,想加钱,结果没联系上,宇宙波直到现在都是失联的状态,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追踪他。”   “今晚六点多给的通知……”林海东沉思着,说,“我得查查,有几个人知道林唯一今天晚上会来彦湖湿地,人应该不会多。”   ——   林海东离开邱所长的办公室时,已近零点,攸晴等人都还在。   谭苏和俞红没事,单文晖和攸晴都受了伤,去附近的卫生院做了简单的消毒、清创和包扎,此时,四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坐在休息椅上,看到林海东出来,全都站了起来。   单文晖很是自责,开口道:“林先生,我……”   “没事,你做得很好。”林海东是个宽厚的人,拍拍单文晖的肩,说,“做完笔录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我通知,今晚先好好地睡一觉。”   单文晖点点头,攸晴在边上欲言又止,林海东看向她,问:“你就是攸晴?”   攸晴小声说:“是。”   “今天谢谢你了。”林海东的眉头并未舒展,因为医院里还没有消息传来,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和攸晴一样,都在等待,说,“我不知道唯一现在怎么样,如果有消息,我会告诉给小单。”   和案情有关的细节,林海东不能外泄,与攸晴几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后,带着助理、保镖和律师离开了派出所。   坐车去医院的路上,林海东给一位相熟的私家侦探发出微信:   【林海东】:帮我查三个人,攸晴,俞红,谭苏,查查他们的经历和背景,务必详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不容乐观   凌晨一点多, 攸晴在卫生间准备洗澡,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又脏又乱, 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是擦伤, 还有淤青, 有些地方包上了纱布,有些小伤就没去管,碰一下依旧会隐隐作痛。   她的T恤上有大片干涸了的血迹,血腥味还未散去,那件外套更是被血水浸透, 再也不能穿,被丢进了垃圾桶。   攸晴去卫生院处理伤口时就是这副模样,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她只能安慰他们, 说这不是她的血。   护士惊疑:“那是谁的?流这么多血,会有生命危险吧?”   当然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晚上, 林唯一一直在死亡线上走钢丝, 攸晴闭上眼睛, 脑袋里就会浮现出他血流满面倒在她怀里的画面, 心脏被狠狠揪紧, 甩甩脑袋不敢再想, 怕自己又一次哭出来。   她懊恼又自责,还担心得要命。这样平静的一个晚上,他们之前还在一起吃饭、聊天, 突然之间就发生了巨变。攸晴已经是第三次看着林唯一被救护车送走, 还是血淋淋的模样, 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命里犯太岁,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灾祸?   幸好,攸晴不是那种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她遭遇过太多的痛苦,承压能力要比同龄女孩强许多。   事情很复杂,她知道自己想再多都没用,眼下只希望林唯一能平安无恙,至于前因后果,就交给专业人士去调查吧。   洗完澡,攸晴回到房间,没过多久,谭苏和俞红来了。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他俩都睡不着,凑到攸晴房里来开小会。   谭苏带来了攸晴的书包和行李袋,前者是在垃圾房找到的,后者被警察发现,只是那袋零食不见了,估计是被路人捡回了家。   谭苏坐在椅子上,说:“我们先去的垃圾房,里面没人,只找到你的背包,还有林唯一留下的一瓶急救药,我们就在附近找你们,听到声音才赶过去。”   俞红皱了皱眉,说:“我不懂哎,林唯一都半死不活的了,为什么不留在那儿等待救援?那个地方还算安全啊,你没和他说清楚吗?”   “我说了,他……他就是想来帮我,他不知道我会功夫。”攸晴垂着脑袋坐在床沿边,很是无力,“还有,他其实是另一个林唯一。”   “另一个林唯一?叫出来了?”谭苏惊讶。   攸晴看着他:“不是我叫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切换了人格,总之我能确定,后来出现的这个林唯一,不是平时的那个。”   平时的那个林唯一,看到攸晴被保镖摁到地上,都会无情地走开;平时的那个林唯一,点菜只管自己的口味,不会去征询同伴的意见;平时的那个林唯一,看到攸晴提着两个大袋子,都能做到熟视无睹,走得心安理得。   他不是故意表现得没有风度,他是压根儿没有这样的意识,一个从小到大被保护过度的病秧子,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哪里会因为担心攸晴的安危,而冒着生命危险赶来帮她?   只有另一个林唯一,才会做这样的事。   想到林唯一,攸晴又想哭了,惨兮兮地看向俞红,声音里带着哭腔,问:“红姐,他会不会有事?”   俞红答不上来,坐到攸晴身边搂住她,说:“你在这儿担心也没用,至少他家不差钱,一定会用最好的医疗资源给他治疗,咱们就等单文晖的消息吧。”   攸晴在俞红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帮我挡了一棍子,本来都不会有事的,他要是真有什么好歹,我、我怎么办……”   谭苏见不得攸晴哭得这么伤心,气呼呼地说:“他要是不自己跑出来,更加不会有事!”   “也难说。”俞红摇了摇头,“就算这次没事,也会有下一次,这次搞得严重些,反而能让林唯一的爸妈更重视,以后也能将安保工作部署得更周全。”   “到底是谁要杀林唯一?”谭苏还是想不明白,“杀他干什么?柳翠说他这条小命撑不了多久的,指不定哪天就会死,干吗还要兴师动众地去杀他?”   攸晴和俞红都不知道答案,关于林唯一,他们三个只知道他的病症,不清楚其他情况。   但攸晴听到那句“他撑不了多久”,心里还是很难受,说:“他的病可以治啊,不是你说做个心脏移植就行了吗?也许就是有人不想让他做移植,怕他活过来。”   攸晴的话给了谭苏灵感,他开始发散思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在逼他做移植?按照你说的,那什么鞭炮,花盆,其实都不致命,纯粹是在吓唬他,会不会是因为林唯一太倔,打死不肯做移植,那人就想逼得他心脏病发作,他害怕了,不想死了,也许就同意做手术了?”   俞红觉得这太扯淡:“那要是真吓死了呢?心脏病又不是能随便控制的。”   谭苏双手一摊:“他要是不做移植,不也是个死么?有个词儿是不是叫不破不立?我觉得这不是没可能,死马当活马医嘛。”   俞红哑口无言,三人沉默了一会后,俞红想起一件事,说:“晴晴,刚才柳翠给我打电话,问我林唯一是不是出事了。”   攸晴一愣,抬起头,泪汪汪地问:“她怎么知道?”   俞红说:“这不稀奇,她总有自己的路子。柳翠让我通知你,她要见你,明天晚上八点,你去老地方找她。”   攸晴点点头:“我知道了。”   谭苏给她出主意:“你其实可以去找柳翠探探话,我估计她能知道谁是幕后主谋。”   攸晴压低声音,问:“会不会就是她自己?”   “不可能。”俞红抢先否认,“她有病啊,想杀林唯一,还派你去接近他,干什么?是想让你们勾搭上后,来个马上风吗?”   攸晴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地问:“什么是马上风?”   谭苏以手掩嘴不停地咳嗽,俞红才想起攸晴年纪还小,啥都不懂,呵呵笑道:“没什么,我瞎说的,反正我觉得不会是柳翠。”   攸晴稍稍安心,俞红和谭苏见她不再哭泣,轮番安慰她几句后一起离开了房间。攸晴爬到床上,打开手机发现有好多未接电话和未读微信,都是室友们来询问她怎么没回寝室。   攸晴给她们留言,说自己有点事,第二天会去学校。   留完言后,她又想起俞红的话,去搜索“马上风”,看到打头的一句话就羞得面红耳赤:马上风一般指性//交猝死……   攸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她丢开手机,抱着被子躺下来,心里又一次想起林唯一。   他出来了,那个她喜欢的副人格,可惜,她都没能好好地和他说几句话。   攸晴无法苛责林唯一的鲁莽行为,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好心,他觉得攸晴是个柔弱的女孩,他得保护她。   笨蛋,也不想想自己有多菜。   客栈小楼里的灯光陆续熄灭,到了半夜,几个筋疲力尽的人相继进入梦乡。   ——   此时的彦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依旧灯火通明,忙碌异常,林唯一被连夜转院到这里,原因是他的心脏病。   他额头上受的棍击看起来很吓人,出血量也不小,实际上并没有太危险,颅骨没有骨折,脑内也幸运地没出血,在彦湖湿地附近的医院做过消毒、缝针处理后,不会再有问题。   最危急的还是他的心脏病,状况很不好,转院时,林唯一已经处于休克状态。   邵骏院长在家睡觉,半夜被邹敏的电话叫醒,立刻赶来医院,参与到对林唯一的抢救中。   急诊室门口,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各种高端仪器都被用上,邹敏在走廊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没多久,林海东也赶来了,陆续赶来的还有邹婉和邹培琛。   彭依兰已经回到海城,蔡建兴、邹静夫妻也回到了深城,邹敏没有通知他们,事情太过突然,又是半夜,通知他们也没用,就只给大姐和小弟打了电话。   一直到凌晨五点,林唯一又一次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算是转危为安,听到邵骏说出那句“他暂时没事了”,邹敏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扑通落地。她身子摇晃了一下,被林海东扶住,邹婉代妹妹问邵骏:“邵院长,唯一现在是什么情况?”   邵骏的神经紧绷了几个小时,此时极为疲惫,沉吟了一下才对着面前的四人开口:“不容乐观。”   邹敏差点晕过去。   “必须要尽快进行移植手术了。”邵骏给几位家属详细讲解林唯一目前的心脏状况,夹杂着很多专业术语,邹培琛和邹婉听不太懂,邹敏和林海东倒是听得很明白,这些年,因为林唯一,夫妻二人都快成为半个心脏病专家。   讲解完病情,邵骏非常严肃地说:“情况就是这样,我不和你们开玩笑,如果不移植,下次再发病,神仙也救不了。”   邹培琛是个外行,插嘴道:“院长,我听说现在已经发明出了人工心脏,唯一能用吗?”   邵骏还没回答,邹婉先开了口:“什么人工心脏!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唯一只能移植真正的心脏!人类的心脏!”   邵骏认同邹婉的话:“没错,唯一的病情不适合用人工心脏,并且不能再用手术治疗,装什么支架都没用了。”   邹培琛不再吭声,邹婉冷静地问:“邵院长,我想知道,如果不移植,唯一还能撑多久?”   邵骏想了想,摇头道:“不好说,也许三个月,也许两个月,也许就是明天!这不是癌症,能根据病灶估算出剩余的存活时间,这是心脏病,会猝死的!”   “移植,移植,我们做移植。”邹敏哆嗦着嘴唇,坚强地站直身体,对邵骏说,“我不管唯一怎么想了,这件事我来做决定,他事后要是发疯就让他来找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明明可以活!我绝对不会让他去死!我就只有他一个孩子!”   她情绪激动,邹婉过去扶住她,安慰道:“阿敏,阿敏,你冷静一点,听听邵院长怎么说。”   邵骏说:“如果决定做移植,就要开始找供体,这个需要排队,但林唯一情况紧急,可以开绿色通道,只要出现配型合适的供体,我就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邹培琛又插了句嘴:“移植手术成功率高吗?移植后唯一能好起来吧?我听说这种移植手术都会有排异反应,很痛苦的。”   这也是林唯一拒绝做移植手术的理由之一,抗排异的确很痛苦,不管是急性排异还是慢性排异,对病人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巨大的考验。有些人器官移植后终身在与排异反应做斗争,生活质量非常差,林唯一说自己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宁可去死,一了百了。   邵骏说:“那就要看配型,看运气,谁都说不准。至于手术后能存活多久,我只能给数据,五年存活率80%,十年存活率70%,世界上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后存活最久的病例是活了三十多年,目前还健在。”   这些数据给了邹敏强大的信心,她想,只要搞定林唯一的厌世情绪,她的儿子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邹敏和林海东把寻找供体的事委托给邵院长,就急匆匆地去病房探望林唯一,邵骏说自己要去忙,也离开了。邹培琛跟在邹敏夫妻身后,走了几步后突然回头,发现邹婉没动,还站在走廊上发呆。   邹培琛叫她:“大姐,走啊,去看看唯一。”   “他刚刚抢救完,要多休息,病房里人太多,不太合适。”邹婉抚了抚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说,“你到底年轻,一夜没睡还这么精神,我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实在是吃不消,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和你二姐说一声。”   邹培琛说:“好,那我过去了。”   等邹培琛离开急诊室,邹婉往四周张望了一下,镇定地走进安全通道,沿着楼梯往上走。   天空刚泛出鱼肚白,这个时点的医院,除了急诊室,别的区域人都不多,安全通道内安安静静,感应灯因为邹婉的脚步声而逐层亮起。走到三楼半时,她抬起头,就看到四楼平台的墙壁上靠站着一个人,正在捏鼻梁提神。   这个人,正是刚刚离开的——邵骏。   作者有话说:   本章心脏移植相关数据摘自网络,也有私设,不与现实挂钩呦。   昨天那一棍子,本来是写的后脑勺,后来想起,要是打后脑勺,清创时得剃头发,哦no,长发美男人设不能倒,所以让林唯一倔强地转了个身,用额头去迎接棍击!hhhh   林唯一:……   —— 第26章 、柳翠   这一晚, 因为担心林唯一,攸晴睡得很不踏实,天才蒙蒙亮就起了床, 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学校。   下楼时她遇见俞红, 俞红说:“单文晖刚给我发了消息, 说林唯一没事了。”   攸晴捂住胸口长出一口气,立刻又问:“他在哪个医院?我能去看他吗?”   “估计不行。”俞红摇摇头,“单文晖说林唯一现在很虚弱,还没醒过来,这次又是外伤又是内伤, 肯定要调养好一阵子,而且幕后主使还没抓到,他可能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养伤,连家里亲戚都不告诉, 所以,不方便探视。”   “哦。”攸晴点点头, “没关系, 他没事就好。”   谭苏起床后, 开车送攸晴回学校, 她不可避免地错过了第一堂课。走进教室时, 班里同学看到攸晴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纷纷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攸晴摸摸脸上的擦伤,懊恼地说:“别提了,昨天在我姐家附近吃烧烤, 撞上了打群架, 我就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还去警局录了口供,搞到大半夜呢!”   一群大一学生听得一惊一乍,让攸晴详细讲讲,攸晴就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起了“故事”,直到上课铃响,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开。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攸晴吃过晚饭,说要出门,金露问她:“你去哪儿?都受伤了还要出去吗?”   攸晴早已编好理由:“我朋友昨晚也受伤了,还在住院呢,我去看看她。”   金露说:“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攸晴出了门,打车去到“老地方”,那是一家开在城南的高端医美机构,独门独院一栋楼,柳翠就是老板。   这是她名下的产业之一,攸晴长大后,渐渐知道柳翠在做什么,她开美容院,开医美机构,还开酒吧和私人会所,客户群体里不乏政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交际广泛,人脉通达。   其实,攸晴知道,这些只是柳翠明面上的公司,私底下她似乎还涉及一些灰色产业,那些事,谭苏更清楚,但他从来不会对攸晴说。   柳翠在这栋小楼的顶层拥有一间豪华办公室,有直达电梯,最里间的落地窗外是露台,种满了绿植和花卉,柳翠在地上做了榻榻米,喜欢在这儿喝茶、赏花、与人密谈。   攸晴在医美中心的一楼穿过曲折的走廊,找到一部角落里的电梯,摁下密码,电梯才关门上行。   来到七楼后,她走出电梯轿厢,敲响了柳翠办公室的门,听到里头传出一道轻柔女声:“进来吧。”   攸晴开门进去,看到柳翠在插花,台面上摆着一堆百合、香槟玫瑰、勿忘我,柳翠站在桌边,正拿着剪刀修剪花枝。   她穿着一件改良版旗袍,富贵紫,镶银线,乌黑浓密的长卷发自自然然地垂在肩上,风姿绰约,妆容美艳,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说她三十多岁,不会有人怀疑。   说起来,俞红的穿衣、打扮风格受柳翠影响很大,但攸晴觉得,俞红还是没有抓住精髓,那种媚相,俞红只在皮,柳翠却是溶在了骨子里。   不过她俩性格也不一样,俞红外表冷艳,内里其实是个热心肠。   攸晴在离柳翠三米远处停下脚步,说:“翠姨,我来了。”   柳翠媚眼一撩,看清她后愣了一下:“怎么伤成这样?”   攸晴说:“都是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柳翠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用食指勾住攸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个子本就比攸晴高很多,又穿着高跟鞋,这样的俯视令攸晴产生了巨大的压迫感。   她一直都害怕与柳翠对视,那双眼睛美则美矣,却没有感情,攸晴毫不怀疑,在柳翠眼里,自己和一只狗一只猫没有区别,只有听话、乖顺,才有肉吃。   柳翠左右端详攸晴的脸,收回手,淡淡地说:“楼下有祛疤的药膏,一会儿你拿两支回去涂,小姑娘家家,挺漂亮的一张脸,自己要爱惜。”   攸晴低眉顺眼:“好的,谢谢翠姨。”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柳翠回到桌边坐下,一边插花,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从头说起。”   攸晴说:“昨天晚上在红姐客栈,我们吃晚饭的时候……”   “停。”柳翠看着她,“从四月三十号说起。放假第一天,林唯一就去了俞红那儿,对吗?”   攸晴:“对。”   柳翠说:“就从那天说起,之前你俩在学校里的恩怨,我已经知道了。”   攸晴没敢隐瞒,把小长假里林唯一三次去到红姐客栈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一次说得最详细。她不知道警局的调查结果,只讲客观事实,不敢对内情胡乱猜测。   柳翠听归听,手里的活儿一直都没停,攸晴说完后,她很久没出声,攸晴等了一会儿,怯怯地问:“翠姨,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道。”柳翠娇媚一笑,看向攸晴,“反正不是我。”   攸晴:“……”   见她愣住,柳翠补充道:“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攸晴连忙否认:“我、我没有,没有。”   柳翠站起来,在房间里缓缓踱步,说:“我能排除掉几个人,剩下的几个,我也不确定到底是谁。哎呀,谁让林唯一是个香饽饽呢?想他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啦。”   攸晴心惊肉跳:“为什么?”   柳翠失笑:“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钱啊!很多很多的钱,你难以想象的数目。”   见攸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柳翠便耐心地讲给她听:“林唯一的父亲林海东是东敏集团的董事长,林海东家族在百富榜上常年居于三十多名到五十多名之间,坐拥资产六百多亿。”   攸晴在心里速算,六百多亿!这得有多少个零?   柳翠没理会她的震惊,“噗嗤”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说:“但是呢,这个所谓的‘家族’比较搞笑,除了林海东,别的一个姓林的都没有,全是林唯一的母亲邹敏这边的亲戚。林海东快六十岁了,你想象一下,如果他退休,或是死了,这庞大的家产要交给谁?谁,会是东敏集团下一任的董事长?”   攸晴想当然地回答:“林唯一?”   柳翠笑着问:“你觉得林唯一可以吗?”   攸晴语塞了。   对哦,林唯一身体那么糟糕,要他去做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未免太强人所难。   柳翠说:“你和很多人一样,觉得林唯一不可以,但是,有另一些人,觉得林唯一可以。”   攸晴:“?”   柳翠继续说道:“东敏集团内部有许多派系,这些派系的一把手都是邹家人,他们时而合作,时而争斗,对外抱团,对内却是谁都不服谁。而董事会里有很多林海东的心腹,他们这一派不希望董事长的位子交到别人手里,是仅有的、主张让林唯一来继位的一群人,我猜测,他们也是受了林海东的授意。”   “这就好比什么呢?嗯……古时候的皇位继承,老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忠臣们不想让皇位落给旁支,不管那个太子有多么不堪,只要他流着皇帝的血,那他就是正统。如果最后太子没上位,那这些臣子就会死得很惨,东敏那几个董事也一样,林海东要是倒了,他们这十几、二十年的努力,就等于是白费了。”   “况且,林唯一并不是个纨绔,除了身体不好,他脑子还挺聪明,学业向来优秀,加以调//教,不见得担不了大任。”   “目前,林海东身体还算健康,再干个几年问题不大,也没人敢朝他下手,因为他的确很有本事,他要是出了意外,东敏集团会有大动荡,谁都兜不住。”   “这十几年来,那些人互相掣肘,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们其实都在等,等林唯一死,只要林唯一死掉,‘保皇党’就没东西可保了,东敏集团必定易主,至于谁能接位,那就各凭本事。叫人头痛的是,那个被预判活不过成年的林唯一,居然到现在都没死,要是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他可能会活得更健康,这怎么能让他们安心呢?”   “所以,就有人蠢蠢欲动了呀,想要提前打破平衡,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掉林唯一。”   柳翠讲得浅显易懂,攸晴都听明白了,心想,富豪家庭真是复杂呀,做个富二代居然还有生命危险,林唯一都那样凄惨了,居然还有人要杀他。   但攸晴还是有个疑问,思索后大着胆子开口:“翠姨,那我去接近林唯一……就是你给我的那个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暂时还没想好。”柳翠以手支颐,微微一笑,“你可以理解为我想在林唯一身边放一个人,一个会叫他牵肠挂肚的人,方便以后做事。啊,说起这事儿,你真是让我惊喜,我本来都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你真的能接近林唯一,似乎还和他相处得不错。”   攸晴忍住恐惧,直视着她的眼睛,摇头道:“翠姨,如果你是想叫我去杀掉林唯一,我不会答应的,杀人犯法,我做不到。”   “放心吧,晴晴。”柳翠笑着说,“我也不希望林唯一死掉,那些人越是寝食难安,我就越开心,你只要继续接近林唯一就行了,有什么消息,及时向我汇报……哦,对了。”   她秀眉微皱,神秘兮兮地问,“他真的有双重人格,是吗?”   攸晴点点头:“我觉得……是。”   柳翠说:“这几年,我其实查到过一个很劲爆的消息,一直没法求证。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整个局面会变得更加混乱。接下去,你重点查查林唯一双重人格的事,搞清楚那两个人格是怎么切换的,我需要这方面的信息。”   攸晴知道柳翠不会告诉她那个劲爆的消息是什么,但她觉得,只要不让她去伤害林唯一,做别的事都没关系,便点头道:“好,我会去查。”   事情谈完了,攸晴准备离开,临走前,柳翠又叫住她:“你外婆前几天身体不好,可能要做一个肠道手术,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手术费你不用担心。”   攸晴垂着头,说:“谢谢翠姨。”   这就是柳翠拿捏她的手段,每次见面,都会以外婆的近况做结尾。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柳翠是在提醒攸晴,外婆的命还系在她手上,所以,攸晴必须要听她的话。   ——   “柳翠?”   坐在办公桌前,林海东看着从档案袋里拿出来的一大叠资料,陷入沉思。   这已经是事发后的第五天,私家侦探送来了调查结果。   俞红、谭苏和攸晴,全是柳翠资助抚养的孤儿,三个小孩和柳翠都是沾亲带故,而柳翠经商三十年,经济实力不错,收养他们并没有太大的负担。   林海东起先怀疑攸晴等人,是因为他们都会功夫。武术虽然是华夏民族的传统文化之一,但到了现代社会,会打的人真没几个了,林唯一遇到危险,居然有三个会功夫的年轻人出手帮他,怎么想都很奇怪。   拿到柳翠的资料后,林海东发现,柳翠的父母都是武术界的泰斗,一个练长拳,一个练刀术,家里旁支也多习武,算是一个武术世家,这么一想,好像也很正常。   “柳翠,柳翠……”林海东一边琢磨,一边又看了眼柳翠的照片,照片上是个陌生的漂亮女人。他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在哪儿呢?”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邹敏的电话,他接起来,听到邹敏激动的声音:“海东!唯一醒了!”   “真的?我马上过去!”林海东搁下电话,把档案袋收拾好锁进抽屉,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办公室。   ——   林唯一昏迷数日,就是醒不过来,真是急坏了邹敏和林海东,生怕他是因为头部受伤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偏偏医生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试过了各种促醒的方法,都没用,搞得一群专家一筹莫展。   就在邹敏快要绝望的时候,林唯一终于睁开了眼睛。   守在病床边的邹敏喜极而泣,抓着儿子的手,刚要问问他感觉如何,林唯一的反应却是叫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表情惊恐,眼珠乱转,又是挥手又是踢腿,把挂在手背上的点滴针都给扯了下来,接着又在病床上缩成一团,抱着脑袋大叫:“这是哪儿?这是哪儿?!救救我,救救我!不要再关我了,不要再关我了……”   那魔怔的样子让邹敏直接傻眼,叫他也不应声,碰他就被他甩开,最后几个医生护士齐上阵,摁住林唯一的手脚,才让他安静下来。   林唯一渐渐看清病房的环境,眼珠缓慢地转动,视线经过那些陌生的脸庞后,最终定格在邹敏脸上。   他盯着邹敏看,一开始像是不认得她,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了,抖动着嘴唇,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梗着脖子叫道:“妈,妈!送我去安乐死吧,我求求你送我去安乐死吧!我不想再被关起来了!你让我去死吧!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邹敏:“……”   好嘛,脑袋砸一下,还整出个安乐死来了,真能干啊。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黑暗   林唯一无法对别人描述自己之前的经历, 甚至都不知道这段经历跨越了多少时间,邹敏说他昏迷了五天五夜,林唯一想, 那大概就是五天吧。   可是, 才五天吗?   他怎么感觉已经过了五百年!   林唯一清楚地记得自己被林小二逼到“下线”的经过, 那一刻他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撑破他的脑袋,挤爆他的血管。那股力量势不可挡,林唯一完全没有能力去抗衡,精神稍一松懈, 他就被“弹”走了。   用“一键下线”来形容,最是妥帖。   本来嘛,下线就下线,林小二上线时林唯一就是会下线, 反之亦然。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无数回,林唯一大不了就失去意识, 陷入昏睡, 等他一觉睡醒, 自然可以重新掌控身体。   可这一次, 林唯一下线时意识清醒, 转瞬之间, 他就去到了一个这辈子只短暂地去过一次、却再也不想去的地方——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林唯一第二次遭遇“鬼压床”, 差点喷脏话。   一开始,体感还是和上次一样,他躺在某个地方, 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寂静无声, 不管他怎么眨动眼睛,或试图转动脖子、张开嘴巴,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闻不着、叫不了。   身体被禁锢,一丝一毫都无法动弹,林唯一用尽全部力气去感知,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结果都是失败。面对着那茫茫黑暗,他竟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他不会是在宇宙中吧?   林唯一被“弹”走时本就心神恍惚,这会儿更是心力交瘁,他不想再费脑子去思考,准备先睡一觉,按照经验,“鬼压床”不会持续太久,说不定等醒来后,他就回去了。   巷子里那么危险,就交给林小二去应对吧。   这么想着,林唯一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他醒过来,睁开眼睛后就发现事情不妙,他还被困在那个鬼地方!   林唯一这时候才感觉到恐惧,却又找不到办法自救,不能动,不能喊,看不见又听不见,他能怎么办?   林唯一只能用脑子去想,在脑海中一声声地呼喊林小二:   ——林小二!林小二!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林小二,差不多了,你那边解决了吗?是死是活你倒是吭一声啊,真死了我也无所谓,你把我一起带走嘛!   ——小二,二二,二仔?   ——我求求你,把我放出去吧,不要把我关在这儿,要么你给我一个时间,告诉我要待多久,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林小二,出来啊!   ——林!小!二!!   林唯一积聚起恐惧与愤怒的力量,打算像上次那样,靠这股力量去冲破禁锢。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要把林小二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后来又想,不用那么复杂,如果能醒过来,他立刻就去死,为了防止再有下一次,他必须死得透透的,苍天啊!死掉总没问题了吧!   然而奇迹一直没有发生,林唯一被困在那片黑暗里很久很久。他时醒时睡,分辨不了白天与黑夜,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饿与渴,他没有便意,没有痛觉,连那十几年来如影随形般的心脏抽痛都不见了。   林唯一有过许多古怪的想法。   他想,渐冻人是不是就是这样?   不对,渐冻人好歹能听见,能看见。   那植物人呢?他是不是和植物人的状态一样?   也不对,植物人没有思想,不像他现在这样思维活跃,连英语、数学都还记得。   唔,倒也不一定,谁知道植物人到底有没有思想,也许他们就是不能开口罢了。   某个瞬间,林唯一甚至想到,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如果死亡是这样的一种状态,那可真是叫人绝望啊。   林唯一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度过了漫长的时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于,他崩溃了,能感觉到眼泪在溢出眼眶,可他发不了声,只能无声地哭泣。他想,他是不是要被永远地困在这里了,意义是什么?就不能让他彻底地死去吗?   都说死亡可以终结一切痛苦,为什么到他这儿会这么艰难?   ——林小二,你能听见我的心声吗?   ——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你行行好,就让我去死吧……   转机到来的那一瞬,林唯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像往常一样,躺在虚空中茫然地眨眼睛,眼睛闭上,睁开,闭上,睁开……下一次睁开时,眼前又一次光芒万丈,林唯一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全身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不受控制地挥动双手、抬动双脚,听到耳边传来阵阵呼喊声:   “唯一,唯一!你怎么了?”   ……   重回人间,林唯一恍如隔世。   他变得安静许多,能在窗边呆呆地坐上两三个小时,一动不动,看小花园里的老人晒太阳,医护人员走来走去,有时候甚至能盯着天上的一朵云看很久。   他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不知道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指认不出鹰钩鼻、寸头等人的照片,也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拿着扫帚去与人打架。   他还记得攸晴,记得她让他留在垃圾房等待救援,记得她独自一人猫着腰溜出去,大喊大叫着把凶徒引走。   他的记忆断档在巷子里,因为原本就有间歇性失忆的病症,林海东与邹敏也知道他有双重人格,所以他说他不记得了,他们就没再追问。   这些天,林唯一一直在一家民营医院休养,地点对外保密,连邹培琛和邹婉都不知情。邵骏安排了一位资深的心脏病专家每隔一天去一趟医院,帮林唯一做常规检查。   林海东与儿子聊了一次,坐在窗边,林唯一问父亲:“爸,是谁做的,查出来了吗?”   林海东叹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所有的线索往上追踪后,都断在了“宇宙波”那里,包括那个通知商户要检查的电话,经办人也是因为收了不小的一笔钱,以为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宇宙波”的IP地址在境外,交易用的是虚拟货币,查来查去,什么都查不到。   至于林唯一去彦湖湿地的行踪泄露,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给“宇宙波”,这条线,林海东倒是查出了内鬼是谁,就是林唯一的那位司机。   动机很没有悬念,还是因为钱。   林唯一听完后,轻轻一笑,说:“算了,无所谓,我已经不在乎了。”   他变得很害怕入睡,闭上眼睛就会感到恐惧,就算睡着了也很容易惊醒,每次醒来都会急急忙忙地去开台灯,只有看到那抹光亮,才能稍微安心。   邹敏把唐医生请来医院,想让林唯一和对方聊聊,林唯一断然拒绝,他像是有了被害妄想症,害怕唐杰楷会给他做催眠,催眠多么可怕!万一他又被弹下线呢?   林唯一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很奇怪,林小二像是消失了,很久都没有出现,林唯一对着镜子说过话,问对方,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他故意没说出那片黑暗的具体情况,问得模棱两可,害怕那是林小二的阴谋诡计,要是对方看出了他的恐惧,会想办法再把他送过去。   为了不让林小二“听”到相关信息,林唯一决定不把那段经历告诉给父母,邹敏问过他,“不要再把我关起来了”,到底是“关”在哪儿?   林唯一装傻,说自己不记得了。   苏醒后,林唯一又在医院里休养了十天,额头上的纱布拆掉了,留下了一道伤疤,倒是可以用刘海盖住。   他的身体恢复良好,体感和出事前已经差不多,林唯一要求出院,父母征询过邵骏的意见,同意接他回家。   ——   五月二十号,谐音“我爱你”,是个除西方情人节与七夕节外,另一个能让小情侣有借口腻歪一下的节日。   这天是周五,红姐客栈在经历几周的淡季后,又一次迎来满房,因为俞红搞了个“520”优惠套餐,订房的几乎都是小情侣。   攸晴下课后就被俞红叫去客栈帮忙,厨房、餐厅两头跑,偶尔还要去停车场接客人。   客栈里的长住人员有了小小的变化,董阿姨退租了,开着她的小车去了北方,谭苏也离开了彦城,去大西北帮柳翠办事。   攸晴喜欢忙碌,忙碌时能让她想不起林唯一。   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联系,攸晴给林唯一发过微信,问他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林唯一没回,这是他惯常的做派,攸晴也没放在心上,相信林唯一的父母可以把他照顾得很好。   不是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嘛。   前台桌上电话响,攸晴接起来,热情地说:“你好!红姐客栈。”   对面是个陌生的男声:“你好,我预订了两间家庭房,我看网上说,你们好像能来停车场帮忙拿行李?”   “啊,是的。”攸晴说,“我现在就过去,到了打您这个电话。”   她拖出一架行李车,拉着车子就出了门,快步赶去停车场。   这天晚上,巷子里的气氛有点小暧昧,情侣明显比平时多,好多小店小摊除去卖自家的商品,还卖起了鲜花,最多的就是单支装玫瑰。   攸晴来到停车场,拨通之前的那个电话:“你好!我到了,请问您是哪辆车?”   电话里的声音变了,变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朗,冷淡,还特别好听,那人说:“回头。”   攸晴难以置信,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林唯一闲闲地靠站在一辆轿车旁。   他换了车,还换了司机,保镖倒是没换,数量变成了两个——单文晖和王胜同时当班。   林唯一还是老样子,头顶的发拢去脑后,松松地扎了一个揪,下面的发就随意地散在肩上,身上是一件设计独特的白色薄款外套,搭配牛仔裤、休闲鞋,整个人俊美非凡,精致时尚,像是可以直接去参加国际时装周。   攸晴愣愣地望着他,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个头发凌乱、衣衫肮脏、手里还挥舞着一把扫帚的男人。   林唯一见她没动,眯了眯眼,问:“才半个月没见,就不认得我了?”   攸晴鼻子一酸,小嘴一瘪,突然就迈开双腿向他跑去,林唯一猝不及防,已经被攸晴扑了个满怀,又被她拦腰抱住。   “你干什么?!”林唯一挣扎着想要推开她,发现居然推不动,这女孩两条手臂看着纤瘦,力气却很大,再箍下去,他腰都要断了!   接着,他就听到了攸晴哭泣的声音:“呜呜呜呜……”   林唯一:“……”   王胜和单文晖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个情况……应该,不用,去干涉,吧?   林唯一挣扎未果后,认命了,像个电线杆子似的僵在原地,任由那女孩将他抱紧。   他想:算了,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我让你揩会儿油。   就这么过了两分多钟,林唯一还没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已经下意识地抬起双臂,回抱住了面前的女孩。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红玫瑰   林唯一很久没用这样的姿势与人拥抱了, 一时的感觉竟是分外新奇。   他没谈过恋爱,也没有那种能勾肩搭背的同性好友,与父母拥抱的记忆停留在十三、四岁, 后来他长大成人, 因为性格原因, 越发抗拒与人亲近,被不熟悉的人碰一下都会炸毛。   可这一刻,怀里抱着一个不算太熟的女孩,个子小小的,身体软软的, 林唯一却并不排斥,心底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充实感,他甚至用手掌去摩挲攸晴的后脑勺,还玩了玩她的马尾辫。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皮肤饥渴症?林唯一与攸晴拥抱许久, 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柔时光,都舍不得松手了。   不远处, 单文晖把头凑向王胜, 小声说:“猜猜看, 会亲么?”   王胜思考得很认真, 说:“不会……吧。”   单文晖:“为什么?”   王胜说:“两个小屁孩, 啥都不懂, 小林先生很纯情的。”   单文晖:“噗。”   最先感到尴尬的反而是攸晴,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胆大包天地抱住了林唯一,想要松手还松不掉, 她被对方抱得更紧, 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鼻息间萦绕着那股淡淡的中药味,无语的是,这家伙好像还把她当成了一件玩具,居然用手指去绕弄她的辫子。   攸晴:“……”   这误会有点大呀,攸晴知道自己冲动了,那具身体是林唯一没错,但她真正思念的、担心的、想抱的,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攸晴收住眼泪,手掌抵在林唯一胸腹间推了一下,小声说:“松开啦。”   林唯一这才松开怀抱,攸晴连忙后退一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红着脸都不敢看他。林唯一觉得有趣,把两只无处安放的手插回裤兜,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干吗?是你先来揩我油哎,怎么搞的好像是我在占你便宜?我都没喊‘非礼’呢。”   攸晴噘起嘴:“对不起。”   林唯一难得礼貌:“没关系。”   攸晴抬起头来看着他,问:“你没事了吗?已经可以出门了?”   “嗯。”林唯一说,“出院两天了,下周一我打算回学校上课。”   攸晴很担心:“不再多休息几天吗?那天,你伤得还挺重,我看你都瘦了。”   林唯一耸耸肩:“是轻了几斤,不过我已经休息很久了,再不回去上课,期末考估计又得挂科。”   林小二考试再厉害,也不能长时间地缺课,林唯一很想知道对方还在不在他的身体里,初步想出两个办法来鉴定,第一,去上课,参加期末考,第二,来见攸晴。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决定着林唯一下一步要怎么做。   如果经过那场袭击,林小二彻底消失了,林唯一真的会考虑去做心脏移植手术,开启他人生的新篇章。   如果林小二还在,那林唯一就会把死亡提上日程,Game Over,他不玩了。   攸晴又往前走了一步,仰起小脸说:“我看看你额头上的伤。”   林唯一:“?”   攸晴见他没吭声,大着胆子用手指去撩他刘海,林唯一的身子又一次变得紧绷,眼前是女孩那张充满胶原蛋白的红润脸庞,还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因为刚哭过,眼眶还有点红,离得那么近,林唯一都能看清她长睫毛上沾着的泪水。   攸晴的注意力在那道伤疤上,心疼地问:“缝了几针呀?看着还挺明显的。”   林唯一抬手拨开她的手,说:“四针,没事,过些日子应该会淡一点。”   攸晴说:“我有祛疤膏,一会儿给你一支,我用过,效果很好,你看,我这里也弄破过,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   她指着自己脸上几个地方让林唯一看,林唯一还真凑了过去,边看边问:“那天打架受的伤?”   “昂,没你重。”攸晴笑得羞涩,“都好啦。”   停车场时常有车辆进入、离开,王胜捅捅单文晖,说:“去问问,还走不走了?这儿进出的人不少,我怕再出事。”   单文晖觉得有道理,咳嗽了几声,扬着嗓子问:“小林先生,要把行李搬下来吗?”   林唯一站直身子挥挥手:“搬吧。”   单文晖就和司机去后备箱搬行李了,攸晴有点懵,问:“什么行李?”   林唯一说:“我订了你家客栈两间房,今晚在这儿过夜。”   攸晴:“???”   她好半天没出声,直到单文晖把两个大箱子搬下车,才知道林唯一没有开玩笑。攸晴吓坏了:“为、为什么要在这儿过夜?不是,你前不久还在这儿遇到过危险,就不怕那些人再来找你吗?我、我们家客栈又没有保安,你这样住进来,我们压力很大的!”   林唯一说:“我带了保镖啊,他俩会轮班守在房间外,放心吧,要不要我给你签个生死状?写明,林唯一是死是活,都与你们客栈无关。”   攸晴急了:“你别闹啦!我没和你开玩笑!”   林唯一说:“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啊。”   攸晴真的不敢把这尊大佛请回客栈,林唯一的老爸有六百多亿身家,六百多亿啊!他要是在客栈出事,别说卖掉红姐和她了,就算卖掉翠姨都赔不起吧!   单文晖已经拉过攸晴带来的行李车,把两个大箱子搬上去,自己拖着车子往外走,随行的还有司机。王胜则走到林唯一身边,说:“小林先生,我们走吧。”   林唯一迈动长腿,潇洒地往出口走去,攸晴被这大少爷的任性惊呆了,手足无措地追在他身边,还在努力地让他改变主意:“真的不要了,我们家客栈房间小,装修差,早餐没几样菜,你住不惯的!要么你去住景区里头那家酒店,特豪华!早餐也……”   “攸晴。”林唯一打断攸晴的话,转头看着她,“我说过,我一定会来你家客栈住一晚,你也说过,会给我打折。”   攸晴:“……”   这真是一个送上门来的铁证,这个林唯一都不知道她曾经说过要给他免单,记住的还是打折。   只是……攸晴感到奇怪,另一个林唯一知道她说过“打折”,还有“白嫖”,怎么回事?两个人格间的信息不对等的吗?   那她在和这个林唯一说话时,另一个林唯一在哪里?   攸晴抿抿唇,继续去试探他:“那个,你爸妈同意你在外面过夜吗?你说过,你一般都不会在外面过夜。”   林唯一疑惑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的?”   攸晴:“你忘了?”   林唯一:“……”   对于这种情况,他应对得很自如:“我可能是说过,那不是都用了‘一般’这个词么,总有例外的时候。”   攸晴没辙了,苦着脸跟在林唯一身边,心想,要是俞红看到他们入住客栈,都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反应。   ——   俞红自然是一脸震惊。   单文晖把四张身份证拍在前台桌子上,说:“有预订,两间房。”   俞红收过身份证,问:“谁和谁一屋?”   单文晖笑笑,挑出司机和王胜的身份证,说:“这俩一屋,我和小林先生一屋,不过我今晚大概率是待在走廊上。”   俞红挑了挑眉:“这不太好吧?别的客人出屋来看到你,不得吓死啊?”   “那没办法。”单文晖说,“你就当请了个免费保安,保你家客栈一晚上安全。”   俞红斜眼睨他:“哎呦,说得好像很厉害似的,那天不也在地上滚来滚去么。”   单文晖低声笑:“是没你厉害,我承认,改天你给我指导一下?让我也学点儿绝活。”   俞红一边说,一边办好了登记,把两份房卡交给单文晖:“我这是独门秘技,不外传的。”   单文晖没接,手肘撑着前台桌面,厚脸皮地说:“收徒也不收啊?能帮你扛米扛油、修水管装家具、还会做饭的那种徒弟,随便你欺负,你看看我呗。”   “切,谁要看你。”俞红冷哼,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两支带包装的红玫瑰,说,“拿去,520套餐专享,每间房送一朵玫瑰,本来还有个你侬我侬下午茶,你们来晚了,如果想吃,明天早上可以补,要是不想吃,我送你们两瓶自酿米酒。”   单文晖接过玫瑰,说:“要米酒吧,我不爱吃甜食。”   林唯一和攸晴一直等在单文晖身边,听着这些对话,两个人的表情精彩极了,一个臭脸,一个尴尬。林唯一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问:“好了没?!”   “哦,好了。”单文晖不敢再贫嘴,拿好房卡看了一眼,说,“302,303,连着的。”   林唯一问攸晴:“你是301吧?”   攸晴点点头,林唯一微笑:“巧了,还是邻居,走吧,去房间。”   一行人提着行李上到三楼,林唯一住进302房,就在攸晴隔壁,他好奇地参观着房间,说:“还可以嘛,没有你说的那么差。”   家庭房已经是客栈最好的房间,面积也只有二十多方,装修很普通,有一张1米5宽的大床,外加一张贴墙摆的1米宽的小床,两张床就占了很大的空间。攸晴看着一身名牌的林唯一站在房内,怎么看怎么不搭。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去忙了。”攸晴说,“有什么事你打电话给前台,找我也行,今晚我要值班到十二点。”   林唯一问:“你还要值班?”   攸晴说:“对啊,今天满房,客栈里工作人员不多,忙不过来的。”   林唯一说:“行,那你去吧,我有事再找你。”   攸晴就等他这句话,立刻溜之大吉。   攸晴离开后,单文晖把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就退了出去,守在门外。林唯一又在房里转了几圈,最后走进卫生间,拿着一朵玫瑰花,对着镜子说:   “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你考虑清楚,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我可以帮你转达。”   “送花也行,反正我不会带走,丢了也很可惜。”   “但是我警告你,你不能出来。你要是敢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林唯一放下花朵,双手撑着盥洗台,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我最近的生活糟透了,今天就当是出来散散心。说实话,我真的很烦你,但你不见了,我又有点儿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你到底还在不在。”   “别误会,林小二,我不是想找你。”   “我只是想确认……”   林唯一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笑得很诡异:   “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被一棍子,打死了。”   离开卫生间,林唯一爬上床,定了一小时的闹钟,倒头就睡。   他入睡很快,一小时后,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林唯一睁开眼,关掉闹钟,第一时间去看笔记APP。   很意外的,APP还是一片空白。   林唯一盯着手机愣了半天,还摇了摇它,好像能把谁给摇出来似的。   “林小二?”林唯一深深地皱起眉,“人呢?”   ——   凌晨十二点,俞红来前台和攸晴交班,丢给她一罐可乐,下巴朝门外一抬,说:“院子里有个人在等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差点没把我吓死。”   攸晴一听就知道是谁,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是另一个林唯一!   她高兴极了,拿着可乐就蹦蹦跳跳地出了门,看到院子里的石桌旁,果真坐着一个人。   夜色朦胧,月光皎洁,一身白衣的林唯一正抬头看天。他像是刚洗过澡,乌黑的发没有扎起,全都披散在肩头,手里把玩着一朵红玫瑰,微风吹过,长发飘动,攸晴望着他那立体又精致的侧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成语——闭月羞花,眼前的人是最完美的诠释。   听到攸晴的脚步声,林唯一转过头来,远远地望向她。看清他的眼神后,攸晴原本雀跃的一颗心瞬间就冷却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秘密   坐在石桌旁的依旧是平时的那个林唯一, 攸晴非常确定。   她记起,翠姨让她查一下林唯一的两个人格如何切换,这也是攸晴非常想知道的信息, 思及此, 她便慢悠悠地向他走去。   “这么晚了, 你怎么还不睡?”攸晴来到林唯一身边,挑了个石凳坐下,又看看四周,问,“你的保镖呢?”   林唯一指指楼梯口, 攸晴转头望去,看到单文晖隐没在黑暗中,铁塔似的站得笔直。   攸晴哭笑不得:“真吓人。”   林唯一看到攸晴手里的可乐,指着问:“这是给我的吗?”   攸晴把可乐往怀里一搂:“不是!这是我的。”   “真小气。”林唯一把那朵红玫瑰递给她, “我和你换。”   攸晴才不上当:“你那个是订房的赠品!谁稀罕啊!”   见林唯一摆起一张臭脸,将玫瑰花丢到石桌上, 攸晴乐了, 把可乐递给他:“呐, 给你啦, 不过你不是不喝饮料的么?”   林唯一纠结了一会儿, 还是接过可乐, 拉开拉环后仰起脖子喝了一口, 甜腻冰凉的气泡水直冲喉咙,他一时不太适应,呛得咳嗽起来。   攸晴看呆了, 忙伸手过去帮他拍背, 林唯一好不容易止住咳嗽, 用手背抹抹嘴,盯着可乐罐看了半天,说:“我大概有十几年没喝可乐了,都忘了它是个什么味道。”   堂堂六百亿太子,连个可乐都没得喝,也太惨了吧!攸晴想不明白:“你的病,连可乐都不能喝吗?”   “也不是。”林唯一说,“除了酒、咖啡、浓茶、功能性饮品那些东西,别的饮料都能喝,但我的营养师不让我喝,最多允许我喝点鲜榨果汁。吃的方面也一样,其实,哪有那么多忌讳。”他面露苦笑,摇头道,“谁让人家是专家,我以前又是小孩,没有资格反抗,慢慢的就习惯了。”   攸晴说:“那你的营养师有没有告诉你,人要早睡早起,你刚出院,这么晚都不睡,对身体不好。”   林唯一沉默片刻,摇头道:“睡不着。”   攸晴问:“怎么了?还在想那次袭击的事吗?哎,我是想问问你,后来警察查出结果没?我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唯一看着她:“你觉得应该查出什么结果?”   攸晴说:“至少要知道主谋是谁,总不可能是那群流氓吧,他们和你无冤无仇,肯定是收了钱才给人办事。”   林唯一:“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攸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你或你家里人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所以人家来……寻仇?”   林唯一又一次陷入沉默,他不说话,攸晴也就闭了嘴。   她学着林唯一之前的样子抬头看天,这附近没有高楼,没有工厂,只有大片的湿地,空气质量要比市里好很多。在这样晴朗的夜晚,能看见大片闪烁的星星,还有一轮缺了个角的月亮。   月光下,林唯一神情恹恹,考虑良久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叫身边的女孩:“攸晴。”   攸晴转头看他:“嗯?”   林唯一说:“我有两个秘密,从没对人说过,我告诉你,你不要说出去。”   攸晴的心砰砰乱跳,点头道:“好。”   林唯一俊眉微蹙,低声说:“第一个秘密,有人要杀我。那场袭击不是寻仇,背后主谋就是想要我的命。”   攸晴瞪大眼睛,短促地“啊”了一声,似是十分震惊。   林唯一并不意外于她的反应,他只想找个人聊聊天,也不管林小二是死是活,当下有没有在偷听,林唯一就是想倾诉,想把一些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听。   这中间,其实有一个信息差,可惜林唯一并不知道。   苏醒以后,因为他身体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太好,邹敏和林海东便没有对他说太多关于袭击的信息。他自己也不好奇,只知道结果,不关心过程。   林唯一“忘记”了很多事,不知道攸晴会功夫,不记得自己曾与她并肩作战。在他眼里,攸晴还是个普通的大一女生,无父无母,长相可爱,性格还不错。他们在图书馆萍水相逢,没有历史纠葛,也不存在雇佣关系,攸晴还两次救了他的命,林唯一觉得,她是身边所有人里最合适的一个倾诉对象,比单文晖都合适得多。   他甚至,愿意让攸晴知道林小二的存在。   林唯一继续说:“第二个秘密……我的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我确定,我有两个人格。”   他与攸晴四目相对,攸晴单手捂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两个“秘密”她全都知道,真的很考验她的演技,还有临场反应,攸晴“消化”了一会儿,迟疑地问:“所以,我曾经见过你的另一个人格?”   林唯一点点头:“对,你见过,还不止一次。”   攸晴追问:“什么时候?”   林唯一说:“美食节,还有我第一次来这儿的那天,前面都是我,后来去停车场时,和你在一起的,就是他。”   “他?”攸晴“糊涂”了,比划着说,“两个人格,是不是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你们两个会交替出现,一会儿是你,一会儿又是他?表面上都是林唯一,实际上你们俩性格完全不一样,这、这是一种病吗?”   林唯一说:“我的心理医生说这不是病,只是一种精神症状,不过我觉得他就是在安慰我。”他冷笑一声,“哼,这不是精神病是什么?我脑子有问题,十四岁就确诊了,这些年我过得很痛苦,你都无法想象我经历了什么。”   攸晴向他凑过去些,问:“你经历了什么?”   “我……”林唯一抬手抓了抓头发,欲言又止,“就很烦,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前告诉过别人,他们都不信。”   攸晴伸手过去,手掌搭在他的背脊上,柔声道:“你可以慢慢说,我相信你。”   林唯一抬眸看她,攸晴微微一笑:“真的,你要是觉得憋在心里很难受,就说出来,我会为你保密。”   林唯一心中动容,竟是有点想哭,他压抑了太多年,连父母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动不动就带他去看医生,如今听到攸晴说“相信他”,林唯一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九岁那年,医生告诉我,我的病可以治,做个心脏移植手术就行。我父母高兴极了,我自己也特别期待。可后来,医生又说我年纪太小,做手术会有风险,建议把手术推迟几年,我妈答应了。结果,就在第二年,十岁那年的暑假,我就遇到了危险……”   九岁以前,林唯一还是个乖巧的小男孩,生活中最大的困扰就是心脏病。他身体不好,没有朋友,不能自由地出去玩……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每次去医院都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一点儿不害怕打针吃药,经常问的问题是:“妈妈,我的病真的可以治好吗?我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去跑步吗?”   邹敏每次都只能哄他,说只要唯一乖乖吃药,总有一天,会变得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健康。   林唯一一直等到九岁,才等到邵骏明确的答复:可以治好。   那一年,家里人都很开心,林唯一的性格都活泼了许多,即使手术要推迟,他们也没想太多,因为人生有了新的希望,林唯一只盼望自己能快点长大。   十岁那年的夏天,父母带他去海边度假,住的是一家拥有自带沙滩的六星级酒店,所有的客房都是别墅,私密又安全。   林唯一记得那是一个傍晚,天色微暗,没有了白日里的毒辣阳光,他和爸爸下海游泳,同行的还有几位保镖,妈妈则躺在遮阳伞下的沙滩椅上,说不想下水。   这片海域海水清澈,沙滩细腻,在海边玩耍的都是酒店住客,人不多,也不算少,大大小小三、四十人,救生员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时刻观察着海面。   林唯一不会游泳,就抱着救生圈在海里扑腾着踏浪,海浪一阵阵涌来,把他冲上沙滩,回潮时又把他带回海里,他玩得很开心,渐渐远离了父亲,也没在意。   突然,林唯一感觉有东西在水中抓住了他的一只脚,还用力地把他往水里拖。   他都没来得及呼救,整个人就沉到了水里,咸涩的海水灌进他的口鼻,他拼命挣扎,无奈力气太小,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后,林唯一已经躺在医院,父母说他溺水了,他哭着告诉他们,有人要杀他!林海东听完后神色严峻,说会去调查。   可是,警方排查了当时在海滩上的所有人后,没发现任何异常。警方猜测,林唯一也许是被海里的漂浮物缠住了脚踝,才误以为是有人在拉他。小孩子嘛,想象力丰富,碰到危险产生错觉,可以理解。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林唯一年纪虽小,头脑却很聪明,他知道那不是错觉,拉住他脚踝的绝不是什么海草,而是一只手,一只力气很大的手!   从那以后,林唯一的生活就变得不再太平,时不时的会遇到一些意外,追尾车祸、电梯故障、高空坠物……甚至当他走在学校走廊上,几个男生奔跑时,也会莫名其妙地撞到他。   林海东和邹敏自然有所怀疑,用尽各种手段去调查,可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查到,所有的一切都被认定为意外。   林唯一那几年过得担惊受怕,认定有人要杀他,出门在外,草木皆兵,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学习成绩也大幅度下降。   一直到十三岁,他终于碰到一件绝对不能被算作“意外”的伤害事件——他居然被人绑架了。   绑架事件结束后,林唯一平安回到家,整个人性情大变,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   他有心脏病,手术遥遥无期,还有人要杀他!没人相信他的话,那些警察、侦探都是饭桶!要不是他自己机灵,从绑匪手里逃脱,可能等他烂透了,警察都还没找到他。   林唯一搞不清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学习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现在学得辛辛苦苦,也许第二天就被人干掉了,何必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林唯一开始放纵自我,与父母的关系也降至冰点。他变得阴郁、叛逆、暴躁、任性,上课睡觉,作业不交,考试时就鬼画符似的涂几笔,还在卷子上写脏话骂老师,自以为是人间清醒。   青春期的小孩真是叫人伤脑筋,林海东与儿子谈心,他不听,邹敏对着他哭泣,他嫌烦,老师们排着队给他送温暖,他要么甩脸子,要么就毫不留情地怼过去。   邹敏提出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林唯一当场发飙,在家里摔东西,大吵大闹,还爬上窗台说要跳楼,吓得邹敏再也不敢提。   那样混乱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多,林唯一长到十四岁,有一天,学校组织期中考,他像往常那样趴在桌上睡大觉,准备交白卷。   老师们也不敢管他,林唯一睡到交卷铃声响起才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可当他看向桌面时,简直瞳孔地震!   那份理应空白一片的数学考卷上,居然密密麻麻写满了答案,那笔迹与他完全不一样,字儿丑得没眼看,可仔细一算,答案竟都是对的。   林唯一当场就崩溃了,抱住脑袋从椅子上摔下来,惊恐地大喊大叫,老师同学一拥而上,试图安抚他,看着那几个凑近了的脑袋,林唯一疯狂反抗,最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是他第一次察觉到第二人格的存在,还是个讨人厌的学霸。   就是因为这一系列事件,邹敏不顾林唯一的反抗,强行带他去见唐杰楷,最终,林唯一被确诊为双重人格患者。   林唯一第一次向别人倾诉心声,真可谓是酣畅淋漓,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向攸晴,问:“我说的这些事,你信吗?”   攸晴手肘支在石桌上,两个手掌捧着脸颊,一直在专注地听,听到他提问,立刻眨巴着眼睛回答:“信啊。”   林唯一自嘲地说:“不觉得我是疯了吗?有被迫害妄想症,看谁都像杀手,还有精神分裂症,明明就是一个人,非要搞出两个不一样的人格,还整天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像个傻子一样。”   攸晴摇头:“不觉得。”   林唯一低低地笑:“是吗?看来你心理承受能力还挺强,平时没少看恐怖片吧?”   “你别乱说,我真不觉得你有问题。那个……”攸晴犹豫了一下,问,“你刚才说,医生让你把手术推迟几年,可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你怎么还没做手术啊?”   林唯一说:“我不想做,我讨厌另一个人格。”   攸晴心里咯噔一下,问:“为什么?”   林唯一食指戳着胸口,拔高音量:“因为这是我的身体!我不想和别人共享人生!”   攸晴不懂:“可、可是……说白了,其实都是你啊。”   “不是,不是。”林唯一重重摇头,“我没法把那个人当成是我,真的不行!我和他有太多不同,他背着我做过很多奇葩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做什么,他都能看到,能听到!你能接受有个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你吗?完全没有隐私,没有自己的空间,没有秘密!我给你打个比方,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在和你说话,你感觉不到他,对吗?我告诉你,他其实都听得到。”   攸晴:“……”   另一个林唯一……这么神奇的吗?   “那你要是一直不做手术,岂不是会很危险?”攸晴担心起来,“这一码归一码,总得先活下去才能去解决别的问题,我是这么觉得的,你还是早点儿去做手术吧。”   在这个问题上,林唯一不打算妥协:“不做,我宁可去死。”   那决绝的态度令攸晴难以接话,她撇撇嘴,挠挠头,问出另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你和那个第二人格,平时,呃,都是怎么切换的呀?”   “睡觉。”林唯一说,“我睡着了,他可以出现,也可以选择不出现。我醒了,他就不见了。他有一个本事,可以催眠我,也可以叫醒我,具体的操作我不知道,什么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这家伙鬼得很,不是什么好东西。”   攸晴:“……”   她想起自己曾经在网上查询过的“双重人格”信息,说副人格诞生后,会虚构出自己与主人格截然不同的经历,有时连性别、年龄都与主人格不一样,还会拥有自己的名字。   攸晴好奇得很,小心翼翼地问:“你那个第二人格,有……名字吗?”   “有。”林唯一板着脸,咬牙切齿地说,“他叫,林小二。”   “噗!”攸晴没忍住,笑场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林唯一(烦躁):去他妈的考试!老子要睡觉!爱谁谁!   林小二(搓手手):哇,这些题我都会耶,小一小一你真的不考吗?那我来试试看吧!   ——   作者:上学时能拥有一个小二,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托腮)   —— 第30章 、月亮   看着攸晴“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林唯一的心情也飞扬起来,像是找到了一个知音,幸灾乐祸地说:“你也觉得他的名字很奇葩对不对?我早就说了, 只有脑子缺根筋的人才会取这么个名!”   “林小二, 哈哈哈……”攸晴笑得停不下来, 肩膀都在簌簌地抖,直到二楼有间房亮起了灯,她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掩住嘴,压低声音问, “他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是你给他取的?”   “我像脑子缺根筋的人吗?”林唯一说,“是他自己取的。”   攸晴乐坏了:“他自己取的?怎么想的呀?”   林唯一不屑地说:“我怎么知道?所以说,我和他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想要让我接受他的存在, 这辈子都不可能!”   攸晴渐渐止住笑,心情沉重了一些。她能够理解林唯一的混乱与排斥, 也觉得他和林小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但从另一个角度看, 他俩共用一具身体, 如果林唯一死了, 林小二也活不了, 那是最糟糕的结果。   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林唯一, 更别提林小二了。   “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攸晴很是发愁, “我认识你才两个月,你就已经发病好几回了,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幸运地抢救过来, 你真的……还是尽快去做移植吧。”   林唯一冷声道:“我说了, 我不做, 你别劝我了,我妈都劝不动我。”   攸晴噘起嘴,说:“那你要是死了,最高兴的不就是那些要杀你的人吗?你干吗要让他们得偿所愿?要我说,你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比他们都久,气死他们才对!”   林唯一好笑地看着她:“你好像很不想我死掉?”   “我当然不想你死掉!”攸晴急道,“你可以活下去的!林唯一,活着才有希望,做完手术你就健康啦!你家条件又好,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想要你死的人看你活得多姿多彩,指不定能气得哐哐撞大墙呢!”   林唯一被攸晴逗笑了,畅想了一下那种生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真是叫人向往啊。   但想到林小二也会拥有这样的待遇,他又变得很不爽。   凭什么苦头他来吃,成果要与人共享?   林小二已经越来越强大,手术后身体要是变健康,林小二也许会变得更加强大,搞不好有一天,那家伙会彻彻底底地霸占他的身体,把他永远地困在黑暗里。   攸晴看着林唯一的表情变化,不得不说,他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不见了眉眼间的忧郁,轻轻上扬的嘴角有着完美的弧度,配上那头乌黑长发、雪白上衣,就像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翩翩公子。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消失了,脸色变得阴狠,不知道在想什么吓人的东西。   攸晴伸手拉拉他袖子,叫他:“林唯一,林唯一。”   “嗯?”林唯一神色恢复如常,“干吗?”   “我想问问你。”攸晴说,“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这么多年了,总有些蛛丝马迹吧,你爸妈这么有本事,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林唯一说:“还能是谁?不是我舅舅,就是我小姨父,要不然就是我表姐,还有我爸的那些商业对手。哼,个个都想我死。我爸妈也很搞笑,查来查去查了十几年,愣是说和他们没关系,不是他们干的,那不是他们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攸晴:“……”   哎呦,要杀林唯一的人果然很多,还有个柳翠在盯着他,盯了至少有十年了,也不知道翠姨到底是什么立场,攸晴觉得这事儿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林唯一倾诉得十分过瘾,站起身说:“很晚了,回房睡觉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攸晴没有意见,见林唯一没拿那罐可乐就要走,不高兴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可乐就喝一口,多浪费!”   “我是忘了拿。”林唯一拿起可乐罐,又把那朵红玫瑰递给攸晴,“喏,拿去,说好了和你换的。”   攸晴不接:“玫瑰花怎么能随便送人?还是在这种日子,我不要。”   “什么日子?”林唯一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啊,520,这不都已经521了么,拿去,就当是林小二送给你的,那家伙好像很喜欢你。”   攸晴:“…………”   这是在变相表白吗?可这样的表白真的很诡异啊!“那家伙”明明和眼前人长得一模一样,走路姿势一样,说话声音也一样,攸晴觉得自己都要混乱了。   她接过那朵红玫瑰,小声吐槽:“你别乱说话,没有的事,林小二要是听到了,会生气的。”   “我怕他生气?开什么玩笑!”林唯一就没把林小二放在眼里过,“你不觉得他很像一条寄生虫吗?偷偷摸摸地寄居在我身上,连个实体都没有,居然还有工夫去喜欢女孩!我提醒你,攸晴,你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这具身体是我的,我才是真正的林唯一!如果有一天他来对你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要懂得分辨,懂得拒绝,千万,千万,不要一头栽进去,明白吗?”   攸晴拿着玫瑰花,张了张嘴,生硬地说:“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   见她气鼓鼓地转身要走,林唯一说:“其实,他很久没出现了,出事以后就没出来过,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攸晴猛地回头看他,眼神里有疑惑,还有担心。   林唯一心里很不是滋味,叹了口气,说:“走吧,上楼去。”   两人一起走到三楼,攸晴回301,林唯一回302,单文晖已经就位,继续守在房门口。   进屋前,林唯一看向攸晴,说:“今天,谢谢你陪我聊天,记得替我保密。”   攸晴说:“不客气,我会给你保密的。”她又指指他手里的可乐罐,“可乐记得喝掉,别浪费。”   林唯一笑了:“小气鬼。”   两扇门先后关上,夜已深,走廊上再也没有动静,只有单文晖在302门口站得笔挺。保镖先生精神集中,眸光锐利,始终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动静。   ——   林唯一之前洗过澡,回房后就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好睡衣爬上大床,准备睡觉。   那罐可乐留在写字台上,他没喝,也不打算喝,当场倒掉有点良心不安,想等天亮了再倒。   床头灯没关,林唯一借着那幽幽的暖光,渐渐进入梦乡。   ——   攸晴还不困,洗过澡后精神更加亢奋,坐在床上想东想西。   翠姨给她的新任务居然这么轻松就完成了,简直是走了狗屎运,她都还没去查呢,林唯一就自己送上门来,竹筒倒豆般全说出来了。   他的两个人格居然是通过睡觉来切换。攸晴仔细回忆,在电影院时林唯一的确是睡着了,醒过来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后来在公厕门口,他又睡着了,啊不对,那是昏迷,再醒过来,他就变回了平时的林唯一。   林唯一还说,出事以后,林小二就没出现过。他怎么了?是因为那一棍子的缘故吗?不会把他打得烟消云散了吧?   不会不会,小二没那么脆弱,他比林唯一勇敢多了!   林唯一为什么会愿意来找她倾诉?都不设防的吗?   攸晴抱着膝盖,心里有太多疑问,林唯一像是很信任她,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这些信息告诉翠姨,如果隐瞒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那是林唯一的“秘密”,可能连他父母都不知道,林唯一让她保密,她答应了。   望着书桌上那朵插在水杯里的红玫瑰,攸晴做了个决定,先不把这些信息告诉给翠姨,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过一阵子再说吧。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亮了一下,攸晴拿起来看,愕然发现是林唯一发来的微信,内容更是叫她又惊又喜。   【UNIQUEMAN】:你刚才为什么笑得那么大声?我的名字很奇怪吗?   攸晴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回复。   【悠悠球】:林小二?   【UNIQUEMAN】:嗯。   【悠悠球】:林唯一呢?   【UNIQUEMAN】:睡着了。   【悠悠球】:我想见你!   【UNIQUEMAN】:不方便,晖哥在门外。   攸晴刚要说找个借口就行,语音通话的请求已经在屏幕上亮起。   攸晴心脏砰砰跳,接通语音,把手机贴到耳边,小声开口:“喂,林小二?”   ——   “是我。”   林唯一坐在床沿边,面向窗外。   屋里没开灯,窗帘被拉开了,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林唯一问:“你怎么不说话?”   “我……”攸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林唯一说你很久都没出现了,我很担心你,你没事吧?”   林唯一说:“我没事,就是前阵子状况不太好,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累,一直醒不过来,睡了很久。”   攸晴:“是不是因为头被棍子打了?”   林唯一摸摸额头上的伤疤,说:“不知道,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   攸晴:“那你现在怎么又出来了?”   林唯一严肃地说:“因为你们在背后说我坏话,还取笑我的名字,太过分了。”   一句话,就让气氛变得轻松许多,攸晴“咯咯咯”地笑起来:“对不起啦,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叫小二啊?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搞笑吗?”   林唯一平静地说:“我给自己取名时,林唯一才七岁,我应该和他差不多大。一个七岁的小孩,能取出什么好听的名字?”   “等等!”攸晴问,“你刚才说,几岁?”   林唯一重复了一遍:“七岁。”   此时的攸晴非常震惊,林唯一说他第一次察觉到第二人格的存在是在十四岁,可事实上,早在他七岁时,林小二就出现了。   那中间的七年,他们两个是怎样的状态?   “你……继续说。”攸晴忍住疑惑,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讲。   林唯一说:“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发现所有人都有名字,别人喊他‘唯一,唯一’,我就想,我也应该有一个名字。他的名字里有‘一’,那我就叫‘二’,我都没想到很多年后,‘二’会变成骂人的话,也不知道在古代,小二是店铺里的伙计。总之,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其实平时也用不到,只有林唯一知道我的名字,但他几乎不叫,只会叫我‘二货’,还有‘寄生虫’,我都习惯了。”   攸晴很生气:“他怎么那么恶劣啊?”   “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对了……”林唯一语气变得揶揄,“你不是早就发现了吗?那天都来问我了,今天还要演戏,演技有点拙劣哦。”   攸晴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说:“我那天问你,你也没承认啊!你说你就是林唯一,还让我别犯傻了!我哪里有演戏?我刚才,明明就是,发自肺腑的,惊讶!”   林唯一没接话,笑着站起身,走到写字台前拿起可乐喝了几口,攸晴听到了声音,问:“你在喝什么?”   “可乐。”林唯一说,“你给我的。”   攸晴说:“你别喝了,我后来想了想,你好像不能喝可乐,可乐有咖啡//因,糖分还高,我怕你喝了太兴奋,对心脏不好。”   “嗯。”林唯一说,“我就尝几口,我还没喝过。”   “你没喝过吗?”   “没有,第一次喝。”林唯一舔舔嘴角,“是甜的,味道不错。”   他站在窗边,抬头看着月亮,耳边是与他一墙之隔的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小二,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见面?”   林唯一说:“你见到林唯一,不就是等于见到我了么。”   “那不一样。”攸晴说,“林唯一是林唯一,你是你!”   “为什么想见我?”林唯一问。   “为、为什么?”电话那头的女孩结巴了,“因为,那个,呃,没为什么!我就是想见你,有困难吗?”   “有困难。”林唯一说,“他最近身体不好,需要充足的睡眠,我也一样。我要是出来得太频繁,对他,对我,都有影响。”   攸晴不解地问:“你也需要睡觉的吗?林唯一说你二十四小时都在盯着他,我还以为你不用睡觉的。”   林唯一失笑:“他每天睡十几个小时,我不可能总是出来乱晃,醒着也很无聊,我就会趁他睡觉的时候也睡会儿。最近真的特别缺觉,就刚才,要不是被你们气得半死,我都不一定醒得过来。”   攸晴笑得好开心:“要不要这么夸张?我也没说什么呀。”   林唯一突然叫她:“攸晴。”   攸晴:“干吗?”   林唯一说:“我想改个名字,你给我取一个吧。”   “啊?”攸晴惊讶,“不需要吧?小二……也挺可爱的呀。”   林唯一说:“小二像个小名,我想取个大名,就像别人说的那种,学名。”   攸晴很为难:“取学名是爸爸妈妈干的事儿,我又不是你爸爸妈妈。”   林唯一说:“可我没有爸爸妈妈。”   攸晴耍赖:“那你就自己改嘛,反正你又没有身份证,这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林唯一语气坚持:“我就想让你给我取,还想把这个名字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林唯一都不告诉。”   这么一说,攸晴感兴趣了:“这样啊,那我得好好想想。嗯……我问你,你还记得你诞生时的场景吗?有没有印象深刻的事情,或是东西,我参考一下,这样取名会比较有意义。”   她对“双重人格”的概念接受得那么快,居然还说到“诞生”这个词,林唯一感到有趣,真的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小小的他第一次有了“我”的感觉,摸到了东西,走起了路,眼前不再蒙着一层薄纱,看什么都特别清晰、明亮。   他钻进落地窗帘后,小手贴着玻璃,抬头望向夜空,目光虔诚又贪婪——就像现在这样,他站在窗前,仰望着明月。   “月亮。”林唯一脱口而出。   攸晴:“月亮?”   “对,月亮。”林唯一说,“诞生的那天,我第一次看到月亮,是九月,中秋节前后,月亮特别圆。”   “我知道了,月亮。”攸晴说,“我仔细地想一想,到时候再把名字告诉你。”   “嗯,谢谢。”林唯一走回桌边把可乐放回原位,说,“攸晴,我该睡了。”   攸晴很舍不得这难得的聊天机会,却更在乎他的健康,说:“嗯,那我挂了,晚安。”   林唯一说:“晚安。”   结束通话后,林唯一删除掉自己和攸晴的微信聊天记录和语音通话记录,重新把手机连上充电线,按着之前的位置放回床头柜。   做完这一切,他在床上躺下,拢着被子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开小灶   小客栈的晨间时光宁静又温馨, 还有着浓浓的烟火气。   攸晴睡得晚,起得早,在厨房帮厨师方大哥准备早餐, 再一样样地端去餐厅。   早餐很简单, 和星级酒店没法比, 白粥小菜、牛奶鸡蛋、番薯玉米是自助,再每人配一个肉包、一根油条,外加一个香蕉。   林唯一带着两位保镖和一位司机来到早餐厅时,活像个来巡查的老干部,双手负在身后, 在餐台前慢慢走过,还把每个保温餐盆的盖子都掀开看一眼。   他的外形最是惹眼,身后跟着的三人也不一般,个个身材健硕、表情严肃, 那阵仗,唬得早餐厅几对刚度过美妙夜晚的小情侣都不敢说话了, 不停地朝他们张望。   四个大老爷们来民宿过520?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林唯一巡查完毕, 站到攸晴面前, 攸晴抿着嘴看他, 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巴, 模样竟有点娇羞, 说:“早上好。”   “早。”林唯一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又发现她身穿围裙,头上还戴着一顶滑稽的厨师帽,忍俊不禁地问, “你在干什么?”   攸晴说:“发肉包和油条啊, 你要不要?”   林唯一问:“不是自助的吗?”   攸晴说:“这是我们从外头买的, 按住店客人的人头订的货,每人就一个,你盘子给我,我把你们的一块儿给你。”   林唯一指指身后:“你看看晖哥和胜哥那块头,这么小的肉包,他俩一人能吃五个。”   攸晴为难地看着他:“你让他们多吃点番薯嘛,那个管够,吃了也顶饱。”   林唯一:“……”   他面无表情地去桌边坐下,三位壮汉都站在他身后,林唯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命令道:“坐下,一起吃,站这儿吓唬谁呢?”   单文晖非常意外,即使他与林唯一关系不错,出门时他俩也没同桌吃过饭,保镖们每次都是在门外等待。单文晖隐隐感觉到,经过昨晚与攸晴的“促膝长谈”,林唯一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不少,连对待保镖的态度都变得友善了。   四个男人围桌而坐,轮流去拿早餐,林唯一自然不用动,兼职保姆单文晖帮他端来白粥、牛奶和鸡蛋,林唯一看着餐盘,皱起眉问:“小菜呢?”   单文晖说:“小菜都是些酸豆角、榨菜、腌黄瓜,你不能吃。”   林唯一不乐意了:“我为什么不能吃?”   单文晖:“……”   王胜连忙站起来:“我去拿我去拿,少吃点没关系。”   这时,攸晴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两个满满当当的大盘子搁到他们桌上:“呐,肉包,油条,刚出锅的,你们趁热吃。”   说完,她冲林唯一做了个wink,又把托盘拿起来挡住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羞答答地跑开了。   林唯一满头问号,听到司机说:“咦?咱们有八个肉包哎,油条也是八根!”   单文晖说:“小点声,不懂啥叫开小灶啊?小林先生是贵宾,自然要用贵宾级待遇。”   林唯一没说话,上牵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单文晖拿起一个肉包,两三口就吃了下去,说:“攸晴这小姑娘真不错,性格活泼,为人善良,胆子大还热心肠,挺好相处的。”   林唯一依旧不吭声,耳朵却竖了起来,听到王胜说:“长得也蛮可爱,唉……我以前还欺负过她,她都没记我仇,肚量挺大。”   单文晖说:“谁不是呢!第一次见面,我差点要揍她。”   林唯一挑眉:“你俩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单文晖呵呵笑,“夸人家呢,挺好的一个小姑娘,小林先生,你说是吧?”   林唯一:“……哼。”   他的表情很不屑,实际行动可不是这样。林唯一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攸晴,她正在逗果果玩。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在餐台边追来追去,攸晴一把抱住果果,说“我抓住你啦”,果果在她怀里哈哈大笑,攸晴也跟着笑,那灿烂的笑容极富感染力,看得林唯一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他噙着笑回过头来,发现三双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个个眼里写满好奇。   林唯一笑容凝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张脸“腾”地就烧了起来,继而恼羞成怒:“看什么看?!都吃饱了吗?”   单文晖立刻低头扒粥,王胜也把肉包使劲往嘴里塞,差点没噎着。   林唯一感觉怪怪的,觉得单文晖这些人就像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还会在背地里议论女孩,真幼稚!   吃完早餐,林唯一准备退房。   他回到房间,懒洋洋地坐在床上,看单文晖帮他收拾行李。   单文晖拿起桌面上的可乐,问:“唯一,这个没喝完,还要么?”   林唯一说:“不要了,倒掉吧。”   单文晖便倒掉了可乐,把罐子丢进垃圾桶里。   林唯一拿着手机在研究,昨天和攸晴聊了这么久,他说出了自己大部分的秘密,满心以为林小二必定会出现,给他留几句言,质问他、骂他,或是卖惨装可怜,怎么样都行,结果早上醒来一看笔记APP,还是一片空白,都把他给弄懵了。   “跑哪儿去了?”林唯一自言自语道。   单文晖:“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唯一收好手机,见单文晖已经把行李箱都收拾好了,说,“走吧,去退房。”   四人下到一楼,单文晖问林唯一:“你要不要去前台和攸晴说声再见?”   林唯一原本是想和攸晴打个招呼再走,可发现王胜和司机都在盯着他,立刻就改了主意,双手往裤兜一插,一马当先地往院门走去,满不在乎地说:“不去。”   王胜用手指点点单文晖,小声说:“你呀你呀,干什么要去逗他?我早说了他很纯情的。”   单文晖嘎嘎直乐,找到了给林公子做保镖的另一种乐趣。   ——   攸晴在前台给客人办退房,见单文晖一个人过来交房卡,便往他身后张望,问:“林唯一呢?”   单文晖说:“他已经去停车场了,我来办退房。”   攸晴一阵失望,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封好的大纸袋,说:“这是红姐补给你们的米酒,里头还有些别的东西,是给林唯一的,你帮我转交给他吧,谢谢。”   单文晖接过袋子:“好,我会交给他,呃……”他看看四周,低声问,“俞红呢?”   攸晴“噗嗤”一声笑出来:“红姐昨天通宵值班,现在在房里睡觉呢。”   单文晖逮着机会,朝攸晴使了个眼色:“我问你,俞红有对象没?”   攸晴憋着笑摇头:“没有。”   单文晖:“你看我有机会么?”   “不知道。”攸晴说,“这种事你要去问她,问我干什么?我还小呢。”   单文晖说:“攸晴妹妹,我可是在林唯一面前给你说了不少好话,你也礼尚往来一下,在俞红面前多夸夸我,真成了,我就是你姐夫,不会亏待你。”   攸晴:“???”   她逻辑清奇,说:“那要是你和红姐成了,我又和林唯一成了,林唯一不成你妹夫了?他叫你姐夫,你敢应吗?”   单文晖:“……”   他当然不敢应,那一定会被炒鱿鱼,左边是爱情,右边是工资,单文晖好纠结。   攸晴差点没笑死,说:“好啦,我开玩笑的,我和林唯一没戏,你快走吧,他一会儿又要不耐烦了。”   ——   单文晖坐上轿车后排,把袋子递给林唯一:“攸晴给你的。”   “什么东西?”林唯一打开纸袋,看到两瓶自酿米酒,说,“我又不喝酒,你们拿去分了吧。”   单文晖:“还有别的东西,说是给你的。”   林唯一从袋子里掏出另一个单独包装的纸盒,打开盒盖,看到一支还未拆封的祛疤膏,又看到姚奶奶家的黑糯米糕,四块,装在牛皮纸袋里。   糯米糕还温着,应该是攸晴刚买来的,林唯一心中涌上一股暖意,接着又看到一样小东西,是一串小清新风格的月亮风铃,倒扣的玻璃罩子里有个木头做的黄色小月亮,月亮上画着一张萌萌的脸,对着林唯一笑眯眯。   “这是什么?”林唯一纳闷,“给果果的玩具吗?装错地方了?”   单文晖说:“不知道,应该是给你的吧,女孩子嘛,就喜欢这种小玩意儿,我以前上学时,女孩老送我这些东西。”   林唯一把风铃拎起来,和那张月亮脸面对面,依旧想不明白攸晴为什么会送他一个月亮。   风铃叮叮当当地发出脆响,林唯一发现铃铛底下还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了字。   他拿起木牌仔细看,那字是攸晴用黑色水笔写上去的,字型圆滚滚,和她的脸一样可爱:   林间溪水潺悠悠,   朗月清风寄我情。   林唯一:“……”   怎么突然写起诗来了?还“寄我情”,寄的什么情?   林唯一脸色变得不太自然,把月亮风铃放回纸盒,又拿起一块黑糯米咬了一口。   唔……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啊!又香又糯,不太甜,果然很好吃。   林唯一的心情很快又由阴转晴,一边吃着糯米糕,一边看向窗外,把那串月亮风铃抛到了脑后。   ——   彦城是个省会城市,在省内的位置偏北方,从彦城往南三百多公里处,坐落着省内第二大城市——虹城。两城之间高铁班次众多,两个多小时就能到达,开车的话则要四个多小时。   五月底,虹城某三甲医院要举行一场心脑血管方面的学术研讨会议,邀请邵骏院长来做开幕嘉宾,邵骏便带着几位主任医生、院办秘书坐高铁前往,出站后受到了主办方热情的接待,一行人被请上商务车,先去下榻的酒店。   没有人发现,商务车后缀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一路随行,开车人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因为觉得这任务实在太无聊,状态就很放松。   会议酒店的星级还可以,位置却很偏僻,车子开到酒店后,邵骏等人先办理入住,接着去房里休息。   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酒店,看到大堂里布置着的大幅会议展板,还有签到台,猜测这群人要到傍晚才会去参加接风宴。   他摘掉帽子和墨镜,露出一张肤色健康、五官俊朗的脸庞,正是在攸晴眼里一直出差在外的——谭苏。   谭苏随意地转过一圈后,走去大堂吧点了杯咖啡,打算在沙发上消磨几个小时,等邵骏下楼。   他的目标只有邵骏,任务是跟踪、调查对方。   谭苏已经跟了邵骏十来天,始终没有收获,耐心都快被耗尽了,却还不知道柳翠想要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邵骏   柳翠在很多年前就觉得邵骏十分可疑。   邵骏十几年前就成为了林唯一的主治医生, 如今已经五十多岁,早已升职为院长,平时很少出现在医疗第一线, 由他亲自负责的病人, 只剩下一棵独苗——林唯一。   作为一位在国内享有盛名的心血管外科专家, 邵骏在给林唯一诊治时体现了极强的专业水平,好几次把林唯一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但在某些关键问题上,他的操作又很反常规,让人看不太懂。   柳翠对谭苏说:“通常来讲,心脏病手术都是越早做越好, 很多患有先心病的小孩,医生建议的最佳手术时间都是出生后几个月到三、四岁之前。”   “林唯一四岁那年经历过第一次开胸手术,勉强算合理,那在他九岁那年, 本来都要做移植了,邵骏为什么要把手术推迟几年?这不科学, 我用患者家属的身份咨询过好几位国内外心脏病专家, 每一个都说确定能做移植后肯定要尽快手术才对, 哪能拖几年的?几个月都不能拖。”   “现在更离谱, 都过去十三年了, 林唯一还没做手术。姑且认为最近几年, 是因为他个人的原因排斥做手术, 那前几年呢?”   “如果林唯一在九岁那年就把手术做掉,说不定他早就变得活蹦乱跳,现在都能去他爸公司实习了, 那别的人也不会再惦记什么。”   “就是因为他一直没做移植, 又一直没有死, 才会让某些人……等不及去‘催’了他一下。”   “林唯一最近遇袭,他妈妈又把移植的事抬上日程,邵骏答应他们会寻找配型合适的供体,十几天了,还是没消息,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们家这么有钱,想要一颗心脏,难道不应该是今天要,明天就能有吗?”   “更奇怪的是,邹敏和林海东也没去催促邵骏。”   “我觉得邵骏这里有秘密。这样,谭苏,你去跟踪他,查清他与哪些人有过来往,去过哪些可疑的地方,不管是在彦城,还是在外地。”   “有消息就向我汇报。”   ……   谭苏在大堂吧喝着咖啡,想着柳翠的那些话,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电梯口。正等得百无聊赖时,他看到酒店旋转门后走进来一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中等个子,黑色外套,齐耳短发显得特别老气,脸上戴着一副茶色大墨镜,遮不住嘴边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那是林唯一的大姨邹婉,谭苏认得。   他看了一眼酒店大堂的屋顶,确认自己是在彦城以外三百多公里远的虹城,一家地理位置非常偏僻的高星级酒店。   邵骏与邹婉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有这么巧的事吗?邵骏是过来参加会议,理由很充分,那邹婉来这儿干吗?她都退休了,总不会是来旅游吧?   谭苏戴上鸭舌帽,看起来像在沙发上玩手机,眼角余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个表情凝重的女人。   邹婉没去办理入住,也没来大堂吧,就找了个角落静静地站着。过了十几分钟,邵骏独自一人从电梯间走出来,像是没看到邹婉,径直走向旋转门。   邹婉默默地跟了上去。   谭苏抓起车钥匙,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看到邵骏叫来一辆网约车,坐上了后排。邹婉则走到一辆灰色轿车旁,坐上驾驶座。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离酒店,谭苏开着车跟随在后。   他跟踪经验丰富,知道普通人没有那么强的反侦察意识,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虹城,警惕心会越发降低。谭苏很有信心,只要不出意外,他一定能跟着这两人去到目的地,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猫腻。   结果就出了意外,在一条四车道大马路上,分别载着邹婉和邵骏的两辆车居然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开了!谭苏就思考了一秒,打起方向盘跟上了邵骏的车。   其实,他私心里觉得邹婉更可疑,可柳翠给他的任务是跟着邵骏,谭苏只能暂时放弃邹婉。   邵骏最后的目的地是一家位于郊区的二甲医院,下车后,他走进门诊大楼,谭苏摘掉帽子和墨镜,大大方方地跟在他身后几米远处,见邵骏找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走了进去,里头立刻传来一道热情的声音:   “哎呀!老同学!大院长!好久不见啦!”   接着是邵骏的声音:“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老丁,最近还好吗?”   “就这样呗,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哪像你啊,去国外深造过,到底和我们不一样,都成大院长了!来来来,坐坐坐,你这次来虹城,是参加王院长他们的那场会议吗?”   邵骏:“对,今天刚到,下午没安排,就想来找你叙叙旧,好久没见了……”   诊室门被关上,谭苏没法再听到里头的对话,走廊上医护人员和患者来来往往,他也不方便把耳朵贴到门上去偷听。   谭苏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刚才应该跟着邹婉的车。邹婉出现在虹城真的很奇怪,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谭苏猜测她就是去找邵骏,可两个人为什么会分开呢?   他在走廊上溜达,看到墙上贴着相关科室医护人员的照片和简历,找到那位姓丁的男医生——丁家伟,心血管外科主任医师,和邵骏同年生,两人应该是医学院的老同学。   谭苏离开门诊大楼,坐进车里等待,一个多小时后,邵骏出来了,又上了一辆网约车,谭苏跟着他,一路没出波折,回到了会议酒店。   没多久,参加会议的医生们陆陆续续来到大堂,主办方派了车子来接他们,去外头用晚餐。   后面的两天,邵骏没有过单独行动,始终和参加会议的大部队在一起,会议结束后就坐上高铁返回彦城。   邹婉再也没出现,谭苏在第一天就把这个情况汇报给柳翠,柳翠让他去查查,邹婉这几天在虹城都住在哪儿,做了些什么,然而谭苏什么都没查到。   邹婉没住酒店,名下也没有在虹城的房产,那辆灰色的轿车挂的是彦城牌照,应该是自驾而来。偌大的城市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谭苏越发后悔,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次接近真相的好机会。   ——   林唯一回校上课一周,面临的是一大堆要补的课程和作业,还有小组课题报告。   他向几位任课老师要来课程PPT,说会回家自学。   每天晚上在书桌前挑灯夜战时,林唯一有些恍惚,不禁回忆起高考前的那段艰辛岁月。   自从有了他这么一个“考试神器”后,某人在学业上就变得越发不用功,那家伙喜欢数学和英语,讨厌语文、物理和化学,一上不喜欢的课就睡大觉,把他请出来听课,高中三年要背的那些语文课文,那家伙估计是一篇都背不出来。   而他和对方不一样,他什么课都喜欢,能拨开薄纱看黑板、听老师讲解,他觉得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如果能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做题,就更完美了!   高考前的几个月,林唯一每晚八点入睡,只睡一小时,九点整必定坐在书桌前,一直学习到半夜两点。   他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每天留给他刷题的时间只有这五个小时,他明白,再聪明的人,面对应试教育也得多练。   而白天,他更是不敢松懈,因为老师会讲题,不管他能不能掌控身体,都得专心地听。   那几个月,某人每天能睡十几个小时,而他却睡不到五小时,日复一日,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林唯一就是用这样的复习方式考入彦城大学,高考结束后,他感觉身体被掏空,足足有半个月没出现,就躲在虚空里休养补眠。   说起来,前一阵子脑袋被棍子打,后遗症和高考后有点像,体感特别疲惫,想睡觉,能听到外界的声音,眯着眼也能看到外界的影像,但就是不想醒来。   他听到某人在叫他:林小二,林小二,林小二!   ——人呢?   ——跑哪儿去了?   ——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想回答对方:别叫了,没死呢。   可他提不起劲来,懒懒得不想动弹,就想睡觉。   要不是因为攸晴笑得那么大声,把他给气到了,他都想再多休息一段时间。   林唯一收回思绪,翻开一本专业课本,对着笔记本电脑看PPT。这时,敲门声响了,他愣了一下,凌晨一点多,不应该有人来找他呀。   “唯一,妈妈进来了。”邹敏打开门,看到儿子坐在书桌前学习,面上显出关心,“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身体扛得住吗?”   林唯一:“我……马上就睡。”   邹敏走到他身边,看到书柜的把手上挂着一串风铃,伸手过去拨动铃铛,风铃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她好奇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林唯一也看向风铃,说:“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邹敏相当警惕,“大学里的同学吗?”   林唯一说:“算是吧,一个小师妹。”   邹敏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笑着问:“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呀?”   “没有。”林唯一有点儿不自在,扯开话题问,“妈,你怎么还没睡?”   邹敏没扎头发,睡衣外披着一件针织衫,伸手搭上他的肩:“我睡不着,去院子里待了会,看到你的窗子还透着光,就来看看你。”   林唯一抬头看着她,素颜的母亲不像平时出现在外人面前时那样神采奕奕,她皮肉松弛,脸上的皱纹、斑点是那么明显,毕竟已经快六十岁了,她为他操了二十多年的心,还没到尽头呢。   “妈,我最近感觉还可以。”林唯一站起身,拉着母亲的手来到床沿边,两人并肩坐下,他笑着对邹敏说,“你不要太担心我,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我之前休息了太久,很多课落下了,就想补起来,这几天的确会睡得晚一点,过些天作息就会恢复正常。”   邹敏想了想,说:“学习是重要,可也没那么重要,我知道你要强,在学业上一直都很用心,但是……唯一,学习是为了让你将来在社会上能有更强的竞争力,是为了让你进公司后能更好地做管理,能做出更正确的决策,学习的前提是……你得活着。”   林唯一说:“我知道。”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做心脏移植手术?”邹敏说着说着又想哭了,“我今天和邵院长通过电话,他告诉我供体找到了,要做手术的话,随时都可以做。你知道这是第几个供体了吗?第十七个了!排到我们,你不做,就给了别人,又排到我们,你不做,又给了别人……这次呢?你是不是还是不肯做?你宁可大半夜地在这儿学习,消耗身体,你也不愿意做手术,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烫头   到底是为什么呢?   林唯一回答不上来。   终其原因, 就是因为他的存在吧,如果没有他,很多事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甚至至今都不明白, 自己究竟因何而诞生。   论文里清楚地写着, “多重人格”的产生原因尚不明确,可能与生物遗传、原生家庭、社会环境、学校教育等因素有关。大量研究表明,早期的创伤性生活事件,比如儿童期长期受虐、被性//侵、亲人或密友去世、目睹创伤性//事故或死亡,都有可能导致患者发病。   然而, 林唯一是个在温室里长大的小孩,幼年时并未受过任何精神方面的创伤。他想,也许唐医生的判断是对的,那场开颅手术对林唯一的大脑造成了器质性的损伤, 又因为心脏病带来的困扰,最终导致了他的诞生。   “我”是一个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概念, 他刚“诞生”时, 其实也很懵懂, 会把自己与另一个“他”混淆在一起, 觉得自己和“他”一样是个小孩, “他”的爸爸妈妈就是他的爸爸妈妈, “他”的老师同学就是他的老师同学。他乖乖巧巧地躲在虚空里, 好奇地跟随着“他”的视野去探索这个世界,当“他”入睡后,他才敢悄悄出现, 在房间里短暂地玩一会儿。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他汲取着外界的信息, 和“他”一起学习文化知识,渐渐明白,他和“他”不一样,“爸爸妈妈”不知道他的存在,“老师同学”也都看不见他。他尝不到“他”吃进嘴里的那些食物的味道,也闻不到沐浴露的芳香,“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呜呜呜地哭起来,他也不会感到疼痛。   这所有的一切都令他万分沮丧,更沮丧的是,“他”还没有朋友,每天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班里同学去上体育课了,扎着辫子的小男孩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无聊地画了会画后,“他”起身走到窗边,看操场上的小朋友们跑步、做操,个个活蹦乱跳。   他抱着膝坐在虚空里,陪“他”一起看,试着叫他:林唯一,林唯一。   “他”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讲话还是稚嫩的童音,语声清脆:其实你可以下楼去,就算不能上课,也可以坐在边上看他们玩。   “他”不为所动,他继续提建议:你也可以去学做广播操,那个看起来很简单,应该不会让你胸口痛。   “他”:……   他说:我发现,黄可欣好像愿意和你做好朋友,她老是偷看你,你要不要试试去和她说话?每天都是一个人待着,你不无聊吗?   “他”:……   他说: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主动去和他们做朋友,我知道有很多小朋友不喜欢你,但我觉得,肯定还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玩,真的,你相信我。   “他”:……   他叽叽咕咕地独自说了很多话,“他”什么都听不见,恹恹地离开窗户坐回座位,又开始在草稿纸上画丑丑的火柴人。   他在虚空里无奈地叹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能听见你说话,你却听不见我说话?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做好朋友了。   ……   他到底不是“他”,没有立场代替“他”回答邹敏的质问。他当然想做手术,做完手术,林唯一就能活过来了,那他就能与对方一起活下去。   活着多好啊!这五彩斑斓的世界让人留恋,有优美的风景、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好玩的游戏、精彩的书籍和电影……   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邹敏还在哭,哭得他心里难受,却无能为力,只能模仿着“他”的表情和语气,冷漠地说:“妈,我说了,我不想做移植,你不用劝我了。”   邹敏抓住他的手,握得死紧,流着泪说:“你会死的。”   林唯一说:“我不怕死,那是解脱。”   邹敏看着儿子的眼睛,情绪平静下来,说:“唯一,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你任性了。”   她起身离开房间,姿态决绝,林唯一皱起眉,心想,这是要把他绑上手术台了吗?   房门关上后,他独自坐了一会儿,回到书桌前,手指拨动风铃的铃铛,听那清脆的“叮当”声在房间里回荡。   他又一次拿起那块小木牌看:   林间溪水潺悠悠,   朗月清风寄我情。   “林,朗。”他默念出声,念了一遍又一遍,“林朗,林朗,攸晴,林朗。”   “朗”是一个有积极寓意的汉字,常用词组有明朗、开朗、晴朗等等,其本义是月光明亮,能看出攸晴取得很用心,还在里头加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他微笑着放下木牌,再也无心学习,慢悠悠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往外看。   朗月当空,他想,从今以后,他就是林朗了。   ——   林唯一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早上醒来后,他摸过手机,习惯性地打开笔记APP,只一眼瞌睡就被赶跑了,APP上有了一条新留言!还很长!   5月28号,01:25   刚才,我在学习,你妈妈进来找你了,说邵院长那里有了新的心脏供体,是第17个供体,问你愿不愿意接受移植手术。   我拒绝了,但是你妈妈说,这一次不会再让你任性。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想着,还是通知你一声吧,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如果是因为我的关系导致你不愿意做移植,真的没必要。林唯一,攸晴说得没错,你死了,最高兴的就是那些想要杀你的人,最伤心的却是你身边爱着你的家人和朋友。   你真的应该为你的父母想想,他们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一直都爱着你,呵护着你,你把对我的厌恶转变为对移植的排斥,其实伤害的并不是我,而是你的父母。   我真诚地建议你先把手术做掉,我们再一起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相信存在即合理,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也不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我的存在必定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当有一天,我完成了某个未知的使命,也许,我就会自动消失。   而这个使命是什么,需要我和你一起去探寻。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不要把生命当儿戏。   林唯一:“……”   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真的要被林小二给搞疯球了。   苍天啊!能不能收掉这位爱给人画大饼、还爱写小作文的大文豪啊?   他怎么能那么厚颜无耻?占了他的身体、搞乱他的生活不说,现在还站在道德制高点批评起他来了!有没有搞错啊!   这是遇袭事件发生后,林小二第一次给林唯一留言,实锤了他的存在。   其实,林唯一已经知道林小二还活着。这一周,每天早上醒来,他都会发现前一晚乱糟糟的书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背包里还放着当天要用到的课本文具,笔记本电脑上多了许多新文档,分门别类地装在一个个文件夹里。   林唯一觉得搞笑,他去见攸晴,没把林小二逼出来,回校上课反而把他叫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比起美人,这位仁兄似乎更爱学习!   林小二出现后,林唯一的心情五味杂陈,精神状态又一次跌入低谷。他垂头丧气地起床去洗漱,站在镜子前给自己梳头,在脑后扎揪揪时,发现头发长了不少,刘海都盖住眼睛了。   林唯一有固定的发型师,从小到大没变过发型。升入大学后,他看到很多男生留着帅气的短发,也看到过一些学艺术的男生留长发,但他们的头发都会染一下、烫一下,非常时尚,搭配衣服也好看。   林唯一也爱臭美,曾经向发型师提要求,想把头发烫一下,可发型师拒绝了,说林太太吩咐过,染发、烫发的药膏对身体不好,不能给林唯一用。   今时不同往日啊,林唯一现在什么都不怕,用手指撩了下刘海,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这天是周六,他想,攸晴应该去红姐客栈了吧?   林唯一给攸晴打电话,攸晴接得很快:“喂,林唯一?”   “是我。”林唯一开门见山地说,“我记得你们家客栈有个长租客是理发师,叫什么松哥,对吗?我想找他烫个头,方便吗?”   攸晴:“…………”   林大少爷的奇思妙想真是一次次地刷新她的认知。   他要烫头发,没问题,问题是哪儿不能烫?彦城有那么多的高端美发店,他自己肯定也有专用的美发师,怎么会想到乔松的?   乔松工作的那家理发店在小镇上,才两个门面大,里面洗头,外面做头,剪发椅都只有四、五把,洗剪吹三十八块,烫个头只要两百多,林唯一是要体验生活吗?万一烫坏了,算谁的呀?   攸晴劝他:“太远了吧,就烫个头,你在家附近随便找一家烫就行了,别跑我这儿来。”   林唯一不高兴:“你什么意思?这么不想见我吗?”   “没有。”攸晴说,“前几天不还在学校见过嘛。”   林唯一说:“那你也没来和我打招呼啊!”   攸晴哼哼唧唧:“路上那么多人在看你,我不好意思呀。”   林唯一气死了:“我是大熊猫吗?有什么好看的?”   攸晴小小声地说:“看你帅呗。”   林唯一:“……”   他忍着笑,对着镜子撩头发耍帅,说:“我不管,我今天就想找那个松哥烫头,他自己说他手艺不错,要给我烫,你帮我和他说一声,我大概两小时后到。”   说完,他也不顾攸晴在那头“喂喂喂”,把电话给挂断了。   林唯一走出套房,很满意地看到当班保镖是单文晖,说:“晖哥,出门一趟,去彦湖湿地。”   单文晖顿时心花怒放,屁颠屁颠地下楼去安排车辆。   ——   与此同时,邹敏坐在二楼书房,拨通了邵骏的电话:“邵院长,我想请问一下,你和我说的那位捐赠者,心脏还可以支撑多少时间?”   邵骏说:“那位患者目前是脑死亡状态,靠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再支撑几天,应该问题不大。”   邹敏说:“你给我一个具体的天数,到底是几天?”   邵骏的语气像是很为难:“呃……说实话,只要肯砸钱,哪怕一两个月都没问题,但我还是建议尽快手术。我和你说过,这颗心脏配型特别合适,会大大提高手术的成功率,还能降低术后的排异反应,可遇不可求,千金难买啊!”   听到“一两个月都没问题”,邹敏安心了不少,说:“邵院长,这颗心脏麻烦你帮我留着,砸多少钱我都愿意,你再给我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一定说服林唯一去做手术。”   邵骏说:“好,有两点我要提醒你,第一,移植手术的术前检查非常复杂,林唯一需要提前入院好几天,你如果是打算把他绑过来,那肯定不行。他的问题在心脏,我们不能随便给他用镇//静剂,万一他挣扎起来,我们都没法给他做检查,还容易导致他发病。第二点,心脏从供体取出后,保存时间最多是八小时,八小时内必须要进行移植。所以,你必须要和林唯一沟通好,必须要让他自愿!如果因为林唯一的个人原因导致这颗心脏浪费,是对那位捐赠者极大的不尊重,并且,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邹敏说,“放心吧,邵院长,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挂掉电话,邹敏抬起双手捂住脸,心想,不就是以死相逼么?这种事,不是只有林唯一会做,她也会啊。   她倒要看看,面对着被逼上绝路的母亲,她那金贵又倔强的独生子到底会怎么选择。   大不了,就一起去死好了!   邹敏离开书房,去三楼找林唯一,打算再好好和他谈谈,结果发现人去屋空,连保镖都不在了。   邹敏下楼问保姆阿姨:“丽姐,唯一出门了?”   丽姐说:“对,小林先生带着小单出去了,去哪儿没说,我也不敢问。”   邹敏单手叉腰给林唯一打电话,接通后,问:“唯一,你去哪儿了?”   林唯一说:“去烫头。”   邹敏一听就急了:“我和你说过,你不能烫头!赶紧回来!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烫个头怎么就糟蹋身体了?”坐在车里的林唯一慢条斯理地说,“我想烫个顶流爱豆的发型,再拍一组帅气的时尚写真,用来做遗照。”   邹敏:“……”   她捂住胸口,觉得都用不了一个月,她就会先一步被这小兔崽子给活活气死!   作者有话说:   本章“多重人格”产生原因相关内容摘编自网络。   —— 第34章 、伤疤   林唯一站在街边, 看着那间理发店寒酸的门面,嘴角抽了一下。   攸晴陪在他身旁,瞅着他的脸色, 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没骗你, 这就是家小店,水平不咋地,红姐都不来这儿做头发,嫌它档次太低。”   林唯一要面子,认准了一件事就很难改变, 说:“就这儿吧,我信得过松哥。”   他径直走了进去,攸晴无语,心想你和乔松才见了几回?这信任从何而来?   单文晖见她垮着肩, 劝道:“进去吧,他就这脾气, 依着他就是了。”   乔松已经收到攸晴的通知, 看到林唯一就热情地迎过来:“小林来啦!欢迎欢迎!我这边有个大姐要剪头, 很快就好!Amy!你先带这个帅哥去洗头!”   理发店坐着两位顾客, 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姐和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叔, 与他们一比, 年轻又时尚的林唯一很有点格格不入。   叫Amy的女孩跑过来, 眼睛发光地盯着林唯一,林唯一的目光落在她那颗金色波波头上,往下移还有一双烟熏熊猫眼, 脚步再也迈不动。   他冷冷地问乔松:“一定要洗头吗?”   乔松说:“那肯定啊, 不管你是要烫要染, 还是光剪,都得洗头呀。”   林唯一陷入纠结,走也不是,洗也不是,居然转头看向攸晴,眼神还有点儿委屈。   攸晴知道他不喜欢与陌生人有肢体接触,被别人洗头算是很亲近的行为了,可这理发店只有一个非主流洗头小妹,林唯一估计接受不了。   攸晴在心里叹气,跟在这位大少爷身边,竟是有一种带果果的既视感,说:“要不,我给你洗?”   林唯一半秒都没犹豫:“行。”   攸晴:“……”   Amy很失望,带着他们进入洗头间,把洗发水和护发素指给攸晴看,又递给她两块干毛巾,噘着嘴退了出去。   洗头间只剩下攸晴和林唯一。林唯一躺上洗头椅,攸晴给他肩上披好毛巾,打开热水试水温,林唯一从下往上看她,嘴角含着笑意,问:“你给别人洗过头没?”   “给我外婆洗过。”攸晴说,“她得了老年痴呆,生活不能自理,我去看她时会帮她洗澡洗头。”   林唯一问:“她现在在哪儿?”   攸晴说:“养老院。”   林唯一:“哦。”   水温调好了,攸晴拆掉林唯一后脑勺上的揪揪,手指穿过他乌黑浓密的长发,忍不住抿嘴偷笑。   林唯一多年不变的发型是他的个人特色之一,在彦大,不知道有多少女孩私底下议论过:林唯一为什么要留长发?   不是每个男生都能驾驭这种发型,它对颜值和身材的要求很高,林唯一清瘦高挑,又长着一张白皙瘦削、五官精致的脸,算是驾驭得很到位。攸晴都想象不出他留短发的模样,从十一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一直到现在,她每次想起林唯一,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发型。   攸晴拿着花洒给林唯一打湿头发,问:“水温怎么样?”   林唯一双手交叠搁在小腹上,已经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语气愉悦:“可以。”   趁他看不见,攸晴朝他做了个鬼脸,用手指拨开他头顶的发丝后,突然眉头一皱,说:“你头上有疤。”   “嗯。”林唯一说,“小时候做过一次开颅手术,那时候留的疤。”   “开颅手术?”攸晴惊讶极了,“是那种要切开头骨的开颅手术吗?你怎么会做这种手术?”   林唯一觉得她很大惊小怪,说:“因为当时脑子里长了个瘤,要把它切掉。”   他没等到攸晴的回话,睁眼看向她,发现她在发呆,语气就变得温柔了些,“放心吧,早就痊愈了,是良性的瘤。”   攸晴都不知该说什么,林唯一真的是她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多灾多难的一个,得了先天性心脏病和双重人格已经够倒霉的了,他脑子里居然还长过瘤!   他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可那是脑瘤哎!要切开头骨的!攸晴光想想都觉得瘆人。   “你几岁时做的手术呀?”攸晴一边给他抹洗发水,一边问。   林唯一说:“一岁多吧,我也搞不清楚。对了,我的心理医生说,林小二的出现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手术,脑子里的神经被破坏了,没影响肢体,却影响了我的思想,把我搞疯了。”   “别胡说!”攸晴用手指往他脸上弹了点水。   林唯一抬手抹了把脸,气得直叫:“我没胡说!哎你这个洗头小妹服务也太差劲了吧?当心我投诉你!”   攸晴往他脸上弹了更多的水:“你还来劲了是吧?我才是疯了呢,大周末的不休息,跑这儿来给你洗头!你不谢我,还想投诉我?当心我揍你哦!”   林唯一被“欺负”得很开心,咧着嘴一直在笑,攸晴懒得和他计较,耐心地帮他揉搓头发。   女孩子的手指在头上按摩,是林唯一不曾有过的体验,他放松地闭着眼睛,慢慢地居然感觉到一阵困意。   “别出来!”他睁开眼睛,恶狠狠地说。   攸晴吓一跳:“什么别出来?”   “耗子。”林唯一说,“我刚才看见了一只耗子。”   攸晴背上泛起一片鸡皮疙瘩,东张西望:“这儿有耗子?在哪儿呢?”   “跑了。”林唯一感觉到那困意退去,冷冷一笑,“继续洗吧。”   攸晴给他揉搓了一阵子头皮后,开始冲水,一边冲,一边弯下腰仔细看林唯一头上的伤疤。   那道伤疤从头顶延伸到后脑,足有十几公分长,头发打湿后更加明显,伤疤周围的毛囊似乎被破坏了,长不出头发,也就是说,林唯一头上有一条长约十几公分、宽约一公分的头皮,是没有头发的!   攸晴心里有了个猜测,问:“你就是因为这个疤,才一直留长头发吗?”   林唯一依旧闭着眼睛,笑了笑:“对啊,不能剪短发,头上秃了一条,丑得很,只能留长发,往后梳才能把它盖住。”   攸晴解开了一个谜,有点小激动:“真的耶!平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林唯一说:“小时候,我妈骗我,说我爸有个朋友给我算过命,必须留长头发才能变健康,我还真信了,长大以后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攸晴继续给他冲水,问:“你从来没留过短发吗?”   “手术后就没留过。”林唯一说,“这辈子都不会留了吧,算了,我也习惯了。”   他的态度十分坦然,心想,反正已经对攸晴说出了那么多的秘密,不在乎再多几条。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把自己两次“鬼压床”的经历也告诉给攸晴,让她帮忙分析一下,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想来想去,他还是打算暂时保密,因为不想让林小二“听见”。   用过护发素后,林唯一的头发变得更加柔顺丝滑,攸晴洗得很认真,确保把洗发水和护发素都冲干净后,才用毛巾帮他把头发包起来:“好了,起来吧,林大爷。”   林唯一坐起身,回头看向攸晴,说:“我还要你帮我吹头。”   攸晴目瞪口呆:“喂!你别太过分啊!”   林唯一说:“中午我请你吃饭。”   “谁要和你吃饭?”攸晴撇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不是清蒸就是水煮,连颗辣椒都看不见,和你去吃饭,我宁可去吃一碗麻辣烫!”   林唯一被嫌弃了,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说:“你来点菜总行了吧?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保证不多嘴!”   攸晴低着头用毛巾擦手,小声说:“你干吗老来缠着我?”   “我、我哪有缠着你?”林唯一头上包着毛巾,瞪眼的样子非常滑稽,他食指指着她,“你这个人真的,真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我就是想请你吃顿饭!咱俩……不是……朋友吗?”   攸晴转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朋友?”   林唯一的脸色又不自然了,感觉到有热度在爬上脸颊,反问道:“不是吗?”   四目相对片刻,就在林唯一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攸晴“噗嗤”一声笑出来:“是!是朋友!行吧,中午你请客,我点菜,就这么说定了。走,我去给你吹头。”   她率先往外间走去,林唯一望着那女孩纤瘦的背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   他抬手捂住左胸,心想,不会是又要发病了吧?   之前的两个客人都走了,攸晴帮林唯一吹干头发,站在他身边,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一头披肩长发,羡慕地说:“你发质真的好好呀。”   林唯一说:“从来没烫过染过,当然好了。”   乔松终于可以上岗,拿着平板电脑来给林唯一挑发型,林唯一在平板上划拉图片时,乔松拈起他头顶的发,想研究一下发质,看着看着,他眉头皱起来,发现不对劲。   “小林啊,你不能烫头。”乔松说。   林唯一一愣,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他:“为什么?”   “你头上有伤疤,头皮受过伤吧?”乔松拨着林唯一的头发,说,“还不是普通的那种伤疤,攸晴,你来看。”   攸晴走到乔松身边,Amy也想过去看,被单文晖拦住了。   乔松把林唯一头顶的一个地方指给攸晴看:“这儿是缝合的疤,看到了吗?”   那么大一条疤!当然看到了呀,攸晴说:“看到了,怎么啦?”   乔松说:“我觉得这像是……植皮。”   攸晴愣住:“植皮?”   “对,就是……”乔松挠挠头,“我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他自己的皮肤。我做学徒时碰到过一个头上有烧伤的客人,他也是做了植皮,因为烧伤嘛,头发就不多,想烫得蓬松一点,我师父当时就没给他烫,说这种情况最好不要烫也不要染,不安全。”   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林唯一沉默下来。   攸晴问他:“你知道你做过植皮吗?”   “知道。”大老远地跑过来,洗过头又吹过头,最后却说不能烫头发,林唯一的心情糟糕透了,冷声回答,“我以为没关系的。”   “这怎么能没关系?”乔松说,“头上的事都是大事,不能马虎,你这样子其实就可以了,受过这么重的伤,还是不要随便去动它。”   林唯一再也没说话,一张俊脸臭到极致,攸晴拿起梳子和发圈,安慰他:“好啦,别生气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帮你梳头吧,给你梳个最帅气的小揪揪。”   林唯一抬眼从镜子里看她,攸晴冲他笑,露出了一排大白牙,林唯一的神色缓和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攸晴就给他梳起了头发,把头顶和耳边的发梳到脑后,用黑色发圈扎起一个揪,去梳他的刘海时,发现刘海盖过了眼,说:“要不要让松哥帮你把刘海修短一点?”   林唯一:“嗯。”   乔松就给他剪短了刘海,剪到过眉的长度,可以盖住额头上那道浅浅的伤疤。   “小林啊,你怎么有这么多疤呀?”乔松语气惋惜,“还好这疤位置高,要是再低一点,头发都盖不住,这么帅的一张脸,以后还是得小心点。”   林唯一说:“我胸口还有一道疤呢。”   乔松:“……”   离开理发店后,林唯一有些茫然地站在路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要做些什么。   攸晴拉拉他的袖子,问:“要不,去我那儿坐坐?”   林唯一兴致不高:“又是去餐厅吗?”   攸晴说:“你要是不想去餐厅,可以去我房里,只要你不嫌房间小就行。”   林唯一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说:“行,去你房里,我暂时……不想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暗号   彦城春短夏长, 五月底已经有了明显的暑意,尤其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只是从停车场走回客栈, 攸晴就被热出了一头汗。   她带着林唯一走上三楼, 打开房间门,感觉一股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赶紧去开窗通风,又招呼林唯一进屋坐。   单文晖守在门外,林唯一耷拉着脑袋坐到椅子上, 攸晴说:“先通会儿风,等下我开空调。”   林唯一说:“不用开,我不热。”   攸晴穿着短袖T恤,看他还穿着长袖外套, 疑惑地问:“你不热?今天有33度呢。”   林唯一垂着眼睛:“不热,我怕冷。”   心脏病患者体质虚弱, 新陈代谢缓慢, 体温偏低, 因此要比常人更畏寒。   “哦, 那就不开了。”攸晴见他情绪低落, 有些无措地问, “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林唯一不想回答, 说:“我没事,你别管我,让我自己待会儿就行。”   攸晴:“……”   这是她的房间哎, 林唯一的意思是让她离开吗?   攸晴想了想, 说:“外面太晒, 我们就别出去吃了,我去厨房煮两碗面吧,番茄鸡蛋面,你吃吗?”   林唯一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承诺过要请攸晴吃午饭,但此刻的他提不起劲来,说:“吃,晚上我再请你吃饭。”   攸晴五官都皱起来了:“啊?你还要在这儿待到晚上?”   林唯一心都凉了,看着她:“你要赶我走?”   “没有没有没有。”攸晴连连摇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你在外头乱晃好像不太安全,那……你待着吧,晖哥在外面,我去厨房了。”   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把林唯一丢在房里。   门口,单文晖叫住攸晴:“你去哪儿?林唯一在干吗?”   “我去厨房煮面,他在房里休息。”攸晴压低声音,问,“晖哥,他怎么回事啊?刚才在理发店精神还挺好,一下子就变得蔫了吧唧的,他平时也是这么情绪化的吗?”   单文晖摸着下巴,犹豫地说:“他……脾气是有点古怪,你习惯就好了。大少爷嘛,身体不好就比较任性,你多担待点,别和他一般计较。”   攸晴挤出一张苦瓜脸,她只有十九岁,对外的性格向来是活泼开朗好相处,室友们都觉得她是个傻白甜。可实际上,因为童年时期吃了很多苦,她心智上要比同龄女孩早熟许多。   在和林唯一相处时,因为知道他健康状况不佳,攸晴会习惯性地处在一个迁就的位置,处处为他考虑,事事以他为先,要揣摩他的心理,安抚他的情绪,他碰到烦恼困扰,她还得出头帮他解决。   就好像,她反而成了林唯一的姐姐!   林唯一自然会感到舒服,被人依着顺着,谁会不舒服呢?可对攸晴来说,长此以往,她也会累的呀。   两个林唯一的性格真的差太远了,攸晴无奈地摇摇头,小跑着下了楼梯。   房间里,林唯一窝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空洞,大脑混乱,又一次思考起生命的意义。   其实,他并不是个特别情绪化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只能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碰不到什么能让他产生情绪变化的事或人。   林小二算是一个。   普通人的烦恼对林唯一来说都不是烦恼,升学、就业、买房、婚恋……这些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林唯一很少会有想做某件事的冲动,烫头发是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做的一件事,结果却失败了,给了他一记沉重的打击。   “喂,你刚才为什么想出来?”   林唯一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喜欢攸晴,但她并不是你的专属物品。”   “我也可以和她做朋友,一块儿逛街,一块儿吃饭,等下我就要和她一起吃面了,还是她亲手煮的面,不知道味道如何。”   “啊,是因为她给我洗头吗?你吃醋了?”   林唯一低低地笑了几声,眼神沉静下来:   “二货,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你让我去做心脏移植,假设手术成功,我和你都活下来了,然后呢?我是不是要进我爸的公司工作?你觉得我能胜任吗?如果被别人发现我其实是个草包,什么都不会,怎么办?让你顶上吗?”   “工作还是次要的,我们重点来讨论一下恋爱与结婚。”   “我和你,两个人格,怎么结婚?”   “我和我老婆做//爱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看免费小电影吗?”   “结婚,肯定是以我的意志为原则,我娶的,必定是我喜欢的女孩。这个女孩,你要是不喜欢,我会觉得很膈应,你要是也喜欢,我又会觉得很恶心。”   “这是一件无解的事,没有哪个女孩会愿意脱光衣服被你偷窥,你自己想想,这是不是变态的行为?”   “反正,我是受不了的。”   “你不消失,我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真的,林小二,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隐私了,不会再去拖一个无辜的女孩下水。你劝我去做手术,不就是因为你自己不想死么,哼,你哪会来考虑我的感受。”   “我刚才,还真的想过,要不要和攸晴谈一场恋爱。”   “我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唉……想想还是算了吧,干吗要来便宜你。”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半小时后,攸晴用托盘端着两碗面回到房间,还很贴心地给单文晖带来一份盒饭。   林唯一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攸晴盯着他看了半天,叫他:“林唯一,林唯一,醒醒,吃面了。”   林唯一动了一下,坐直身子后转头看向攸晴,眼神变得格外温柔,攸晴芳心大乱,情不自禁地叫他:“林……”   她突然又有点怀疑,硬生生地咽下了第二个字,把托盘搁到桌上,问:“你很困吗?”   “有一点,但我没睡着过。”林唯一抬起眼眸,轻轻一笑,“你刚才,是不是想叫林小二?”   攸晴的心被撞了一下,当即否认:“没有啊,我叫的是你。”   “林小二没出来,你是不是很失望?”林唯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说,“攸晴,我告诉过你,我才是真正的林唯一。”   “我知道。”攸晴冷静地说,“我不会把你们搞混的。”   “是吗?”林唯一不置可否,看向桌上的两碗汤面,番茄炒蛋盖在面条上,颜色鲜艳,香气扑鼻,他吸了吸鼻子,语气夸张地说:“唔……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攸晴拉过另一把椅子,与他一起吃面。   林唯一吃得很慢,筷子尖挑起面条,小口小口地送进嘴里。攸晴被他“耍”了一下,心里不太高兴,就只埋头吃面,没再说话。   林唯一看出了她的不开心,有意找个话题,问:“那件衣服呢?”   “什么衣服?”攸晴话刚出口就想起来了,“哦,挂衣柜里了。”   林唯一:“没去网上卖吗?不是说能卖个小几千。”   攸晴故意气他:“我想过了,这衣服可以送给谭苏穿,你俩身高差不多,他穿起来应该也很好看,他的生日是年底,到时候我就当生日礼物送。”   林唯一瞥了她一眼:“生日礼物送二手衣服,还是在垃圾桶里捡来的,你怎么好意思?”   “我和谭苏感情好,他不会在乎这些。”攸晴理直气壮地说,“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谭苏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他平时节约得很,买衣服都是地摊货。”   “那你呢?”林唯一打量着攸晴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我看你平时穿衣服也很简单。”   攸晴说:“我就是网上买啊,也都是便宜货,能穿就行。”   林唯一眼珠子一转,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到时候我送你一份生日礼物。”   攸晴愣了一下:“你干吗要送我生日礼物?”   林唯一说:“你就告诉我是几月几号,我看看来不来得及送。”   攸晴:“?”   她不知道林唯一的死亡倒计时计划,自然不懂什么叫“来不来得及送”,说:“我……就是下个月生日,六月二十六。”   “你是夏天生的,真是天意。”林唯一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不到一个月,来得及。”   听着这些奇怪的话,攸晴皱了皱眉,没再追问。   林唯一只吃了半碗面就说吃不下了,攸晴收拾好碗筷,让他在房里休息,自己去前台工作。   一直到傍晚,有服务员来和攸晴交班,她才回到房里,发现林唯一居然老实不客气地爬上了她的床,卷着被子睡得正香。   攸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他,林唯一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长发散在枕头上,盖着她的粉色小被子,长长的睫毛覆着下眼睑,像个睡美人。   攸晴没去吵他,坐到书桌前刷起英语四级的真题,六月就要考试了,攸晴想一战过,最近一直在练四级。她在学习上也很自律,心无旁骛地做着题,没再去关注床上熟睡的男人。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攸晴正在做阅读理解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眼睫一颤,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很怕再看到一双温柔的眼睛,当她欣喜万分时,对方又表情一变,告诉她:笨蛋,你猜错了。   有个人下了床,正在穿鞋。他站起了身,慢慢地走到她身后。攸晴竖着耳朵,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还是没有回头。眼前的英语单词都变成了难懂的外星语,她的笔尖停滞在半空,目光在ABCD里来回转悠,迟迟无法落笔。   “选B。”那道熟悉的、清朗的声音响在头顶,还有一只手去撩了撩她的马尾辫。攸晴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再上林唯一的当。   “真的,你相信我。”那个人居然还在为她解释,“文里面用的是adequate sleep,这里用的是副词形式,所以选B。”   攸晴:“……”   她缓缓抬起头来,浑身紧绷,眼神戒备,真的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怎么了?”他问,“还是不懂吗?这题不难啊,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攸晴不敢叫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眼前的林唯一歪了歪头,忽然就笑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瓜,说:“是我,没骗你。”   话音刚落,攸晴就蹦了起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林朗没再说话,收拢手臂,紧紧地抱住攸晴。   攸晴很没出息地掉了眼泪,弄湿了他胸前的T恤,她哭着说:“你跑哪里去了?那么久都不出来!微信也不发,电话也不打,你不知道我会担心的吗?呜呜呜呜……”   林朗心疼极了,拍拍她的后脑勺,哄她:“好啦,别哭了,是我不好,我这不是出来了嘛。”   攸晴舍不得松开他,就怕一眨眼,林朗又变回了林唯一,她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他。   女孩儿哭成了一只小花猫,林朗捧着她的脸颊,用手指帮她抹去泪水,微微一笑:“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等会儿林唯一会怀疑的。”   “要瞒着他吗?”攸晴可怜巴巴地问,“你是不是只能待一会儿就要走?”   林朗说:“不瞒也没关系,这一次,我觉得是他故意给我的机会,他允许我出来见你。”   攸晴皱眉:“你出来还要他允许的吗?”   林朗点点头:“当然,他是主人格。”   攸晴用手背胡乱地抹掉眼泪,仔细地想了想,说:“我以前觉得我肯定能分清你和他,但他刚才居然装成你的样子来骗我!不行,咱俩得定个接头暗号,我说上句,你答下句,答上来了我才能放心,确定你是林朗。”   林朗觉得好笑:“接头暗号?用什么句子?”   攸晴开动脑筋,说:“简单一点,我说……呃,贡丸甜不辣,你就说……”   林朗听到上句就开始笑,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烤肠玉米棒?”   攸晴“啪”地一拍手:“很好!就这么定了!”   林朗:“……”   真是好别致的接头暗号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谈心   既然林朗都出来了, 攸晴自然没有心思再继续做题,只想抓住机会,和他多待会儿。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 说:“本来, 林唯一晚上要请我吃饭的, 现在,这个光荣的任务是不是交给你了?”   林朗笑着点头:“我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他吃不了辣,属于临阵脱逃。”   攸晴问:“你能吃辣吗?”   “我愿意试试。”林朗说,“少吃一点应该没问题, 上次在美食节我胡吃海喝,害他闹了一天的肚子,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攸晴听笑了,说:“放心吧, 我知道你的身体吃不了太重口的东西,不会带你去乱吃。嗯……这附近有家做彦城菜的小餐馆口碑不错, 要不要去尝尝?”   林朗说:“行, 听你的。”   他穿上外套, 和攸晴一起出了门, 单文晖在门外守了一下午, 见他们出来, 很自觉地落后几米, 跟随下楼。   三人来到院子里,俞红刚巧走过,林朗主动叫她:“红姐好。”   俞红一愣:“你好, 又来……玩啊?”   林朗答得坦坦荡荡:“嗯, 来找攸晴玩。”   攸晴羞答答地低头看脚尖, 都不敢去和俞红对视。   “去吧。”俞红笑道,“今晚不忙,你俩自由活动去,我也不给你们准备晚饭了。”   林朗和攸晴告别俞红,向院门走去,单文晖与俞红擦肩而过时,小声说:“给我准备一份晚饭呗,我晚上都没地儿吃。”   “别卖惨。”俞红给了他一记眼刀,“快去跟着他们,别思想开小差,晚上再说。”   攸晴找的小餐馆在另一条巷子里,步行过去需要十分钟。   她和林朗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路边的网红店,林朗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这些店你都说过,忘了吗?”   攸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说过?”   “对啊。”林朗说,“你给林唯一介绍时我都听着呢。喏,那家奶茶店,主打东南亚奶茶,饮品都不用杯子装,用的透明塑料袋,袋口扎紧后夹一朵鸡蛋花发卡,对不对?还有那家摊位卖手工布鞋,鞋底都是老奶奶自己纳的,穿起来特别舒服,我没说错吧?”   他真的什么都记得,是攸晴在一个月前说的话。   她一直把林朗和林唯一分得很清,潜意识里觉得,她只对林唯一介绍过这些店铺,刚才想再说一遍给林朗听,被提醒后才记起,林唯一说过,不管他做什么,林朗都能看见,能听见。   是真的呢!好神奇啊!   攸晴想象不出那种状态,忍不住问道:“你平时都待在哪儿啊?就是……林唯一掌控身体时,他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你是怎么看见怎么听见的?你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呀?”   “我的感觉……”林朗思索了一下,说,“很难对你形容,平时,我就像是飘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空间,没有天没有地,也没有墙壁。如果我闭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睁开眼,就会拥有林唯一的视野,有点儿像玩VR,我玩过一次,趁林唯一睡着时,感觉有点像。”   “VR?”攸晴消化了一下,继续比划道:“那你的身体呢?你在那样的一个地方,你有身体吗?”   “有。”林朗说,“我能直立,也能坐下,累了就躺着睡觉,都是飘在半空中。那是一个没有边界的地方,我不能走动,只能跟着林唯一到处移动。”   攸晴转了转眼珠子,又问:“那……你穿着衣服吗?”   林朗语塞了。   穿衣服了吗?好像……没穿。   在虚空里,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闭上眼是黑暗,睁开眼就是林唯一的视野,他似乎是裸//体的,身上连双袜子都没有。   以前是个小男孩,后来变成少年、青年,虚空里没有镜子,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与林唯一在共同成长,他的容貌、身材、发型……所有的一切都和林唯一一模一样。   啊,之前都没感觉,现在仔细一想,好变态啊!   见林朗不吭声,一张脸诡异地红了起来,攸晴的脸皮也开始渐渐发热。   她在心里自我检讨,这是什么魔鬼问题,怎么会歪到这样的一个方向?   两人同时沉默,只有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哒哒”作响,走着走着,林朗开了口:“上次我和你说,我诞生的那天看到了月亮,后来我想了想,其实这样的说法不够严谨。”   攸晴好奇:“什么意思?”   林朗说:“严格来说,那一天不是我诞生的日子,我之所以对它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掌控这具身体,除了视觉和听觉,我还体验到了嗅觉和触觉,味觉应该也有,但那天时间仓促,我没吃东西。我觉得,我的思想应该诞生得更早,早到……我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   攸晴越听越糊涂:“你的思想?”   “对。”林朗双手插兜,说,“我分析过,我应该是个和林唯一一起长大的小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能通过他的眼睛和耳朵接触外界,很多信息都是在那段时间掌握的。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说话,大概率就是和林唯一同步,但没人能听见我的声音。现在也一样,当林唯一掌控身体时,我再怎么说话也不会有人听见。”   只有一次是例外——那天晚上,林唯一独自一人走在巷子里,意识清醒,精神却很恍惚。林朗担心攸晴,心急如焚,竟通过林唯一的嗓子发出了声音。林唯一听到了,两个人还有过对话,后来,林朗甚至在林唯一清醒的状态下夺得了身体的掌控权,把他自己都惊呆了。   但他没打算告诉攸晴,因为他后来又试过,发现还是不行,那次例外估计是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无法复制。   攸晴一直在思考林朗说的话,想起一件事来,说:“林唯一讲过,他一岁多时接受过一次开颅手术,是为了切掉脑瘤,他的心理医生说那场手术破坏了他的大脑神经,也许……你在那时就诞生了,因为年纪太小,所以你和他都没有记忆?”   “有可能,我自己也是这么猜测的,幼年时的记忆保留不到现在。”林朗说着就皱起了眉,“但我总会模模糊糊地记起一个场景,周围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身子还动不了,那种感觉特别痛苦,时间还很漫长,漫长到让我绝望。”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回想起那段痛苦的岁月,抬手揉揉太阳穴,才继续往下讲,“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和林唯一都是几岁,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那样待着。后来,某个时刻,我突然听到了声音,只有声音!没有光亮!但那已经足够让我欣喜若狂。我不知道我听了多久的声音,内容是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到后来……某个瞬间,我眼前的黑暗被拨开,我看见了一道光。”   攸晴静静地看着他,林朗的眼神变得柔和,嘴边还露出了笑,“慢慢的,我的眼前出现了东西,我能看见了,分得清明暗,也能辨别颜色,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林唯一的视野。”   攸晴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喜悦,问:“后来呢?”   “后来,我的生活就不那么痛苦了,每天都能期待新鲜的东西。”林朗转头看她,笑容腼腆,“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很有耐心?其实就是那段时间被磨出来的。不知道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反正,我后来再也没回到过那种状态,只模糊地记得有那么一段经历。所以现在,我出不出来都无所谓,真的!目前的这个状态我已经很知足了,人不能太贪心。”   攸晴就像在听一部玄幻小说,如果讲述人不是林朗,她真的会怀疑对方是在编故事。可这些事由林朗讲出来,攸晴没来由的就是会相信。   林朗的“魂生”实在是很匪夷所思,攸晴看过许多穿越、重生类的网络小说,思维开始天马行空:“林朗,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是林唯一的第二人格,而是一个附在他身上的灵魂?”   林朗失笑:“会吗?”   “那可说不准。”攸晴食指在半空中点来点去,“也许你是从某个时空穿越过来的,也许是重生的,也许……你想啊,你觉得月亮很特别,搞不好你是个外星人!”   林朗“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有理有据,的确有可能。”   攸晴也笑了:“我瞎说的啦……啊,到了!”   他们走到了目的地,一间门面小小的私房菜馆,专做彦城家常菜。   攸晴转过头,向后方张望,林朗知道她是在寻找单文晖,问:“你找晖哥有事吗?”   攸晴说:“他刚在门外守了一个下午,那么热的天,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现在我们在里头吃饭,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我有点过意不去。”   林朗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说:“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叫他一起吃饭。”   攸晴说:“我不介意啊。”   林朗说:“那就叫他过来。”   他给单文晖打电话,隐匿着行踪的保镖先生从一家小商铺里探出脑袋,一脸的惊讶。   林朗朝他招招手:“晖哥,过来!一起吃饭。”   单文晖:“?”   林朗挂掉电话,攸晴拉拉他袖子,小声问:“你不怕他发现你的秘密吗?”   林朗说:“我觉得晖哥应该知道,他一直都很包容林唯一,可能就是……觉得他这儿有点问题。”   他曲起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攸晴往他胳膊上打了一下:“你别胡说啦!”   林朗笑笑:“是有问题,你别不承认,我和他都有问题。”   三人进到小餐馆,挑了张桌子坐下,这次由攸晴点菜,她喜滋滋地点了六道招牌菜,有辣有不辣,搓着手说:“嘿嘿,我好饿啊,今天要吃两碗饭!”   单文晖默不作声,悄悄地观察林唯一和攸晴,发现他们的眼神交流和之前不太一样。两个人都在傻笑,对视时眼神腻歪,林唯一讲话不那么气人了,攸晴讲话却开始发嗲了,单文晖喝了一口茶,有点后悔答应他们一起吃饭,感觉自己像个特大号的电灯泡。   不过,林唯一泡妞都不忘叫他进来吃饭,单文晖心里还是有些动容。   香喷喷的菜肴陆续被端上桌,林朗、攸晴和单文晖边吃边聊,气氛愉悦轻松。单文晖也不再计较那两个小屁孩的变化,觉得这样很好。林唯一快满二十三岁,攸晴才十九岁,多美好的年纪啊,就该这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那什么心脏病、精神病,都他妈见鬼去吧!   吃完饭,林朗要回家了,攸晴舍不得他,说:“咱们换条路走吧,去停车场还有另一条路,沿着湿地,晚上……人会比较少。”   林朗说:“好,你带路。”   攸晴就带着他穿出巷子,走到了湿地边。   湿地公园面积巨大,不可能用围墙围起来,景区管委会就疏通了一条河道,环绕着整个湿地,算是把里外分开。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月光疏淡,繁星闪烁。彦城即将入夏,湿地多水,偶尔能听见几声蛙鸣,“呱呱呱”的很有野趣。   攸晴领着林朗走在河边的游步道上,男生在左,女孩在右,攸晴告诉林朗,天气好的时候,这条游步道总是游人如织,在河边散步,能隔着河道远眺湿地内的美景,三四月还能观赏桃花、樱花,很受百姓们的欢迎。   “现在是晚上,你看,周围也没店铺,黑漆漆的什么景色都看不见,所以就没什么人了。”攸晴笑着说,“要不是有晖哥跟着,我也不敢带你过来。”   林朗说:“找个白天,你带我过来走走?”   “好啊。”攸晴刚应下,又想起他是个很难出现的人,顿时就泄了气,“可是林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这个问题,林朗也答不上来。   他和攸晴慢悠悠地走着,脚步和心情一样,都有些沉重。有风吹来,吹起了林朗的长发,他转头看向攸晴,她只穿着短袖衫,林朗问:“你冷吗?”   “不冷。”攸晴摸摸胳膊,“都快六月了,我刚还被蚊子咬了一口呢,这儿是湿地,蚊子特别多。”   “是吗,咬哪儿了?”林朗问。   攸晴把左胳膊抬起来给他看:“喏,这儿。”   左小臂上有个蚊子包,周围太黑,林朗凑近了些才看清,手指去摸了一下,说:“真的,好大一个。”   “毒蚊子,痒死了。”攸晴小声抱怨。   林朗用指甲帮她轻轻地掐,攸晴感觉到舒服,一不小心笑出声来。林朗一愣,抬眸看她,攸晴立刻闭了嘴,想要把手收回去时,林朗没让她如愿,飞快地用右手牵住了她的左手。   作者有话说:   晚了几分钟,抱歉。   —— 第37章 、谈心(2)   手臂上的蚊子包还在持续发痒, 却敌不过攸晴心里那又酸又麻、犹如触电般的感觉。手指被林朗紧紧牵住,她挣了一下,没挣开, 满面通红地低着头, 声如蚊吟:“你干吗啦?晖哥会看到的。”   “我不怕, 让他看。”林朗就这么牵着攸晴的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攸晴的身位落后他半步,悄悄地抬起头去看他,他脑后的揪揪是她扎的,睡过一觉也没弄乱,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垂在肩上的黑发、流畅的下颌骨,还有一只微微发红的、可爱的耳朵。   他的手并不热,即使穿着外套,体温还是偏低, 攸晴的手掌却在出汗,用手指挠了一下他的掌心, 想让他握松一点, 他不愿意, 反而抓得更紧。   攸晴的目光就落在那两只相牵的手上。在这之前, 他们已经有过数次不经意的肢体接触, 每一次碰到, 她的心中都会小鹿乱撞。   他们还拥抱过, 但那是因为太久未见,她冲动之下才做出来的行为。   而现在,林朗显然不是冲动,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   攸晴明白他的心意, 心中浮现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心脏病, 双重人格,脑瘤,移植手术,东敏集团,六百亿太子爷,翠姨给的任务,那晚的袭击,巷战,他勇敢地挥舞着扫帚来救她、最后却血流满面地倒在她的怀里……   思绪纷乱,可当她拨开所有的线头,找到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才发现那是一句最最简单的话:她喜欢他。   他是林唯一的副人格。   一缕只能存在于茫茫虚空中的飘浮灵魂。   何时生,何处来,一概不知。   平时都不能自由地出现。   他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就这么在虚空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他长着一副和林唯一一模一样的皮囊,性格却与对方截然不同。   攸晴喜欢的,就是这样古怪的一个男人。   有沿河夜跑的年轻人跑过他们身边,吭哧吭哧地喘着气,林朗好奇地回头张望,等那人跑远了,才开口道:“说起来,那次在巷子里被人追,你跑得好快,我都跟不上你。”   攸晴掠掠头发:“啊,我从小体育就很好,初中高中参加运动会都能拿奖的。”   林朗说:“对了,我一直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功夫?”   “呃……”攸晴说,“是这样,收养我的那个阿姨出身武术世家,她的爸爸妈妈都会功夫,阿姨自己也会,年轻时还拿过全国冠军。她家亲戚开了一家武馆,我和谭苏、红姐都去那儿学过几年。我们三个里我最菜啦,谭苏比较厉害。”   林朗说:“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那天以一打三,我眼睛都花了,好像在看武侠电影。”   攸晴害羞:“没有啦,我那天被打得都快哭了呢。”   林朗笑了笑,转头看她,攸晴长着一张可爱的小圆脸,大眼睛小嘴巴,个子不高,加上那学生气十足的齐刘海和马尾辫,说是初中生,都会有人信。   她性格很好,笑容灿烂,招人喜欢,在客栈和学校的人缘都不错。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女孩,居然是个孤儿?如果不是她自己说出口,林朗根本就想不到。   父母的离世似乎并未对她的成长造成消极的影响,这一点,林朗很是困惑。   他想起每次和攸晴聊天,不管是他还是林唯一,其实都是倾诉者,而攸晴只负责倾听,还会帮忙分析和开导。她很少说到自己的事,即使提到了也是三言两语地带过,似乎不愿意深谈。   林朗想更多地了解她,想知道她的成长经历,便晃晃她的手,说:“攸晴,今天我说了很多我自己的事,还没听你说过你小时候的事,比如……你的爸爸妈妈,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的爸爸妈妈?”攸晴的目光放空了一下。   “嗯。”林朗声音温柔,“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   “我没有不想说。”攸晴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不太记得他们的样子了,但我一直都在想念他们,小时候,他们很爱我的。”   她做了个深呼吸,缓缓说道,“我家在安县下面的一个村子里,我爸是个村医,我妈是个小学老师,都没编制,所以我们家经济条件很一般。不过这没影响我爸妈的感情,他们很恩爱,对我也好,我就一直是个快乐的小孩……”   变故发生在攸晴六岁那年,是一个意外,很简单的意外。   攸家门前有条河,攸晴妈妈为了省水,有时会把衣服或碗筷带去河边清洗,村里很多人家都这么做。   那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攸晴妈妈在河边洗衣服时,一件衣服掉进水里,被冲远了些,她着急地去捞,没捞到,一个不小心,人却掉进了河里。   只有一个邻居小孩目睹这一切,吓得跑去村医院喊攸晴爸爸来救人,攸晴爸爸急急忙忙地赶到河边,看到妻子已经被水流冲到河中央,正在挣扎,他二话不说就跳下了水,拼命地向妻子游去。   他抓住了妻子,可妻子已经溺水昏迷,攸晴爸爸身材瘦弱,拖不动她,只能在水里大声喊“救命”。   帮忙的大人们此时才赶来,好几个都跳下了水,向他们游去。可他们都没来得及,河水湍急,攸晴爸爸体力耗尽,和妻子一起沉入水中。   “他们被捞起来的时候,我爸还抱着我妈,分都分不开。”攸晴的眼眶早就红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所以,我有时候会想,其实不用太难过,他们是一起走的,总比两个相爱的人,一个把另一个丢下要来得好,你说对吧?”   林朗没回答,只伸臂揽过攸晴的肩,将瘦小的女孩拥进怀里。   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攸晴有一对那样恩爱的父母,怪不得,即使童年时遭遇不幸成为孤儿,也没有对她的性格造成负面影响,她始终是个相信爱、愿意爱、也值得被爱的女孩。   攸晴在林朗的怀抱里无声哭泣,林朗揉揉她的后脑勺,问:“你学教育学,是因为你妈妈吗?”   “嗯。”攸晴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双手环着他的腰,闭上眼睛说,“我也想做老师。”   林朗收拢手臂,笑着说:“你很适合做老师,我看果果就很喜欢你。”   攸晴的心情平静下来,说:“对啊,我也发现了,我还蛮讨小朋友喜欢的。”   林朗逗她:“攸老师,别哭啦。”   “讨厌。”攸晴捶了他一下,从他怀里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那你学金融,以后是要进你爸妈的公司上班吗?”   林朗偏头思考,说:“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没想过,我现在……只想活着。”   攸晴急道:“那你赶紧想办法去劝林唯一做移植啊!”   林朗摇了摇头:“劝不动,他和我正相反,他想去死。”   攸晴:“……”   不长的一段路,他们竟是走了很久,只是,路上再是磨蹭,最终也会走到目的地。   往前几十米就是停车场,他们离开了幽静的游步道,身边的车辆和行人明显变多,林朗突然停下脚步,微微蹙眉,说:“林唯一快醒了。”   “啊?”攸晴抓紧他的手,惊讶地问,“你能感觉到的吗?”   林朗点点头:“能,他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再贪睡的人,也该醒了。”   他拉着攸晴向路边走去,那里有一块大石头,两人在石头上并肩坐下,林朗看着攸晴,微微一笑:“肩膀借我靠一下。”   他要走了,用这样奇怪的一种方式,攸晴想哭,硬生生地忍住,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林朗说:“有机会的。”   说罢,他就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把脑袋搁到了攸晴的肩膀上。   攸晴右臂搂着他,左手还与他的左手握在一起,十指交缠。   她浑身僵硬,默默地流泪,只过了几分钟,男人的手就在她掌心动了动,攸晴闭上眼睛,再一次听到那道清朗的男声响在耳畔:“我去!这是哪儿?”   林唯一没走过这条路,入睡前曾经想过,醒来时应该是在回家的车上,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路边,还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   幸好,攸晴还在。   他看着女孩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好半天没吭声,也不知道要怎么哄她,只能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别哭了。”   攸晴抽出一张纸巾擦眼泪,呜咽着问:“你,想吃,贡丸甜不辣吗?”   “什么玩意儿?”林唯一一脸懵,“不吃,你们没吃晚饭吗?他怎么还没回去?”   攸晴指指前面:“刚要走,你醒了,那就是停车场。”   “哦。”林唯一站起身,抖抖外套,说,“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攸晴依旧坐在大石头上,仰起头来看他,眼神哀伤:“林唯一,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死?”   林唯一:“……”   “你别听林小二瞎说,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林唯一冲攸晴摆摆手,潇洒地转了个身,大步往前走,“我走了,下次见。”   攸晴望着他的背影,又一次用手背去抹眼睛,这一天她哭了好几回,有喜悦有离愁,眼睛都要哭肿了。   消失许久的单文晖冒了出来,追上了林唯一,两人走到车边,单文晖趁司机不注意,用手肘捅了捅林唯一,挤眉弄眼地问:“开心吧?Boy。”   林唯一:“?”   单文晖还沉浸在吃瓜的快乐中,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我就说攸晴这小姑娘不错,你很有眼光!”   林唯一:“……”   回去的路上,林唯一没睡觉,就在后座上发呆。   林小二与攸晴趁他睡着时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聊了什么,他并不关心,更谈不上吃醋。   他是个快要死的人,早就没了人生的追求,每一个乐子的得来都是偶然,还有心血来潮,比如一个月后攸晴过生日,林唯一就觉得可以好好想一想,到时候送她一份什么礼物。   正胡思乱想着,他的手机响了,来电人让他非常意外——大姨邹婉。   “林唯一!你在哪儿?怎么还没回来?!”邹婉在电话里近乎于咆哮,“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赶紧去医院!你妈刚吞了一瓶安眠药,被送去抢救了!”   林唯一:“……”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邹婉   邹家三姐妹中, 大姐邹婉学会计,做事严谨,性格老成持重, 小妹邹静自幼长得漂亮, 被宠得张扬又任性, 而排在第二的邹敏则中和了姐姐和妹妹的优点。   她头脑聪明、学业优秀,性格不像大姐那么严肃古板,也不像妹妹那么随心所欲。不管是恋爱结婚,还是打拼事业,她都有自己的计划与目标, 还有很强的行动力。   邹敏年轻时喜爱古典音乐与文学,容颜秀美,身段窈窕,那清冷优雅的气质深深地打动了林海东, 随即对她展开追求,最终抱得美人归。   在东敏集团, 邹敏一直是年轻女孩们追捧的女神、学习的榜样。在员工们眼里, 她是一位成功女性, 家庭美满, 夫妻恩爱, 事业有成, 即使年近六十, 容貌和身材也没走样,一个女人能活成邹敏这个样子,人生就圆满了呀!   可是, 真的圆满了吗?   邹敏躺在手术床上, 刚经历过痛苦的洗胃。她不年轻了, 清楚地知道遭了这样一场罪,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损伤,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邹敏赌的就是林唯一还有半分良心。   ——   手术室外,气氛沉默。   林海东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那永远挺拔的背脊终是弯了下来,双手交握撑住额头,在心里祈祷妻子能转危为安。   邹婉抱臂站在林唯一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问:“你妈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做手术吗?”   林唯一很想说“你们都是在道德绑架”,但看到父亲佝偻的背脊,实在是说不出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唯一问。   邹婉冷静了一些,简单地给他讲述事发经过:“邵院长找到了一颗心脏,和你配型非常合适,你妈妈昨天晚上去找你,你又一次拒绝了。她今天休息,想找个机会再和你谈,结果你一整天都没回家。她喝了酒,给我打电话,一边打一边哭,我越听越不对劲,后来电话就断线了,怎么打都打不通。我立刻打给你爸,你爸从公司赶回家,才发现你妈妈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林唯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傻,知道妈妈是在以死相逼。   这算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林唯一整天嚷嚷着要去死,邹敏干脆就先死给他看。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问问身体里的林小二:看到了吗?局面变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你说,到底谁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林唯一看着面前压抑住愤怒的邹婉,低声说:“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活下来?如果没有我,我爸我妈明明能过得更轻松。我妈一直想去希腊旅游,还有埃及,就是因为我不能长时间地坐飞机,她就没去。我让她不用管我,自己去玩,她非说要全家一起去。为什么?我又不想去希腊和埃及,你们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我头上?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没了谁不能活?人都是要死的!我真的活得很痛苦!你们谁能理解我的感……”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在林唯一脸上,打断了他的话,也让这片空间变得寂静无声。   所有的保镖、助理、医生、护士都噤若寒蝉,林海东也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那对峙的两人。   他和邹敏从来没打过林唯一,从小到大,除了被袭击、被绑架时受过伤,林唯一就是个稀世珍宝,谁敢打他?   邹婉胸口起伏得厉害,怒视着林唯一,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你妈为了要你,吃了多少苦吗?你知道她为了给你治病,让你健康长大,花费了多少钱和精力吗?你现在说什么你是独立的个体,真是个笑话!你能独立生存也是因为你爸妈有这样的条件!如果他们没有钱,你早就死了!林唯一!你好不容易长大了,明明有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就是不肯做手术?!你任性了那么多年,都把你妈逼上绝路了,你还不满意吗?是不是非要你妈死在你面前,你才会良心发现?!”   林海东快步走来,拉住了邹婉的胳膊:“大姐,大姐,你冷静点。”   邹婉的丈夫彭兆峰也在,搂过妻子的肩,不让她再去刺激林唯一。   邹婉还不肯罢休,一边挣扎,一边指着林唯一大骂:“你就是个白眼狼!你妈当年就该听我的话!直接把你打掉!把你打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团乱!”   林海东大声吼道:“大姐!够了!”   邹婉喘着气,被丈夫拉到一边。   林唯一呆呆地站在原地,还维持着被打后偏头的姿势,左脸颊火辣辣得疼,他后悔早上剪短了刘海,要是刘海还能盖住眼睛就好了,就不会有人看见他眼眶里的泪。   林海东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林唯一看到父亲鬓边散乱的白发,还有眼里的红血丝,很难将这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与印象中一直注重仪表的林董联系在一起。   他哑着嗓子问:“爸,妈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幸亏发现得还算及时。”林海东也没想到妻子会做出这样的事,能够理解,却不赞同,但要他想出更完美的办法,他也想不出来了。   一小时后,邹敏脱离生命危险,被送去VIP病房观察。   邹婉和彭兆峰离开了,林海东不放心妻子,说要留在医院陪夜,让林唯一先回家。   林唯一不肯走,说要去病房看看妈妈。   病房里,邹敏已经醒过来,静静地看着林唯一坐到病床边。   她向他挪动手臂,林唯一抓住了她的右手,邹敏面容憔悴,很勉强地笑了笑,说:“唯一,妈妈帮你试过了,死亡很痛苦,你千万不要去尝试。”   林唯一沉默,邹敏握紧他的手,端详着他俊美的面容,又轻又慢地说:“你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一个,小猫一样的,我都怕养不活你。不过那时候你生命力很顽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危机,战胜了数不清的并发症。给你喂奶时,你张着小嘴到处找,找到了却没力气吸,急得直哭,我就跟你一起哭。那时候我就在想,是我亏欠你的,让你生下来就要吃这么多的苦,我一定要好好地把你养大,倾尽全力地给你治病。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医生就说过,你的病可以治,唯一,唯一,你能活下去的。”   林唯一还是不吭声,眼眶却泛红了。   “唯一,我的儿子。”邹敏也哭了,咧着嘴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是我的命啊!那颗心脏真的很难得,邵院长说配型完美,手术成功后排异反应会降到最低,不会影响你的生活质量,我觉得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唯一,答应妈妈,去做移植吧,好不好?”   林唯一很久很久没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邹敏紧张地看着他,终于,他抬起头来,问:“什么时候手术?”   邹敏愣了几秒,才确定儿子是松口了,急道:“尽快,马上!那颗心脏的捐赠者是脑死亡,一直靠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不能等太久!你要是确定做手术,就要先入院检查,大概三四天,最多四五天,那边关掉仪器,就可以、就可以取心脏了!”【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三四天,四五天,这么急的吗?   林唯一又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行,我答应你,你和爸去安排吧。”   邹敏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泪滚滚而下,知道自己这场罪没白遭,林唯一还有良心,她赌赢了!   ——   站在套房卫生间的镜子前,林唯一注视着镜子里的男人,开口道:   “我答应去做移植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哼,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我妈都这么拼了,我再不答应,真的会被千夫指万夫骂,变成一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就是做个移植手术,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往后,我的命依旧由我自己做主。”   林唯一打开龙头清洗双手,闲聊一般地对镜中人说:   “我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人的器官因为带有DNA,移植给别人后,被移植者也许会拥有捐赠者的记忆。具体的内容我记不清了,但我记得作者有写,比起别的器官,肝,肾,眼角膜之类,心脏是最容易发生记忆转移的一种器官。”   “他甚至还有举例,说谁谁原本性情温和,做过心脏移植后竟变得有暴力倾向,调查后才知道,捐赠者居然是个杀人犯。还有一个男的,有老婆有小孩,做过心脏移植后变得越来越女性化,性取向都变了,开始喜欢男人了,一查,原来给他捐心脏的是个女人。”   “我就在想,我已经是双重人格了,再做个心脏移植,会不会变成三重人格?我肯定是记忆转移的高危人群,对吧?”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二货,你可千万别拦我了,我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就一个你,已经把我搞崩溃了,再来一个,呵,救命啊。”   “不知道那个捐赠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说是已经脑死亡了,啧,有点惨。”   林唯一洗完手,最后看了一眼镜子,说:   “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攸晴,让我再好好想几天。”   “太突然了,我自己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就不要去宣扬了,搞不好过几天我又会反悔,直接找个楼一跳了之,等我死了,我爸妈再怎么折腾,我也不知道了,对吧?”   ——   林小二没有在APP上给林唯一留言,林唯一觉得,对方大概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对林小二来说,这百分百是个好消息,他总不能对林唯一说“恭喜”,也不能说“祝福”。林小二若是表达出对这件事的喜悦与期待,也许会惹恼林唯一,最好的做法就是闭嘴,让林唯一自己去做决定。   林唯一答应做心脏移植手术后,邹敏便立刻行动起来。她还没出院,就已经安排人去学校给林唯一请假,并且快速地为儿子在彦城第一人民医院办理好入院手续。   五天后,六月二号早上,林唯一带着行李住进医院,换上条纹病号服,见到邵骏,开始接受详细的术前检查。   他要被二十四小时监测心脏的各项数据,还要验血验尿,检查各种脏器,确保身体处在一个相对健康的状态,一点感冒、咳嗽之类的小炎症都不能有。   林唯一要求这几天都由单文晖陪着他,单文晖也很乐意。林公子做移植是全家期盼已久的大喜事,单文晖特别期待林唯一手术成功的那一天,甚至开始畅想自己去喝林唯一和攸晴的喜酒,不知道他能不能做伴郎?   在安保方面,林海东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单文晖的贴身陪护,还安排王胜和华庆国轮班守在VIP病房外,医生护士的进出都要凭证件,确保在手术前不发生任何意外。   六月五号晚上,林唯一靠躺在病床上玩手机,单文晖陪在病床边,喜滋滋地问:“明天就要手术了,你紧张不?”   “不紧张。”林唯一说,“成功了不一定是好事,失败了也不一定是坏事。我只求不要太遭罪,就算是死,也让我死得痛快些。”   “别老说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单文晖问,“手术完,要不要叫攸晴来看看你?”   林唯一想了想,说:“再说吧,那时候我肯定很丑,她看到了又要哭哭啼啼,等我恢复得好一些再和她说。”他又想起一件要紧事,“哦对了,晖哥,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单文晖:“什么事?”   “遗书。”林唯一认真地说,“我写了一封遗书,在我房间的保险柜里,如果明天我下不来手术台,你就告诉我爸妈。保险柜密码我就不告诉你了,我爸总有办法打开它。”   单文晖生气:“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林唯一微笑着看他:“心脏手术哎,谁知道结果会怎样。放心吧,我给你留了一笔钱,谢谢你做了我两年半的……朋友。”   单文晖:“……”   怎么回事?他居然有点想哭。   林唯一这一天不能吃也不能喝,单文晖让他早点睡。   躺在病床上,林唯一睡不着,回想起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路,真真是崎岖坎坷,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危机,磕磕绊绊地才活到现在。   而明天早上,他将要经历一场大手术,医生会切开他的胸骨,摘掉他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破烂心脏,再把一颗健康的、鲜活的心脏移植进去。   手术定在上午十点,捐赠者的心脏被取出后只能保存八小时,所以两边会同时准备,先后手术。   那意味着一个生命的彻底死亡,换来另一个生命的涅槃重生。   林唯一在黑暗中向那位未知的捐赠者表达谢意:嘿,朋友,我争取多活几年,连着你的份,一起活。   ——   一夜过去,六月六号清晨,林唯一醒过来,心情很微妙,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进手术室了。   病房里气氛宁静,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给林唯一做各种检查,交代术前注意事项,单文晖自己紧张得要死,却不停地对林唯一说“不要紧张”,被林唯一一通怼,叫他闭嘴。   两人正扯着闲话时,林海东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大声问:“唯一!你没事吧?”   林唯一莫名其妙:“我没事啊,怎么了?”   林海东脸色煞白,很努力地控制情绪,依旧挡不住满脸的惊恐。他额头上冒着冷汗,伸手搭住林唯一的肩,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唯一,你听我说,今天,你不能做手术了。”   林唯一和单文晖同时震惊,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因为……”林海东忍住悲痛,语声颤抖,说,“你大姨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供体   时间退回到前一晚。   六月五号晚上八点左右, 邵骏在家休息,为第二天早上林唯一的心脏移植手术养精蓄锐,意外地接到邹婉的电话。   邵骏很纳闷, 这个时间, 邹婉应该在高速公路上, 该安排的他们都安排好了,她没理由再给他打电话。   “邹姐,怎么了?”邵骏问。   邹婉在开车,声音很冷静:“有人在跟踪我。”   邵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是谁?”   “不知道。”邹婉说, “我会甩掉他们,你和丁医生打个招呼,明早的手术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会把人带去, 手续方面让他们不用担心,我会搞定。”   “好, 那你小心点。”邵骏说完还是不放心, 说, “要不……你把地址给我?万一有什么事, 我可以让丁家伟去那儿接你。”   邹婉沉默了一会儿, 邵骏知道她在思考, 就没去催她, 半晌后,邹婉说:“不用了,那个地址越少人知道越好, 毕竟……他还没死。”   “好吧。”邵骏沉声道, “那我们保持联络, 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明天见。”   邹婉:“明天见。”   这是邵骏最后一次和邹婉通电话。   晚上八点二十二分,在彦城通往虹城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惨烈的车祸——五车追尾,一死六伤。   起因是一辆白色轿车超速变道后来不及避让前方的一辆大货车,一头撞了上去,发出巨大的声响。事发突然,又是晚上,后方车辆刹车不及,跟着接二连三地撞上,仅仅几秒钟,几辆车就被撞得面目全非。   车祸现场惨不忍睹,有伤者被卡在车里痛苦地呻//吟,有人放声尖叫,有人嚎啕大哭,还有人坚持着下了车,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等待救治。   这段高速公路顿时堵塞,后方车辆排成长龙,有路过的司机下车来救援,拿着灭火器对着肇事车上窜起的火苗狂喷,很多热心人自发地行动起来,去为伤者止血、包扎……   而邹婉,就在那辆几乎报废了的白色轿车里,车头卡在大货车的尾巴上,气囊弹开,她浑身是血地卡在驾驶座,手脚瘫软,等到救护车和高速交警赶来时,已经停止了呼吸。   ——   “什么?大姨死了?”林唯一心脏都抽了一下,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他是个把“死”挂在嘴边的人,一天到晚“死”来“死”去,从小到大也的确收到过好多份病危通知书,还遭遇过意外,数次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但他一直都没死,也很少经历亲人的死亡。记忆里,外公在他出生前就没了,奶奶在他幼年时因病去世,他对他们没有感情,哪怕去扫墓,也没什么感觉。   只有爷爷的去世让林唯一感到难过。那年他十六岁,林老爷子年事已高,在杨山的一家医院与世长辞。林唯一参加追悼会时哭得很伤心,因为爷爷非常疼他,每次见面都会乐呵呵地叫他“小唯一”。   那是林唯一仅有的、对死亡的真实记忆,而现在,父亲告诉他——大姨死了。   林唯一虽然不喜欢大姨,却也知道大姨是个好人,她和妈妈姐妹情深,对他的嫌弃只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林唯一前几天才见过大姨,她和姨父一起来医院看他,板着脸叫他不要紧张,说手术一定会成功。   大姨怎么会死?突发的疾病吗?没听说她有什么基础病啊!妈妈知道了吗?她怎么接受得了?   还有,大姨死了,为什么会导致他不能做手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林唯一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林海东按住他的肩,说:“其实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是车祸,但我今早才收到消息。你姨父和表姐已经赶过去了,具体的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我担心你出事,就先来找你。这事儿……我还没告诉你妈,她还没出院,我怕她精神受不住。”   林唯一皱起眉,问:“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姨死了,为什么我不能做手术?”   林海东看了眼单文晖,单文晖明白他的意思,刚要出去,就被林唯一拉住:“爸,不用瞒着晖哥,他是自己人,他知道得越多,我就越安全,很多事,我也需要和他商量。”   单文晖低头看着林唯一,心中热血上涌。   林海东思索了下,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保镖们入职后,都被做过详细的背调,单文晖是个背景干净的退伍特种兵,为人耿直,身手矫健,两年多来和林唯一相处得很融洽,林海东对他是放心的。   他关上病房门,走回林唯一身边,拿出手帕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把早已拟好的说辞说给两个年轻人听。   林海东说:“那个捐赠者是你大姨找到的,人在虹城,目前是脑死亡状态,由你大姨出钱给他用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本来已经联系好虹城的医院,今早会取出心脏,送到这边来给你移植,但是你大姨出车祸去世了,非常突然,那个手续……手续就来不及办,需要等几天,等几天就行。”   林唯一:“?”   他与单文晖对视一眼,都觉得林海东的话里漏洞百出,有所隐瞒。   器官捐赠的手续很严格,一边取出,一边移植,是救命的大事,有时受体和供体相隔遥远,还会动用医疗直升机。林唯一的这场手术准备了好多天,按照道理手续早就应该办好了,即使邹婉死了,也不会影响手术进行。   打个比方,如果林唯一是病危状态,手术刻不容缓,还会因为一个办手续的人意外去世而取消手术吗?   不会的!   医院对贫苦百姓都有绿色通道,何况林唯一这样的富家公子。临时取消手术,要么是因为受体,要么是因为供体,而受体林唯一什么事都没有,那问题就只会出在供体上。   “就是这样。”林海东眼神飘忽,几乎不敢与儿子对视,说,“唯一,再等几天吧,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爸爸答应你,很快就会办好手续,让你做手术。眼下,我们先把你大姨的后事办掉,你大姨……对你有恩,你要记得她的好。”   “我没关系,爸,你自己也不要太激动,注意身体。”林唯一接受了噩耗后,开始担心妈妈,“你要把这事告诉妈妈吗?”   “要的。”林海东说,“我现在就去见她,你先在这儿休息,让小单陪着你。”   ——   林海东离开病房,发现自己像从水里捞出来,衬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助理见他脚步虚浮,面容惨淡,想来搀扶,他摆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能走。”   助理很担心:“林董……”   “我没事,你先让我静一静。”林海东还没从极度的惊骇中回过神来,这天早上,他被几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连环轰炸,要不是因为性格坚韧、心理素质强大,真的会撑不下去。   他对林唯一撒了谎,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儿子说真话。   他也不敢把实情告诉给妻子,她身体还没好透,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打击?   林海东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抬手捏着鼻梁,回忆起早上的那通电话。   这原本是个充满希望的早晨,林海东很早就起了床,准备去医院陪伴儿子做手术。   妻子还在住院,身体恢复良好,林海东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正愉快地用早餐时,他接到邵骏打来的电话,平时颇为威严的邵院长当时竟是惊恐万状,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在颤抖:“林先生,你收到消息了吗?邹婉死了。”   林海东一时以为自己在做梦,惊讶地问:“哪个邹婉?大姐?大姐死了?怎么回事?”   邵骏沉痛地说:“是车祸,昨晚发生的,人送到医院前就没了,警察半夜才查清身份,通知了家属,还有我。”   林海东既悲痛又疑惑:“我都没收到消息,兆峰和依兰都没给我打电话,警察为什么会通知你?”   邵骏说:“因为邹婉出事前,刚和我通过电话。”   林海东更想不通了,在他眼里,邵骏与他们家的联系就是因为林唯一,平时邹敏与邵骏沟通最多,邹婉怎么会和他通电话?他俩见面时表现得十分客气,林海东从来没听妻子说起过,大姐和邵院长私底下还有联系。   “你和邹婉……”林海东刚要发问,就被邵骏打断了。   “林先生,现在我们先不谈邹婉的死,我找你是有三件要紧事。”邵骏说,“第一,警察初步判断车祸是意外,是邹婉超速变道,第一个撞上的大货车。但我觉得这里头也许有人为的因素,因为邹婉在事发前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有人在跟踪她。我没有录音,没有证据证明我们的通话内容,所以我没有把这个信息告诉给警察,我怕被灭口。”   林海东:“……”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邵骏即使吓坏了,讲起话来还是条理清晰:“第二件事,我向你寻求帮助,希望你能派保镖保护我。我承认,我从邹婉那儿知道了你和林太太的一些秘密,但我从来没透露给任何人过,包括我的妻子和女儿。我向你保证,以后也不会外泄,所以,请你派人保护我。”   林海东思维敏捷,从那句“我从邹婉那儿知道了一些秘密”里,隐约猜到这秘密是和什么有关。他和妻子为人正派,行事磊落,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只有那一个。   林海东当即应允:“好,我答应你,通完电话我就去安排。第三件呢?”   “第三件,是和林唯一有关。”邵骏说,“今天的手术做不成了,因为,因为……供体在邹婉那儿,她把供体藏起来了!”   林海东难以置信:“供体不是你找到的吗?不是在医院吗?!”   “不是,供体……你难道……唉……”邵骏吞吞吐吐,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林先生,我以前见过这个捐赠者,还给他做过检查,但最近几年,邹婉给他换了地方,我就一直没见到他。本来,今天早上,邹婉会带着他去一家我安排好的医院取心脏,医生都就位了,手续都由邹婉负责。结果邹婉死了,现在没人知道供体在哪儿!你明白吗?”   林海东把所有的线索都梳理了一遍:邹婉,邵骏,秘密,供体,跟踪,车祸,心脏移植,林唯一……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看了眼周围,确定无人后,低声问:“你说的供体,不会是……我另一个孩子吧?”   邵骏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就是他。”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林海东快要疯了,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而是变成了恐惧,低吼道,“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呀!我亲手交给邹婉的!她说会帮我去处理掉!他还活着?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邹婉都死了,邵骏觉得已经没必要再瞒着林海东,再瞒下去,搞不好他的命都要没了。   邵骏说:“他还活着,一直都活着,我见过他。”   林海东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发直,嘴唇微张,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   “你说什么?邹婉死了?林唯一的手术还取消了?”柳翠坐在茶室里通电话,耳朵里戴着耳机,手里摆弄着她的花草,漫不经心地说,“看来,那个消息是真的呀。”   电话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柳翠“咯咯咯”地娇笑起来,“我没告诉过你吗?哎呦抱歉抱歉,我忘记了,一直以为你知道呢。”   她把一朵黄玫瑰插进花泥,调整着造型,边玩边说,   “我以前查到过一个小道消息,一直没法求证。”   “有个二十多年前在杨山三院工作的护士,是林海东的小学同学,有一次喝醉了酒,对别人吹牛,说她知道大富豪林海东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说,大家都认为东敏集团的林海东夫妻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子,但其实,邹敏当年生的不是单胎,而是一对……双胞胎。”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葬礼   邹婉于六月五号晚上八点二十二分去世, 享年六十二岁。   三天后,她的葬礼在彦城殡仪馆举行,在各地工作、求学、生活的邹家人都赶了回来, 连邹培琛那正面临毕业的大儿子邹景飞也临时飞回国内, 只为送大姑最后一程。   五一时全家齐聚彦城给邹老太太祝寿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此刻,同样的一群人却站在悼念大厅,送别那位一生勤恳的邹家长女。   警方的调查没有反转,车祸就是意外,但在某些人心里, 这件事疑点重重,还不能盖棺定论。   彭兆峰突逢巨变,失去爱妻,悲伤得不能自已, 彭依兰和弟弟搀扶着父亲站在母亲的遗体前,也是泪流满面。   彭依兰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 五年前因为平衡不了家庭和事业的关系, 干脆和丈夫离了婚, 接着又被调去海城分公司做一把手, 无暇照顾女儿, 就把女儿晓晓留在彦城, 拜托已退休的母亲抚养。   邹婉生性古板, 对这个外孙女却是疼爱有加,八岁的晓晓与她感情深厚,一夜之间没了外婆, 哭得撕心裂肺, 不停地喊:“外婆, 外婆!你不要晓晓了吗?呜呜呜……”   林唯一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自己那去世六年多的爷爷,眼眶一热,别开头不愿再看。   他的身边是精神恍惚的邹敏,黑衣素颜,被林海东扶着才能站稳。   邹敏想不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儿子同意手术,她多年夙愿即将成真,可在手术的前一晚,大姐居然独自开车去虹城,说是去给那位捐赠者办手续,结果就出了意外,大姐死了,林唯一的手术也延后了。   大姐为什么不让司机开车?她都六十多岁了,彦城到虹城开车要四个多小时,家里又不是没有司机,她不怕辛苦的吗?再不济,坐高铁也行啊,坐高铁只要两个多小时,又快又轻松,干吗要开车呢?   她还超速,违规变道,开到了140码,老天!那根本就不像性格严谨的大姐会干出来的事啊。   还有,为什么心脏捐赠者的手续要大姐去办?这不是邵骏负责的吗?就算是邵骏委托大姐去办,大姐也不用自己去跑啊,手底下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跑腿,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邹敏愧疚又自责,大姐为了林唯一的手术而遭遇意外,这叫她将来怎么面对姐夫和彭依兰姐弟?   邹婉的遗体被拉进去火化时,悼念大厅顿时响起一片恸哭声,邹敏几乎哭晕在林海东怀里,邹静、邹培琛、彭依兰等人也是声泪俱下。   林唯一站在人群中,听着周遭的一片哭喊声,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上一辈的死亡,情不自禁地展开想象,如果死的是他的父母,他会怎么样?   林唯一没有深想下去,因为不觉得林海东和邹敏会死得比他早,还不如幻想一下自己的葬礼——他静静地躺在透明棺材里,身上摆满鲜花,遗照上是他英俊的脸庞,他的爸爸妈妈、姨妈姨父、舅舅舅妈……所有人都来为他送行,恭喜他终于脱离苦海。   他朋友不多,说得上来的只有单文晖和攸晴,他们一定会来,也一定会哭,他见过他们哭泣的样子,可以想象那幅画面。   林唯一抬头看向屋顶,心想,人真的有灵魂吗?如果真的有,此刻的大姨是不是就飘在屋顶上,用那张老气又严肃的脸庞注视着大家。   要是他的话,一定会开怀大笑,他解脱了呀,真开心,啊!到时候会不会有两缕灵魂?他和林小二手拉着手,一起去投胎。   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他们就分道扬镳吧,下辈子,不要再彼此纠缠了。   邹婉的遗体火化完,众人步行去墓园送她下葬。   彭依兰让弟弟去捧骨灰盒,自己走到邹培琛身边,低声说:“舅舅,借一步说话。”   邹培琛跟着彭依兰走到路边,彭依兰开口道:“我长话短说,舅舅,妈妈撞车前给你打电话,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邹培琛表情悲痛:“没说什么呀,第二天唯一要做手术了,你妈妈就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看他,我知道心脏移植是个大手术,就说等唯一恢复个三五天,我再赶回来探望,就说了这些。”   彭依兰沉着脸没吭声,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邹培琛流下泪来:“我和你妈妈平时也会打电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都很照顾我。长姐如母,我和她年龄差了十多岁,小时候是被她带大的呀。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她居然会用这样的一种方式离开我们。”   彭依兰点点头:“舅舅,你别多想,因为妈妈去世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所以我……”   “我知道,我理解。”邹培琛诚恳地说,“警察也来问过我,那我和你妈妈是亲姐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通电话的嘛,这事儿真的是……唉……”   两人结束交谈,跟上大部队,邹培琛快步走到妻子身边,拿出纸巾擦眼泪。彭依兰冷眼望着他的背影,知道舅舅没说实话。   那通电话很可能是妈妈遭遇车祸的关键,通话内容只有邹培琛知道,他不说,根本就没法调查。   一个年轻人来到彭依兰身边,与她并肩而行,说:“表姐,节哀。”   那是邹培琛的长子邹景飞,出国留学多年,专业是计算机相关,即将硕士毕业。他比林唯一大两岁多,身材高挑匀称,面容斯文儒雅,在邹家算是个出挑的小辈。   “嗯。”彭依兰不动声色,用只有邹景飞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件事,你没传出去吧?”   “没有。”邹景飞也很小声,“连我爸都不知道。”   彭依兰板着脸说:“你搞得也太夸张了,我只是叫你去吓唬一下他,你找的人却差点把他弄死。他要是真死了,我怎么和我妈交代?”   邹景飞笑道:“你难道不想他死吗?”   彭依兰沉默,最后摇了摇头,说:“我不觉得他是个威胁。”   “你和我爸说法一样。”邹景飞说,“但他要是真做了手术,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彭依兰冷哼一声:“一个病秧子,不足为惧。你别忘了,我和你爸可是同盟军,我们的对手,姓蔡。”   邹景飞说:“表姐,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彭依兰没再接话,上前几步,牵住了女儿晓晓的手。   前方,邹培琛心里在发毛,回想起六月五号晚上的那通电话,八点十三分,他在北城的家里,邹婉打给他,劈头就问:“是不是你派的人在跟踪我?”   邹培琛自然否认,装起傻来:“大姐你在说什么呀?”   “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邹婉很生气,“我跟你说过很多遍!林唯一不会来和你抢董事长的位子!他做移植只是为了活下去!你二姐就他一个孩子,你难道要眼看着他们家绝后吗?”   邹培琛笑了笑,说:“二姐……不止他一个孩子吧?”   “你!”邹婉严厉地说,“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邹培琛我告诉你,你二姐和林海东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能有今天,是因为你二姐愿意给你机会!唯一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赶紧叫你的人滚蛋!别来跟着我!”   邹培琛说:“大姐,你一个人开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安全,我是在派人保护你呀。”   邹婉怒道:“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你们来插手!你立刻叫他们走!”   邹培琛慢悠悠地说:“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因为你是要去杀人。那个孩子还没死,你得活活弄死他,才能带他去医院取心脏,我说得对吗?”   邹婉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么多秘密,心都凉了:“你别胡说,我没有,我是为了救唯一!”   “杀一个,救一个。”邹培琛说,“你偷偷摸摸养了这么多年,就为了取他的心脏给唯一救命,怎么下得了手?这事儿二姐知道吗?消息要是传出去,二姐和林海东可脱不了干系啊。”   邹婉咬着牙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邹培琛,这件事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收起你的狼子野心吧!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知道他在哪里!”   电话挂断了,邹培琛耸耸肩,给手下打电话:“怎么回事?一个小老太太,你们都能被她发现?”   手下慌张地说:“她很谨慎,在服务区休息时,我们有个兄弟经验不足,多看了她几眼,她就起疑了。”   邹培琛很无语:“盯紧点,必须找到她在虹城的落脚点,这是最后的机会,至于她藏起来的那个人……做得干净些,别叫我来擦屁股。”   过了没多久,邹培琛就接到手下的消息,说他们跟得太紧,把邹婉逼得超速了,接着就发生了连环追尾车祸……   邹培琛当场傻眼,这可不是他的计划呀。   ……   蔡建兴走到林海东和邹敏身边,看了眼落后几步的林唯一,面带关心地问邹敏:“二姐,唯一的手术要延后到什么时候?”   邹敏说:“再过几天吧,我们也在等医院通知。”   蔡建兴不解地问:“手续很复杂吗?”   邹敏说:“我也不清楚,最近我身体不好,这些事都是海东在和医院沟通,我想也不会太复杂,唯一肯定是要做手术的。”   蔡建兴点点头:“还是要尽快,大毛病,拖不得。”   邹婉的墓穴是临时买的,就在邹老爷子睡的那座山头的半山腰,时隔两个月,林唯一又一次来到这里,远眺另一座山头,发现那边快竣工了,自动扶梯已经在试运行。   他想起,清明时,他就是站在这里和大姨说过话,他说自己要葬在那个带电梯的山头,把大姨气得不轻。而现在,他还活着,大姨却死了。   真是世事无常,林唯一最后给邹婉鞠了一躬,跟随父母步行下山。   ——   晚上,林唯一正在房里看书,单文晖敲响房门,探进脑袋朝他招手:“唯一,出来。”   林唯一疑惑地走出房间,刚要发问,单文晖就“嘘”了一声,指指楼下,林唯一看向楼梯口,猛地听到一声女人的怒吼:“我要去找邵骏!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他算账!”   林海东像是在拉她:“你别去!现在先别去找他!你进来,进来我再和你说。”   邹敏爆哭:“林海东!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林海东还在把妻子往房里拉:“你先进来,进来,千万别让唯一听见。”   林唯一:“?”   邹敏被拉回了房,林海东依旧在劝她:“我也是那天早上才知道,就是想等追悼会结束再告诉你,我没想瞒你……”   房门被关上了,声音再也传不上来,林唯一与单文晖默契对视,单文晖下巴往楼梯一摆,林唯一当即脱掉拖鞋,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最近发生的事都太奇怪了,林唯一确定父亲有事在瞒着他,他不想做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很想告诉父母,其实可以把话摊开来说,他愿意和他们一起分析。   几位保姆没收到吩咐,晚上不会贸然上楼,林唯一来到二楼的父母房门外,把耳朵贴到门上,凝神偷听,单文晖则在楼梯口给他把风。   房间里,传来邹敏的哭喊声:“……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可能的呀!你说你亲眼看着他死掉的!”   林海东急道:“我的确是亲眼看到的,一点呼吸都没有了,我才交给的大姐,这种事我不可能来瞒你!”   “那现在怎么办?”邹敏问,“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啊?大姐死了,他会不会没人照顾?会不会被饿死?”   门外的林唯一听得一头雾水,心想,“他”是谁啊?   “应该不会。”林海东说,“他是用仪器在维持生命,只要仪器不关,就不会死。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他在哪,我查了三天了,也没查到线索。我记得当年是把牛叔的电话给了大姐,让她去联系牛叔,安排墓地。那是个固定电话,早就销号了!我都不知道牛叔现在还在不在人世,他要是还活着,也快八十岁了。”   林唯一皱了皱眉,他知道牛叔是谁,那是爷爷身边最信任的下属。   牛叔全名牛德旺,年轻时就跟在林老爷子身边做助理,林老爷子回老家杨山养老后,牛叔就去做起了贴身陪护。他六十五岁才退休,林老爷子去世时却没来参加葬礼,据说是退休后回了老家,林海东联系不到他。   邹敏没出声,林海东继续说:“第二个问题是,我们找到他以后,这个手术还做不做?他本来是脑死亡没错,但是邵院长说邹婉告诉他,最近几个月,他的脑电波有过好几次波动,尤其是五月初的那几天,看数据,就好像、好像……他要醒了。”   “要醒了?”邹敏呆呆地问,“怎么可能?”   林海东说:“我也觉得不可能,要找到他才能确定。如果他不是脑死亡的状态,按道理是不能捐心脏的,活体取心,那是杀人啊!我不知道大姐原本打算怎么办,她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瞒着我们,毕竟,毕竟,那是我们的亲骨肉,是唯一的亲兄弟……”   “轰——”   林唯一的脑海里爆起一颗核弹,懵得不能再懵。   他离开了那扇门,看向单文晖,单文晖什么都没听到,还在专心把风。   林唯一站在原地,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只有只言片语的信息,也不妨碍他去串起逻辑,他向来是个聪明的学霸,热爱阅读,擅长考试,精于分析。   就在这样普通的一个夜晚,他好像,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了。   作者有话说:   这本文算是为爱发电,一边摸索一边写,看数据就很凉,但我真的写得好爽啊啊啊(滚来滚去)!大概这就是表达欲吧,每天写三四千字,感受最纯粹的码字的乐趣,爱死里面每一个人了~   —— 第41章 、问题   林唯一没再偷听, 用手势示意单文晖离开,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没发出任何动静。   回到三楼套房, 林唯一对单文晖说:“晖哥, 刚才的事请你保密, 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   单文晖爽快地应下,也不好奇,没去问林唯一听到了什么消息。   他是个有分寸的保镖,对豪门内幕不感兴趣,只关心林唯一的安全。   单文晖继续守在门外, 林唯一关上门,来到书桌前坐下,想着之前偷听到的那些对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不是林唯一, 而是林朗。   林唯一是个睡觉大王,九点多就爬上床睡着了, 林朗睡不着, 干脆起来看书, 才看了半个多小时, 就被单文晖叫了出去。   等到心跳放慢, 林朗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笔, 认真思索后, 开始梳理线索,分析疑点。   二十三年前的十月九号,林唯一在杨山的一家医院出生, 是剖腹产, 邹敏小腹上有手术后留下的刀疤, 林朗小时候通过林唯一的眼睛看到过。   杨山是一个小城市,也是林唯一爷爷奶奶的老家,地理位置上是在彦城的西南方向,与彦城、虹城形成一个钝角三角形,从彦城开车去杨山只要两个多小时。   林唯一出生时,林海东和邹敏已经三十七岁,在彦城创业多年,东敏集团早已成立,早期业务以海运为主,后来开始涉足房地产和电子通信领域,资产已是相当雄厚。   而爷爷奶奶当时年近七十,退休多年,在杨山老宅养老。   彦城是个省会城市,医疗条件要比杨山好很多,邹敏是彦城人,公司总部在彦城,母亲、姐妹、弟弟等至亲也都在彦城,她还是个高龄产妇,怀着一个患有先心病的胎儿,按常理来说,邹敏绝不应该去杨山生小孩,但她就是去了。   这是第一个疑点,林朗在纸上写下问题:   1、妈妈为什么要去杨山生孩子?   他拿着水笔,用笔杆尾端一下下地敲击下巴,决定遵循“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原则,继续往下思考。   假设,那一年的十月九号,邹敏生下的的确是一对双胞胎,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其中一个状况不好,林海东以为他死掉了,就把孩子交给邹婉,让她去找爷爷的陪护牛德旺联系墓地。   这个行为没有问题,邹敏与邹婉年龄相差不大,平时几乎无话不谈,邹敏有什么事都习惯与姐姐商量。如果她在生孩子时碰到问题,想要寻求娘家人的帮助,第一个找的肯定是邹婉,也只会找邹婉。   并且,从林海东的话里可以分析出,他是真的以为孩子死了,一个死掉的小孩,让邹婉送去墓地悄悄安葬,合情合理。   就是不知道邹婉有没有去联系牛叔,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孩子居然没死。   邹婉出于某种目的,瞒下了这件事,偷偷地把孩子养了起来。林海东说那个孩子现在依靠仪器在维持生命,看来状况依旧不好,这二十多年来,他应该没过过正常的生活。   林朗写下第二、第三、第四个问题:   2、大姨有没有联系牛叔?   3、孩子没死,大姨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4、爷爷奶奶知情吗?   林朗开始回忆十几年前的事。   小时候,林唯一每年寒暑假都会去杨山,那时他还没遭遇过袭击,父母比较放心,暑假时会让他在爷爷奶奶家住一阵子。   林唯一去杨山时会带着保姆、司机和营养师,但他一点都不喜欢他们。这些人只听邹敏和林海东的话,把林唯一管得很严,吃什么、喝什么、去哪儿、与谁玩……真真是严防死守,就怕小林公子出意外。   所以,林唯一在杨山时就特别黏爷爷奶奶和牛叔,因为他们很宠他。尤其是牛叔,还会偷偷给他做一些营养师不允许他吃的美味食物,冬天有炸鸡、羊肉串、糖葫芦,夏天有汽水、雪糕、红糖冰粉……这些东西,都是被营养师明令禁止的。   只是,吃东西的都是林唯一,林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想象着那些美食的味道。   爷爷住的老宅在杨山郊区,是一栋三层自建房,米色砖墙,覆着红瓦,有一个尖尖的屋顶。   林朗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老宅说是三层,其实卧室都在二楼,三楼只有一间小阁楼和一片晒衣晾被的大露台。   那一年,林唯一约摸七、八岁,在老宅过暑假,一天晚上,他睡着了,林朗偷偷地爬起来,溜出房间,想去三楼露台玩一会儿。   那时候的林朗还是个熊孩子,学会操纵这具身体还不到一年,依旧处在对外界十分好奇的阶段,总想趁林唯一睡着时溜出来玩。   夜深人静,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林朗刚爬上三楼,突然听到阁楼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具体是什么声音,现在的林朗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能记得当时心中的恐惧。三楼只有阁楼,没住人,林朗瞪大眼睛站在原地,怯怯地盯住那扇门,一动都不敢动。   漆黑陈旧的大门像是妖怪的一张嘴,要将他吞噬,突然之间,那声音又响了,林朗吓得大哭起来,保姆阿姨急急忙忙冲上楼,把他抱回房间。林朗吓坏了,直接躲回虚空,在保姆眼里,林唯一就是半点儿没闹腾,身子一软就睡着了。   小孩子好奇心重,第二天下午,林朗趁林唯一睡午觉,又溜了出来,大着胆子走上三楼,来到阁楼门口,看到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他伸出小手摇了摇锁,正在研究怎么才能开门时,牛叔出现在身后,老人温柔地抱起他,说:“小唯一,这就是个杂物间,平时也不打扫,你不要来这里玩,细菌很多,容易让你生病哦。”   林朗天真地说:“牛叔,我昨天晚上听到里面有声音。”   牛叔说:“大概是老鼠吧,乡下地方,老鼠很多的。”   林朗年纪小,听到有老鼠,小嘴一瘪,后来再也不敢一个人去三楼玩。   这些事,林唯一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暑假,不管是林朗还是林唯一,都没再听到过那种奇怪的声音,也就没再试图去开过那扇阁楼的门。   阁楼里藏着什么?如今想来,很耐人寻味啊。   林朗把思路扭回来,回到事件本身。   九岁那年,邵骏说林唯一可以做心脏移植手术,也就在那一年,牛叔突然退休了。   林朗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年暑假林唯一去杨山时高兴得要命,抱着爷爷的胳膊说他的病马上就能治好了,医生说只要换个心脏就行。   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宅里的所有人,却没找到牛叔,去问爷爷,爷爷说牛叔已经年满六十五岁,退休回老家啦。   牛叔一辈子没结过婚,更没小孩。林朗记得,牛叔曾经告诉过林唯一,只要体力允许,他就会一直照顾爷爷,给爷爷养老送终,让林海东夫妻可以放心地在彦城打拼事业。   所以,听到牛叔退休回老家,幼小的林唯一还气鼓鼓地对爷爷抱怨,说牛叔说话不算话。   林朗在纸上写下第五个问题:   5、确定可以做移植手术后,牛叔为什么要退休?这两者之间有因果关系吗?   林唯一十六岁那年,爷爷去世,享年八十五岁,这么一算,牛叔当时应该是七十二岁,已经退休七年,林海东联系不到他,他就没来参加爷爷的葬礼。   这其实很不符合逻辑,牛叔跟着爷爷少说也有四十年,关系早已由主仆升级为亲人,退休后两个老人怎么会断了联系?他们又没有闹矛盾,平时连个电话都不通吗?爷爷没搬过家,一直住在老宅,林朗不相信在那七年间牛叔没回过老宅,没去看望过爷爷。   就算牛叔生病去世,留的遗言里应该也有爷爷,除非他是突然过世,那整理他遗物的人应该也能得到爷爷的电话,怎么的都该打个电话通知爷爷。   林朗写下第六个问题:   6、那七年,牛叔在哪儿?孩子在哪儿?   还有邵骏,刚才林海东和邹敏都提到了他,说明邵骏知道部分内情,却一直瞒着邹敏。   爷爷奶奶和大姨都去世了,牛叔失联,林海东和邹敏面对这件事反应巨大,看来知道得也不多,而且林朗是靠偷听得来的信息,不太方便去询问他们。   关于那个“早夭”的孩子,林朗其实可以理解林海东和邹敏的隐瞒。   看看他们给存活的孩子取的名吧——“唯一”。   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把林唯一当成唯一的、仅有的孩子,对他倾注了全部的爱。试想一下,一个叫“唯一”的人,去和父母当面对峙,讨论他其实不是“唯一”的问题,多讽刺啊!   林朗不想让林唯一知道“孩子”的事,相信林海东夫妻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在林朗能找到的活着的人里,邵院长应该是知道信息最多的那一个。   但怎么去和对方谈呢?又不能用林唯一的身份。   林朗有点儿苦恼,在纸上写下第七个问题:   7、邵院长知道多少?   现在,摆在台面上的问题是,那个“孩子”被邹婉藏起来了,就在虹城,不知道林海东能不能把他找出来。   他的身体处在脑死亡的状态,却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一颗可以移植给林唯一的心脏。   林朗有基础的医学知识,心里明白得很,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与林唯一一起出生的同卵双胞胎兄弟,那他的心脏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林唯一的心脏,没有之一。   因为他们拥有一样的基因,一样的血型,只要手术成功,排异反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林唯一的生活质量将大大提高,寿命也会和普通人一样,只要稍加注意,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邵骏和邹婉拖了那么多年,林唯一的心脏病都发作了那么多次,他们都没给他移植来自陌生人的心脏,大概,就是在等这颗天选之心吧。   林海东说,最近几个月,那个“孩子”的脑电波有所波动,尤其是五月初的那几天,他……像是要醒了。   听到这句话时,林朗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五月初的那几天,林唯一和林朗都处在被袭击后的昏迷阶段,五天五夜。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一种状况,非常特殊,就是在这么特殊的情况下,那个“孩子”的脑电波波动了好几天,这说明什么?   林朗看着纸上罗列出来的七个问题,提起笔,写下最后的那一个:   8、我,会是那个“孩子”吗?   写完后,他又看了几遍,终是叹了口气,把白纸塞进碎纸机,“咔咔咔”地绞得粉碎。   林朗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月亮静静地挂在天边,别墅区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初夏季节,有成群的小虫子在路灯下飞舞,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   他想起自己曾经对林唯一说过的几句话:   ——我实在找不到让自己消失的方式,如果我能找到,只留一个你,消失一个我,那我一定会去做。   ——我相信存在即合理,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也不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我的存在必定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当有一天,我完成了某个未知的使命,也许,我就会自动消失。   现在,那个方式、那个使命,是不是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林朗伸手按在玻璃上,看着镜面上映照出的年轻男人的脸庞,长发披肩,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平静如水,像是已经做好了某个决定。   林朗觉得,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没什么事需要他操心了,只要等林海东把人找到就行。   是死是活,一刀切下去,答案自然会揭晓。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临时产生的心愿——他想去杨山,想回老宅,想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如果能在消失前看一下“自己”的身体,就更好了。   这是两个很难达成的心愿,相比起来,前者还容易些。   林朗琢磨了一会儿,决定找攸晴帮忙,拿起手机就拨出一通语音电话。   攸晴很快接起,语声雀跃:“喂,林唯一?”   林朗说:“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但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原因,你愿意帮我吗?”   “我在吃东西。”攸晴故意吧唧嘴,说了句奇怪的话。   林朗顺着问:“吃什么?”   攸晴说:“唔……有点饿,就去买了点关东煮,贡丸和甜不辣。”   “噗。”林朗一下子就笑场了,几乎要忘掉那些烦恼,笑着说,“你怎么不买烤肠和玉米棒呢?”   电话里的攸晴变得更加快乐:“什么事呀?你说就行了呗,我肯定会帮你啊!”   林朗说:“明天,林唯一会去学校,你……”   他压低声音把计划说完,攸晴听懂了,说:“没问题,交给我吧。那个……林唯一不是休长假了吗?学校里的人都在传,说他要去做移植手术了,我都不敢去问他,真的假的呀?”   林朗说:“真的,只是手术要延后几天,肯定会做。”   攸晴心花怒放:“太棒了!他终于想通了!做完手术身体就好了呀,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了!”   “对,没错。”林朗心中漫上一层苦涩,低声说,“做完手术,一切都会变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邀约   为了做手术, 林唯一向学校请了长假,原本不用再回校上课,也不用参加这个学期的期末考, 可现在大姨的追悼会已经结束, 他的手术又延迟, 时间还不确定,他待在家里十分无聊,就决定回校上课。   能不能参加考试就随缘吧,反正写卷子的人又不是他。   这天是周五,林唯一在彦大停车场下车, 顶着烈日向教学楼走去。王胜陪在他身边,手里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帮他遮挡太阳。   天气越来越热,白天气温直窜35度, 林唯一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牛仔长裤,散在肩上的长发像块围巾, 脖子都被捂出汗了, 却不能像女生们那样扎个辫子, 让他很是烦躁。   他的头上其实不止那一道疤, 接近脖子的地方也有, 这才是他不能剪短发的真正原因。如果他像攸晴那样扎个马尾辫, 后脑勺下方的疤痕会露得更明显, 所以,林唯一一直留着过肩长发,脑后扎揪揪是为了挡头顶的疤, 剩下的头发垂在肩上, 则是为了挡住靠近脖子的那道疤。   有个人悄悄走到林唯一身后, 他听到了脚步声,却没听到王胜去呵斥对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那个人拍拍他的肩,元气满满地喊:“嘿!林唯一!你怎么来学校啦?”   林唯一转过头来看她,十来天没联系,攸晴还是老样子,齐刘海,马尾辫,穿着倒是有点变化,没再穿T恤牛仔裤,而是穿着一条湖蓝色的无袖连衣裙。她怀里抱着一本英语书,锁骨清晰,手臂纤瘦,如果忽略掉背后那只挂着小猪玩偶的灰色书包,倒也算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攸晴对王胜招招手:“胜哥好!”   王胜说:“你好你好。”   看到攸晴,林唯一短暂地忘掉了家里的那些烦心事,心情好转,忍不住与她抬杠:“我是这学校的学生,来上课很奇怪吗?”   攸晴也撑着一把小阳伞,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请了长假吗?学校里传言可多啦,有人说你要去国外做手术,有人说你要去留学,还有人说你其实是去整容!”   林唯一翻了个白眼:“……他们好闲啊。”   攸晴歪着头问:“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请假呀?”   林唯一说:“做心脏移植,就在彦城,不去外地。”   攸晴眼睛里亮起了光,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哇!你真的要去做移植啦?好棒好棒!你早就应该去做了!气死那些大坏蛋!不过……你怎么又来学校了?”   林唯一说:“手术延后几天,在等医院通知。”   攸晴点点头:“哦……”   林唯一身边跟着攸晴,王胜觉得偷听他们聊天不太好,便自觉地退后几米。王胜一走,林唯一头上的伞就没了,毒辣辣的太阳当头直晒,刺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   他看着攸晴,向她伸手:“给我。”   攸晴没懂:“什么给你?”   林唯一:“伞。”   攸晴:“……”   她的小阳伞是买卫生巾时送的赠品,粉红色,上面还有卫生巾品牌的Logo,攸晴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伞递给了林唯一。   林唯一接过小阳伞,右手握住伞柄,把伞撑在自己和攸晴的头顶,伞面朝东倾斜,勉强能挡住太阳。   “过来点。”他说。   攸晴脸红红地向他靠过去,小声说:“你不怕被人看见啊?你可是咱们学校的大名人。”   林唯一不以为然:“看见了又怎样?是你丢脸还是我丢脸?”   攸晴想了想,说:“谁都不丢脸,就是会被人传八卦。”   林唯一眉毛一挑,冒出一句叫攸晴意想不到的话:“咱俩手也牵了,抱也抱了,我要是没记错,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嘴都亲过了,你还怕被人传八卦?”   攸晴脑门上瀑布汗:“你别胡说哈!那哪叫牵手?那是我在拉着你逃命!亲嘴就更扯淡了,那明明就是人工呼吸!”   林唯一失笑:“撇这么干净干吗?怕林小二吃醋啊?”   攸晴:“……”   林唯一脑袋向她凑过去些,说:“攸晴,其实我真的有想过,如果我和你谈一场恋爱,你说……是不是能把林小二给活活气死?”   攸晴苦着脸:“大哥你饶了我吧!我才不要和你谈恋爱!”   林唯一眯眼看她:“你什么意思?和我谈恋爱不好吗?我是个子没林小二高,还是长得没他帅啊?”   林朗有没有被气死,攸晴不知道,不过这会儿她已经快要被气死了,抬起腿作势要去踢林唯一:“走开啦!你真的好烦啊!”   林唯一哈哈大笑,跳着脚躲避她的攻击,手里还撑着那把粉色小阳伞,在王胜眼里,那就是一对小情侣在打情骂俏。   攸晴一个不小心,手里的英语书掉到地上,林唯一帮她捡起来,看看封皮,问:“四级?什么时候考?”   “明天。”攸晴眼珠子一转,面色变得娇羞了些,问,“林唯一,你明天后天有空吗?”   林唯一一愣:“干吗?”   攸晴扭扭捏捏地说:“明天早上我考四级,最近一直在复习这个,累得要死,红姐就说等我考完试,带我出去玩一趟,自驾游,两天一晚,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林唯一心里一动,问:“去哪儿?”   攸晴眨巴着大眼睛,说:“杨山。”   “不去。”林唯一失望透顶,第一时间拒绝,“那是我爷爷的老家,我小时候每年都去,暑假还会住一个月,杨山有什么好玩的?现在这么热,去喂蚊子吗?”   “哦,我本来,其实,是想搞一个恶作剧的。”攸晴一甩头,马尾辫在脑后晃来晃去,“你没兴趣就算了,我们自己去玩。”   林唯一果然上钩,问:“什么恶作剧?”   攸晴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弯腰,林唯一真的弯下腰来,攸晴踮起脚尖,右手拢住他的耳朵,嘴巴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着计划。   女孩子呼吸轻柔,那气息拂在林唯一耳边,无端地拨乱了他的心跳,不过听完内容后,他傻眼了:“他们什么时候对上眼的?”   “你还不知道吗?”攸晴一脸的同情,“天啊!你也太迟钝了吧?”   林唯一有点儿不开心,回忆起几次去红姐客栈的经历,的确有些苗头,只是他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去不去?”攸晴乐呵呵地说,“你要是和我们一起去,他肯定贼尴尬,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的表情了!”   林唯一想了想,也觉得那场面一定很有趣,刚好最近家里的事闹得他心烦,出去散散心也不错,就答应下来:“行,我和你们一起去,你把酒店地址给我,我们直接在酒店碰头。”   攸晴比了个“OK”的手势:“那就这么说定啦,明天见,拜拜!”   她蹦蹦跳跳地跑进教学楼,心想,要把林唯一骗去杨山,真的好简单啊!只是……林朗为什么要去杨山呢?   攸晴猜不透,不过想到自己和林唯一说话时,林朗都能看见,也能听见,她心里就甜滋滋的。   今天还特地穿了一条新连衣裙给他看,他会喜欢吗?攸晴的小脸又烧了起来,忍不住回头望向林唯一,他正要往另一边的楼梯走,不知怎么的,像是知道攸晴会回头,也转头向她望来。   两人目光相对,攸晴远远地望着那个年轻男人,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身姿清瘦,眉目如画,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中挺拔而立,如一株修竹。   攸晴恨不得自己有一双透视眼,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击穿那副俊美皮囊,去寻找那缕被关在茫茫虚空里的寂寞灵魂。   “明天见。”攸晴低声说,“林朗。”   ——   林唯一提出周末要去杨山,还要过一夜,令林海东和邹敏如临大敌。   此时境况特殊,他们对杨山老宅、林老爷子和牛叔都存有疑问,想不通林唯一为何突然要去那里。   邹敏自然反对:“你大姨刚去世,你这个时候出去玩……不太好吧?”   林唯一说:“我又不发朋友圈,你们不要说出去就行了,我也不是出去玩,就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散散心。”   “攸晴,俞红,你什么时候和她们成朋友了?”林海东依旧信不过红姐客栈的那几个人,“她们都是女孩,你跟出去干什么?你要是想出去散心,可以让小单、小王陪你,挑个好点儿的度假酒店,在里头住个三五天,那爸爸没意见。”   林唯一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被父母否决,说:“爸,我已经二十三了,想和朋友周末出去玩一趟也不行吗?就过一夜,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我带保镖啊!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给我配几个保镖,我无所谓的。”   “非要现在去吗?”邹敏颤颤地说,“万一、万一医院突然通知你做手术呢?你还跑去外地,太危险了!唯一,你就和她们说一声,说等你做完手术再出去玩,她们会理解的。”   林唯一说:“妈,手术都延后四五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做,难道我就一直在家等着吗?我现在又没事,身体感觉挺好的,你怎么会觉得危险?我以前也和你们一起出去度过假呀。”   邹敏和林海东不敢对林唯一说实情,自然就无法用合理的理由打消他的念头,思来想去,林海东最终同意林唯一出门,要求是把三个保镖全带上。   “单文晖是不是在休假?”林海东说,“叫他销假,回来上班,我会给他补偿。我最信得过他,他不去,我不放心。”   单文晖六月初连续上班,都快累死了,林唯一给了他五天假,让他缓缓。听到父亲的话后,他忍住笑,说:“我知道了,我会叫他回来的。”   他就这么被获准去杨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父母房间。   邹敏担心极了,问丈夫:“他现在出去,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又碰到危险?”   “那两个女孩不是普通人,她们会功夫,会帮着保镖一起保护唯一。”林海东思索片刻,看着妻子,问,“阿敏,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字,叫,柳翠。”   邹敏:“柳翠?怎么写?”   林海东说:“杨柳的柳,翡翠的翠。”   “柳翠……”这不是个很常见的名字,邹敏想了一会儿,摇头,“没听过,我只知道一个刘翠,是培琛的高中同学,培琛上高中时,那女孩老来家里玩,他俩……有点儿那个意思。”   “哦,对!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耳熟,我大概是太紧张,把名字搞岔了。”林海东点点头,“我也见过那个女孩。”   邹培琛上高中时,邹敏已经二十七、八岁,正在和林海东谈恋爱。林海东经常去邹敏家吃饭,遇见过邹培琛带高中同学回来玩,刘翠是常客,林海东对她有印象。   那是个个子很高的女孩,长相不算出挑,气质却很独特,她长着一张小方脸,鼻梁有点塌,牙齿也不整齐,只有一双眼睛特别漂亮。每次见面,她都是羞答答地跟在邹培琛身后,小声叫人:“邹姐姐好,邹姐夫好。”   十七、八岁的邹培琛还是个中二少年,笑话她:“刘翠,你乱叫什么?他还不是我姐夫呢!”   刘翠很惶恐,林海东为她解围:“没叫错没叫错,迟早会是的。”   邹培琛梗着脖子说:“就算你是我姐夫,也不是刘翠的姐夫呀!”   邹敏笑着插嘴:“那可不一定啊。”   刘翠的脸就更红了,深深地低着头,不敢去看邹培琛。   高中毕业后,邹培琛考上大学,去了北城,邹敏不知道刘翠考没考上,总之,后来的几十年,她再也没听邹培琛提起过刘翠。   ……   邹敏问林海东:“柳翠是谁?”   这件事,林海东一直都没说,因为没发现太大的疑点,现在知道柳翠和刘翠只是名字读音相似,脸还长得完全不一样,更加觉得放心,便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妻子听。   邹敏听完后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   ——   宫廷一般华丽的卧室里,床上一片凌乱,男人重重地喘着气,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捞起睡袍穿上,下床去抽烟。   在他这样的年纪,还能将身材保持得匀称无赘肉,实属难得,但那只是表面,他不年轻了,做某些事时多少有点儿力不从心,也有可能是因为最近烦恼太多,扰乱了他的心绪,刚才,他甚至没能坚持到最后,心里懊恼,面上却没有半分显露。   穿着真丝睡裙的女人也下了床,摇曳着腰肢来到男人身后,一双纤纤玉手拢上他的腰,娇媚的声音响在他耳边:“退步了呀。”   “别闹。”男人皱眉,想要拨开她的手,却拗不过她的手劲,想起对方习武几十年,便放弃了,任由女人将他抱紧。   她咬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你胆子好大呀,我把那个消息告诉你,可不是叫你去杀人的。你逼死了你的亲姐姐,要是被彭依兰知道,她能放过你吗?”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好感   这男人正是邹培琛, 女人自然是柳翠。   听柳翠这么说,邹培琛转过身来,气道:“这么大的消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早点告诉你?哈哈哈哈哈……”柳翠的笑声尖锐又充满讽刺, 眼神里透着疯狂, “你需要我的时候, 我随叫随到,帮你做这做那。你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把我一脚踢开,还把我送上别人的床!你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呀?”   邹培琛气结,却也不敢对柳翠说什么。   他们明明已经十年没联络, 他平时也是尽可能地不回彦城,就为了和柳翠划清界限。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现在的他有大把柄落在柳翠手里,这一趟, 他携家带口地回来参加大姐的追悼会,柳翠说要见他, 他没办法, 只能偷偷过来。   邹培琛悔不当初, 在得知那个消息后, 他太冲动了, 觉得那是最后的机会, 绝对不能让林唯一手术成功。   可事后一想, 就算手术成功,也有转圜余地啊!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陷入了一个死胡同,还被柳翠捏住了咽喉。   其实, 邹培琛从来没把林唯一放在眼里过。   林唯一出生前就被医生查出心脏有问题, 当时, 林老爷子联系了一位国内知名的心脏病专家,在杨山三院待命,孩子一出生就开始抢救。   头一周,从彦城赶去杨山的亲友们只能探望邹敏,谁都见不到小孩。一周以后,林唯一脱离生命危险,邹培琛才和三姐邹静一起见到外甥。   孩子躺在保温箱,个子特别小,浑身褶皱,皮肤青紫,看着就不健康。邹培琛当时都觉得这孩子养不大,想到二姐为了要孩子吃尽苦头,他还真情实感地流了几滴眼泪。   在林唯一的成长过程中,邹培琛从来没做过任何会对外甥不利的事。   他常驻在北城,年轻时风流倜傥,能力出众,引得富豪之女李耀珠对他一见钟情,两人顺理成章地恋爱结婚,生育了一双子女。   几十年来,邹培琛在东敏集团北城分公司兢兢业业地工作,一路往上爬,四十岁时终于爬到了总经理的位子。   他自然有野心,觊觎着集团董事长的宝座,觉得论资历、论能力、论血缘,他都是林海东与邹敏之下最合适的接班人。   蔡建兴算什么?他姓蔡!年纪又大,和邹敏、林海东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彭依兰则太年轻,还是个女人,统统不足为惧。   在东敏集团,还有一群老董事想要扶持林唯一,邹培琛觉得荒谬,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林唯一的身体状况,好像董事长必须姓林才行。   邹培琛无所谓林唯一的死活,根深蒂固地觉得林唯一活不久,不可能去接林海东的班。   最近几年,眼看着林海东要年满六十,蔡建兴拉帮结派,势头变得很猛,邹培琛审时度势,在五年前和外甥女彭依兰达成战略同盟。   他和大姐邹婉的关系向来不错,和彭依兰之间有血缘纽带,两人约定,林海东退位后,彭依兰扶持邹培琛上位,等到邹培琛年满六十,就把董事长的位子传给彭依兰。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共同培养邹培琛的长子邹景飞,等到彭依兰年过五十,邹景飞还不到四十岁,年富力强,正是一个男人的当打之年,到时候邹景飞上位,谁敢有意见?   从那以后,东敏集团将正式姓邹!   邹培琛理想远大,想要把这家公司做成一家百年企业。   至于林唯一,邹培琛愿意好吃好喝地养着他,外甥能活到几岁是几岁,邹培琛根本不屑去搞他。   千算万算,邹培琛就是没算到两点,一是柳翠对他的执念,二是,林唯一居然有个双胞胎兄弟,被邹婉藏了起来。最要命的是,对方的胸腔里竟跳动着一颗能让林唯一变成普通人的——健康心脏。   ——   周六下午,在杨山市区的一家三星级酒店大堂,单文晖看到从天而降的林唯一,下巴差点惊脱臼。   林唯一一身标准的度假打扮,脸上架着一副太阳镜,上身是一件极富设计感的草绿色印花T恤,搭配白色中裤和白色运动鞋,一双小腿又长又直,没穿袜子,能看到线条凌厉的精致脚踝。   大堂里,很多人在偷看林唯一,见他带着保镖,还以为是哪个男明星来住店。林唯一板着脸,盯着单文晖看了半天,突然绽开笑,朝对方招招手:“嗨,晖哥,好巧!”   单文晖:“……”   那场面极富喜感,攸晴笑得前俯后仰,抱着俞红的胳膊又蹦又跳,俞红也是忍俊不禁,对攸晴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满意极了!”攸晴看着单文晖一脸便秘般的表情,还要给他补刀,“晖哥,惊喜不?”   单文晖:“……”   林唯一带着王胜和华庆国,没带司机,几个人一起去办入住。房间已经提前订好,攸晴和俞红住一个标间,单文晖住单间,林唯一住最高档的豪华套房,保镖们住标间,会轮流在套房外值守。   单文晖挨到林唯一身边,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这种小酒店你住不惯吧?”   林唯一收起身份证,说:“我都住过攸晴家的客栈,这儿还能比客栈更简陋吗?我倒是要问问你,你什么时候和俞红对上眼的?都没和我说过。”   “我在追她,还没追到呢。”单文晖叹气,“好不容易休息五天,我想约她出去玩,她说攸晴考完试想来个短途旅行,我俩一讨论就定的杨山,我哪儿能猜到你会来。”   “你来过杨山没?”林唯一问。   单文晖摇摇头:“没有,我知道杨山是你爷爷老家,胜哥和我说过。”   林唯一说:“我也有两年没来了,去年都没来给爷爷奶奶上坟,今年清明也没来。”   自从十岁那年在海边遭遇危险,林唯一就没来杨山长住过。十来年间,他只在春节时跟随父母回来过年,暑假时再跟着父母回来探望一下林老爷子,都是住个三四天就走。   爷爷去世后,林唯一会和父母一起回来给爷爷奶奶扫墓,当天来回,不再久留。杨山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一个相当陌生的小城市。   办完入住,大家去到各自的房间,攸晴放下行李后就跑去顶层,说要参观一下传说中的豪华套房。   王胜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林唯一一个人在房里,正从包里往外掏东西时,攸晴来了。   “哇!真的好大!”攸晴在套房里走来走去,从客厅逛到卫生间,再从卫生间逛去卧室,嘴里啧啧称奇,“这得有八十多方吧?咦?还有阳台!”   林唯一跟着她来到卧室外的阳台,那儿摆着两把木头椅子和一张小圆桌。攸晴趴在栏杆上往外看风景,杨山自然不如彦城繁华,没有太多高层建筑,一眼望去,街道干净整洁,马路上汽车也不多。   天还没黑,空气燥热,林唯一双手插兜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攸晴。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一件白色T恤,T恤下摆设计得比较短,胳膊抬高后能看到纤细的腰肢,底下是一条香芋紫小短裙,露着两条细细的腿,算是她认识林唯一以来最时尚、最大胆的一次穿着。   林唯一见她一直没回头,好像风景比他还好看,忍不住叫她:“攸晴。”   “嗯?”攸晴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脸颊被高温蒸得红通通,问,“干吗?”   林唯一有点儿不自在,摸摸鼻子,问:“明天的行程,你们怎么安排?”   “哦!”攸晴说,“去一个水乐园,刚开的,红姐团购到几张便宜票,我看图片好像很好玩。”   林唯一讨厌水,也不可能玩那些刺激的水上滑梯,说:“那你们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呀?”攸晴不解,“来都来了,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玩,那你去干吗?”   林唯一说:“我可能去给我爷爷奶奶上个坟,去年没来,今年刚好去看看他们。”   攸晴走到他面前,问:“你以前来杨山,都是住你爷爷家吗?”   林唯一点头:“对。”他抬臂往西北方向一指,“就在那边,离杨山不远,算郊区了。”   杨山市里有座山,就叫杨山,城市算是以山为名,杨山不高,连绵起伏,坐落在城市的西北角。   攸晴好奇地问:“你爷爷家是不是很大很豪华?”   “还好吧,我觉得就是一般的自建房。”林唯一说,“我有六年没去过那个房子了,我爸一直没卖,也没租出去,杨山房子不值钱,我爸大概是懒得弄这些。”   攸晴没再说什么,叫林唯一晚上和他们一起吃饭,林唯一自然答应。第二天他们的行程不一致,晚上再不一起吃饭,他这趟过来就太没意思了。   傍晚,几个年轻人开车出去觅食。   俞红坐单文晖的车,攸晴厚脸皮地钻进林唯一的豪车,说要享受一下豪华待遇。王胜开车,华庆国坐在副驾,攸晴并不在意两位保镖的存在,叽叽咕咕地对林唯一说着上午四级考试的事,还拉着他问关于杨山的风土人情。   林唯一心情特别放松,很乐意与攸晴聊天,还会和她斗嘴打闹,乐在其中。   他不迟钝,知道自己对攸晴产生了好感,这种感觉,和之前对杜馨梦产生好感还不一样。   那时候他很绝望,一门心思地想去死,觉得自己和杜馨梦不可能有未来,所以在聊天的过程中,他从没对杜馨梦表达过这方面的意思,见面都很少,没一起吃过饭,更加不会有肢体接触。   而现在,他已经决定去做心脏移植手术了,如果手术成功,短时间内他都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他可以活下去了。   林小二是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林唯一想不出办法怎么摆脱对方。以后怎么办?他可能会去上班,也可能恋爱结婚,他身上永远都带着一个林小二,至死方休。   林小二喜欢攸晴,他也喜欢攸晴,他们是两个人格,却共用一具身体,这些天,林唯一思考过,攸晴,似乎是一个最合适的恋爱对象。   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偶尔会人格分裂的人,不管是林小二还是林唯一,就像攸晴说过的一句话:说白了,其实都是你啊。   林唯一决定慢慢接受这个理论,他和林小二,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晚了几分钟,抱歉,写作话耽误了点时间。   有妹子说分不清配角,记不住名字,搞不清身份和关系,其实重要的配角我在正文都有花费笔墨介绍,包括身份,年龄,外形,性格,职位,彼此之间的关系。   如果分不清,只能说有部分读者的关注点不在这些上面,只想看男女主谈恋爱。这些配角出现好几次了,每次都不关注,不细看,那肯定越到后面越分不清。   我没有要求大家必须要细看,我知道很多人看网络小说就是为了消遣,但是如果因为你没有细看,而告诉我说看不懂人物关系,我会认为是在说我没写清,但我明明写得很清楚了。   在这个故事里,配角们很重要,在推进剧情中,每个人做事都有内因和外因,我追求的是一个逻辑自恰,就是什么身份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导致什么样的结果,然后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这个故事从基调上就不可能是纯谈恋爱,我在一开始就写了的,而且其实故事并不复杂,我自己也是练习着在写,肯定有不足,那就是因为不擅长,又喜欢,所以才要多写嘛,属于人菜瘾大。   另外说个出版的事,《寂寞的鲸鱼》实体书3月11号晚上预售,有特签,喜欢的妹子们可以关注围脖,谢谢大家,祝阅读愉快!   —— 第44章 、夜会   两辆车先后开到目的地, 林唯一下车后很是纳闷,因为俞红定的晚餐居然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吃自助。   自助餐对他毫无吸引力,林唯一原本是想跟着攸晴体验一下普通年轻人的生活, 去某些街头巷尾的小餐馆尝尝杨山的特色菜。尽管他幼年时多次来过杨山, 却没怎么在外面吃过饭, 知道要吃自助,心里一阵失望。   一行人来到自助餐厅,俞红给服务员验券,林唯一小声问攸晴:“为什么要吃自助餐?”   攸晴说:“红姐团购的券,一个人才88, 平时要卖168呢,随便吃,多划算!”   又是团购!林唯一问:“那为什么不直接住这儿?跑来跑去不嫌麻烦吗?”   攸晴奇怪地看着他,说:“因为这儿房间贵啊。”   林唯一迟疑地问:“你们订的那家酒店, 该不会……也是团购的吧?”   “猜对了。”攸晴笑着说,“就是提前买的房券!一个晚上才228, 你那间是后来单独订的, 贵死了, 你记得把钱转给红姐, 你一间顶我们四间呢!”   林唯一目瞪口呆, 他每次出门都是住得好, 吃得好, 从来不用考虑钱的问题,一时感觉十分新鲜,心想, 攸晴她们出来玩都是这样精打细算的吗?那些团购券都是哪儿买的?他从来没听说过。   俞红验完券, 攸晴已经等不及了, 小跑着进入餐厅,找到一张六人位的长桌,举着手喊:“这里这里!刚好够我们坐!”   王胜和华庆国面露难色,王胜对林唯一说:“小林先生,你和他们去吃饭吧,我和国哥不用吃,我们……要上班。”   单文晖听到了,委屈地问:“那我呢?我是吃饭还是上班啊?”   “你少来。”林唯一憋着笑,潇洒地摆摆手,“胜哥,国哥,你们坐下一起吃,一个人88呢,你俩胃口好,争取吃回本。”   王胜和华庆国对视一眼,没再坚持,心里都在想,这几个月林公子的变化真的好大呀,原本阴郁寡言、死气沉沉的一个人,现在变得开朗了不少,还越来越平易近人,都愿意和朋友一起出来玩了。   六个人在桌边坐下,攸晴喜滋滋地拿着盘子去取餐,林唯一跟在她身后,攸晴转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攸晴回头瞪他:“你干吗一直跟着我?”   林唯一说:“我看看你吃什么。”   “我吃我喜欢吃的东西呀。”攸晴给他看盘子,里头装了几片厨师切的三文鱼、北极贝,几只冰鲜雪蟹脚,还有刚烤出来的牛排、羊肉串和烤翅,清一色的荤菜。   林唯一皱眉:“你不拿点素的吗?”   攸晴噘嘴:“吃自助还吃素菜?那是傻子吧!”   林唯一:“……”   他就是个傻子,拿的食物都很清淡,连饮料都不喝,只给自己倒了一杯酸奶。   餐桌边,俞红把长卷发拢到右肩,整理过妆容,拿起刀叉对着手机微笑:“hello,粉丝宝宝们,今天红姐带你们来探店,体验一下杨山X酒店的自助晚餐,食材很丰盛哦……”   单文晖坐在她对面,饭都顾不上吃,心甘情愿地拿着手机给她做摄像师,笑得像个痴汉。   俞红看了眼屏幕:“啊,我看看这位粉丝说什么……是不是男友视角?当然不是啦!只是我刚请的助理啦~”   单文晖笑不出来了。   林唯一坐在他身边看好戏,又转回视线看向对面,攸晴正在吭哧吭哧地切牛排,叉起一大块肉往嘴里送,原本就圆的脸颊顿时被撑得更加鼓。   林唯一嘴角含笑,拿起手机对准她,“咔擦”拍了一张照。   攸晴惊讶地抬起头:“你干吗拍我?”   “你吃东西很好玩。”林唯一说,“有这么好吃吗?”   “有啊,这牛肉很香哎。”攸晴一边咀嚼,一边说,“我知道你对食材的要求很高,我可没那么多要求,牛肉很贵的,平时在食堂我都舍不得点。”   林唯一拿起叉子,说:“给我尝尝。”   攸晴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叉起她盘子里切下来的一块肉送进嘴里,品尝以后点点头:“还行,是原切的。”   攸晴愣了片刻,嘟囔道:“你要吃就自己去拿嘛,干吗要来吃我的?多不卫生。”   林唯一不乐意了:“我都没嫌弃你,你还来嫌弃我?咱俩都亲……”   “打住打住打住!”攸晴坐在长桌的中间,左边是俞红,右边是王胜,林唯一说的每句话,所有人都能听见,她懊恼地叫,“林唯一!你不要再胡说啦!”   林唯一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炸毛的样子,拿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口,笑道:“不说就不说,你知道就行。”   攸晴冲他做鬼脸:“我不知道!哼!”   林唯一笑得更开心了,笑着笑着,心里又泛起一抹惆怅。   攸晴似乎更喜欢林小二,为什么呢?林唯一想不通,他和林小二明明长得一样,也就性格有点儿偏差,差得……应该不远吧?   林小二是不是很温柔?林唯一猜测着,那家伙脾气相当好,估计不会和攸晴斗嘴,那多无聊?两个人在一起总要聊天吧?光是你看我,我看你,不会尴尬吗?   林唯一不知道攸晴和林小二相处时是怎样的状态,也不好意思去问单文晖,这是他最厌恶的一点,亦是十几年来最大的困扰——为什么,他不能像林小二那样,在林小二掌控身体时,能通过这具身体的眼睛和耳朵去接触外界?   他不是主人格吗?掌控身体的时间的确比林小二来得长,但细细想来,他其实并不占有优势,哪怕是切换人格的方式,林小二也有主动权。   那家伙有神奇又操蛋的催眠大法。   林唯一下线时,每次都睡得很死,连梦都不怎么做,醒来后会遗失一大段记忆。林小二这个混蛋也不会主动留言交代几句,经常让他像个得了老年痴呆的傻子一样装失忆。   想着想着,林唯一有点儿意兴阑珊,心想,得找个机会让攸晴知道他的心意。   一顿自助餐在热闹又愉悦的氛围中吃完了,除了林唯一,其余人都是扶墙而出。   开车回酒店后,林唯一与攸晴告别,说要回房洗澡睡觉,第二天再和他们一起吃早餐。   晚上十点,攸晴提着一兜葡萄来到顶层,见王胜守在门外,说:“胜哥,我来给林唯一送点水果。”   王胜说:“我刚才进去看过,他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这么早?”攸晴挠挠脑袋,“那……你能帮我开下门吗?我把葡萄放下就走。”   王胜知道林唯一和攸晴之间有猫腻,哪会拒绝,说:“行,你进去看看吧,也许他还没睡着。”   王胜刷卡开门,攸晴走进套房,身后的门被关上了。   客厅亮着灯,攸晴抱着葡萄走到卧室门边,也不敲门,轻轻地将门打开一道缝往里看。   光线立刻透了出来,攸晴探进脑袋,看到大床上被子凌乱,并没有林唯一的身影。   “林唯一?”她叫了一声,大着胆子走进去。   卧室与阳台间用的是玻璃移门,此时窗帘被拉开,能看到阳台上面向夜空坐着一个人,白色T恤,披肩长发,正是林唯一。   攸晴慢慢地走过去,一直到拉开移门,男人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攸晴得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月光如水,他舒服地窝在一把木头椅子上,腰后垫着一只抱枕,双眼微阖,神情怡然自得,白T下是一条长度到膝上的灰色运动短裤,两条腿伸得老长,双脚//交叠,脚尖挂着酒店里的白色拖鞋,右手还端着一杯泡好的玫瑰花茶,杯子上飘着袅袅热气。   “你……”攸晴心中忐忑,酝酿着开场白。   椅子上的男人已经睁开双眼,懒洋洋地说:“烤肠玉米棒,别琢磨了。”   攸晴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羞赧地抿抿唇,问:“你在等我吗?”   “嗯哼。”林朗抬头看向她,面带微笑,“赏月,品茶,等姑娘。”   “什么呀!”攸晴简直要捂脸,“不要说这种土味情话好不好!一点都不符合你的Style!”   “我是什么Style?”林朗好奇地问。   攸晴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把葡萄放到小圆桌上,眼神戏谑:“你不知道吗?学校里的人都说你是个忧郁王子。”   “这更土吧?”林朗不认同,“林唯一明明很要漂亮,平时特别讲究穿搭,那些牌子了解得清清楚楚,应该是时尚王子才对。”   攸晴说:“那只是表象,其实不管是你还是林唯一,你俩的眼神都很忧郁,就是那种……即使你在笑,也会让人觉得,你其实并不开心。”   “那是林唯一,不是我。”林朗说,“我只要能出来,就会很开心,没别的诉求。”   “真的吗?”攸晴手肘支在小圆桌上,手掌托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说,“我不信。”   林朗笑得舒展:“不信拉倒。”   攸晴想起时间宝贵,就不再闲聊天:“说吧,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这是他们在前一晚的电话里就约好的,林朗收回长腿,坐正了些,小声对攸晴说:“我要拜托你帮忙,明天,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要让林唯一去一趟他爷爷家。你要和他一起去,去了以后,别的地方无所谓,你一定要让他去三楼的小阁楼,如果门锁着,也要想办法打开,进去看看。”   这么奇怪的事……攸晴有点儿为难:“我怎么让他过去啊?没有理由呀。”   “你先试试。”林朗说,“实在不行,我再催眠他,我自己去。”   攸晴愣住:“你真的可以催眠他?”   “可以。”林朗点头,“就是时间不能太久,两三个小时问题不大。”   “你要去阁楼找什么呀?”攸晴好奇极了,“你总得告诉我,去了那边我要注意观察哪些地方,我才可以引导林唯一。”   “不找东西。”林朗说,“就是进去看看,嗯……你可以试着观察下,那个阁楼里有没有……住过人的痕迹。”   攸晴更疑惑了:“啊?阁楼里住人?住过谁啊?”   林朗错开眼神,说:“就是不知道住过谁,所以才想去看看。”   攸晴勉强答应下来:“好吧,那我明天试试,实在不行你自己看着办,我觉得林唯一不太会答应,他说他都六年没去过那栋房子了,我说要去,多奇怪啊。”   林朗说:“你不用表现得太紧张,我真的只是想过去看看,找一点回忆,明天我们见机行事,尽量不要让林唯一起疑。”   没头没尾的,攸晴分析不出林朗的意图,低下头想了想,说:“这两天,林唯一总是对我说些奇怪的话,我很尴尬哎,他都没感觉的吗?”   林朗笑而不语,攸晴急道:“你不觉得吗?那些话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故意气你啊?”   林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头看着她,说:“攸晴,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   攸晴的注意力又被带跑了:“你还会做梦?”   林朗:“会啊。”   攸晴左右端详他的脑袋,狐疑地说:“你做梦,那林唯一呢?你俩做的梦应该一样吧?你梦到了什么?”   林朗说:“我梦到,我和林唯一合二为一了。”   攸晴:“啊?”   “就是……林唯一拥有了我的记忆,和我的性格,继承了我的喜好,同时保留着他自己的记忆、性格和喜好,你也可以理解为……”林朗努力克制情绪,说得云淡风轻,“我消失了。”   “你消失了?”攸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皱起眉, “怎么可能?你和他性格相差这么多,怎么合二为一啊?那真的是个神经病了!”   林朗右手搁到嘴边,低低地笑了几声:“都说了是做梦,你别这么着急。”   攸晴还在固执地摇头:“我不要,我不要你消失。”   林朗看着她,眼神渐渐柔和:“攸晴,你要承认,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林唯一。这些年,因为双重人格,林唯一的生活非常混乱,混乱到他都不想活下去了,我和他其实一直都在寻找能让我们合二为一的方法。对人类来说,死亡是一件痛苦的事,但对我来说,没有死亡,只有消失,一个人格的消失不会痛苦。我本来就不该存在,是一种病态的产物,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而林唯一活得好好的,你千万不要难过,应该为我们感到高兴。我没死,只是和林唯一合在一起了,你看到他,就等于是看到我,可以理解吧?”   “理解不了!”攸晴从椅子上跳起来,几乎是扑到林朗身上,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分得特别清楚!林朗,他是他,你是你,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林唯一!”   林朗抱着她的腰,看着女孩不知何时已变得湿漉漉的大眼睛,心乱如麻,艰难地说:“可这具身体是林唯一的。”   “那又怎么样?”攸晴的眼泪掉下来,“林朗,如果你消失了,在我眼里就是死了,不会有什么合二为一!即使林唯一拥有了你的记忆、性格和喜好,他也永远,永远,都不会是你。”   当攸晴说完最后一个字,林朗已经闭上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他屏住呼吸,再难抑制心里的冲动,偏过头,吻住了攸晴的唇。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钥匙   攸晴用一种略微别扭的姿势倚在林朗身上, 坚持不了多久,身体便软下来,变成了侧身坐在他的大腿上。   林朗环着她的腰, 感觉到女孩的身体柔软香甜, 散发着沐浴露的味道, 又感觉到女孩濡湿的脸庞,那是她的泪水,为他而流的泪水。   他闭着眼,浅浅地啄着她的唇,不敢太过分, 怕吓到她。   林朗也想哭,在漫长的时光里,攸晴是唯一一个将他与林唯一区分开来的人,她明确地说“他是他, 你是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不是林唯一”。对林朗来说, 这真的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他想要被认可, 被需要, 想要找寻自己存在的价值, 却从未在林唯一这儿得到。林唯一那么讨厌他, 不管他多么低调、多么卑微, 还帮对方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依旧得不到认可与赞扬。   他试着向其他人求助,曾经在唐医生面前展露真我, 唐医生却只将他当成一个凭空出现的副人格。   他曾经在单文晖面前表现出与林唯一截然不同的性格, 单文晖却只当他精神有问题。   他也曾经在邹敏面前出现, 乖巧懂事地喊“妈妈”,还给她做了一朵手工花。邹敏却大为紧张,摸摸他的额头,转身就给唐医生打电话,说:唯一最近状态不对,我觉得他又发病了……   林唯一曾经挥舞着那些卷子,歇斯底里地对父母和老师说:这不是我写的!   所有人都用同情、悲悯的眼神看着他,邹敏说:唯一,这就是你写的。   林唯一大吼大叫:不是!我确定!这不是我写的!字都和我不一样!   邹敏说:唯一,唯一,你冷静一点,人的字迹并不固定,教室里的监控视频你也看到了呀,这就是你自己写的!   林唯一撕掉了卷子,崩溃大哭:不!不!这真的不是我写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只有攸晴,只有攸晴!   只有攸晴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人。   哪怕她知道他只是个“副人格”,她都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他。   他死而无憾了。   林朗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心里明白,这是林唯一的身体,不是他的,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他看过很多关于“多重人格”的论文、影视作品和小说,想要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却从没见过哪个案例与他们相似。   他自然有过困惑,不明白林唯一的双重人格为何会如此特殊,不管是人格的切换方式,还是两个人格间获取信息不对等的现象,都让他感到费解。   他的存在的确更像一缕灵魂,寄生在林唯一身上。唐医生用“双重人格”来定义,林朗觉得不对,又没办法反驳,时间久了,他和林唯一只能无奈地接受。   直到,他听到林海东说林唯一还有个亲兄弟,心中才豁然开朗。   哪里有什么双重人格?林朗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那个“孩子”的灵魂。   世间事不是样样都能用科学去解释,当所有答案被排除,剩下的答案再不可思议,也是最终的真相。   如今想来,林唯一叫他“寄生虫”,真是没叫错。   林朗知道自己不该用林唯一的身体去亲吻一个女孩,这对林唯一和攸晴都不公平,但他忍不住。   他能怎么办?此生,他可能都无法见到自己的身体。人类总是趋利避害,他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林唯一说得没错,他和攸晴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吻了,所以,没关系的吧?而且,林唯一好像也喜欢她。   对,林唯一也喜欢攸晴,林朗发现了。   尽管他们的心意并不相通,但他能通过林唯一的眼睛去感受对方的心理变化。   林唯一的视线总会跟着攸晴打转,有时候正大光明,有时候却藏踪蹑迹,当攸晴发现端倪也看向他时,他又会匆匆转开视线,等过一会儿无人察觉,再控制不住地去偷看她。   这应该是好事吧?林朗生涩地吻着攸晴的唇,心想,等到某一天,他真的消失了,还有林唯一会陪着攸晴。她现在说她分得很清楚,将来可真说不定。   时间会冲淡悲伤,林唯一不会死,在攸晴眼里,他将变得健康,变得强壮。身体的康复一定会影响性格,很久以后,林唯一也许会变得像他一样乐观开朗、热爱生命,会收起身上尖锐的刺,敞开心扉拥抱世界,再也不会去期盼死亡。   林朗觉得,这才是他存在的终极意义。他无法掌控自己的生命,没有办法做选择,更没有办法自救,他之于林唯一,之于攸晴,注定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攸晴自然不知道林朗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害羞得很,心脏扑通乱跳,发现林朗哭了,她感到心疼,心底还漫起一种难以述说的情绪,像是不安,或是悲伤。   “你怎么了?”攸晴将上身后仰了些,不再与林朗唇齿相依,捧着他的脸颊,用手指帮他抹去眼泪,问,“怎么哭了呀?你自己都说是做梦,梦是反的,你一定不会消失。”   林朗睁眼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那么忧郁,泪水打湿了眼睫,他笑了笑,说:“如果我不消失,林唯一做完移植手术后,你打算怎么办?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这有违人伦。”   有违人伦吗?好像是有点儿……攸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喜欢林朗,倒也不讨厌林唯一,只是将对方当成朋友看待。这个局面真的很难解,攸晴绝对做不到同时去喜欢两个人,那太奇葩了,哪怕他们共用一具身体。   “等他把手术做完再说吧。”攸晴把脑袋凑过去,与林朗额头相抵,“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真的很吓人。”   “应该快了。”林朗抱着她,说,“供体已经有了,是非常合适的一颗心脏,配型完美,会把排异反应降到最低。做完手术……林唯一就痊愈了。”   攸晴听完后笑得眉眼弯弯,又一次捧住林朗的脸颊,噘起嘴啄了下他的唇,说:“真好。”   深夜的杨山安静平和,没有大都市的灯红酒绿,在这个孤岛一样的小阳台上,一对年轻人哭过,笑过,拥抱过,亲吻过,最后都不再说话,只放松地挤在一把木头椅子上,彼此依偎,手指纠缠。   连天上的月亮都看不见他们,因为,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   第二天早上,林唯一来到早餐厅,就看到攸晴无精打采地坐在桌边吃稀饭,再看俞红和单文晖,也是一脸沮丧。他在攸晴对面坐下,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了?昨晚睡得不好吗?”   攸晴抬头看他,指指玻璃窗:“你不看看天气!”   林唯一看向窗外,杨山下雨了,从半夜开始下,现在雨势也没变小,哗啦哗啦,声音很大。   林唯一猜出了原因:“你们要去的水乐园,不会是露天的吧?”   “对啊!就是露天的!”攸晴的嘴巴翘得可以挂油瓶,“雨下得这么大,都不能去玩了,我还特地买的新泳衣!”   林唯一觉得好笑:“你们过来前不看气象的吗?”   俞红说:“看了呀,说是阵雨,白天下雨的概率是百分之四十,那我们就想搏一搏,谁知道运气会这么差!”   单文晖说:“我之前就说了会下雨,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活动泡汤,那票能退吗?”   俞红白了他一眼:“能退,你少来马后炮。”   票的确买了,也的确能退,但俞红和攸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水乐园玩。   周四晚上,林朗在电话里向攸晴求助,让她想办法把林唯一带去杨山。这样的任务,靠攸晴一个人很难完成,只能找俞红帮忙。   林朗还说,周日那天需要攸晴陪林唯一做件事,具体做什么,等顺利到了杨山再说,攸晴和俞红商量后,就搞出一个水乐园的行程,从昨晚就开始祈祷今天下雨。   老天听到了她们的心声,还真的下雨了。   攸晴趴到桌上扭来扭去:“好烦啊!那今天怎么办啦,大老远地跑过来什么都没玩到,难道就这么回去啊!”   她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在满地打滚,林唯一越发觉得她可爱,说:“那就换个地方玩呗,只要是室内就行,比如看电影、唱歌、打桌球、保龄球……”   攸晴生气:“这些彦城没得玩吗?我干吗要来这里玩这些啊?”   林唯一说:“我这不是在给你想办法嘛,那你说,你想去哪儿玩?”   “我想不出来。”攸晴鼓起脸,又问林唯一,“你还去给你爷爷奶奶上坟吗?”   林唯一看看窗外:“要去也等下午雨停了再去,下着雨,公墓的路不好走。”   攸晴双手托着下巴,眼珠子一转,说:“哎,林唯一,我有点儿想去参观你爷爷的豪宅,我还没见过大富豪住的房子呢。”   多么生硬的转折,多么诡异的要求!攸晴自己都感到羞耻,面上还是一片天真,只希望林唯一不要起疑。   林唯一果然愣住:“啊?我都说了那不是豪宅,就是个自建房,再说我也没带钥匙,进都进不去。”   攸晴:“……”   林朗你怎么回事?钥匙都不带的吗?   这时,有个小天使降临人间,王胜向前一步,微微弯腰,小声说:“小林先生,欧先生那里有老宅的备用钥匙,林先生之前没交给中介,只交给欧先生保管,你要是想去,可以去欧先生那里拿钥匙,顺路的。”   林唯一问:“你怎么知道?”   王胜说:“六年前,是我去送的钥匙,林先生只整理了老爷子的重要遗物,房子里剩下的用不到的东西都是欧先生帮忙处理。当时是说房子可能要卖,钥匙不方便交给中介,才让欧先生保管,偶尔去给中介开个门。”   攸晴一直在听,听完后好奇地问:“欧先生是谁啊?”   林唯一说:“我爸的发小,也是个老板,我爷爷奶奶住在杨山时,欧叔叔经常会去看望他们,跟个干儿子差不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欧叔叔了,小时候他还挺关照我,今天反正下雨,不如就去拜访他一下,顺便拿个钥匙去老宅看看。”   他看向攸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带你参观一栋真正的豪宅。”   攸晴喜上眉梢:“要!”   ——嘿嘿,林小朗,这么轻松就成功了呢!看来老天都在帮我们呀!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阁楼   两辆车冒着雨去往杨山的西北方向, 林唯一提前给欧叔叔打电话,对方刚好在家,欢迎林唯一带朋友去玩。   攸晴还是坐在林唯一车上, 林唯一告诉她, 欧叔叔大名叫做欧翰生, 是杨山本地的一位知名企业家,住的地方离林家老宅不远,是一栋独门独院的超级豪宅。   “那块地是他自己的,请了一位法国建筑师来给他设计别墅,整栋房子大概有近两千平, 带游泳池和花园。我小时候还蛮喜欢去他家玩,可以游泳嘛,后来我不爱玩水了,就没怎么去过。”   攸晴见过最豪华的房子就是翠姨的家, 好像也就两百平左右,想象不出近两千平的豪宅长啥样, 又想起林唯一是个六百亿太子爷, 兴冲冲地问:“那你家呢?我是说在彦城的家, 也有这么大吧?”   “没有, 就是普通别墅, 开发商造的房子。”林唯一说完后看向攸晴, “什么时候……你来我家玩玩?我请你吃饭。”   攸晴还没回答, 他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你可以叫上红姐一起,反正她和晖哥也认识。”   “好啊。”攸晴大方地应下, 又问, “你爸妈会不会不高兴?他们这么有名, 肯定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去家里。”   林唯一正色道:“你和红姐是我朋友,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攸晴抿着唇点点头:“行,我会去的。”   没多久,车子开到目的地,攸晴、俞红和单文晖下车后,看到那栋房子都惊呆了,它也不是金碧辉煌,但就是让人觉得特别高级,仿佛每块砖、每块玻璃都是艺术品。   欧翰生周末在家休息,打着伞出来迎接林唯一,热情地与他拥抱:“小唯一!好久不见啦,小伙子真是越长越帅,比你爸爸年轻时都要帅!”   攸晴打量着欧翰生,那是一位和林海东年龄相仿的成功男士,头发花白,体型微胖,面色红润,讲起话来中气十足。   外头在下雨,欧翰生招呼大家进屋坐,王胜和华庆国主动守在门外,只有攸晴、俞红和单文晖跟了进去。   单文晖与欧翰生互不相识,这天的穿着也不像保镖在当班,林唯一就让他假装是一起来玩的朋友,两男两女,看起来更加正常。   别墅内部也是特别高大上,欧翰生吩咐保姆阿姨给几个年轻人泡茶、拿水果,与他们一同在沙发上坐下,笑呵呵地说:“唯一啊,你来杨山,怎么都不提前给欧叔叔打个电话?本来我昨晚还能请你们吃饭。”   林唯一说:“欧叔叔,我们就是临时决定过来玩一趟,并不想打扰您。下午我想带几个朋友去爷爷家看看,胜哥说您有老宅的备用钥匙,我才冒昧来打扰。”   攸晴稀奇地看着林唯一,心想,原来他也会好好说话的呀,她还以为他无论对着谁都能火力全开呢。   欧翰生很意外:“去老宅?看什么呀?那房子都搬空了,家具都没剩几样。”   林唯一指指攸晴:“我朋友想去看看。”   欧翰生问:“女朋友吗?”   见林唯一和攸晴同时脸红,欧翰生哈哈大笑,“害什么臊呀!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找对象很正常。一会儿你们在我这儿吃午饭,我把钥匙给你。”   接下来的时间,欧翰生与林唯一拉了拉家常,问到林海东与邹敏的近况,接着,欧翰生领着几个年轻人去参观房子,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后,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午餐很丰盛,欧翰生和妻子又健谈,攸晴与俞红就没太拘谨,一边吃菜,一边听欧翰生和林唯一聊天,说到林唯一小时候的糗事,把攸晴逗得直笑。   快吃完时,欧翰生拿起餐巾抹抹嘴,对林唯一说:“唯一,你跟我上楼一趟,我把钥匙给你。”   林唯一没多想,跟着欧翰生离开餐厅,来到二楼书房。   欧翰生关上书房门,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交给林唯一,沉吟了一下,说:“唯一啊,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   林唯一看着他:“欧叔叔,什么事?”   欧翰生拉着林唯一在沙发上坐下,低声说:“你爷爷去世前,我经常去看他,那会儿他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有一天,我去看他时,他拜托了我一件事……牛叔你应该记得吧?就是牛德旺。”   林唯一点头:“记得,但我有十几年没见过他了,他很早就退休了。”   欧翰生说:“你爷爷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说他大概等不到你成年了,让我在你成年后去联系牛德旺,说是有些东西要交给你,在牛德旺那儿。他怕牛德旺年纪大了,到你成年时脑子不够清醒,所以才拜托的我。”   林唯一疑惑:“他为什么不让我爸去做这些事?欧叔叔,那您后来联系牛叔了吗?”   “联系了,没联系上。”欧翰生有些失落,“你爷爷说,那些东西不能让你爸妈知道,只能交给你,说必须等到你成年后才能给你,说什么……让你自己做选择。”   林唯一没听懂:“那……牛叔人呢?后来这些年,您一直没联系到他吗?”   “没有。”欧翰生摇摇头,“你爷爷去世后两年,我知道你满了十八,就立刻给那个手机号打电话,没想到号码被注销了。不过我花了些工夫查到一些信息,手机号最后的主人是一家小卖店的老板娘,我找到她了,还专门跑去问她认不认识牛德旺,她说不认识,这件事就没了后文。我至今不知道你爷爷要交给你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牛德旺在哪儿。”   林唯一不是林朗,对他来说,牛德旺是一位早就尘封在记忆里的老人,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很是莫名其妙。   爷爷居然有遗物要交给他,在牛叔那儿,会是什么呢?   “我爸知道这件事吗?”林唯一问。   欧翰生说:“他不知道,你爷爷再三交代,让我不要告诉你爸妈。老爷子很要强,没拜托过我什么事,就这么一件我都搞不好,这些年心里也不好受。今天见到你,就觉得还是得让你知道,我后来用过别的办法去找牛德旺,一直没找到,老头要是活着,年纪也很大了,指不定已经不在了,唉……”   林唯一低头思考,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小细节,抬起头问:“欧叔叔,您刚才说那个手机号的主人是个小卖店的老板娘,那个小卖店叫什么您还记得吗?”   欧翰生说:“那我哪儿记得啊!我就去过一回,是个烟酒杂货店,满大街都有的。”   “胡梅烟酒杂货店?”林唯一盯着欧翰生。   “胡梅……诶!好像真叫这个名!”欧翰生拍了下大腿,“你怎么知道?”   林唯一说:“我小时候去过那儿,牛叔和老板娘很熟,他偷偷带我去那边买雪糕,买饮料,我见过那个老板娘。”   欧翰生想起来了:“对对对!是离你爷爷家很近!过一个马路就到了!但是我去的时候,那个老板娘很明确地告诉我,她不认识牛德旺呀!这是为什么?”   “她撒谎了呗。”林唯一说,“欧叔叔,谢谢您告诉我这件事,等会儿我反正要去爷爷家,顺便去那家杂货店看看。老板娘年纪也不小了,对着我,她应该不敢撒谎,她见过我和牛叔在一起。”   “行吧。”欧翰生见林唯一收起了老宅钥匙,说,“那你就自己去问问她,这么一说,她大概就是贪财,把东西给私吞了,牛德旺可能和她是一伙的。”   “不知道。”林唯一摇摇头,“但我觉得牛叔不会背叛爷爷,他对爷爷向来忠心耿耿。”   离开书房,林唯一和欧翰生回到餐厅,攸晴几人已经吃完午饭,正在等他们。林唯一拿着钥匙给他们看,说:“我们走吧,去我爷爷家。”   他满腹心事,坐上车后有点儿心不在焉,攸晴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唯一说,“等下去完我爷爷家,我还得去另一个地方,呃,买点东西。路不远,不用开车,你和红姐在我爷爷家等着就行,我马上回来。”   “哦,好。”攸晴没有意见。   林唯一告别欧翰生,两辆车开往林家老宅。雨还没停,天色阴沉,林唯一透过车窗望着雨幕中的街景,心里有一大堆疑问。   爷爷有东西要交给他,给了牛叔,必须要他年满十八岁才能拿,还怕牛叔年纪大了会忘事,提前拜托欧叔叔,让欧叔叔主动去联系牛叔,结果没联系上,牛叔失联了。   会不会太复杂了点?就不能让欧叔叔转交吗?为什么还不能让爸妈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车子很快抵达老宅,一行人撑伞下车,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攸晴与林唯一一同抬头,望向那栋有着尖尖屋顶的三层小楼。   雨水打在屋檐上,沿着红色砖瓦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地在门前积起一片水洼。米色砖墙都被水洇得变了色,二楼还有扇玻璃窗是破的,被人用黄色胶带贴了一圈,像打了个难看的补丁。   这房子六年多没住人,肉眼可见得变得荒芜破败,攸晴心想,怪不得林唯一的爸爸懒得去卖,估计卖也卖不出个好价格。   林唯一来到入户门前,拿出钥匙开门,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因为是雨天,屋内暗沉沉的,采光很差,攸晴跟在林唯一身后,慢慢地走进小楼,俞红、单文晖、王胜等人也鱼贯而入。   “我都后悔带你来参观了。”站在空无一物的客厅,林唯一环视周围,对攸晴说,“你还说是豪宅,不觉得它更像个鬼屋吗?”   攸晴笑嘻嘻地说:“不觉得呀,今天下雨嘛。”   她好奇地转来转去,猜测着那些空房间原本的用途,说“这里是餐厅吧”、“这里是厨房”、“咦?这儿应该是卧室,谁住一楼呀?”   林唯一一直跟在她身后,为她做解说:“保姆住一楼,我们都住二楼。”   攸晴说:“走,上楼去!我想看看你的房间。”   林唯一耸耸肩,领着攸晴上到二楼。   其他人没打算上去,他们对这屋子不感兴趣,也不想去做林唯一和攸晴的电灯泡。   林唯一在二楼找到自己的房间,和一楼一样,屋子里空空荡荡,所有的家具、家电都被搬走了,连窗帘都没留下。   攸晴牢记自己的任务,也不好表现得太心急,很耐心地把二楼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最后指着楼梯问:“三楼是谁住?”   林唯一说:“三楼不住人,就是个阁楼,算杂物间。”   攸晴已经在往楼梯上走:“我去看看。”   林唯一跟了上去,来到三楼后,攸晴看到那间小阁楼的门,心跳快了起来——为了空气流通,整栋屋子所有的房间门都开着,只有这间阁楼门是关着的。   幸运的是,门上没有锁,攸晴心中大喜过望,也不问林唯一,手一伸就把门拉开了。   一瞬间,林唯一只感到面前尘土飞扬,还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他皱起眉,伸手在脸前扇风,依旧忍不住咳嗽:“咳咳咳……你搞什么?在寻宝吗?跟你说了就是个杂物间,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时候,为了移开林唯一的注意力,攸晴脸皮都不要了,嗲嗲地说:“人家就是个好奇宝宝嘛,看看也不行啊?”   林唯一:“……”   攸晴率先进了阁楼,林唯一无奈地跟在她身后,直到看清阁楼内部,他才想起,从小到大,他其实从来没进过这间小阁楼,说是杂物间,也没见牛叔去里头取放过东西。   阁楼就是那个尖尖屋顶的所在,三米多乘三米多,面积最多十几个平方,地上铺着木地板,墙上刷着乳胶漆,有过一些家具、家电摆放的痕迹,但猜不出是些什么东西。   朝南的墙上有一扇窗,朝西的斜屋顶上还有一扇小气窗,大概45度角,人要是站在屋内通过气窗往外看,连山头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片天空。   雨水打在气窗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特别大。攸晴站在气窗下,已经把这阁楼观察得差不多了,心想:不知道林朗有没有发现异常。   她倒是有些收获。   这个阁楼住没住过人,攸晴暂时不能下定论,因为阁楼里装过空调,那个痕迹特别明显,不会有错。   然后,朝南的窗子上装过窗帘,现在没了窗帘布,只剩下窗帘盒。   这都是正常的布置,杨山的夏天也很热,一个顶楼房间,没有空调和窗帘,不可能住人,会被晒死。   即使不住人,只用来存放物品,酷暑季节也应该用窗帘遮挡,要不然,啥东西放这儿都要被太阳晒坏。   还有一点,攸晴发现了,这间阁楼做过非常专业的防水处理,她在一楼二楼某些地方都看到天花板和墙壁有泡过水的痕迹,不严重,可能是年久失修造成的。而这间阁楼有两个斜面,外面雨那么大,墙壁和屋顶却干干净净,完全没有漏水的痕迹,说明防水做得相当到位。   那么问题来了,那扇斜开的气窗上为什么没有任何安装过窗帘的痕迹呢?   气窗朝西,夏天的西晒太阳很吓人的呀,谁愿意在这儿被太阳这么直晒?   攸晴在气窗下找着角度,在脑海里模拟出阳光从气窗照下来的样子,又回头看向木地板,凝神观察,发现,这里以前……似乎真的摆过一张单人床。   林唯一突然问她:“你在看什么?”   攸晴太过投入,被吓了一跳:“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   “走吧,这屋子都是空的。”林唯一急着去胡梅烟酒杂货店,说,“下去吧,我还要去买东西,别在这儿耽搁了。”   “哦,好。”攸晴想起林唯一要离开,打算等他走掉后自己再来一趟阁楼,用手机把阁楼内部都拍下来,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两人一起回到一楼,林唯一说自己要去买点东西,地方不远,步行就能到。他的视线在三个保镖身上扫过,最后点妃一般地点了单文晖。   单文晖没意见,拿起一把大黑伞,和林唯一一起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盒子   老宅虽然地处郊区, 周围的小区、自建房却不算少,配套就比较齐全,学校、医院、菜场、超市……应有尽有, 出门不远就是一条小街, 街边开着各色店铺, 供附近的居民们闲逛、消费。   雨水淅沥,街上人烟稀少,单文晖撑着伞,跟随林唯一步行来到路口,带点抱怨地说:“你要买什么和我说一声就行, 我可以出来给你买,干吗要自己跑一趟?下着雨呢,鞋都湿了。”   林唯一站在伞下,轻声说:“我不买东西, 是来找个人。”   单文晖问:“找谁?”   林唯一看向马路对面,十几年过去了, 很多店面都换了招牌, 反倒是那些不起眼的卤味店、杂货店、麻辣烫店……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 依旧开在老地方。   “胡梅烟酒杂货店”就是其中之一。   林唯一不知道杂货店的老板娘是不是就叫胡梅, 记忆里, 那是一位奶奶辈的女性, 身材、长相都平平无奇, 性格倒是温柔和善,每次见到林唯一,都会笑吟吟地问:小唯一, 今天想吃什么呀?   林唯一叫她“阿姨”, 是牛叔要求的, 牛叔的年纪足以做林唯一的爷爷,但林唯一习惯了叫他“牛叔”,再把与他交好的女性称呼为“奶奶”,辈分就乱套了。   牛叔和那位老板娘真的很熟,每次去杂货店买东西都会与对方闲聊几句,再让年幼的林唯一去挑点儿小零嘴,在店里偷偷吃完,不让家里的营养师发现。   那是林唯一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可乐、雪糕、辣条、烤肠……那些营养师嘴里的垃圾食品,都是在这家杂货店里第一次吃到。   ……   林唯一收回思绪,穿过马路走进胡梅烟酒杂货店。   这就是家很普通的小卖部,卖烟酒饮料、零食糕点、日常用品,还有小孩子喜欢的廉价玩具。单文晖收起伞,林唯一已经望向柜台后——没出什么意外,那个在用平板电脑看连续剧的,正是记忆里的老板娘。   老板娘就叫胡梅,已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她留着花白短发,满脸皱纹,平板电脑的屏幕对她来说还是太小,看剧时需要戴着老花镜,音量还得放大,因为她耳朵有点儿背。   她一直埋着头,林唯一就叫了她一声:“阿姨。”   胡梅抬头望向他,待看清来人的模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唯一的外形很有辨识度,那头长发从小留到大,一张脸也始终精致漂亮,只要是与幼年时的他有过接触的人,现在再见面,一定留有印象。   “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林唯一走到柜台边,说,“我叫林唯一,小时候常跟着牛叔过来买东西吃。”   胡梅呆呆地看着他,又去看他身后的单文晖,问:“他是谁?”   林唯一说:“哦,他是我朋友,姓单。”   胡梅看起来很紧张,脸上的肉都在颤抖,问:“你过来,是要干什么?”   林唯一说:“我想找牛叔,就是牛德旺,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胡梅眼神慌乱:“不知道,不知道,我、我也想找他。”   林唯一不解:“你也想找他?”   “他失踪了。”胡梅犹豫了一会儿,说,“你带身份证了吗?给我看看你的身份证,你长大了,我认不出你,我怕你是骗子。”   林唯一掏出身份证递给她,胡梅对照证件,又去看林唯一的脸,这才相信面前的年轻人就是林唯一,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说:“你总算是来了。”   胡梅要求单文晖去店外回避,自己摘下老花镜,脚步蹒跚地走去小店里间,几分钟后,取来一个类似鞋盒的东西。   盒子外面缠满胶带,她把盒子递给林唯一,说:“这是牛德旺让我交给你的,说是只能交给你本人。我等了很多年,你一直都没来,我年纪大啦,也不敢去找你,现在……我总算是对得住牛德旺了。”   林唯一捧着盒子,心中的疑问并未减少,反而更加困惑,问:“阿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梅端详着他的脸,看着看着,突然嘴巴一咧,泪水就滚出了眼眶,她拍着大腿,几乎是哭天抢地:“牛德旺啊!我把东西交掉啦!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呀!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这一切超出了林唯一的理解范畴,面对着一位老泪纵横的奶奶,他很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还和牛叔的生死有关了?牛叔不是早就退休回老家了吗?   林唯一掏出纸巾递给胡梅:“阿姨,阿姨,你先别哭,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胡梅擦拭着眼泪,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林唯一就是她在等的人,那些藏在心里的秘密、疑惑、担忧,多年来无处倾诉,此时面对林唯一,她的确有很多话想说。   杂货店的门被锁上了,单文晖守在门外,林唯一坐在胡梅身边,听她讲述起过去的事——   牛德旺跟随林老爷子夫妻来杨山生活时,年纪才五十出头,他一直跟着林老爷子打拼事业,耽误了婚娶,本来已经做好孤独一生的准备,结果在老宅附近认识了开杂货店的寡妇胡梅,一来二去,两个寂寞的中年人就走到了一起。   胡梅有孩子,他们就不打算结婚,牛德旺对胡梅说,他打算干到六十五岁再退休,退休后在林家老宅旁买套房子,和胡梅一起生活、养老,平时还能去老宅看看林老爷子。   胡梅答应了,他们就这么偷偷地相好了十来年,眼看着牛德旺要满六十五岁,胡梅都开始找中介看房子了,有一天,牛德旺来找她,竟对她说,他得离开杨山去外地,是受了林老爷子的嘱托,要去照顾一个人。   胡梅自然不愿意,牛德旺说没办法,林老爷子对他有恩,他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只有他能干。   胡梅再怎么哭闹,也无法留住牛德旺,最后只能无奈地同意。   牛德旺给了胡梅一笔钱,当做补偿,同时请她帮忙做自己和林老爷子中间的联络人。他说他得去一个别人找不到他的地方,要不然,他照顾的那个人会有生命危险。   他没说得太细,只说自己信得过胡梅。胡梅答应了,从那以后,林老爷子有什么事要交代给牛德旺,就写好信拿到杂货店,胡梅帮他邮寄,牛德旺有事要向林老爷子汇报,也是把信寄到胡梅这里。   牛德旺去了虹城,留的地址是一家快递驿站,胡梅有他的新手机号,她很守信,从来不去拆看那些信件,就一直默默地做着中间人。   这一别就是七年。   七年后,林老爷子因病去世,胡梅给牛德旺打电话,告诉了他这个消息。牛德旺说他得回来一趟,别的事就算了,林老爷子没了是大事,他必须回来送最后一程。   牛德旺当时已经七十二岁,风尘仆仆地赶回杨山,没回老宅,先去见胡梅。   两个中年人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牛德旺面容憔悴,与胡梅抱头痛哭,接着,他把一个缠满胶带的盒子交给胡梅,说让她代为保管,等他祭拜完再来找胡梅拿。   他说:“如果我没来,你千万别去找我,好好保管这个盒子,不管谁来问你要都不能给,除非……是林唯一本人。”   他还说:“要是林唯一也没来找你,两年后,你就去彦城,想办法把东西交给他。”   交出东西后,牛德旺说他去公墓祭拜林老爷子,临走前,他拉着胡梅的手潸然泪下:“再等两年,再等两年!两年后这事儿就有结果了。到时候我一定回来找你,我们去买个房子,一起养老,阿梅,是我对不住你啊……”   牛德旺离开了,却再也没回来,没来拿盒子,没给胡梅打过电话,也没再给她寄过信。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失去了踪迹,胡梅等了两年,心里明白,牛德旺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她注销掉了自己的手机号,惊慌失措地守着这个盒子,当欧翰生找到她时,她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觉得对方真是神通广大,这样都能找到她!她吓坏了,打死不承认自己认识牛德旺,更不敢去彦城找林唯一。   就这样,直到四年后的今天,林唯一本人终于走进了她的小店。   ——   胡梅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心里堵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落地,林唯一向她道谢,与她告别,捧着盒子离开了杂货店。   单文晖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唯一说,“回去再看吧。”   单文晖打起伞,撑到林唯一头上,两人一同走进雨幕中,步行回老宅。   林唯一心里思绪翻涌,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   牛叔原来不是退休,而是得了爷爷的嘱托,去外地照顾一个人,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踪迹,怕那人有生命危险。   那人是谁啊?这么重要,难道……是爷爷的私生子?所以才不能让他爸妈知道,怕他们伤害对方。   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神神秘秘的,还非得把东西交给他。   盒子里到底是什么?林唯一一边走,一边晃了晃盒子,也听不出什么动静,只觉得东西不轻也不重,打算回去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再打开看。   他正在胡思乱想,一辆摩托车从身后驶来,林唯一没注意,单文晖倒是听到了发动机的轰鸣声,预感不妙,一句“小心”还没出口,那辆摩托车已经风驰电掣地来到他们身边。   车上有两个人,都戴着看不见面容的全包头盔,驾驶员专心开车,后座那人身手敏捷,在车上站起身,向着林唯一倾过上身,伸长手臂,一把就抢走了他手里的盒子。   林唯一大吃一惊,完全来不及反应,手里已经空了。   “喂!”他仓惶地抬起头,对着那辆摩托车大叫,没想到,身后又有一辆摩托车开过来,还是两个人,车后座的人像表演杂技似的蹲在车上,朝着林唯一的胸膛就踹出一脚。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几秒钟内发生,单文晖没有交通工具,无法去追逐那辆抢东西的摩托车,只能选择保护林唯一。他丢掉雨伞,一个闪身挡在林唯一身前,生生地代他受了那一脚。   那一脚力道巨大,单文晖被踹得连退两步,他能撑住不倒,林唯一却不行,被他撞得脚步踉跄,“扑通”一声就摔到水洼地上,搞得浑身泥水,脏污不堪。   第二辆摩托车只为拖延时间,快速地从一条小巷离开了。单文晖急红了眼,眼看着第一辆摩托车扬长而去,都快要在前方路口转弯,这时,又有一辆摩托车从路口冲出来,不偏不倚地撞到第一辆摩托车,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惊呆了周围路人,霎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争相奔逃。   第三辆摩托车上只有一个人,也戴着头盔,他身手矫健,车辆碰撞后就第一时间跳车离开,一个贴地侧滚翻避免被碰撞受伤。   第一辆摩托车上的两人也不是平庸之辈,同时跳车保命,只是没法再拿住那个盒子,盒子掉到地上,还在泥水中打了个滚。   三个人起身后犹如离弦的箭,同时冲向那个盒子,很快就大打出手,俨然是两拨人!远处的单文晖都看呆了,却不敢过去,怕又是声东击西。   他把林唯一从地上扶起来,林唯一剧烈咳嗽,手捂胸口,艰难地说:“去,去,过去,拿,拿回来,盒子,是我的……”   “不行!”单文晖坚决地说,“什么东西都没你的命重要,我现在就一个人,必须守着你。”   林唯一知道自己犟不过他,真是懊恼得想撞墙,好不容易拿到的盒子,都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就被人抢走了,还是两拨人!难道,那些人一直都在跟踪他吗?   远处的战况进入白热化,第三辆摩托车上的男人竟是异常神勇,出拳迅捷,腿功扎实,以一打二也不落下风。单文晖搀着林唯一向那边走去,边走边观战,渐渐觉得……那人的身高体型、拳脚套路,似曾相识啊。   盒子被三人争来抢去,一次次被捡起,又一次次掉到雨地里。单文晖和林唯一越走越近,单文晖正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时,第三辆摩托车上的男人又一次抢到了盒子,他闷哼一声,硬挺着挨了一拳,对着单文晖大叫:“接着!”   盒子被用力丢了出来,单文晖一个激灵,往前鱼跃飞扑,真的接到了盒子。   他把盒子抱在怀里,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快速起身,退到林唯一身边,警惕地往四周张望。   第一辆摩托车上的两人见大势已去,也不恋战,扶起摩托车,飞快地坐上车,引擎轰鸣,车子“嗖”地就窜了出去。   现场只留下一个戴头盔的男人,他爬起来,揉揉被揍疼的胳膊和后背,一瘸一拐地走到林唯一面前,伸手摘掉头盔,露出一张年轻、俊朗、自信满满的脸庞。   和他相比,林唯一就像个泥猴一样狼狈不堪,被单文晖搀住手臂,早已目瞪口呆。   谭苏打完架还不忘耍帅,抬手撩撩短碎发,嘴里重重地喘着气,语气很是无奈:“他们一直在等你落单,你他妈的还真的会落单!请这么多保镖是吃干饭的吗?!”   林唯一:“……”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有点儿不够用,很想让林小二出来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余之   有路人报警, 说是发生了飞车抢劫,还有车祸,民警和交警来得很快, 林唯一不想处理这些事, 就给欧翰生打了个电话。欧翰生在杨山人脉甚广, 立刻派人过来帮忙,简单协调后,林唯一等人就被允许离开现场。   他们迅速返回老宅,林唯一第一个进门,他浑身湿透, 头上身上全是泥水污渍,把留在老宅的四人吓了一跳。   攸晴跑到他身边,着急地问:“你怎么了?摔跤了吗?”   林唯一说:“我没事,出了点意外。”   攸晴又去看单文晖, 他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刚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见谭苏跟在单文晖身后, 施施然地进了门。   攸晴:“???”   她没……看错吧?   林唯一还抱着那个宝贝盒子, 环视众人, 说:“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先去欧叔叔家洗个澡, 完了立刻回彦城。”   见攸晴一脸迷茫、有话想问的样子, 林唯一制止了她:“路上再说,这儿不安全。”   他们离开老宅,单文晖没再坐俞红的车, 主动坐到林唯一身边, 贴身保护他。林唯一的豪车是标准四人座, 单文晖来了,攸晴就只能去坐俞红的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上了路,俞红的车打头,谭苏坐副驾,攸晴坐后排,一开始,三个人都没说话,谭苏想从后视镜看看攸晴,结果就对上一双充满怨气的大眼睛。   他认怂了,选择坦白从宽:“我就是接了柳翠给的任务,她让我去跟踪林唯一,我又不会伤害他,要不是我出手,那个盒子就被人抢走了。”   攸晴还在生气,俞红代她发言:“你不会提前和我们打个招呼吗?”   谭苏说:“打了招呼你们肯定要问东问西,关键是我也不知道柳翠的意图。她就是让我跟着林唯一,后来我发现还有别的人也在跟踪他,就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吗。”   攸晴气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突然出现,林唯一会怀疑我的!你在他眼里就是个在客栈打工的厨子!莫名其妙跑到杨山来,还明摆着是在跟踪他,傻子都会怀疑吧?那我怎么跟他解释?我和你明显是一伙的。”   谭苏委屈极了:“我本来也没想被他发现啊!这不是他被人抢劫嘛!难道我眼看着东西被抢不去帮忙?我今天被人揍了一顿哎,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流氓,很能打的!你不来问问我有没有受伤,还怪我连累你?你这个人真的很没良心!”   攸晴闭嘴了,心里明白谭苏也是没办法才现身,但是他的现身实在太过古怪,攸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和林唯一解释,谭苏为什么要跟踪他。   其实,她更在意的是林朗的想法,林唯一经历的一切,林朗都知道,林唯一要是有了疑问,林朗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攸晴对林朗的心意是真实的,不想因为柳翠而让这份情感带上杂质,更不想让林朗对她产生怀疑。   俞红问:“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会被人抢?”   谭苏比划着说:“不知道,盒子外头缠满了胶带,不好打开,林唯一自己都没来得及看。”   俞红又问:“你知道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吗?”   “不知道。”谭苏说,“不过那些人不像是要林唯一的命,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个盒子。”   说到这儿,他转过头问后座的攸晴,“有个事你们知道吗?前几天,六月五号,就是林唯一做手术的前一晚,他的大姨出车祸死了,在彦城去虹城的高速公路上,车子撞得一塌糊涂,人当场就没了,他跟你们说了吗?”   林唯一和林朗都没对攸晴提过这件事,她摇头道:“他没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谭苏说:“林唯一的这个大姨有点古怪,上个月底,她偷偷摸摸跑去虹城,好像是和林唯一的主治医生见面。之后过了没几天,林唯一就定下了手术时间。就在手术前一晚,那位大姨又跑去虹城,结果半路撞车死了,紧接着,林唯一的手术就被取消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攸晴没见过邹婉,也不像谭苏那样对林唯一家的亲戚关系有所了解,单从这一事件分析……她不安地问:“是有人不想林唯一做手术吗?”   “肯定有人不想他做手术啊!”谭苏一直保持着转身的姿势,看着攸晴,说,“但也有人很着急地想让他做手术,我现在的感觉就是……有人想他死,又有人想他活,具体是哪些人,我也搞不清楚,反正他爸妈肯定是想他活。”   攸晴沉住气,问:“那翠姨呢?翠姨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活?”   谭苏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好说,我猜不透柳翠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攸晴不吭声了。   后面那辆车上,气氛也很凝重。   林唯一抱着盒子不撒手,单文晖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谭苏为什么会出现。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都出了彦城,唯一的解释就是谭苏一直在跟踪他们。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谭苏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俞红和攸晴,又是什么身份?   一个客栈老板娘,一个厨师,一个大一学生,攸晴说俞红是她姐,俞红说他们三个都是孤儿,攸晴和谭苏就是她的异姓弟妹。三个人还都会功夫,像极了一个隐秘组织,难道是新世纪的东方三侠?   他们接近林唯一,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   还有那拨抢盒子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单文晖瞅了眼林唯一,发现他沉着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盒子上的胶带,大概也意识到这趟杨山之行颇为诡异,充满疑点。   ——   欧翰生等在家里,看到几个年轻人去而复返,林唯一还满身泥水,心情也是一言难尽。   他安排好客房,准备了干净的换洗衣物,让林唯一、单文晖和谭苏赶紧去洗澡。   林唯一不敢让盒子离开自己的视线,洗澡时都拿进卫生间,洗完后,他穿好衣裤,顾不上吹头发,捧着盒子走回客房,发现攸晴等在那儿。   “我来看看你。”攸晴瞄了眼他手里的盒子,局促地说,“要是不方便,我就出去。”   林唯一想了想,说:“你去帮我拿把剪刀,胶带缠得很牢,我扯不开。”   攸晴说:“好的,我这就去。”   剪刀很快拿回来,保镖们都守在门外,林唯一反锁上客房门,当着攸晴的面拆盒子。   他低着头,一边剪胶带,一边问:“谭苏为什么会跟着我?你能解释一下吗?”   攸晴小声说:“我不知道他在跟着你,真的。”   林唯一:“那刚才在车上,你没问他?”   “我问了。”攸晴结巴,“可他、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你,你信吗?”   林唯一抬头看她:“攸晴,你和我说实话,你接近我,是不是也想杀我?”   他问得这么直白,把攸晴惊到了,连忙摇手否认:“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我、我就是……我……”   林唯一注视着她的眼睛:“所以,你的确是故意接近我的?”   攸晴窘迫得要死:“我……”   此时说“不”,她自己都不会信。   林唯一笑了笑,又问:“林小二知道吗?”   见攸晴一副要哭的样子,林唯一说:“好吧,他现在知道了。”   攸晴:“……”   “我知道有很多人想我死。”林唯一已经在把胶带一圈圈地扯下来,“刺啦刺啦”的声音极为刺耳,他说话的语调却是漫不经心,“以前,我也没怎么在意,只觉得他们都很搞笑,干吗要来杀我?我本来就活不久。现在我想通了,做完心脏移植,我就能活下去了,那些人大概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就变着法儿地来阻止我做手术。”   攸晴说:“我希望你能尽快手术,我想要你活下去。”   “我信。”林唯一又看了她一眼,“刚才洗澡时,我就在想,你和谭苏到底是什么立场。如果你们是想要我死,机会很多啊,第一次在图书馆,第二次在悦来国际,第三次在湿地的巷子里。攸晴,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但你没动手,还救了我,两次,我就觉得……无所谓啦。”   他耸耸肩,一脸的洒脱,“我是把你当朋友看的,至于谭苏……他向来看我不顺眼,我看他也不顺眼,但他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就决定了不和你们计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不关心。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代表林小二,他要是生你的气,那我也没辙,你自己想想怎么去哄他吧。”   攸晴难以置信,林唯一就这样不追究了?都不知道是要夸他肚量大,还是要说他缺心眼,他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和谭苏的来历,就这么……自我消化了。   这时,林唯一终于撕掉了最后一截胶带,他没犹豫,直接打开盒盖,攸晴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盒内,发现那是一叠书信,还有一本样式古早的牛皮笔记本。   林唯一皱了皱眉,坐到床上,拿出那本笔记本翻了几页,说:“是牛叔的日记。”   攸晴问:“牛叔是谁?”   林唯一说:“我爷爷的下属,要是还活着,年纪应该很大了。”   他又去看那些信件,发现全是爷爷写给牛叔的,随意地看了几个日期,都发生在他九岁到十六岁之间。   林唯一把鞋盒放到一边,翻开笔记本的扉页,仔细地阅读起第一篇日记,只看了几行,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XXX1年2月7号,星期三,天气阴   今天是元宵节,也是小宝来到家里的第三天。元宵节讲究阖家团圆,可惜小宝不能和他的父母兄弟一起过,只能和我们这几个老人待在一起。没关系,我们也是他的家人,从今以后,他就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   前两天,小宝一直饿着,大概是饿得太狠,还哭了几声,发出来的声音真叫人瘆得慌。我看不过去,给他喂了点水,他喝完水后好像在朝我笑,笑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忏悔!我们的确是故意不给他吃!想要活活饿死他!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啊!我这两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良心上真的过不去,半夜都要起来好几趟去看他,怕他死了,又怕他活着,真是造孽。   三天前,小宝被邹家大姐送过来时,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道他还活着!邹家大姐当时也吓坏了,问我们要怎么办。   大哥大嫂都不知道怎么办,后来还是大哥拍了板,说先不去管他,应该撑不了多久。邹家大姐走的时候还和我讲,人没了就通知她一声,她心里好有个数,然后让我们把人送去公墓埋了,说是墓碑上不要刻名字,什么信息都不能留。   大嫂觉得小宝很可怜,也是隔两个钟头就去看他,每次看完都要哭,我叫她不要哭,她还是忍不住。大哥也很愁,这几天抽烟特别凶,应该是不知道拿小宝怎么办。   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考虑的,第三天了,小宝都没死,是他命硬!都这样了还不死,我们更不可能去弄死他!也就是喂口饭吃,给口水喝,费不了多大工夫,小猫小狗都晓得偷生,何况是个人。   要我讲,就养着他嘛,他能活多久是多久,我们自己要做到问心无愧。   今天早上,大哥和我商量,说留下小宝吧,以后好好照顾他,我听说以后特别高兴!自告奋勇去照顾小宝,大哥答应了。   我立刻就去给小宝喂东西吃,他饿了太久,我不敢喂太多,就给他冲了点奶粉,用奶瓶喂。他大口大口地喝,没喝几口就呛出来了,喷得到处都是,我给他搞干净,隔了一会儿再去喂,小宝喝得就没那么急了,我觉得他还是懂的。   给小宝喂奶时,我发现他长牙了,很小的几颗,我想,是不是可以给他喂点别的,米糊糊,蔬菜糊糊,水果糊糊,以后慢慢试吧,大哥大嫂都很健旺,平时也不用我做什么,我有的是时间。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写日记,照顾小宝的日记。我问大哥,小宝总归是个人,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大哥说,让我来取。   我琢磨了一晚上,想到小宝的亲兄弟叫唯一,我就想给他取名叫“遗之”,大哥说“遗”这个字不好,换了一个字,叫他“余之”。   林余之,苦孩子,不要怪罪你的父母,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过,就算你看不见也听不见,医生还说你是个没思想的傻子,我牛德旺也不会嫌弃你。   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饿着,渴着,兴许有一天,你会变得好一点,能看见东西,能听到声音,能学会说话,到那时,我就带你去见你的爸妈,还有你的兄弟林唯一。   真希望能有这一天啊!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日记   林唯一只看完第一篇日记就合上了笔记本, 呆呆地坐在床沿边,很久都没说话。   攸晴不知道笔记本上写的是什么,这是别人给林唯一的东西, 他要是愿意说, 自然会开口, 他不说,攸晴也不好去问。   两个人一站一坐,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几分钟,林唯一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攸晴, 说:“你让晖哥他们准备一下,我们出发回彦城。”   “好。”攸晴点点头,心里还是担心,问, “你没事吧?”   林唯一说:“我没事,你先去外面等我, 我……吹个头发。”   攸晴出去了, 林唯一关上房门, 把笔记本放回盒子, 盖上盒盖后盯着它看了半天, 才转身走进卫生间。   欧翰生家的客房卫生间设施齐全, 有吹风机, 林唯一站在镜子前吹头发,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神木然, 他把吹风机开到最大档, 黑色长发被吹得乱舞, 好让“轰轰”声完全掩盖住他的说话声。   “你看到了吧?牛叔的日记。”   “你觉得那是真的吗?”   “我居然有一个亲兄弟,双胞胎吗?被大姨送到了爷爷家,当时还活着,牛叔负责照顾他。”   “杂货店的阿姨说牛叔离开杨山是去照顾一个人,还要隐藏踪迹,要不然那个人会有生命危险。”   “就是要去……照顾他?”   “如果是他,至少说明爷爷去世那年,他还活着。”   “那现在呢?现在他在哪儿?”   林唯一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多曾经忽视的细节被一点点地挖掘,串成了一条线。   “牛叔去了虹城,在那边隐姓埋名生活了很多年,大姨找到的心脏捐赠者也在虹城,这是巧合吗?”   “我手术的前一晚,大姨去虹城做什么?”   “她死了,我的手术也取消了。”   “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林唯一知道林小二很聪明,他都能想到的可能性,林小二不可能想不到。   “我的那个亲兄弟,就是心脏的捐赠者,对吗?”   “只有这个解释了。”   “可他们说,那个捐赠者是脑死亡状态,要靠仪器才能维持生命体征。”   “脑死亡就是死亡!不可逆的,活不过来的!”   “那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林唯一左手拿着吹风机,抬起右手捂住左胸,T恤面料纤薄,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似乎很正常,可他知道,在听诊器或别的精密仪器的监测下,哪怕是个医学院的在读学生,都能发现他的心脏有大问题。   他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在是否做心脏移植的问题上与父母来回拉锯。他错过了十六颗心脏,那十六颗心脏里,有几颗来自陌生人?又有几颗,其实是来自于……他的那个手足兄弟?   林唯一眼睛红了,心里的感受难以言喻,看日记时,他经受了巨大的冲击,很勉力才能在攸晴面前保持镇定。   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不对,还有一个林小二,他曾经以为的副人格,每分每秒都与他同在!林唯一瞪视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万分艰难地问出心中疑问:   “是你吗?”   “我的那个亲兄弟,就是你吗?”   他的身体颤抖起来,一掌拍在镜子上:   “林小二!你说话呀!”   “你是不是林余之?是不是?!”   “你现在在哪儿?在虹城吗?”   “对,对,你应该就在虹城……”   “大姨知道你在哪儿,她知道你在哪儿,邵院长应该也知道,我要去找邵骏,对,我要回去找邵骏……”   林唯一渐渐冷静下来,再看向镜子时,表情又变了,他歪着头,长发凌乱地垂落,嘴边泛起一抹古怪的笑。   “如果你真是林余之,那我们DNA一样啊,你的心脏移植给我,都不会产生排异反应!”   “怪不得他们说那颗心脏配型完美,千金难得,原来如此。”   “那……做完手术,你还会存在吗?”   “一个人没了心脏,肯定死透了呀!”   “你也想到了,对不对?你一定也想到了!”   “林小二!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未知的使命!对吗?”   “完成以后,你就会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哈!”   林唯一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身躯乱颤,如癫如狂:   “你终于要消失了!”   “你终于要消失了!”   “你他妈的终于要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   客房外,攸晴猛地回头,竖起耳朵,似乎听到了林唯一的狂笑声。   单文晖也听到了,低语道:“又发什么神经?”   攸晴没接腔,背脊靠在墙壁上,心底莫名地感到不安。   这一趟杨山之行,原本都在她的计划中,她也的确带着林唯一进到了那间小阁楼,算是圆满完成了林朗交代的任务,可后来事情的发展开始变得奇怪,她猝不及防地掉了马甲,林唯一没有追究,那……林朗呢?   攸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林朗,有些话,她想当面解释给他听,不管他相不相信,她都决定将一切坦白。   几分钟后,林唯一带着盒子走出客房,神情平静,没什么异样。他第二次与欧翰生告别,几人分头上车,准备出发回彦城。   雨势渐小,却也没停,滴滴答答的落雨声让人心烦气躁。   攸晴还是坐俞红的车,意味着她和林唯一在这儿就要直接分开。   上车前,她远远地望着林唯一,单文晖帮林唯一打伞,他刚要钻进车厢,像是心有灵犀般,也转头看向攸晴。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林唯一说:“路上小心,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攸晴点点头:“好,你也要小心。”   林唯一拍拍自家那辆豪车的车门:“放心吧,防弹级别,再加三个保镖,我死不了。”   ——   从杨山回彦城,车程需两个多小时,林唯一原本有午睡的习惯,在车上睡一觉最合适,但他没睡,从盒子里拿出那本牛皮笔记本,倚在座椅上认真地往下看。   林小二很识大体,没有催眠他,应该是愿意和他一起看。林唯一就放慢了翻页的速度,好让林小二能看得更清楚。   牛德旺不是天天都会写日记,大概养育一个特殊的小孩太过枯燥单调,每天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些事,喂水、喂奶、喂各种糊糊、清理屎尿、洗头洗澡……   林余之和普通孩子不一样,不用哄睡,不用陪玩,日子久了,牛德旺就只会写一些相对特别的事,以此与平时日复一日的伺候吃喝拉撒做出区别。   有那么几篇日记,林唯一看到时,将之列为重点。   XXX1年3月13号,星期二,天气晴   这几天天气很好,说是春天,我觉得都有点夏天的感觉了,白天最高气温能到28度,太阳特别晒,我怕余之被晒坏,下午就会给他拉上窗帘。   余之来到家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他眼睛看不见,屋子里就算不开灯也没事,但我发现,当我把窗帘拉上后,余之的表现有点奇怪。   平时,他都是很安静地躺着,不吵也不闹,医生说他大脑发育不完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俗话里的傻子。但今天下午,他好像不开心了,张着嘴,呼吸都很急,还在那儿转脖子,我在边上看了半天,觉得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的喉咙有毛病,哭的时候会掉眼泪,却没哭声,只能发出那种“呼哈呼哈”的声音,他一般不会哭,吃饱喝足睡大觉,也没有别的需求,其实是个很好带的小孩。   但今天下午,什么事都没有,他就在那儿闹,张着嘴呼哈呼哈,转脖子,我就想啊,我是做了什么事让他不高兴了吗?后来我想起来了!就去把窗帘拉开,西晒太阳打进来,晒在他身上,他一下子就不闹了!   我又试了几次,把窗帘拉上,打开,拉上,打开,每次拉上他都要闹,打开后他就变得很乖。   原来我们余之喜欢晒太阳呀!我就说嘛,他不是傻子,他就是没办法说话,其实心里什么都懂。   家里的阁楼是好多年前装修的,以前就放放杂物,有几个角落会漏水。我和大哥说,余之住进来了,咱们就得把阁楼重新搞一下,余之喜欢晒太阳,转脖子很费力,光靠那扇朝南的窗不顶用,干脆在斜屋顶上给他开个气窗,让他能正对着晒,再把防水防晒做一下,保证余之在最热的夏天,对着太阳也不会被晒坏。   大哥说可以,都交给我去弄,我明天就去找施工队,这工程量也不小,还得提前把余之抱到我房里去住几天,不能让保姆和施工的工人看见他。   说起来,邹家大姐已经知道余之还活着了,上礼拜,她来看过他,我对她说,就这么养着吧,也不费什么力气,让她不用管了,就当余之死了,不用去告诉海东和阿敏。   邹家大姐也是个明白人,说只要我们能保证不让别人发现余之,她就当做没这回事。我觉得,她这个人只是看起来不好相处,其实心地还算善良,余之现在活得很好,吃得下睡得着,也不吵闹,谁狠得下心去弄死他呢?   我,大哥,大嫂,邹家大姐,我们四个人就这样说好了,共同保守这个秘密,不让海东他们知道。   邹家大姐给我看林唯一的照片,哎呀!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小孩,跟他一比,我们余之还是有点差距呀。   不过在我心里,余之最可爱。   我没孩子,到了这个岁数,有余之陪着我,也算是体会到了天伦之乐,可惜不能告诉阿梅,哈哈,我也是个有孙子的人啦!   XXX4年10月9号,星期六,中雨   今天是余之五周岁的生日,我给他买了个小蛋糕,用筷子沾了点奶油喂他吃。   奶油是甜的,他能尝出味道,吃完后张着小嘴还想吃,到底是个小孩子,平时也吃不了好东西,一点儿甜味就让他那么高兴,搞得我心酸啊,又偷偷地哭了一场。   小唯一也满五岁了,前几天国庆放假,海东和阿敏带他回来了一趟,小家伙长得可真标致,就是头发太长,像个女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唯一做完心脏手术也有一年了,恢复得还不错,海东说这几年就把他养在家里,不让他去上幼儿园,小孩子抵抗力差,怕他生病,等他满七岁,直接给他上小学。   我真羡慕呀,余之是没法上学的,这些年我一直在观察他的眼睛,好像还是一点儿也看不见。他喜欢晒太阳,其实是喜欢那种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感觉,他还能分得出取暖器和真太阳的不同,不能糊弄他,他会不高兴。   余之的耳朵也不好,听不见东西,叫他是没有反应的。   我常常在想,他平时都在想什么?每天这样躺着,会不会很难受?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们会不会太残忍了,他这个样子活着,是不是还是死掉比较好?   但我舍不得呀!真的舍不得!   余之是认得我的,我每次给他洗澡,他都很乖,大哥大嫂给他洗时,他就要闹,说明他能认得出人。   说起来,大嫂走了也有半年了,这半年,大哥一直没走出来,总是以泪洗面,我也一样。以后,家里就只剩我们两个老头了,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余之。   其实,最近一两年,余之的状况是在走下坡路,来到家里的头两年,他要比现在活泼,会有各种各样的表情,但现在,他大多数时间都像在睡觉,眼皮子都不动一下,给他吃喜欢的糊糊,他也不像以前那么馋了。   大哥说余之活不长,让我提前做好准备,他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走,我做好准备了,养一天是一天,余之要是真走了,也是一种解脱,可怜的孩子,下辈子好好投个胎,别再活得那么辛苦啦。   XXX7年8月14号,星期二,天气晴   昨晚真的把我吓死!半夜两点多,我在阁楼给余之喂饭时,小唯一居然出来了!   余之吃饭时会发出声音,那个声音很奇怪,为了不让家里的保姆发现,我已经养成了半夜给他喂饭的习惯,谁知道会被小唯一发现!   小唯一在外头大哭,吓得我勺子都差点掉地上,好在他的保姆很快就找过来,把他给抱走了。   下午的时候,小唯一又上了三楼,站在阁楼门口玩锁,我也不能叫他,他心脏不好嘛,我怕吓到他,只能走上去小心地把他抱走。   小唯一说他半夜听到阁楼里有声音,我就骗他说是老鼠。   真愁人啊,他快八岁了,以后会越来越懂事,骗不到他了可怎么办?   是时候想想退休后的生活啦。   明年我就满六十五了,和大哥说过,到时候我去买个房,和阿梅一起养老。我想把余之也带走,就住在大哥家附近,阿梅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心地善良,应该能接受余之,愿意和余之一起生活。   这两年,余之变得越来越安静,他的个子长大了一些,当然,和小唯一是没法比,但是他的心性,我却觉得像在退步。   说句不中听的,我觉得他像是灵魂出窍了,每天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我给他喂饭,他会吃,给他喂水,他会喝,除此以外,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余之啊余之,你是要走了吗?   牛叔舍不得你,你再多陪我几年吧!   XXX8年6月9号,星期一,天气阴   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昨天下午,很久没见面的邹家大姐突然来到家里,还带来一个人,说是个专门给人看心脏病的医生,姓邵。   邹家大姐说要请邵医生去看看余之,给他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大哥同意了。余之这些年也有过小病小痛,我们都是自己给他用点药,不敢带他去医院看病,有个医生上门来给他做检查,也是好事。   我问邹家大姐,这个人可靠吗?会不会把消息传出去?   她说可靠的,她给对方赞助了很多钱,用来做医学方面的研究,对方把她当恩人看,愿意给她保密。   我就带邵医生去阁楼看余之,进门前,我告诉他,余之的样子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样,叫他不要害怕。   他嘴里说好,真进门后,还是被吓了一跳。   好在医生就是医生,连死人都不怕,怎么会怕一个大活人?邵医生带了几样仪器,当着我的面给余之检查身体,还把一个机器安在余之身上,说要监测二十四小时。   今天下午,邹家大姐和邵医生又来了,邵医生给余之拆掉机器,用电脑看结果,告诉我们说,余之的心脏非常健康,一点毛病都没有!   我们都很高兴,我还没来得及谢谢邵医生,邹家大姐就告诉了我一个坏消息,说小唯一的心脏病越来越严重,手术已经不顶用,必须要换心。   我问她啥叫换心?她说就是把余之的心脏换给小唯一,因为他们是亲兄弟,血型一个样,还有一个我叫不出来的东西也是一个样,说只要小唯一换上余之的心脏,他的心脏病就能痊愈了!   那余之呢?我问她,那余之怎么办?   她说,余之就死了呀,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个植物人,和死掉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余之是个活人啊!我照顾了他七年多,他那么乖,那么听话,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好孩子,我怎么可能送他去死?   我怕大哥也帮他们,哭着求大哥不要答应,差点给他跪下,我想,小唯一是他孙子,余之也是啊!   邹家大姐就骂我,说我心肠歹毒,愚昧无知!说我老糊涂,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小唯一去死。   我怎么会要小唯一去死?我又没有不让他换心,那他可以去换别人的心呀!为什么一定要换余之的心呢?   我当时就跟大哥讲,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余之这样死掉!你们只把林唯一当宝,把林余之当成一棵草,你们问过林唯一的意见吗?问过林余之的意见吗?   他俩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同意换心吗?   那可是杀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父子   这篇日记所在的纸张上, 字迹有被水晕开的痕迹,林唯一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深夜的书桌旁, 牛叔伤心欲绝, 一边写日记一边掉眼泪。   林唯一心里很不是滋味, 记忆里,牛叔对他宠爱有加,经常给他投喂美味的小零嘴,每次见面都会揉揉他的小脑瓜,说:小唯一, 又长高了呀。   可现在,林唯一发现了,牛叔倾注在林余之身上的感情才叫浓郁、深厚,对林余之的喜爱程度远甚于对他。   林唯一感到疲倦, 合上笔记本稍作休息。他手掌托着脸颊,茫然地望向车窗外, 想在记忆里搜寻关于林余之的点点滴滴, 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两小时前, 他才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存在, 参考第一篇日记注明的时间, 林余之被送到爷爷家应该是在他们一岁零四个月时, 那是不是说明, 在那之前,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   盒子里一张照片都没有,林唯一想象不出林余之的样子, 心想, 如果他们真的是同卵双胞胎, 林余之应该和他长得很像,只是对方常年卧床,面容与骨骼难免会起变化,看起来就与常人有所不同,因此才会吓到邵院长。   林唯一心情特别复杂,现在,他已经确定林余之就是邵院长说的那位完美心脏捐赠者,也知道对方多年来都是植物人的状态,没有办法过正常的生活。对林余之来说,捐心,死去,不见得是件坏事。   林唯一对林余之没有感情,第一反应就是愿意接受这颗心脏,他的确很恐惧手术后那漫长的、也许会伴随终身的排异反应,林余之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是……一想到林余之也许就是林小二,林唯一的感觉就变了,变得特别纠结。   大姨说林余之是植物人,和死了没区别,牛叔却说那是杀人,说他们都没问过两个孩子的意见,林唯一和林余之同意换心吗?   林唯一暂时保留意见,在心里猜测林小二的想法。   林余之不会说话,可林小二会。   林余之是个植物人,林小二却不是。   林唯一想起这些年来,笔记APP上那一句句、一篇篇的留言,林小二讲话总爱卖萌,还会加颜文字,正经起来又喜欢写煽情的小作文。林唯一曾经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压抑、绝望,才会在潜意识里塑造出一个纯真、开朗的林小二,搞了半天,林小二居然很有可能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在这世上,拥有一具属于他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真的要去夺取林小二的心脏吗?   ——   傍晚时分,车子驶入彦城,回昭鼎华园的路上会路过彦城第一人民医院,林唯一让王胜把车开进医院,说自己要先去拜访一下邵骏。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邵骏,最想知道的是林余之的下落。   结果,一行人来到院长办公室后,竟跑了个空。   院长秘书抱歉地对林唯一说:“对不起,林先生,邵院长两天前去澳洲参加一场心血管疾病研讨大会了,要过一个多星期才回来。”   林唯一呆了半晌,拿出手机给邵骏打越洋电话,等了好久电话才被接通,林唯一刚开口:“邵院长……”   “哎哎哎!满上满上,刘院长!这一杯你必须干咯!”邵骏那边特别热闹,像是一群人在喝酒,他大着舌头说话,“谁啊?我们搞宴会呢!有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嗝。”   林唯一还没自报家门,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算了算时差,邵骏那边的确是晚上八、九点,他喝醉了,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说。   林唯一毫无收获地离开医院,王胜将车开回家,林海东和邹敏早就接到欧翰生的电话,着急地等待着儿子,见到林唯一平安回来,夫妻俩才松了一口气。   “唯一,到底怎么回事啊?”邹敏真是吓坏了,拉着儿子的手问,“怎么走路上都会被人抢劫?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到惊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林唯一说,“妈,我饿了,先吃点东西。”   邹敏刚要吩咐保姆给林唯一做菜,林唯一说:“煮碗面就行,我去房里吃,一会儿让晖哥帮我端上来。”   他不敢直视父母的眼睛,因为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在车上,他已经提醒过三位保镖,不经过他的允许,不能让林海东和邹敏知道盒子的事。欧翰生那边也不知情,电话里应该没提起。   半小时后,林唯一在房里吃上了面条,手边依旧是那本牛皮笔记本,他继续往后看,对后来发生的事有了大概的了解。   爷爷没有偏向大姨,不同意用林余之的心脏去救林唯一。   这有点出乎林唯一的预料,感觉就是……爷爷好像不觉得他的命有多重要。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可能是老年人缺乏科学知识,不懂得器官移植后排异反应的严重性。他们就是想当然地认为,林唯一完全可以移植陌生人的心脏,别去打林余之的主意就行。   总之,林老爷子支持了牛德旺的诉求,拒绝了邹婉和邵骏。   邹婉自然不甘心,一次次地跑去杨山找林老爷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威胁说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林海东夫妻。   次数多了,林老爷子就有所动摇,牛德旺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干脆就提出,由他带着林余之离开杨山,一老一小去外地隐居,让邹婉再也找不到他们。   林老爷子怕牛德旺走了以后,这辈子都会联系不上,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对邹婉说,林唯一随时都可以做心脏移植,找外面的遗体捐赠者就行。如果林唯一必须要移植林余之的心脏,那就要等到他年满十八岁。   到时候,林唯一是个成年人了,林老爷子想把选择权交给他本人——为了活命,要不要换上亲兄弟的心脏?   邹婉一开始不答应,觉得林唯一病情严重,根本等不到成年,不过后来,她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牛德旺已经带着林余之连夜离开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怪不得……林唯一的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想起自己九岁那年,邵院长说他可以进行心脏移植手术,谁知道过了没多久,他又改口了,对邹敏说林唯一年纪太小,身体底子不好,可能接受不了手术的强度,建议再等几年,等林唯一过了青春期再做手术。   爸爸妈妈有没有提出过疑问,林唯一不得而知,只知道,邵骏当时已经很出名,在心脏病领域算是权威,再加上还有一个大姨帮他一唱一和地劝说妈妈,妈妈大概就信了。   后来的几年,林唯一开始遭遇各种奇怪的袭击,十四岁时又被确诊为双重人格,他开始极度排斥做移植手术,一天到晚寻死觅活,成了一个悲观厌世的问题少年。   他想起,十六岁以后,大姨的确经常劝他做移植,他们还吵过架,林唯一用跳楼、割腕、吞药等极端方式与家人抗争,搞得邹敏心力交瘁,都不敢再提这件事。   现在看来,大姨应该是在六年前就找到了林余之,还把他藏了起来。   那牛叔呢?牛叔去了哪儿?还活着吗?   林唯一吃完面条,在房里思考了一会儿,把牛叔的第一篇日记复印下来,折好后揣进裤兜,下楼去找父亲。   林海东在书房办公,林唯一敲门进去,林海东看到儿子来找他,很是惊讶:“唯一,怎么了?”   林唯一反锁上书房门,走到林海东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也不打算试探,直接把那几张复印纸递给父亲:“爸,你先看看这个。”   林海东接过纸张,戴上老花镜低头细读,只看了几行,表情就变了。林唯一静静地观察他,没有出声打扰,几分钟后,林海东看完了那篇日记,摘下眼镜抬起头,神色凄怆,那紧绷着的精英气质泻得一干二净,活脱脱就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儿。   书房里,父子对峙,气氛沉默,林海东知道他和妻子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被林唯一发现了,心中百感交集,平复呼吸后,沉声问道:“你从哪儿找到的?”   “这个你别管。”林唯一看着父亲的眼睛,“爸,你真的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是。”林海东疲态尽显,手肘支着桌面,双手按着两边太阳穴,抓乱了那一丝不苟的头发,“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你大姨去世以后,邵骏告诉我的。”   林唯一愣了一下:“邵院长?”   “对。”林海东点点头,“他这几天去澳洲了,避避风头,我还给他派了几位保镖,你尽量不要去打扰他。”   林唯一不懂:“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去避风头?”   林海东没再隐瞒:“唯一,你听我说,你大姨的死可能不是意外,当时在高速公路上,有人在跟踪她。”   林唯一想了想,问:“跟踪她去虹城……找人?”   “应该是。”林海东又一次点头,攥紧那几张复印纸,问,“原件在你那儿吗?你现在知道多少?”   林唯一说:“知道了百分之八十吧,还有几个疑问,比如,他在哪?”   林海东:“谁?牛德旺?”   林唯一:“不,林余之。”   “林……余之。”林海东眼睛湿了,“我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原来他都有名字。”   林唯一感到奇怪:“他被送去爷爷家时快一岁半了,你们养了他一年多,不给他取名的吗?”   林海东问:“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林唯一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林海东诚恳地说,“你还是不要知道了,这个孩子出生时……状况就很不好,就是……你看到他,就知道他没法活。我们当时做好了各种保密工作,产科的医生护士都有签保密协议,我们给了他们一笔经济补偿,就是要保证消息不会外传。”   林唯一越听越疑惑:“为什么?有这么严重吗?”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林海东解释给他听,“当时,我和你妈妈因为办企业,在彦城已经算是半个公众人物,我和她的人品你应该知道,在外界的口碑向来还可以。我们还热衷做慈善,有时候会比较高调,结果却生了一个那样的孩子!消息要是传出去,我是还好,你妈妈……人家就算不当着你妈妈的面说什么,背后肯定会对她指指点点。这个事要是被捅到媒体那儿,更加不得了!对公司会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所以,我们一直瞒着这件事,连你外婆、舅舅、小姨都不知道,只有你爷爷奶奶和你大姨知道。”   林唯一明白了,这就好比骂人时说对方“你做这么缺德的事,小心生个孩子没屁//眼”。   事实上,生下一个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只是概率问题,因素也众多,比如遗传、环境、药物、辐射、基因突变……等等等等,但在国人眼里,一对事业成功的夫妻若是生下一个状况不好的孩子,很大概率会被外界议论,甚至会造谣他们是黑心商人,做了太多的缺德事。   “那我也有先天性心脏病啊。”林唯一摸摸鼻子,低声说,“你们怎么不嫌弃我?”   “你和他不一样。”林海东说,“他……唉,反正你总归算是个正常小孩,长得又漂亮,头脑还聪明,再说了,心脏病可以治的嘛。”   因为牛叔和爷爷对林余之的偏爱,林唯一下午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嫉妒情绪,还有点儿小受伤,这时听到爸爸的话,他才觉得好受些。   至少,爸爸妈妈爱的是他,不是林余之。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我是说林余之。”林唯一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邵院长应该告诉你了吧?”   林海东却摇了摇头:“邵骏不知道他在哪儿,你大姨几年前就把他转移到别处去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他,也不敢派太多人,只能派一些信得过的人,目前只能确定他在虹城,可这么大的城市,怎么找?”   林余之也失联了……   林唯一没想到会这样,沉默片刻,问:“爸,如果你找到他,发现他其实不是脑死亡,而是个植物人,能自主呼吸,也能吃饭、喝水,你还忍心取下他的心脏移植给我吗?”   林海东抬起头来,头发依旧凌乱,面容也依旧老态,但那双原本疲惫不堪的眼睛此刻竟变得坚定无比,他注视着林唯一,说:“没有什么忍心不忍心,那是毋庸置疑的!是最正确、最合理的解决办法!唯一,你还没满二十三,正是最美好的年华,你未来的人生还很长,而他……他真的……他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视频   林海东告诉林唯一, 他从彭依兰那儿拿到了邹婉的手机,手机屏幕在车祸时被撞碎了,里头的信息倒是没丢, 他请专业人士把手机查了一遍, 却没找到任何与虹城有关的线索。   林唯一问:“那现在是谁在照顾林余之?牛叔失踪很久了, 这六年多,大姨都是待在彦城,也没见她老往虹城跑啊。”   林海东说:“我大概知道是谁在照顾林余之。邵骏告诉我,六年多前,你大姨领他去过一趟虹城, 他在那儿第二次见到林余之,给他做过身体检查。当时牛德旺不在,守着林余之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邵骏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能看出来他智力有问题。那个男孩把林余之护得很牢,你大姨劝了半天, 他才同意让邵骏近距离去检查。我猜, 这些年就是那个男孩在照顾林余之, 邵骏说他性格内向, 手脚倒是很勤快。”   林唯一急道:“那你就去找那个男孩啊!林余之不好找, 那个男孩总能找到吧?”   “找不到啊!”林海东摇头, “那是邵骏最后一次见到林余之, 后来你大姨就把他转移去了别的地方。邵骏去过的那个小区,我派人去看过,租户都换了好几拨。有个工作年限比较长的保安还记得牛德旺和那个男孩, 说那个男孩原本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 吃东西都是去翻垃圾桶, 牛德旺心肠软,把他领回了家。孩子没大名,牛德旺管他叫葫芦,一老一小一起生活了四五年。保安说,后来有个女的来接那男孩,说牛德旺回老家养老去了,她得了嘱托来接葫芦,葫芦就跟着她搬了家。现在看来,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你大姨。”   说到这儿,林海东叹了口气,“葫芦没名字,没照片,没身份,什么都没有!我上哪儿找他去?他们可能躲在虹城的任何一个地方。你大姨没了,葫芦也没来联系过她,他智力有问题,我都怀疑他会不会打电话!”   林唯一想起自己还没看完那本日记,还有爷爷寄给牛叔的信件,心想,那里头也许会有线索,他应该再去仔细地捋一遍。   除此以外,林唯一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他觉得,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找到林余之。   林余之生活不能自理,身边的陪护也许只有一个智力有障碍的男孩。这六年多他们靠着大姨的资助生活,大姨突然去世,已经过了一个礼拜,鬼知道葫芦能不能照顾好林余之,万一他没钱了呢?两个人都会饿死吧!   信息交换完毕,林唯一离开书房回到三楼,单文晖守在房门口,不像平时那么精神抖擞,看着有点儿萎靡不振。   林唯一问:“晖哥,你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单文晖撩起眼皮看他:“我是在想,俞红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不怀疑攸晴吗?”   “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们救过我。”林唯一说,“别想得太复杂,反正,想我死的人那么多,再多几个也无所谓。”   单文晖:“……”   林唯一走进房间,又冲了个澡,把牛德旺的笔记本和那些信件都捧去床上,一篇一篇认真地看。   他真的在牛叔的日记里找到了葫芦。   那是在牛叔离开杨山后的第三年,他发现有个小男孩在小区门口翻垃圾桶找东西吃,大冬天的只穿着单衫,被冻得浑身发抖。牛叔看他可怜,就把他领回了家,帮他洗澡,给他煮了顿热饭,本来是想第二天送孩子去救助站,结果那天晚上,那孩子激动得睡不着,在屋里到处乱转,误打误撞地走进了林余之的房间。   他居然没被林余之吓到,牛叔在日记里表示惊讶,后来,牛叔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决定把那个男孩留在身边,教他煮饭、洗衣,帮忙一起照顾林余之。   他给那个男孩取名叫葫芦,葫芦很听话,特别黏牛叔,他把自己当成林余之的哥哥,吃什么喝什么都会先想着对方。   牛叔在日记里写:其实,葫芦的年纪应该比余之小,但他不肯做弟弟,非要说自己是余之的哥哥。有时候,我看着他俩,会想起小唯一来,小唯一才是余之的亲兄弟,可惜啊,小唯一还比不上葫芦,唉……不提也罢。   林唯一:“……”   林唯一:“???”   怎么回事?在牛叔心里,他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智力有障碍的男孩?是哪方面比不上?你倒是说啊!   是说他对林余之的态度吗?废话!他根本就不知道林余之的存在好不好!   林唯一又有点生气了,不再看日记,转而去看爷爷写的信件。   那些信全是爷爷写给牛叔的,林唯一猜测,牛叔写给爷爷的信件,爷爷全都处理掉了,总之遗物里没有这方面的东西。   爷爷的信件没什么特别,每一封都是在报平安,讲讲自己的日常生活,抱怨请的保姆不合适,厨师做菜不好吃,有时候还会提到林唯一。   【暑假里,我给海东打电话,说唯一要是有空,可以让他来杨山住一阵子,海东没答应,说唯一最近身体不好,经常要去看医生,不放心让他离开家。   我晓得海东有事在瞒我,就去问了邹家大姐,她说唯一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不光是心脏有毛病,脑子还出了问题,都被带去看精神病的医生了。   我很担心,唯一怎么会得这样的毛病?这么聪明漂亮的一个孩子,要是真的变成了神经病,以后可怎么办?   邹家大姐对我说,唯一就是因为心脏病太严重,导致心理压力过大,才会犯精神病,只要做完心脏移植,两个毛病就能一起治好。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骗我,但我仔细想了想,一个人身体不好,心情肯定受影响。唯一的心脏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现在十四岁,也就是已经遭了十四年的罪,非要他做一个阳光男孩,也是强人所难。   德旺,我晓得你对余之有感情,但你也得承认,余之这样活着,其实很痛苦,我们的确可以保证让他一直活着,可这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现在已经搞明白了,邹家大姐为什么想让唯一换上余之的心脏,因为,他们是亲兄弟。别人做换心手术,手术后的效果要看运气,运气好的人可以活十几年,二十几年,运气差的人,也许过个三五年,那颗换过去的心脏就衰竭了,人自然就死了。   换心手术不简单,理论上可以做第二次,实际上几乎没人会这么做。换过一颗心脏,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对唯一来说,换上余之的心脏,风险最小,所以,邹家大姐才一直在等,不敢给唯一换陌生人的心。   我真的很怕唯一等不到十八岁,假使他真的等到了十八岁,我们把选择权交给他,他选择了接受余之的心脏,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唯一和余之的确都是我的孙子,但要我在他们两个里选一个的话,我跟你说实话,我会选唯一。   因为唯一有未来,而余之没有。   德旺,我不是在逼你,我早就把你当弟弟看,是想和你掏心窝子地讲几句。   如果你还把我当大哥,那请你答应我,等到唯一满了十八岁,我们都要尊重他的选择。至于余之,你又怎么知道,他愿意用现在这个样子继续活下去呢?】   林唯一放下信件,靠在床头发呆。   房间里静悄悄,只有他一个人,看着那摊了一床的信件,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口: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信息量巨大。”   “我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   “喂,你不要再装死了好不好?说点什么吧,随便说什么都行,我也好有个人商量。”   “这件事,我还不方便告诉晖哥和攸晴,尤其是攸晴,她……特别爱哭,我现在自己都很头疼,不想看到她哭。”   “我也不懂怎么哄女孩,咱俩先商量一下吧,商量完了再去和她说。”   “你去和她说也行,我给你这个权限。”   “小二,她迟早会知道的。”   ……   这一天,林唯一的确经历了很多事,脑子里突然灌进无数信息,把他累得够呛,信件都来不及收拾,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周一早上,林唯一醒过来,发现床上摊着的笔记本和信件都被收好了,规规整整地摆在盒子里。   他一跃而起,飞快地拿起手机打开笔记APP,只看到很简单的一句留言:   6月13号,01:19   看相册里的新视频^_^   林唯一嘴角抽了一下,惊叹于林小二的心理素质,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能发个笑脸。   林唯一打开相册,真的看到一段新视频,缩略图很模糊,应该是起始画面,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点击播放,才知道杵在摄像头前的是一个人,按过录制键后,对方后退了几步,熟悉的卧室就出现在林唯一眼前。那人在转椅上坐下,微笑着面对架在书桌上的手机,还招了招手:“嗨,林唯一,我是小二。”   林唯一惊呆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片一片地冒出来,屏幕里的年轻男人就穿着他身上这套灰色睡衣,长发因为睡过几个小时而变得有些凌乱,他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还有着一副和他一模一样的声线。   不过,对方的眼里带着笑意,神情略微腼腆,是林唯一不曾有过的表情。   林朗有点儿不好意思,双手交握搁在腿上,坐得很端正:   “我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流,唔……本来还是想用手机留言,后来觉得,可能还是说话更方便。”   “你经常对着镜子和我说话,那种感觉还不错,我能看到你,就很像在当面聊天,所以我就想模仿一下,给你录个视频,你不要生气,这种机会以后也不多了。”   林朗并没有显露出丝毫伤感的情绪,语气始终平和:   “白天的事,我都看到了,牛叔的日记和爷爷的信件,我也和你一起读了,你让我随便说点什么……唔,说什么呢?林唯一,我这么和你说吧,我百分之九十九能确定,我就是林余之的灵魂。至于原因……因为一直以来,你对我比较排斥,我就没什么机会对你说一些我的经历。其实如果我俩关系没那么糟,我早点把我的经历告诉你,或许,我们早就可以猜出真相了。林唯一,我不是凭空产生的,我有来处。”   “很早以前,我其实生活在一片黑暗中,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身子还动不了,但我有意识。”   林朗举起右手,用手势来强调重点:   “我能记得那种痛苦的感觉,非常非常痛苦,大概书里说的活死人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是痛苦,我也说不上来,只能说,我在当时就觉得这种状态不对,那是个让我想要迫切逃离的地方,就……哪怕是死,也不愿意这么过下去。”   “可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在那种状态下过了很久很久,都绝望了,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就很突然,我听到了声音。”   “那是我第一次找到和外界接触的途径,就是声音。再后来,某个瞬间,我眼前的黑暗开始慢慢变淡,就跟云开雾散一样,我看见了一道光。”   “我能看见了,风景,人物,美食,绘本,五颜六色的世界,我全都能看见了。”   “你应该能猜到吧?没错,那就是你的视野。”   看到这里,林唯一愣住了,莫名地捂住左心口,想要抑制住那突然跳快的心脏。   林小二说的……不就是他经历过的“鬼压床”吗?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心愿   “鬼压床”是林唯一的心病之一, 尤其是五月初的那一次,历时五天五夜,让他在醒来后的好一阵子, 甚至都不敢关灯睡觉。   他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 没告诉过任何人, 连林小二都不知情。   万万没想到,林小二居然有过类似的遭遇?!   还是在很久以前,这个信息颠覆了林唯一的认知。   曾经,他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现在不一样了, 他知道了林余之的存在,也清楚林余之的身体状况,他承认自己还没往那方面去联想,是林小二的话提醒了他——那个漆黑一片的环境, 难道真的是林余之的精神世界?   林唯一知道林小二窃取不了他的思想,也感受不到他此刻的震惊, 他慢慢放松下来, 右手离开左心口, 假装一切如常。   视频里, 林朗还在说话:   “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你, 一个小男孩, 三岁四岁, 或者五岁?我记不得了,反正就是个小男孩。当时我很笨,还以为那就是我自己, 我看看别人, 再看看镜子, 觉得我长得可真好看,比隔壁邻居家的栋栋好看多了。”   “每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都叫我‘唯一’,我一直以为我就是林唯一,很混乱,很天真,大概过了一两年吧,我才搞清楚,我不是林唯一,镜子里的那个男孩才是林唯一。”   “我自然会想……那我是谁?”   “为什么我只能跟着你跑来跑去?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疼痛?为什么我没有触觉?你吃的那些东西,看起来都很好吃,为什么我却尝不到味道?”   “一直到你七岁那年,九月的一个晚上,你睡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醒过来,居然能掌控你的身体了。”   林朗浅浅地笑了一下:   “后来的事,你大概也能猜到,我一直没让你发现我的存在,因为我和你一起去上学,开始汲取知识,渐渐意识到,我的存在不太正常,潜意识里就有一种危机感,总觉得,如果被你发现我的存在,后果应该不会太妙。”   “十四岁那年被你发现,是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些考卷又不难,你干吗不做呢?被别人当成一个笨蛋,不是一件舒心的事吧?”   “所以,我坦白,我其实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不是在你十四岁时才出现,咱俩相爱相杀的年份,要比你想象得来得更为久远。”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我应该就是林余之的灵魂,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附到了你的身上。”   “我刚才猜测过原因,可能因为我们是双胞胎,不是都说双胞胎有心电感应嘛,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林唯一……”   林朗看着屏幕,眼神格外温柔,在叫过林唯一的名字后,停顿了一下,像是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往下说:   “你不要想太多,你爸爸说得没错,把我的心脏移植给你,是最正确、最合理的解决办法,是毋庸置疑的结局。”   “我现在掌控的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你的,一具身体不该承受两个灵魂,我的确是个鸠占鹊巢的寄生虫,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你爸爸一定会找到林余之,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你就大胆地去做移植吧,不用顾虑我。我的灵魂没有在那具身体里,事实上,自从离开那个全黑又无声的环境,我就再也没回到过那个状态。所以,我觉得林余之是没有思想的,他感觉不到痛苦,即使上了手术台,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而我……大概就是消失吧,当林余之真正死亡以后,我应该就会消失了。”   “我不怕消失,反正也没有痛苦,倒是你,经历过这样一场大手术,你得用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估计会很疼,忍一忍吧,熬过那一阵子就好了。”   “唔……要说没有遗憾,肯定是假的,不过,我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没有父母,没有家,也没什么朋友,看日记里写的,牛叔对林余之照顾得特别周到,是打从心底里把林余之当成一个宝,可是……我其实不怎么记得他了,我和你一样,最后一次见到牛叔是在十几年前,就觉得……还蛮对不住他的。”   “我对物质生活没有任何需求,钱,房子,衣服,食物,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生理反应,不知道饿,不知道渴,不会想要上厕所,在‘性’方面都一知半解。”   “我就是一个无牵无挂的灵魂。”   “不知道你爸爸什么时候会找到林余之,我想了一下,消失之前,我还是有几个小小的心愿,希望能借助你的身体去一一实现。”   “林唯一,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拜托你不要拒绝,好吗?”   手机前的林唯一早就湿了眼眶,因为林小二的卑微与自我牺牲,他心里特别难受,不想让林小二去死,却也不想再与他共享身体,这可真是件矛盾的事,让他左右为难。   林朗似乎早有准备,有条有理地说起他的心愿:   “第一个心愿,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下个学期你就要升上大四,要开始搞毕业论文,我想……最后参加一次期末考,争取让你再拿一回奖学金。”   林唯一:“………………”   Unbelievable!!   神经病啊!!   林唯一理解不了林小二的脑回路,都他妈什么时候了!生死关头!这家伙的第一个心愿居然是去参加考试??   视频里,林朗很贴心地给了他解释:   “你可能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考试,就跟升级打怪一样,每次考出好成绩,我都会有一种成就感,觉得自己特别厉害。这算是我最大的一个爱好了,至于别的爱好……呃,你懂的,你小时候学过那么多东西,最后却是一样都没坚持下来。”   林朗甚至掰起了手指头:   “钢琴,画画,下棋,书法,编程,高尔夫,你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跟着你也是什么都没学会,擅长的本领只剩下了学习和考试。”   林唯一脸都要扭曲了,林小二是在吐槽吗?就是在吐槽吧!吐槽他一无是处!是个只会偷懒的草包!   林朗眨巴着眼睛:“所以,如果时间允许,你就让我去参加期末考吧。至于下个学期的毕业论文,就要你自己去写了,实在写不出来可以请个老师来辅导你,这都是小事儿,搞个毕业证应该没问题。”   林唯一麻木地看着手机,听林小二说起他的第二个心愿:   “第二个心愿,我希望能在你做手术前,亲眼去看看林余之的身体。”   “我知道那个身体应该长得很丑,牛叔日记里都写了,估计蛮吓人。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活了一辈子,想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对了,你千万别带攸晴去,我不想让她看到那么丑的我,反正她以前看到的都是你,以后看到的也会是你,就不要让她受到惊吓了。”   林唯一想了想,低语道:“可以。”   视频里的林朗刚好一个停顿,面带微笑,像是听到了他的回答,说:   “第三个心愿,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任何会伤害自己的事了。   “我消失后,你的生活就会恢复正常,心脏病也会痊愈,林唯一,你将变成一个健康的年轻人,长得帅,又有钱,你可以去尽情地享受生活,交上几个三观相合的朋友,这个世界其实很有趣,你将来有的是时间去体验,不要再去想死亡的事了,好吗?”   林唯一说:“好,我答应你。”   手机里的林朗笑吟吟地看着他:“第四个心愿……等你做完手术,林余之的身体就没用了,我希望你能把他葬在墓园新开发的那座山头,就是带电梯的那个,葬得高一点,阳光能晒到的地方,因为我也喜欢晒太阳,喜欢看风景。”   林唯一没忍住,眼泪从脸颊滑落。   林朗:“至于墓碑,对你的爸爸妈妈来说,我应该是个不被欢迎的小孩,所以就不要刻名字了,林余之,林小二,林……什么都不要刻,照片也不要放,我那么丑……不想吓到别人。”   林唯一哭着点头:“我知道了。”   林朗:“第五个心愿……”   林唯一忍无可忍:“混蛋!怎么那么多心愿啊?你当我是许愿池吗?还有完没完了!”   视频里的林朗自然不受影响:“我希望你和你爸妈能去找一下牛叔,哪怕他已经没了,也要找到他的尸体,让他能体体面面地下葬。”   “牛叔对我有恩,我下辈子再去报答他。”   林唯一抽泣着:“知道了!”   林朗:“最后一个心愿,你应该能猜到,就是攸晴。”   他害羞地一笑:“我这辈子的经历和普通人不一样,父母家人对我来说,其实就是几个虚无缥缈的名词。即使我现在知道,你的父母可能就是我的父母,你就是我的孪生兄弟,说实话,我的感触也不是舍不得,更像是一种释然。”   “只有攸晴……我舍不得她。”   林朗微微低头,像是在回忆那个女孩:   “她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是这个世界上,除你以外,唯一一个将我当成独立个体来对待的人。她把我和你分得很清楚,愿意尊重我,了解我,倾听我的心声。我这么说,你千万别生气,如果她把我们俩混为一谈,我想,你心里也不会舒服吧?”   “我早就说过,我和她不会有结局,因为……不管怎么样,这具身体就是你的。我就算留下,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你的生活反倒会持续混乱。而我消失了,你还活着,对她来说,就没有太大的变化。她还小,给她一点时间,她会想通的,这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想好好地和攸晴告个别。六月二十六号是她十九岁的生日,如果时间来得及,我想陪她一起过。”   “如果来不及……我也不强求,在你手术前让我和她见个面就行。”   林朗笑得温暖:   “我喜欢攸晴,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喜欢她吃东西的样子,喜欢看她穿漂亮的小裙子。她就像个小太阳,明明小时候吃过不少苦,现在依旧活泼开朗,每次和她在一起,我都会特别开心。”   “以后……你可以和她多联系,先从朋友做起。啊,我不是要求你必须和她怎么样,绝对不是要干涉你的感情,也不会去干涉她的选择。我只是觉得攸晴是个好姑娘,哪怕做个朋友,也很不错。”   林唯一泪如雨下,从抽纸盒里扯来几张纸巾擦眼泪。   林朗依旧温柔地看着他:   “林唯一,其实我一直都很感谢你,因为你,我才有机会看到这个世界,能体验到各种新奇的事物,品尝到各种美食,欣赏过各种美景。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美好,还因为你而认识了攸晴,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   “我也对你感到抱歉,这些年,我的存在的确对你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困扰,你的混乱和痛苦我都能感受到。我没骗你,我真的一直在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总算是找到了。”   “我不是牺牲,林唯一,我没那么伟大。”   “准确地说,这应该叫做‘各得其所’,我将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而你……将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不要难过,不要纠结,遵循你内心的意志,勇敢地去面对这一切。”   “林唯一,祝你未来身体健康,一切顺利,阖家幸福,长命百岁。”   林朗起身走到书桌前,把手伸向手机,画面随即静止,视频结束。   空荡荡的房间里,林唯一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顺风车   彦城大学早已发布这个学期的期末考时间安排, 从六月二十一号开始,到二十九号结束,中间隔着一个周末, 攸晴的生日是在周日, 刚好卡在考试周里。   从杨山回来后, 攸晴没跟着谭苏和俞红去客栈,直接回到学校,马不停蹄地和室友们一起投入到紧张的期末复习中去。   在图书馆自习时,偶尔,她会出神地望向窗外, 那片桃花林早已没有了花朵,只剩下满枝绿叶,想要再一次见到桃红柳绿的春日盛景,必须等到明年三月。   攸晴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唯一来。三个月前的那个午后, 林唯一就是安静地坐在这里,长发在脑后扎了个揪, 身穿雪白毛衣, 清冷俊美的脸庞惹得好多女孩偷偷打量他。   攸晴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 彼时的林唯一还不认识她。   她看了眼手机, 这些天, 林唯一没和她联系过, 林朗也没有,攸晴很想给他俩发个消息,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和林唯一的关系还没好到平时会用微信闲聊天的程度, 想到发过去的消息, 林朗都能看见, 攸晴就有点儿尴尬。她真正想见的只有林朗,掉马甲的事还没对他解释过,也不知道林朗会不会多想。   ——   六月二十一号是个周二,也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夏至,天气越发炎热,林唯一穿着短袖衬衫来到学校,找到考场,准备参加期末考。   班里同学看到他并未感到惊奇,林唯一虽然请了长假,上一周还是会隔三差五地来校上课,大家都觉得,林学霸是对奖学金志在必得。   考试前,班里女生萧妍溜到林唯一桌边,红着脸叫他:“嘿,林唯一。”   林唯一抬起头,发现萧妍有些紧张,还有几位同学也探头探脑地盯着他们,接触到他的视线后,又一个个地转回头去,林唯一问:“有事吗?”   萧妍大着胆子开口:“那个……考完试,离放暑假还有几天,班长就组织了一趟短途旅行,去虹城玩三天两晚,三十号去,二号回,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参加。林唯一,你还没参加过咱们班的活动,这次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林唯一看着萧妍充满期待的眼神,思索了一下,说:“先给我报上名吧,我最近可能要做手术,在等医院通知,如果到时候还没手术,我就和你们一起去。”   “你要做手术啊?”萧妍担心地问,“那、那你和我们一起去,要不要紧的呀?”   “不要紧。”林唯一说,“手术前我一切正常,手术后才要好好休养。”   “好,那就先给你报上名!”萧妍很高兴,跑回自己的座位,还很夸张地和班长击了个掌,并没有避着林唯一。   林唯一面露苦笑,三年了,他连班里同学都没认全,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大概是被林小二的视频刺激了一下,他突然觉得,去参加一下班级活动,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而且,去的还是虹城。   这一个多星期,林海东没有停止过在虹城寻找林余之和葫芦,请了私家侦探,也拜托了警方,可惜,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   林唯一猜不透葫芦和林余之靠什么生活,牛叔和大姨都不差钱,也许留给了葫芦足够多的钱,让他可以维持生活,同时照顾好林余之。   但是,前后两位联络人接连失踪,对智力有障碍的葫芦真的没有影响吗?他难道不会感到奇怪和害怕?万一碰到一些突发状况,比如林余之生病了,房子里停电了,某些重要的家电坏掉了,他能搞定吗?   林唯一担心归担心,实在也是帮不上忙,现阶段,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还有几分钟就要打响开考铃,林唯一往桌上一趴,把脸埋在臂弯里,低声说:“出来吧,好好享受你的考试时光。”   “叮咚,叮咚……”   铃声响起,考试开始了。   林唯一坐直上身,拿到老师发下来的试卷,填上姓名和学号,先翻着卷子大概地看了下考题,脸上渐渐露出微笑,很自信地在第一道选择题上填了个“C”。   ——   周五下午,又一场考试结束,攸晴离开考场回寝室,走在半路,正和金露讨论着晚上吃什么时,她接到了林唯一的电话。   “喂!林唯一?”攸晴几乎是秒接,把身边的金露吓一跳,等听清她叫出来的名字,金露眼睛都发光了。   “是我。”林唯一的语调依旧懒散,“考完了吗?”   攸晴说:“今天考完了呀,下周还要继续。”   林唯一问:“你今天回不回客栈?”   攸晴说:“不回,这阵子天天都在复习,临时抱佛脚都来不及,就算去了客栈也没法帮红姐干活,还白吃她的饭。”   林唯一问:“后天不是你生日吗?你不回客栈,生日打算在哪儿过?和室友一起过?”   攸晴都快忘了生日这回事,语气无奈:“大哥,下周一考的课很难的,我哪有时间过生日,都快头悬梁锥刺股了。”   林唯一在电话里低低地笑,笑完后清了清嗓子,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位林先生现在要从学校出发,目的地是红姐客栈,就想问问某位攸小姐……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攸晴:“……”   “问你呢。”林唯一等了好几秒,“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可就走了。”   攸晴:“去!去去去!”   林唯一又笑了庡㳸:“那你回寝室收拾一下东西,我在停车场等你。”   攸晴:“好!我很快的,你别走啊!”   挂掉电话,金露迫不及待地问:“是林唯一吗?”   “嗯。”攸晴说,“露露,我先回寝室去收拾行李,抱歉抱歉,晚上要去我姐家,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金露眉开眼笑:“没事啦,当然是和林唯一约会更重要啦!你快去吧。”   攸晴拽了拽书包带,撒开腿就往寝室跑,快速地收拾好行李,都没喘口气,提起包又冲去了停车场。   林唯一的豪车停在那儿,单文晖倚在车门上,被太阳晒得大汗淋漓,见攸晴飞奔而来,忙叫她:“跑慢点跑慢点!又不赶火车!”   攸晴跑得气喘吁吁,单文晖给她拉开车门,她钻进车厢,就看到林唯一倚在座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车厢里冷气充足,林唯一怕冷,还穿着外套,见攸晴跑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忙扯了几张纸巾给她:“擦一擦,头上都是汗。”   攸晴在空座上坐下,接过纸巾时,手指与林唯一的手指擦碰了一下,她抬眸看他,林唯一没有过多的反应,已经不会因为这么一点肢体接触而炸毛了。   攸晴心里却酸酸的,那只手曾经牵过她的手,还搂过她的腰,她的视线又移到林唯一脸上,看到那双薄薄的嘴唇,唇色略微发紫,叫人揪心。   是曾经吻过她的唇。   攸晴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用纸巾擦拭脸上的汗,林唯一又递给她一瓶冰可乐:“喏,给你准备的。”   “谢谢。”攸晴接过可乐,发现这一天的林唯一有点奇怪,但要说他是林朗,又不像,攸晴正在犹豫要不要来个接头暗号时,林唯一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把屏幕给她看。   【我白天要是睡太多,晚上就会睡不着,为了让你晚上能见到林小二,白天就不放他出来了。】   攸晴噘起嘴:“你这话说的,他又不是小狗。”   林唯一眉头一挑:“那我要怎么说?”   攸晴说:“你可以把‘放’改为‘请’。”   林唯一居然没和她抬杠,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重新说一遍,白天,就不请他出来了。”   攸晴很满意,摇头晃脑地说:“这还差不多。”   单文晖已经坐上副驾,驾驶座上是王胜,两人都听不懂林唯一和攸晴在说什么,保持着保镖应有的职业素养,一句嘴都没插。   车子离开彦城大学,林唯一没玩手机,就悠闲地看着车外风景,攸晴偷偷看他,看了一眼又一眼,冷不防就被他当场抓包:“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攸晴说,“我是想问,这些天,你还好吗?”   林唯一说:“就那样,偶尔来上上课,这个礼拜都在考试。”   攸晴还记挂着在杨山发生的事,问:“那次你在杨山被人抢劫,后来有没有消息?抓到人了吗?”   林唯一说:“我没关注这事,你问晖哥。”   单文晖被点名,回头道:“杨山的警察查过沿路监控,那几个人反侦察能力很强,中途应该是换了车,还换了衣服,人堆里一钻就找不到了。”   攸晴:“那就是……没抓到?”   单文晖:“对。”   “你怎么老碰到这种事啊?”攸晴看向一脸无所谓的林唯一,“还不当回事儿!还满大街乱跑!”   “我总不能因为有人要害我,就躲屋子里不出来吧?”林唯一理直气壮地说,“做贼的人才心虚,我有什么好怕的?光天化日,让他们来啊!晖哥一个就能顶五个!”   王胜在憋笑,单文晖抹抹额头的汗:“你太看得起我了。”   攸晴也在笑,林唯一不满地看向她:“你现在知道来关心我了?这么多天,你怎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我……”攸晴小声说,“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呀。”   林唯一:“那我不来找你,你就一直不来找我了?”   “最近在忙考试嘛。”攸晴委屈地说,“我本来是想等考完试再去联系你的,你上次还说要请我去你家里玩,你也没来叫过我……”   林唯一:“……”   出了林余之的事,林唯一都把这些事忘光了,说:“等考完以后,你来我家,我让厨师给你做广东菜,包准比外头的粤菜馆做得更好吃。”   “好呀。”攸晴笑了笑,“对了,你什么时候做手术?”   林唯一一愣,回答:“还在等医院通知。”   “哦,好久了呢。”攸晴说,“我还以为很快就能做了。”   林唯一眼神闪躲:“是快了。”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开到彦湖湿地停车场,攸晴一路上都在和林唯一聊天,两人间的气氛不再尴尬,又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攸晴心情很不错,下车后对林唯一说:“今晚我请你吃饭吧,烧麦你吃吗?附近有一家烧麦店很有名,鲜肉笋丁烧麦特别好吃!不油也不辣……”   她说着说着就卡壳了,因为看到单文晖从后备箱里搬出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攸晴:“?”   林唯一看出了她的疑惑,说:“我定了你家客栈的房,四天三晚,今天入住,周一早上退房后直接去学校考试,到时候再把你捎回去。”   “四、四天三晚?!”攸晴惊呆了,“为什么呀?你要在客栈住三个晚上?你不怕危险的吗?”   “危险?”林唯一失笑,“除非是你和红姐,还有谭苏想要害我,那我也死得无话可说了。如果是别人,有晖哥、胜哥在,还有谭苏,谁能动得了我?”   说完后,林唯一就指挥单文晖和王胜推起箱子往外走,攸晴满脑袋问号,追在他身边问:“你到底在想什么呀?就算没人来袭击你,你不怕发病的吗?你马上就要做手术了,这个节骨眼儿怎么还会跑外头过夜?我们这儿又没有大医院!”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和林唯一第一次来这里过夜时简直如出一辙,他觉得好笑,双手插兜边走边说:“攸小姐,你作为一个客栈的工作人员,对客人的态度是不是太差了点?不帮忙推行李就算了,还老要赶客,我可是付了钱的消费者。”   攸晴挠挠脑袋,知道自己说不动林唯一,林大少爷做事向来天马行空,这一次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动机,居然要来客栈住三晚……等等!   攸晴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林唯一提起了她的生日,心想,他不会是专程来给她过生日的吧?   这还真有点儿受宠若惊呢!   一行人步行来到客栈,俞红在前台工作,看到林唯一后又一次惊掉下巴。   单文晖把三张身份证递给俞红:“两间房,别人帮忙预订的,备注过要302和303,你们回复说没问题。”   俞红:“……”   她默默地接过身份证,帮三人办入住,又问:“晚饭吃吗?餐厅可以点菜。”   单文晖看向林唯一,林唯一却看向攸晴,眉眼带笑:“今天不吃,我和攸晴去外头吃烧麦,明晚再去餐厅吃。”   攸晴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局促地低下头去。   俞红办完手续,把房卡交给单文晖,攸晴刚准备送他们上楼,被俞红叫住了:“晴晴,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攸晴趴在柜台上,俞红探过上身,拢住她的耳朵,小声说:“柳翠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后天是你生日,让你明天晚上八点去老地方,她有生日礼物要给你。”   攸晴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红姐。”   作者有话说:   通知一下,明天开始,我要去北京出差一个礼拜,行程比较忙,白天都要开会或是和某些老师见面,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码字,所以从3月19号开始,一直到3月25号,《唯一》的更新时间调整为每晚12点前,日更不会断,但大家不要等,可以第二天再看。   这个故事其实离完结不远了,具体的字数我也估不出,应该能感觉到吧。越到完结,越难写,我也不会去拼字数,还是每天3000打底,因为出差,可能有时候会卡在一个不怎么像章节末尾的地方,大家多担待,等我出差回来,会恢复到每晚9点更新,谢谢!   —— 第54章 、喝药   林唯一没等攸晴, 带着单文晖和王胜先行来到三楼,依旧住进攸晴隔壁的302。   房里的布局一点都没变,他走进卫生间洗手, 非常自然地对着镜子说话:   “不用太感动, 我只是觉得这些天你住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 既然你想见攸晴,那就多见见,刚好可以陪她过个生日。”   “我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已经看到了,你要送什么, 自己看着办。如果需要我去帮你买,你就给我留言,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来得及。”   他没再喋喋不休, 擦干手就回到房里,等攸晴上楼。   林唯一自己亲缘关系淡薄, 除了父母和爷爷, 对家里的亲戚大多无感, 甚至厌恶, 因此不觉得林小二会对那些人有特别的感情。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只要父亲找到林余之和葫芦, 手术随时会进行, 既然林小二对父母并没有太多眷念,舍不得的只有攸晴,林唯一就决定大方点, 成全他。   房门被敲响, 来的正是攸晴, 她已经把行李放回房间,来叫林唯一出去吃饭。   “走,吃烧麦去!”   年轻的女孩一无所知,还像往常那样元气满满、笑容灿烂。林唯一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不敢去揣度林小二此刻的心情。   他们一起下楼,王胜和单文晖都跟在后头,这是林海东和邹敏的要求:两个保镖必须时刻跟紧林唯一,要不然就不同意林唯一出门。   烧麦店像那些网红小店一样,也开在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需要步行过去。林唯一和攸晴慢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半路看到一家蛋糕店,他停下脚步,说:“攸晴,进去看看。”   攸晴看清招牌,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林唯一这趟过来,应该就是来给她过生日。   她没再扭捏,高高兴兴地跟在他身后进店,林唯一看了看冰箱里的成品蛋糕,问店员要来蛋糕图册,递给攸晴:“挑一个,你的生日蛋糕。”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啦!”攸晴拿过图册认真翻看,最后在儿童蛋糕专区挑了一只兔子蛋糕,点着图片说,“我想要这个。”   林唯一皱眉:“这个会不会太幼稚?”   “幼稚吗?还好吧。”攸晴把两只手竖在脑袋上,比出两个兔子耳朵,眨巴着大眼睛说,“小兔叽呀,多可爱!”   没你可爱——这是林唯一当下的心里话。   他笑着去买单,攸晴还在他身边绕圈圈:“哎,你吃过麻辣兔头没?”   “麻辣兔头”是什么鬼?这是绝对不可能进入林唯一菜单的食物,他吸了口气,说:“没有。”   “我就知道你没吃过!”攸晴兴奋地说,“这边有个店,做三头一掌很有名,可惜都是辣的,要不然我就带你去吃了。”   林唯一好奇地问:“三头一掌是什么?”   攸晴说:“三头就是兔头,鸭头和鱼头,一掌是鸭掌,就是鸭爪爪,可好吃啦!”   林唯一嘴角抽抽,完全没有食欲。   见他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攸晴停止了安利:“算了,我还是找机会带小二去吃吧,他什么都愿意尝试,你比他挑食多了。”   林唯一突然有点儿不高兴:“你是不是觉得他什么都比我好?”   攸晴愣了一下,摇头:“没有啊,你俩就是性格不一样嘛,不分好坏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林唯一不依不饶地问,“我和他相比,有哪些优点?”   攸晴:“……”   看着林唯一认真的脸色,她也不敢随便糊弄,很努力地开始总结他的优点:“你、你……衣品比他好,比他……更时尚。”   林唯一差点吐血:“他有哪门子的衣品?穿什么不都是由我说了算?”   攸晴:“你比他,比他,比他……更像个富二代。”   林唯一生气:“你什么意思?你是讽刺我嚣张跋扈、任性妄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干吗啦!突然发什么脾气?”攸晴也被逼急了,怕店员听到,还特地压低声音,“你干吗要去和他比?你明明知道你们俩其实就是一个人,他就是你,你就是他。这种状况不是只有你们身上才会发生,有很多人都有双重人格,我也有啊,就是没那么明显罢了。你看我平时好像很乐观、很正能量,某些时候其实我也很阴暗的,那你说乐观的我和阴暗的我哪个更好?比不出来的呀!林唯一,小二就是你的另一面,如果你觉得他的性格比较好,你可以试着改变一下自己,向他靠拢,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性格没问题,那你去管小二干什么?”   林唯一哑口无言。   换成以前,攸晴的这番话可以给他安慰,让他接受自己在很多方面其实不如林小二的事实,可现在听到,真是万分刺耳!尤其是那句“他就是你,你就是他”,林唯一真想告诉攸晴——你错了!林唯一和林小二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喜好,不同的知识量!最关键的是,他们拥有不同的身体,应该长着两张并不相似的脸庞。   可林唯一不能说,这是林小二拜托过的事。林小二不想在手术前把这件事特地告诉给攸晴,为此还专门给林唯一留过言:   6月15号,23:38   我仔细想了想,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攸晴。   等到手术结束,你从昏迷中醒来,如果她发现了异常,你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都推到手术上。   她闹不了,只能接受,这种事反正科学都解释不了,目前只有你知我知,你不说,谁都不会猜到。   这样,对她的影响应该会降到最小。   ……   林唯一付完钱,拿到蛋糕的取件单,板着脸走出了蛋糕店。   攸晴无精打采地跟在他身后,觉得林唯一真的很奇怪,就跟吃醋一样,还是自己吃自己的醋,莫名其妙。   他们终于走到烧麦店,店铺比林唯一想象得要来得小,人却是挤满了一屋子,他看着那油腻腻的桌面和缺了几个口子的碗盘,并不是太有胃口,又想起攸晴说的那些话,觉得林小二都能做到的事,他为什么做不到?   不就是排队等座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十几分钟后,林唯一撑不住了,觉得心慌气短,迫切地想要找张凳子坐下休息。   幸好,攸晴排到了一张四人桌。   林唯一把王胜和单文晖叫到店里一起吃,四个人点了五笼不同口味的烧麦,外加一人一碗小馄饨,攸晴说请客就请客,还点了几样小吃,边吃边给他们介绍。   林唯一的疲乏肉眼可见,烧麦只尝了三四个,连馄饨都吃不完,尽管单文晖和王胜给足了攸晴面子,猛夸烧麦好吃,攸晴的眼神还是黯淡了许多。   两位保镖胃口好,把所有食物都消灭干净,吃完后,攸晴起身去柜台,又点了一笼鲜肉笋丁烧麦,说要打包。   她提着打包盒回到桌边,单文晖问:“给你红姐带的?”   攸晴说:“不是,给别人带的。”   单文晖:“给谁?谭苏?”   “嗯。”攸晴不想多说,“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吧,我晚上还要复习功课。”   单文晖抹抹嘴,说:“那我也去打包一盒,你不给你红姐带,我给她带。”   林唯一安静地坐在桌边,低着头,垂着眼,知道攸晴手里的烧麦并不是带给谭苏。   离开烧麦店,四人原路返回客栈,攸晴和林唯一打了个招呼就溜回了301,林唯一进302前,对单文晖说:“晖哥,我先洗个澡,洗完了你把药拿过来,我今天要早点吃。”   单文晖应下,叫王胜去厨房准备中药。   林唯一进到房里,就像举行一场仪式,认真地洗了一个澡,换上干净T恤和运动裤,再把头发吹干。   “今天的药归你喝。”   站在镜子前,林唯一对镜中人说,   “我刚才站了十几分钟就站不住了,一点儿不夸张,再让我站五分钟,我铁定晕倒。”   “为什么别人都能这么健康?听说游乐场里,有些项目要排队两小时,他们都疯了吗?”   “小二,做完手术,我的身体真的会变好吗?”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会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真的只有这一种办法吗?你就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性?”   “比如,比如……”   林唯一“比如”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把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说出口,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药太苦了,我一口都不想喝,你帮我喝吧,我先去睡了。”   他离开卫生间,一骨碌爬上床,没几分钟就沉沉睡去。   单文晖端着药碗,刷卡进屋时,房里亮着灯,窗帘大开,床上的年轻男人像是小寐初醒,抱着膝盖靠在床头,转过脖子,望着窗外的月亮。   “大郎,喝药了。”单文晖捏着嗓子说话,有心和他开个玩笑。   林唯一转头看他,眼神柔和,笑着说:“晖哥,你试试说,阿朗,喝药了。”   单文晖:“?”   “朗”和“郎”读快了分不清声调,单文晖并未多想,依着林唯一的要求,又捏着嗓子说了一遍:“阿朗,喝药了~”   林唯一笑得见牙不见眼,接过单文晖递来的中药碗,不用吃糖,也不用捏鼻子,凑到嘴边就一口喝干,眉头都不皱一下。   酸甜苦辣是人生四味,他想,如今能尝到苦味,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的几章,写得都比较匆忙,到时候可能会修文,大家看到不规律更新就无视吧~谢谢理解~ 第55章 、分析   攸晴回房后真的看了会书, 很快就发现这其实是无效复习,她什么都看不进去,有点后悔刚才和林唯一闹得不欢而散。   林唯一说晚上能让她见到林朗, 可吃饭时他的状态突然变得很糟糕, 脸如菜色, 攸晴都担心他会发病,已经不奢求这晚能和林朗见面。   她沮丧地推开书本,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正在卫生间吹头发时, 敲门声响了。   攸晴心里一跳,走到门边,问:“谁?”   门外传来林唯一的声音:“我。”   攸晴快速地打开门,看到林唯一站在门外, 显然也洗过澡,长发披在肩头, 换了一身T恤和运动裤, 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都不需要接头暗号, 攸晴就能确定, 这是林朗。   “怎么了?不请我进去吗?”见攸晴只把门开了一道缝, 林朗不解地问。   攸晴这才把门拉大, 让他进屋, 关门时莫名地感到心虚,不敢转身与他对视。   这是杨山一别后,攸晴第一次见到林朗, 林唯一说不在乎她是谁, 那林朗呢?攸晴猜不透他的想法, 自然不敢去与他牵手拥抱,也不敢对他倾诉思念之情,正纠结该怎么对他解释时,林朗拍了拍她的肩:“别面壁思过了,过来,坐下聊。”   “哦。”攸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乖乖地跟着林朗来到小床边,林朗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两人并肩在床沿上坐下。   “你怎么了?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林朗还在笑。   攸晴怯怯地看着他:“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有啊,所以才来找你。”林朗的脸色严肃了些,问道,“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攸晴瞪大眼睛:“哈?”   见她那么惊讶,林朗乐坏了,拍拍她的脑袋,说:“逗你的,我会准备好礼物,和林唯一各送各的,先保密,后天再给你。”   攸晴愣愣地看着他,林朗知道她在想什么,捏捏她的手,说:“非要我来质问你吗?”   攸晴:“……”   林朗看着她的眼睛:“林唯一不是说了么,你和谭苏如果想要害我,有很多动手的机会,但你们没动手,还救了我很多次。林唯一都觉得这事儿无所谓,我又能有什么想法?”   攸晴瘪着嘴:“就算你不怪我,我也得向你坦白,我的确是故意来接近你的。”   林朗好奇:“为什么?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吗?”   “嗯。”攸晴点点头,“就是那个收养我的阿姨,她是我妈妈的朋友,我从很早以前就被要求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彦大,她让我进校后去接近你,我还专门去学了心肺复苏,就是为了接近你时也许能用得上。”   林朗恍然大悟:“这样啊?那你这培训很值啊,还真的救了我的命。”   “你别打岔,我其实搞不懂那个阿姨到底要干什么。”攸晴第一次在林朗面前自白,“我不知道她是谁,和你家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她关注你很久了,至少有十年,她交给我的任务真的非常古怪,我都……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林朗更好奇了:“什么任务?”   攸晴小小声地说:“她让我去接近你,然后想办法……让你……爱上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攸晴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林朗还是听清了,微微地张着嘴,和攸晴一起陷入沉默。   半晌后,他突然笑起来,语气揶揄:“那你成功了。”   攸晴却笑不出来:“林朗,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我能感觉到。”林朗握紧她的手,“而且,你还超水平发挥了,林唯一好像也有点喜欢你。”   攸晴不傻,能感受到林唯一的前后变化,只是不敢相信:“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之前喜欢的明明是杜馨梦啊。”   “这种事可说不清。”林朗想了想,问,“那个收养你的阿姨叫什么名字?”   攸晴老实地回答:“柳翠,杨柳的柳,翠鸟的翠,你认识她吗?”   林朗摇头:“不认识。”   攸晴说:“她长得特别漂亮,我之前有猜过,她会不会和你……呃,家里人,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纷?”   她不敢明着说是哪个家里人,林朗却听懂了,当即否认:“不可能是林唯一的爸爸,这点我能确定,他爸妈感情特别好,谁都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   攸晴松了口气,最怕的就是翠姨和林唯一的爸爸有感情纠葛,那事情要是曝光,林唯一不得崩溃呀!   林朗说:“攸晴,你具体和我说一下,你、谭苏、俞红,你们三个人和柳翠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好。”攸晴不想再对林朗隐瞒,翠姨的确对她有恩,但她交代的那些任务都很古怪,加上翠姨说过她并不想让林唯一死,攸晴就觉得,把这些事告诉给林朗也无妨,两个人还能一起商量一下。   于是,她就从自己十一岁时被柳翠领养说起,讲了讲谭苏和俞红的家里情况,一直说到最近一次和柳翠见面。   “她说,她查到过一个很劲爆的消息,一直没法求证,说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局面会变得更加混乱。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什么,但她要求我重点查清,你和林唯一切换人格的方式。”   林朗听得很认真,心中震惊,面上却始终冷静,问:“你告诉她了吗?”   “没有。”攸晴摇头,“我很久没见她了,她约我明晚见面,说要送我生日礼物。如果她问我,我就说没查出来,我答应过林唯一要给他保密,没告诉过任何人,谭苏和红姐也不知道。”   林朗低头沉思,轻声说:“其实我们可以分析一下。”   攸晴:“分析什么?”   “那个奇怪的任务,让林唯一爱上你,会导致什么后果。”林朗真的分析起来,“后果A,林唯一爱上了你,因为身体原因,他早早地和你结了婚,还生了小孩,这个小孩就拥有家族财产的继承权。林唯一可能会早逝,而你被柳翠控制,间接的,柳翠就有机会得到林唯一丰厚的遗产。”   攸晴听得目瞪口呆,林朗又说:“后果B,林唯一爱上了你,正爱得要死要活时,你把他给甩了。他特别痛苦,接受不了失恋的打击,很容易让健康状况出问题,严重的话就是死亡,那受益人就是那些一直想要林唯一死的人。”   攸晴:“……”   林朗继续说:“第三种可能,林唯一爱上了你,不再像以前那样消极厌世,开始拥有求生欲,主动做了心脏移植,后来就变得健康。这又导致两种后果,后果C,他和你结婚了,生了孩子,他还继承了父亲的公司,你可能也会进入公司工作。以后,他将把公司传给他和你生育的小孩,那么柳翠作为你的养母,这辈子也将变得非常富有。后果D,林唯一做完手术,你和他分手了,他依旧会继承父亲的公司,但这么一来,似乎和你就没什么关系了。综合你和谭苏数次救我的经历,我更倾向于后果A和后果C。”   攸晴不愿相信:“你是说……她想让我和你结婚生小孩?然后继承家产?就是为了钱?怎么可能啊!我、我长得又没那么好看,这成功的概率也太小了吧!她说过她只是想在你身边放一个会叫你牵肠挂肚的人,方便以后做事,具体要做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林朗拉住她:“你先别激动,我就是随便说说,至少,她对林唯一并没有恶意,不是吗?”   “这倒也是。”攸晴略微安心,“她亲口说过,她不希望林唯一死掉,说那些想要林唯一死的人越是寝食难安,她就越开心。”   “这不就得了?”林朗揽过攸晴的肩,让她依偎在他怀里,说,“还有,谁说你长得不好看?我觉得你特别好看,柳翠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说明她很有眼光。”   攸晴被夸得小脸红扑扑,害羞地说:“你少来啦,你长得才叫好看呢。”   说到这个……林朗说:“攸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攸晴在他怀里仰起脸:“什么问题?”   “假设……”林朗微微皱眉,“林唯一这个身体长得没那么好看,唔……有点丑,甚至有点吓人,同样也有两个人格,一个是他,一个是我,性格就和我们现在一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攸晴的小脸都皱起来了:“怎么个丑法呀?”   林朗说:“你想象一下,就是比普通人都要来得丑,可能五官都不端正,眼睛一大一小,鼻子比较塌,有一些颜面畸形,类似这样。”   攸晴想象不出来:“很少会有人长成这样吧?如果只是个普通男生,和学校里那些男生的长相差不多,拥有你这样的性格,我肯定OK的呀。其实我一直都觉得男生的外表只要清爽、干净就好,身材不要太胖,也不要太瘦,个子更加无所谓,我爸爸个子就不高,一米七都不到,我自己也矮,但你知道的,我爸爸绝对是个好男人,所以我其实……本来根本就没想过会和你怎么样,你太耀眼了!我倒宁可你能普通一点呢,要不然……总觉得像在做梦,心里很不踏实。”   作者有话说:   先贴再修,哭哭。   —— 第56章 、奶糖   林朗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林唯一有着一副精致的皮囊,尽管从小到大不爱与人交际,也不妨碍女孩们偷偷地喜欢他。   颜值本就是人类择偶时众多条件中极为重要的一项, 林朗不怀疑攸晴对他的心意, 但他也不能否认, 林唯一优越的外形是个巨大的加分项。   攸晴能这样回答,已是足够贴心。   林朗猜不出林余之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想,如果他和林唯一真是一对同卵双胞胎,按道理应该长得很像。可林海东说看到林余之就知道他活不了, 那就说明,林余之有严重的生理缺陷,从外形就能看出来,并且在一岁多时重病不治, 最终被当成死婴丢弃。   其实,除了林朗, 林唯一也想知道林余之的身体情况, 后来又问过父亲, 林海东却是怎么都不肯说。   林唯一又打电话给从澳洲回来的邵骏, 想从邵院长嘴里撬到一点信息, 邵骏也是守口如瓶, 说答应了林海东, 不会再向林唯一和邹敏透露林余之的任何消息。   林海东还特地叮嘱林唯一,不能在邹敏面前提起林余之。   林海东的原话是:那是你妈妈最大的心病,我们给你取名叫“唯一”, 就是想抹掉那个孩子的痕迹。时间久了, 你妈妈自己都信了, 她只生了一个孩子,就是你,唯一。   林朗知道,林海东是想弱化这件事对林唯一和邹敏的影响,不想让儿子和妻子背负太大的心理压力。他希望他们能忘掉林余之,只把对方当成一个陌生的心脏捐赠者。   林朗能理解林海东的苦衷,可亲耳听到对方说出这些话,心里还是会止不住地感到难过。   这些天,趁林唯一睡着后,林朗会悄悄地爬起来,什么都不做,就坐在窗边看月亮。   他有过各种幻想,当年,林海东把林余之的“遗体”交给邹婉前,医生有做过抢救吗?如果抢救一下,林余之的状况会不会有所好转?如果爷爷和牛叔在发现林余之还活着后,立刻把他送到医院救治,林余之是不是有机会醒过来?而不是像后来那样,就那么直挺挺地躺了二十多年。   可惜,没有如果,林余之就是个被放弃的孩子,即使他还活着,也没有被送去医院抢救的资格,还得被偷偷地藏在阁楼里,不能让人看见。   ……   “林朗,林朗?”攸晴的呼唤让林朗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呀?干吗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攸晴瞅着林朗,“是不是林唯一又和你闹别扭了?他今天也很奇怪,莫名其妙地冲我发脾气,我都懵了。我知道他不喜欢你,所以才一直不肯做移植,那他现在终于想通了,是好事啊!这些天你就顺着他一点,不要去惹他生气。”   林朗微笑:“没有闹别扭,放心吧,他会做手术的。”   听到林朗这么说,攸晴的心终于安定下来,黏黏糊糊地抱着林朗的腰,只觉得这样的夜晚格外美好。   她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给了林朗,他居然一点都没生气,让攸晴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她觉得他可真好,温柔又善解人意,待在他身边,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是小时候待在爸爸妈妈身边时才有的感觉。   自从父母过世,攸晴就过上了苦日子,外婆虽然待她很好,但因为家里经济情况太过糟糕,攸晴那些年吃不饱穿不暖,常年面黄肌瘦,还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嘲笑。   孤儿的身份让她变得自卑又敏感,她很小就开始帮外婆做家务,独自一人背着书包去上学,每次收到开家长会的通知,都会偷偷地躲起来哭。   攸晴与外婆相依为命五年,外婆的神志渐渐变得不清,出门会迷路,煮饭会忘了关火,说过的话隔一会儿就不再记得。有一天,攸晴放学回家,隔着老远就看到家门口围着一堆人,而老房子上还飘着烟雾,她吓得半死,跑过去才发现是外婆午睡时忘了自己在烧水,一把火把厨房给烧没了。   邻居告诉攸晴:你外婆病了,得赶紧送她去看医生。   攸晴哪有钱带外婆去看医生,家里一穷二白,饭都要吃不上,她大哭着去收拾被烧塌了的厨房,小脸被熏得乌漆嘛黑。外婆呆呆地坐在边上看她,看着瘦小的她把沉重的垃圾抱出来,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像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嘀嘀咕咕地说:“阿翠,阿翠,阿翠有本事!对的,阿翠有本事,我要给阿翠打电话,我要给阿翠打电话……”   后来,攸晴就被柳翠接到彦城,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可是,她再也没有得到过关爱,连住在养老院里的外婆,也在三年前彻底地将她遗忘。   攸晴和俞红相处时间不长,她住进柳翠家时,俞红快要搬走了,而谭苏是个男孩,柳翠一直让他住校。攸晴每次见到谭苏,都会被他欺负,谭苏美其名曰监督她练功,结果就是把攸晴揍得趴到地上。   那时候的攸晴哪里会懂,有些小男孩就是喜欢用欺负的方式来引起小女孩的注意,长大后她有所察觉,谭苏自己也收敛了许多,开始真正地关心她。可攸晴忘不了那些发生过的事,她和谭苏注定只能做一对异姓兄妹、欢喜冤家。   攸晴想要被人关心,被人宠爱,被人尊重,被人理解,做梦都想拥有一个林朗这样温柔的男朋友。   即使他只是一个副人格,等到林唯一做完手术,他也只能做一道对方的影子。   攸晴知道她和林朗的未来无比艰难,但此刻的她太过幸福,决定先享受当下,不去想那些还没发生的事。   她腻在林朗怀里,用脸颊蹭着他的肩,像只撒娇的猫,她心中甜蜜,渐渐觉得这样的依偎不太过瘾,大眼睛一眨巴,看身边的男人闭着眼睛,似乎也沉浸在这暧昧气氛中,攸晴便壮了壮胆,用手指戳戳林朗的胸,又一次仰起小脸,还嘟起了嘴。   林朗低头看她,面带疑惑:“?”   攸晴等了一会儿:“……”   林朗:“……”   攸晴嘴巴都嘟酸了,心想这人也太不解风情了吧?那天晚上在杨山,他也没这么木讷啊!   沉默过后,攸晴郁闷地抿住唇,林朗终于反应过来,窘迫地解释:“不是,我……刚才喝过中药,嘴里很苦。”   攸晴默默地推开他,起身走到边柜旁,弯着腰找东西。   林朗还在想办法补救:“要不,我先回去刷个牙……”   攸晴已经找到了东西,拆开包装,把东西送进嘴里,转过身就蹦到林朗面前,无视他的一脸错愕,双臂圈住他的脖子,低下头,柔软的嘴唇就贴在了他的唇上。   这一次,林朗不再那么生涩,他撬开了攸晴的齿关,终于尝到女孩嘴里的味道,芳香馥郁,是一颗奶糖。   “还苦吗?”唇舌交缠间,攸晴轻声开口,感受到男人的呼吸变得沉重,胸膛也起伏得更加厉害。   “不苦了,很甜。”林朗闭上眼睛,贪婪地品尝着怀里女孩的滋味,想要把这种滋味刻进记忆深处,带去另一个世界。   攸晴把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你的心跳得好快,没事吧?”   “没事。”林朗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左心房,“不要担心,这是一颗深明大义的心脏,做手术前,它不会有事。”   攸晴被逗笑,还没笑出声,又一次被林朗重重地封住了唇。   ——   周六依旧是个大晴天,阳光灼人,花草树木都被晒得蔫头耷脑。客栈里,除了用早餐、办退房、办入住时有人走动,大多数时间都安安静静,连小狗关关都不愿跑到院子里去玩。   午饭后,攸晴躲在空调房里复习功课,林唯一说自己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也溜进她的房间,说要一起复习。   他把长发扎了个小揪揪,穿着印花衬衫和沙滩裤,脚上夹着一双人字拖,惬意得像是在海边度假。   攸晴懒得赶他,自己在书桌前背书做题,林唯一没地方坐,居然毫不客气地捧着笔记本电脑爬上攸晴的床,说是复习,只看了一会儿资料就不耐烦了,打开视频网站说要找部电影看。   攸晴背对着他,无语地说:“你带耳机,别来吵我。”   “知道了,这点素质我还是有的。”林唯一说。   他在视频网站的新上线电影里浏览挑选,突然看到一部动画片,欣喜地把片名报给攸晴:“哎!这是不是我们上次去电影院看过的那个动画片?”   攸晴:“没错。”   “这才两个多月,平台就上线了。”林唯一撇撇嘴,“我感觉我损失了八十块钱。”   攸晴依旧没转身:“你又没看完。”   林唯一想了想:“对哦,我都没看完,更亏了,那我现在把它看一遍,挽回一点损失。”   攸晴吐槽:“你别又看得睡着去。”   林唯一笑:“不会。”   他戴上耳机,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床头,翘着脚,真的看起了这部动画片。   攸晴听不到电脑里的声音,顾自专心复习,时不时的要忍受林唯一的笑声和对剧情的吐槽。   “这也太弱智了吧!”   “这个熊是不是傻的呀?”   “哈哈哈哈哈……”   “啊!这个兔子太可爱了!”   攸晴:“……”   忍受了一个多小时后,电影终于进入尾声,林唯一很长时间没说话,攸晴都快忘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时,他突然叫起来:“卧槽!兔子居然是反派?!”   攸晴被吓得一个激灵,回头骂他:“你正常一点好不好?说了我在复习呢!”   林唯一一脸震惊,手指着电脑屏幕:“兔子居然是反派!”   攸晴:“对啊!兔子就是反派!”   林唯一难以置信:“兔子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是反派?”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提醒   攸晴说:“谁说反派一定要长得凶神恶煞?这叫反差萌, 你不觉得编剧设计得很巧妙吗?那天在电影院,小朋友们都惊呆了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别说小朋友,二十三岁的林唯一也惊呆了。他接受不了兔子是反派, 看电影时, 他真情实感地投入到了剧情中, 最喜欢的就是那只爱耍宝的兔子。   这不应该是主角团的标配吗?比起那只善良正直、憨厚勇敢的小熊,胆小却仗义的兔子显然更有角色弧光。林唯一一直期待着到结尾时兔子的形象能有所升华,结果不仅没升华,还等来一个大反转。   看个动画片都能看出心理阴影来,林唯一气坏了, 质问攸晴:“那你昨天还要挑个兔子蛋糕?还说什么‘小兔子很可爱’,你是故意把我往坑里带吧?”   攸晴被他的神逻辑绕晕了:“大哥!我看完这电影都两个多月了!怎么可能还去记挂它?昨天订蛋糕时我又不知道你今天会看这个电影!再说了,好兔子也有很多啊!”   林唯一无法反驳,电影的确是他自己挑的, 并不是攸晴推荐的。   他突然就有点儿兴味索然,捧着笔记本电脑爬下床, 一声不吭地夹着拖鞋离开了房间。   攸晴拍了下脑袋, 觉得林唯一的情绪化真是叫人伤脑筋, 当初, 林朗多聪明, 在观影过程中就猜出了兔子是反派, 林唯一似乎从来没想过剧情会有反转, 跟个小孩一样天真,看什么都是非黑即白。   当然,攸晴不敢对林唯一说这些话, 再拿他去和林朗做对比, 林大少爷保准要气炸。   一直到吃晚饭时, 林唯一的精神都是恹恹的。   俞红让谭苏张罗出一桌子菜,叫来那些长租客一起吃,瞿美娥、乔松和老杨有一个月没见着林唯一了,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果果也记得他,很高兴地黏在林唯一身边,用小胖手帮他编辫子。   入夏后,果果被老爸剪了个男孩样的短发,头顶毛茸茸,林唯一看了她半天,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脑袋,果果也不躲,拿着她心爱的草莓发卡,别到了林唯一的头上。   林唯一:“……”   攸晴忍俊不禁,笑得东倒西歪,瞿美娥与她碰杯,说:“晴晴,我们住到七月中就不住啦。”   攸晴止住笑,转头看她:“美娥姐,你们要回家了?”   “对,回家。”瞿美娥指指果果,“那天果果和我说,她想上幼儿园了,我就和她爸商量了一下,决定九月送她去上大班。”   “挺好的呀。”攸晴由衷地说。   瞿美娥眼神温柔:“我和乔松从处对象开始就喜欢到处跑,有了果果后也没停下来。这么多年了,我俩在老家连个房子都没买,那天想了一下,我俩也三十多了,得为往后想想,为果果好好地计划一下。”   乔松接话道:“我们计划回老家后开个理发店,我手艺没问题,只要定下心来好好干,一定能攒钱,我们老家房价不贵,干个三四年就够交首付,争取在果果上三年级前,给她一个安稳的小家。”   就是这么简单的话语,攸晴却是听得泪意上涌,说:“肯定没问题!松哥你手艺老好了!”   乔松哈哈大笑,说:“我跟俞红说了,走之前,我和美娥做个东,请你们吃饭。”他又对林唯一说,“小林你也来!还有那个谁,阿晖,阿胜,你们都来!”   单文晖与王胜都入了席,两人一同看向林唯一,林唯一居然也是一脸动容,说:“好,我一定来。”   老杨端着小酒盅,说:“我的租期也快到啦,大概比你们晚几天,我也不住了,回家写书去!”   攸晴托着下巴问他:“杨老师,您终于有灵感了?”   “有了。”老杨已是微醺,“等我写完这本书,出版上市,我送你们一人一本签名版!”   “好呀好呀!”攸晴拍手道,“我还从来没有过签名书呢!您可别耍赖啊,到时候一定给我们寄过来!”   老杨拍着胸脯保证:“一言为定!小林也有!”   林唯一一愣,老杨笑呵呵地看着他:“我要写个历史权谋文,脑子里已经有男主角的模样了,呵呵呵呵……”   林唯一:“……”   这时,俞红站起身,端着酒杯说:“来!我们碰一个,祝松哥创业顺利!财运滚滚来!祝杨老师文思如泉涌!早日写出畅销书!”   众人纷纷起身,递出各色酒杯和饮料杯,叮叮当当地碰到一起,连果果都爬到椅子上,捧出了她的旺仔牛奶,和林唯一碰杯。   “来来来!干杯!”   “祝红姐客栈天天满房!”   “祝攸晴学业顺利,毕业后当上一名光荣的园丁!”   “祝谭苏早日攒够本钱,开一家排队才能吃得上的大餐馆!”   “祝小果果天天开心,上了幼儿园可不能欺负小朋友啊。”   “哈哈哈哈……”   ……   攸晴拿起可乐罐与林唯一碰杯,微笑着说出最简单的祝福:“祝你手术顺利。”   林唯一沉默着看她,攸晴先喝了一口,见他没动,问:“怎么了?”   林唯一这才喝了一口橙汁,低声说:“谢谢。”   小餐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众人把酒言欢,说着自己遭遇到的趣事和糗事,林唯一一直静静地听,被逗笑了好几次,想起林小二说过的那句话:这个世界其实很有趣。   他曾对此不以为然,直到这一刻,似乎才理解林小二为何对这个世界如此留恋。   吃到差不多时,攸晴看了眼时间,说:“我先走了,晚上有个约,你们慢慢吃。”   林唯一听她说过晚上要去见朋友,也没多想。攸晴刚要走,谭苏起了身,说:“我开车送你。”   攸晴疑惑地看着他,谭苏已经拿起车钥匙:“走吧,我没喝酒。”   “好。”攸晴没再追问,对大家挥挥手,跟着谭苏离开餐厅。   两人坐上车,谭苏把车开出停车场后,攸晴忍不住了,问他:“你干吗要送我?”   谭苏目视前方,没有回答。   攸晴发现了,这天晚上的谭苏比林唯一更沉默,林唯一还会笑,谭苏连笑都不笑,一直在闷头吃菜。   见谭苏不吭声,攸晴问:“你也要去见翠姨?”   谭苏承认了:“嗯。”   攸晴心里不安:“为什么?和林唯一有关?”   “不知道。”谭苏说,“攸晴,我其实一直都想提醒你,不要在林唯一身上投注太多感情,不会有结果的,不管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都一样。”   攸晴努力地镇定心绪,问:“为什么?”   谭苏说:“如果是主人格,你想,他家那么有钱,他的婚姻怎么可能由自己做主?那种富家子女大多都是联姻,你没钱没背景,连个爹妈都没有,林唯一的爸妈怎么可能让你们结婚?”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才上大一哎!”攸晴真要醉了,“先不提有钱没钱,就算是普通人,谈恋爱也不一定会结婚啊!就只讲喜欢不喜欢,不行吗?”   “明知道不可能有结果,为什么非得要去碰壁?”谭苏生硬地说,“如果你喜欢的是副人格,更不可能了!他什么时候切换人格你都不知道,搞不好哪天就消失了,你怎么办?”   攸晴转头看着他,急道:“他不会消失的!”   谭苏咬着牙:“你能百分百保证吗?”   攸晴一时语塞,转回头看向挡风玻璃,眼神逐渐变得执拗:“我不管,他一定不会消失的,等到林唯一做完移植,他就变健康了,两个人格……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就共存嘛!反正他肯定不会消失的!”   “哼。”谭苏冷笑一声,“总之,我提醒过你了。”   之后,两人都不再开口,一路沉默前行。   车子开到位于城南的那家医美机构,谭苏和攸晴一起上楼,谭苏让攸晴先进去见柳翠,说自己在外面等。   攸晴敲门进屋,柳翠正在等她。   她还是那么美艳妖娆,卷发慵懒,媚眼如丝,只是和前一次见面略微不同,这一次的柳翠喝过酒,脸颊上泛着不寻常的酡红。   “晴晴,你来啦!”她热情地起身拥抱攸晴,攸晴很不习惯,僵硬地站在原地。   “让我看看你的脸。”柳翠用手指勾起攸晴的下巴,左右端详过她的脸庞后,说,“还好,没留疤。”   攸晴说:“谢谢翠姨,那个祛疤药很管用,我用完了一整支。”   “另一支呢?”柳翠看出了攸晴的紧张,后退两步,笑着问,“送给林唯一了?”   攸晴轻轻点头:“嗯。”   柳翠摆弄着桌上的花卉,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我让你去查他两个人格是怎么切换的,你查到了吗?”   攸晴摇头:“还没有。”   柳翠冷冷地望过来:“你和他见了那么多次,还一起去过杨山,怎么会问不出来?”   攸晴忍住恐惧,装出无奈的表情,说:“我试探过,但他不肯说,好像很排斥这个问题,翠姨,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柳翠手指用力,折断了那盆花卉上开得最美的一朵粉玫瑰,拈着花枝在手里把玩,语调又变得轻慢:“算了,女大不中留啊,这样子,晴晴,我要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攸晴忐忑地看着她:“翠姨,你说。”   “我记得,上次见面时,我告诉过你,我曾经查到过和林唯一有关的一个劲爆消息,当时还没法求证,你还记得吗?”   攸晴低着头:“记得。”   “现在,我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了。”柳翠扯着手里玫瑰花的花瓣,边扯边说,“攸晴,你听好,二十三年前,林唯一的母亲在杨山分娩,生的并不是单胎,而是一对双胞胎,还是同卵双胞胎。”   攸晴猛地抬头看向柳翠。   “别这么惊讶。”柳翠笑道,“两个孩子里,林唯一被放在父母身边养,另一个孩子被林唯一的大姨邹婉藏在杨山,其实就藏在林唯一爷爷家的那栋小楼里,你去过的。”   攸晴张口结舌,脑子已经懵了。   “至于来龙去脉,你不需要了解。”柳翠直视着攸晴,“你只需知道一件事,那个被藏起来的孩子与林唯一有着一样的基因,还有着一颗健康的心脏。邹婉藏起他,就是为了给林唯一做心脏移植。”   攸晴的心都提起来了,想到了那间阁楼,那扇气窗,那张单人床的痕迹,想到了……她之所以会去杨山,是林朗的主意。   柳翠无视她的震惊,说:“现在,那个孩子失踪了,一堆人在找他,林海东在找,我在找,还有别的人也在找。只是人海茫茫,连林海东都找不到,我们更加没路子了。所以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攸晴,你要用尽一切办法,从林唯一那儿探听那个孩子的消息,有了消息就立刻向我汇报。”   攸晴大脑一团乱,还是揪住一根线头问出口:“翠姨,你是要杀掉那个孩子吗?”   “不!我是要保护他!”柳翠像是听了个笑话,笑得花枝乱颤,“我这么善良!怎么会去杀人?晴晴你还没听懂吗?有别的人在找那个孩子,他们才想要杀掉他!我要你去跟紧林唯一,保护他!也保护那个孩子!务必要让他俩的心脏移植手术顺利进行!只有让林唯一活下去,我们之前做的所有的一切才会有意义!”   “那……”攸晴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做完移植后,那个孩子……会怎样?”   柳翠扯掉最后一片花瓣,把秃了的花枝丢到桌上,轻飘飘地说:“死了呗。”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葫芦   攸晴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愣在当场,怕被柳翠看出破绽,还得死死地咬住牙, 任凭后背上冷汗直冒, 也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   柳翠见她在发呆, 怕她没弄懂其中的利害关系,耐心地解释给她听:“晴晴,你要知道,林唯一是林海东和邹敏的独生子,他要是被人迫害至死, 绝对是一桩轰动全国的大新闻,对东敏集团影响巨大,股价都得大跌!所以这些年来,就没人敢去对他下手……”   攸晴疑惑地皱起眉, 林唯一亲口告诉过她,他从小到大被袭击过很多次, 不久前还当着她的面在巷子里被人追杀, 柳翠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柳翠看出她有疑问, 笑了笑, 摇着食指说:“上个月在湿地发生的事儿, 不算, 前阵子在杨山那事儿,也不算。”   攸晴:“……”   那样都不算袭击,那怎样才算?   “这么说吧, 曾经有人想利用林唯一的心脏病去弄死他, 结果都没成功, 反而让他父母升级了安保措施,变得更加不好下手。”   柳翠在攸晴面前来回踱步,慢悠悠地说,“如果林唯一真的被吓死了,林海东和邹敏不会善罢甘休,必定穷尽一切力量给儿子报仇。但那仅仅是针对林唯一,不是针对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在林海东心里没分量,他要是死了,林唯一损失的只是一颗配型不错的心脏,大不了就另找供体,怎么的也不会山穷水尽。所以,对某些人来说,他们选择退而求其次,可以让林唯一活着,只是不能让他活得太健康。林唯一的心脏病一日不好,他们就多一日的机会,去抢夺那些原本应该属于林唯一的东西。”   攸晴听得似懂非懂,柳翠走到她面前,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她:“晴晴,翠姨已经给你铺好路了,你自己也很争气,做得特别好!我看林唯一已经对你上了心,只要他能顺利做完手术,你好好抓着他,早点和他结婚,再给他生儿育女……”   说到这儿,柳翠那双迷人的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亮,她伸出双手按住攸晴的肩膀,力道特别大,按得攸晴咬着牙才能不叫痛。她盯着攸晴的眼睛,眼神痴狂,“以后,东敏集团就是我们的了。”   攸晴像是在听天书:“翠姨,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柳翠说:“邹培琛,林唯一的舅舅;彭依兰,林唯一的表姐;蔡建兴,林唯一的小姨父。他们都是林唯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可现在,他们每一个,都有把柄在我手里!那把柄要是被林海东知道,别说是被踢出东敏集团了,那可都是要吃牢饭的呀!哈哈哈哈……”   攸晴茫然地摇着头:“我不想要什么东敏集团,你想要,就自己去拿,这不关我的事,我、我只想毕业后做个老师……”   “傻孩子。”柳翠捏捏攸晴的脸颊,“晴晴,翠姨对你说的话,你都要记住,男人最是靠不住,女人想要在这世上活得逍遥,还是得靠自己。林唯一做完手术再怎么健康,也比不过普通人,那些寻花问柳的事,他的身体熬不住。只要你足够聪明,他这辈子都会像条狗一样地听你的话,这些本事……翠姨以后慢慢教你。”   攸晴还在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呀?傻姑娘,翠姨知道你喜欢林唯一,不会来害你,这是双赢的事,你要是去问林唯一,他自己都要高兴死。”柳翠走到桌边,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她,“喏,给你的生日礼物,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出去吧,把谭苏给我叫进来。”   攸晴接过礼盒,失魂落魄地离开办公室,谭苏见她出来,立刻站起身,问:“你没事吧?”   攸晴没理他,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谭苏抬起手,想去揉她脑袋,还没碰到就被她举手架住。   “她叫你进去。”年轻的女孩语调冰冷,眼神木然。   谭苏只能无奈地收回手,走进了柳翠的办公室。   ——   趁攸晴不在客栈,林唯一趿着拖鞋来到前台,对俞红说:“红姐,和你商量个事。”   俞红正在嗑瓜子,问:“什么事?”   “明天是攸晴生日。”林唯一说,“明天晚上,我想把餐厅包个场。”   俞红咯咯笑:“这么隆重?要表白啊?”   “不是。”林唯一摸摸鼻子,“让美娥姐、松哥、果果、杨老师、方大哥、小张、小霍……啊,还有你和谭苏,你们都来吃饭,我从外边请了厨师团队,五星级酒店的厨师长领衔,请你们吃顿好的。”   俞红眼睛一亮:“我能直播吗?”   林唯一:“…………”   ——   与此同时,在距离彦城一千多公里外的一个北方村庄,发生了一件叫留守村民吓破胆的事。   因着经济发展的趋势,这个背靠大山的小村庄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小孩,到了夜间,村子里很多空着的房屋都漆黑一片,很少有人出来溜达。   老胡头睡得早,入睡前准备去外头放个水,顺便看看庄稼地。村民们说这几天好像有动物下山,地里种的瓜果蔬菜被挖了几样,还有人说村口那个垃圾房也有被动物翻过的痕迹。   老胡头不怕野生动物,知道它们下山就是来找吃的。   村里路灯很少,老胡头穿着一件破洞白背心,嘴里叼着烟,一边解裤腰带,一边摸黑往外走。   他走到田边,正要放水时,有个身影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来,直往他身上扑,吓得老胡头差点魂飞魄散,当场就尿了裤子。   那影子也吓坏了,撒腿就跑,有手有脚,赫然是个人!   夜色中,老胡头隐约看到那家伙怀里抱着瓜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尿湿了的裤子,一边追,一边扯着嗓子大叫:“抓贼啊!抓贼啊!有贼偷庄稼啦!”   被“动物”骚扰了好几天的村民们听到喊声,纷纷穿着拖鞋,抓起工具往外跑,那影子被人围追堵截,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没跑多久就被人追上了。   几个老汉合力把他摁到地上,对方疯狂挣扎,嗷嗷惨叫,有人打开手电筒对着他照。待看清这人的模样,大家都吓了一跳。   那是个年轻男人,体型精瘦,鼻青脸肿,头发脏得结缕,衣服破破烂烂,从头到脚都是泥巴,脖子和手臂上还有几道颇深的伤口,都溃烂流脓了,血水脓水糊得到处都是,像是受过什么酷刑,看一眼就能叫人心肝乱颤。   “是我们打成这样的吗?”有个老汉看看自己手里的擀面杖,不敢相信己方势力居然如此强盛。   “不可能!”老胡头指着那人的身体说,“他这是老伤,这儿,还有这儿,都结痂了,这些伤是新的,这几天才搞出来的。”   那人抱着脑袋蜷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老胡头上去拍拍他的胳膊,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那人只发出“呜呜”的呻//吟声,不管老汉们问什么,就是不回答。   有人猜测:“不会是个哑巴吧?”   老胡头的妻子秀大妈从家里走出来,挤开人群看到这么一个人,“哎呦”一声喊,又是害怕又是心疼,说:“先把他带屋里去吧,让他洗个澡,吃顿饱饭,咱们再报个警,可怜的呀,被打成这样,该多疼呦。”   有人劝她:“是个贼!你不怕招贼进屋啊?”   秀大妈说:“他也就是偷些瓜果,估计是饿了,可怜孩子,跟我孙儿差不多大。”   年轻男人就这么被老胡头带回了家,秀大妈递给他一件老头衫和一条花裤衩,让他自己去洗澡。那人在卫生间待了半天,老胡头也没听到水声,跑去一看,他竟赤身裸//体地蹲在角落里,抱着头哭得稀里哗啦。   老胡头:“……”   那人身躯上有更多伤口,真是触目惊心,老胡头心软了,干脆拿起花洒帮他洗澡。年轻男人一开始还会反抗,老胡头呵斥道:“闹什么?!给你洗澡呢!看看你脏的什么样!”   听到这句话,男人竟不再挣扎,乖顺地让老胡头帮他洗澡。   热水冲到伤口上,老胡头都不敢看,问:“疼不疼?疼了你就叫。”   他也没指望对方开口,结果那人回答了:“不疼。”   老胡头惊讶:“哎呀,你会说话呀?”   那人努力睁开被打肿了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突然嘴巴一咧,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叫:“爷爷,爷爷,你去哪儿了?找不到你,我和弟弟找不到你,你去哪儿了?爷爷,爷爷……”   那凄厉的哭喊声莫名地叫老胡头心碎,他应了一声:“哎,爷爷这不是来了嘛。”   “爷爷,爷爷!”男人扑到老胡头身上,抱住他嚎啕大哭,“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老胡头穿着衣服,被搞得一身湿,却没推开他,叹了口气,也把他抱紧,安慰道:“好啦好啦,不哭啦,爷爷在,你叫什么……”想了想,他换了个问法,“爷爷年纪大啦,一下子想不起来叫你什么了,以前,爷爷都是怎么叫你的呀?”   男人呜呜咽咽地说:“葫芦。”   “什么?”老胡头问,“你再说一遍。”   男人说:“葫芦,你叫我葫芦。”   “哦哦,葫芦。”老胡头拍着他的背,笑得开怀,“真巧呢,和我一个姓,怪不得要喊我爷爷,缘分啊。”   葫芦突然抓住老胡头的手,哭喊道:“爷爷,弟弟要死了!弟弟要死了!救救弟弟!救救弟弟啊……”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杀意   谭苏在柳翠的办公室待了十几分钟, 出来后,看见攸晴依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礼盒, 没有打开的意思。   谭苏叫她:“攸晴, 走了。”   攸晴起身跟他下楼, 两人上车,谭苏启动车子原路返回,开过一段路后,见攸晴心情低落,有心找个话题:“不看看她送了你什么?”   攸晴答非所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谭苏装傻:“知道什么?”   攸晴低声道:“不是什么双重人格, 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谭苏把着方向盘:“我不知道,就是瞎猜的,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柳翠也只是猜测,她并不知道你喜欢的其实是副人格。”   攸晴问:“那个被抢的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谭苏说:“无非就是一些证据吧, 能证明林唯一其实有个双胞胎兄弟的证据,出生证, 照片, 产检B超, 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攸晴一阵心寒:“所以, 林唯一早就知道了, 他的副人格也知道?”   “应该是。”谭苏开着车, 抽空瞄了她一眼, “你打算怎么办?”   攸晴觉得可笑:“我能怎么办?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这事儿的确很难搞。”谭苏说,“两个身体,健康的心脏却只有一颗, 攸晴, 他俩注定只能活一个。”   “谁说的?!你都说了你只是瞎猜!这又不是确定的事!”攸晴突然就失控了, 大声说,“也许就是林唯一疯了!他小时候切过脑瘤!他可能、可能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有个双胞胎兄弟,毕竟他们在妈妈肚子里一起待了近一年!也许做完手术并不会有什么恶果!一切都不会改变!”   “那你敢赌吗?”谭苏冷冷地问。   攸晴无言以对,茫然地靠在椅背上,咻咻地喘着气。   这种事谁敢去赌?割掉另一个人的心脏,不管他是不是林朗,他都会死。如果他就是林朗,莫名其妙死掉了,攸晴又没有办法去帮他复活!   那他的灵魂呢?那个依附在林唯一身上,温柔善良、聪明乐观、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灵魂,那个喜欢着攸晴,会宠溺地拍拍她的头、还会与她牵手亲吻的灵魂,在那具身体彻底死掉以后,是会继续存在,还是灰飞烟灭?   谁敢去赌?!   车子开回彦湖湿地,攸晴下车后也不管谭苏,连礼盒都没拿,大步向客栈跑去。   谭苏站在车边,面色凝重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攸晴一鼓作气跑进客栈院子,蹬蹬蹬地冲上三楼,不顾守在走廊上的王胜,用力敲响302的房门:“林唯一!林唯一!开门!你给我开门!”   房门打开了,林唯一手拿毛巾,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站在门后,惊讶地看着攸晴:“怎么了?”   攸晴冲了进去,“砰”一下甩上房门,把王胜关在门外。   303的房门也打开了,单文晖睡眼惺忪地探出脑袋:“谁啊?敲门这么大声。”   王胜用口型告诉他:“攸晴。”   “又怎么了?”单文晖很是无语,“小屁孩儿就是事多,一个恋爱谈得鸡飞狗跳,也不嫌累得慌。”   房间里,攸晴气喘吁吁地站在林唯一面前,刘海被汗湿,双颊红通通,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在杨山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小二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林唯一被她横眉怒目的样子唬住了,隐约猜到攸晴指的是什么,却不能确定,更不敢承认:“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什么?”   攸晴指着他:“你别装了!你和小二其实是……”   “呃啊!”林唯一突然叫了一声,“小二,你……”   攸晴后半句话被堵在喉咙里,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弯下了腰,他表情痛苦,抬手撑住太阳穴,又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大床上,双眼紧闭,像是昏了过去。   这突发状况把攸晴吓得不轻,以为林唯一心脏病发作,都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立刻冲上去看他,搭他脉搏,探他呼吸,准备进行心肺复苏。   然而,林唯一的呼吸没有暂停,脉搏也还在跳动,他就像是在顷刻之间就睡着了,攸晴拍着他的胳膊喊:“林唯一,林唯一!你醒醒,你别吓我,你醒醒……”   林唯一睡得很熟,攸晴决定去叫王胜和单文晖,刚转过身,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攸晴猛地回头,看到床上的男人已经睁开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我没事,别担心。”他语气平和,目光温柔,撑着床面坐起身,拉着攸晴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攸晴:“……”   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林唯一被林朗催眠,同样的皮囊,真就是在眨眼之间,里头的灵魂就切换了。   见攸晴没回答,只瞪大眼睛看着他,林朗微笑:“柳翠告诉你的?”   他知道她是去见柳翠,他真的很聪明,什么都能猜到。   攸晴委屈极了,忍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就滚出了眼眶:“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们打算瞒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等做完手术才告诉我?可那时候你、你还在吗?你还在吗?”   “我不知道,大概不在了吧。”林朗依旧维持着那淡淡的笑容,“对不起,攸晴,我知道我不该瞒你,这是我的主意,和林唯一无关,我实在是很难和你开口,请你理解,这本来就是林唯一的身体。”   “我不理解!我理解不了!”攸晴哇哇大哭,“他为什么一定要移植你的心脏?他可以移植别人的呀!”   女孩儿哭得那么伤心,林朗心如刀割,低下头,捧着她的脸颊,用手指帮她抹去眼泪,可怎么抹都没用,那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林朗拿起掉在床上的毛巾,帮她擦脸:“你先别哭,别哭,听我说,攸晴,你听我说。”   攸晴泣不成声:“你要说什么?遗言吗?我不要听!”   “不是。”林朗抓着她的手,耐心地给她解释,“攸晴,你应该看过那类新闻,任何器官移植都有排异反应,如果排异反应严重,哪怕手术成功,被移植者也会非常痛苦,甚至会影响手术后的存活时间。双胞胎就不一样了,我们有一样的DNA,你学过生物的,林唯一移植了我的心脏就不会有排异反应,他可以活很久很久。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的身体是个植物人状态,已经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年,没有任何生活质量可言,所以我是心甘情愿地把心脏换给他,与其两个人都痛苦,不如就让他好好地活下去,我……我也可以早点去投胎。”   攸晴听呆了:“植物人?去投胎?你在说什么啊!你又不是植物人!你是活的呀!你会说话会思考!会走路会吃饭!那个身体是植物人是因为你的灵魂在林唯一身上!凭什么?凭什么都是林唯一说了算?之前他想死!就想把你也带下地狱!现在他想活了!就要杀了你!凭什么?”   “他没有要杀我!”林朗抓着攸晴的手,低吼道,“这是他的身体,你总该承认吧?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困扰,现在的解决办法是一举两得,我真的是自愿的!”   “那我怎么办?那我怎么办?”攸晴的泪水滚滚而下,绝望到难以呼吸,“你们做出这样的决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是不是去杨山前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比林唯一还要早,对不对?你还来试探我,说什么做梦会消失,你就是想提前给我一点暗示,林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舍得把我一个人丢下吗?呜呜呜呜……”   “我……”林朗眼眶湿润,悲从中来,一把揽过攸晴的肩,将她圈禁在自己怀里,“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但我没办法,攸晴,我这一生所有的事都是身不由己,我、我甚至连这个‘身’都失踪了,如果你是我,你也只能这么选。”   攸晴与他紧紧相拥,摇头道:“不!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样傻乎乎地等死!我会催眠林唯一,就像你刚才做的那样!然后去和他爸妈交涉,说自己不愿意移植双胞胎兄弟的心脏,说那样会一辈子良心不安!他肯定会良心不安!他怎么会同意的?他是魔鬼吗?林朗!只要你用林唯一的身份向他爸妈提出想移植别人的心脏,他们一定会答应!你好歹要去试一下啊!”   林朗闭上眼睛,双眉紧皱,眼泪也滑出了眼眶,哽咽着说:“可是攸晴,林唯一不愿意我继续待在他的身体里,你明白吗?这才是事情的关键!如果他愿意与我共存,他早就去做手术了!”   攸晴挣开林朗的怀抱,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他:“那是以前,林朗,那是以前!以前你没有身体,现在你有了呀!你可以找到你的身体,把灵魂挪回去。你既然能挪过来,就能挪回去!这样一来,那个身体也许就不是植物人了,他会醒过来,你们不就彻底分开了吗?”   林朗苦笑了一下:“我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可那个身体……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长得……还很丑,就算他醒了,又能做什么?我用那样的身体度过余生,有什么意义?”   攸晴不知道那具身体居然是这样的情况,惊呆了:“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你确定吗?”   林朗点头:“确定。”   “说不定能治呢?”攸晴凡事都在往最好的方面想,“先找到身体,把灵魂挪回去,醒过来,然后去治病!二十多年前没现在发达,现在有各种高科技的东西!说不定能治好的!总比死掉好吧?我不要你消失,不要你死掉!林朗,你先去试一下,先活下来再说……你不要死……呜呜呜呜……”   林朗又一次将她抱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怀里悲痛欲绝的女孩。他是如此地热爱这个世界,一点都不想死!他已经记不清在那片黑暗中度日如年是有多么痛苦了,只记得光明降临时,他激动得想哭。   他珍惜活在这世间的分分秒秒,感恩上苍给了他这样的一个机会,可以借用林唯一的身体去体验一切。   他甚至爱上了一个女孩,就算只能待在虚空里,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庞,听着她和林唯一斗嘴闲聊,他都觉得无比满足。   他牵过她的手,与她亲密拥抱,还吻过她的唇,比如现在,他用嘴唇去吻掉她眼角的泪,舌尖尝到那咸涩的滋味,知道——那是为他而流的泪。   这趟人间,也不算白来了。   攸晴大哭一场,差点哭昏过去,林朗哄了半天也哄不好,到后来,攸晴哭累了,说要回房洗澡,一个人去静静。   林朗把她送到门口,拉着她的手,说:“你别想那么多,也许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很多事,不由自己说了算。”   “你至少要去试一下。”攸晴看着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林朗,你不能就这么等死,你得自救。实在不行,你就想想办法,让林唯一……”   林朗一把捂住攸晴的嘴,没让她把话说完。   他凝视着女孩红肿的眼睛,那眼神里居然有让他感到陌生的杀意,他做了个深呼吸,说:“我不会做的,攸晴,你了解我。”   攸晴眼睛里的阴鸷狠绝一点一滴地消失了,又变成了水汪汪的一双眼,眼泪掉下来,弄湿了林朗的手。他把手从她嘴上挪开,拍拍她的头,笑着说:“回去洗个澡,早点睡觉,明天是你生日,晚上,我们一起过。”   ——   攸晴离开后,林朗拉开窗帘,在窗边默默地坐了半个小时,接着躺到大床上,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最后,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两分钟后,林唯一睁开眼睛,眼珠乱转,他倏地坐起身,感觉到自己浑身冒冷汗,呼吸都有点急促。   他抬手揉揉太阳穴,什么都没说,下床穿上拖鞋,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给邵骏拨出一通电话。   “邵院长,我是林唯一。”林唯一的心脏还跳得很快,他拉上窗帘,在床沿边坐下,“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是想咨询一件事,就是……林余之的身体,有没有可能醒过来?”   邵骏说了几句后,林唯一忍住不耐:“我知道你答应过我爸,不透露林余之的情况,可我现在必须要知道这件事,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可能!”   邵骏不知说了些什么,林唯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知道了。”林唯一说,“还有一个问题,邵院长,以你的经验来看,如果林余之醒了,他能过上相对正常的生活吗?……我没有让你难做!你不用透露他具体的情况,我知道他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我就是想问……比如,他能结婚吗?”   邵骏回答了他的问题,林唯一沉默几秒:“好,我明白了,谢谢你,邵院长,我们保持联系。”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今天开始恢复到每天21点更新~   —— 第60章 、生日   这一晚, 攸晴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闭上眼就会想起这几个月来和林朗相处的点点滴滴。   其实, 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还不如她和林唯一相处时间长。可攸晴知道, 当她和林唯一在一起时,林朗也能看见她的笑脸,能听见她的声音,所以她就努力在林唯一面前笑得灿烂,想要展现自己最青春、最可爱的一面。   那是她在柳翠身边生活七年后学会的本领。   她乖巧伶俐, 懂得察言观色、换位思考,事事都能做得妥帖,所以她人缘很好,与她相处过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好脾气的姑娘。   林唯一性格那么古怪, 她都能给他捋顺毛,就算与他斗嘴打闹, 她都极有分寸, 知道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 不会去触他逆鳞。她取得了他的信任, 甚至让他在那个月夜主动敞开心扉, 对她说出那些不为人知的大秘密。   可是, 她真的有那么快乐吗?   当然不是!   走在校园里,攸晴看到那些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女孩,不管高矮胖瘦, 美丽还是平凡, 时尚亦或朴素, 她都会在心里暗暗羡慕,猜测着,她们来自怎样的家庭,又有着怎样的成长经历。   攸晴的性格并不孤僻,她体验过家庭的温暖与关爱,那些久远的记忆是珍藏在心间的宝藏,继而变成了她的人生追求。   她就想过那种最正常、最普通的生活,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最好是老师,早出晚归,辛苦一点没关系,她一定会认真地教书育人,不辜负学生和家长们对她的信任。   下班后,她会回家,那是一间小小的房子,可能是租的,也可能是工作几年后攒钱买的,她会按自己的心意布置房间,一个人逍遥自在地住在那里。   她会买菜做饭,用心地做好荤素搭配,还有水果,周末搞个大扫除,开太阳时把被子晒一晒,偶尔买一束鲜花插在花瓶里,让家里变得干净又美丽。   学校有双休,还有寒暑假。那时候外婆可能已经不在了,红姐和谭苏大概也有了各自的小家庭,春节时,她不方便去打扰他们,那怎么办呢?攸晴想,她可以去旅居,去气候怡人的南方小城,租个舒适的房子,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暑假时,她可以去旅游避暑,买便宜的绿皮火车卧铺票,去遥远的北方,不用住高档酒店,住客栈、民宿或青旅就行,每年暑假去一个地方走走看看,想想就很惬意。   有一天,她可能会认识一个男孩,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他不在乎她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愿意与她走到一起。   她想她一定会很用心地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和丈夫一起努力工作,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就要一个小孩,三个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这就是攸晴的梦想,简单又纯粹。   生活在柳翠身边时,她看到柳翠的生活,华服珠宝,美酒佳肴,真就是纸醉金迷,但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攸晴想要的。   柳翠对外貌极为重视,重视到近乎偏执,她经常取笑攸晴,说攸晴跟了她这么多年,审美一点没进步,穿衣打扮还是那么土不拉叽。   柳翠说:“你这个样子,林唯一那种富家公子怎么可能喜欢你?”   攸晴不以为然:“林唯一本来就不可能喜欢我啊。”   她带着任务接近林唯一,那个占据她整个少女时期的英俊男生,不出意外的,在一开始被狠狠地嫌弃了。   攸晴不觉得哪里有问题,林唯一的条件摆在那里,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她也就没了压力,把他当朋友相处,最多就是在看到他那张精致的脸庞时,内心会有一点小悸动。   她怎么都没想到,林唯一的皮囊下居然会有两个灵魂。   林朗的出现不在攸晴的预料之中,他的性格那么好,好到超出了攸晴的想象。   他和她一样,没有父母,他和她一样,没有对这世界绝望。他对一切都感到新奇,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有时候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有时候又特别勇敢,无所畏惧。   但他其实也有烦恼,和她一样,他也是个伪装高手。   她能感受到他的寂寞与忧郁,能感受到他对这个世界的向往与不舍。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出现,必须经过林唯一的同意,即使是这样,他都说自己知足了,说做人不能太贪心。   他们会被彼此吸引,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而现在,那个叫林朗的男人,这么好的一个人,她喜欢的、也喜欢着她的人,也许会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   攸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解决问题,和林朗摊牌时,她是真的有想过:为什么消失的不是林唯一?   这个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林朗估计也被惊到,才会那么迅速地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想他一定很失望,觉得她特别坏,不像她平时表现得那么善良可爱。   可她真的没有那么善良可爱!林朗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去送死?他和林唯一是双胞胎兄弟,凭什么只有林唯一能活?   林朗说攸晴了解他,他不会去做。   没错,攸晴的确了解他,那种事,他绝对不会去做。   她揪紧了被子,泪流满面地想着,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攸晴就这么胡思乱想、哭哭啼啼地熬到天际泛白,直到听见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才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正午时分,她才醒过来,还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   攸晴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院子里看,有几个陌生人正在把大箱子往厨房和餐厅搬,阵仗挺大,指挥搬运的是王胜。   攸晴:“?”   洗漱后,攸晴来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去问王胜,就听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可真能睡,属猪的吗?睡到现在才起床。”   攸晴转过身,看到阳光照不到的屋檐下,林唯一穿着T恤衫和沙滩裤,岔着两条大长腿坐在一把椅子上,姿态悠闲,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当扇子扇。   攸晴走到他面前,问:“你们在干什么?”   林唯一眯着眼看清了她的脸,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这么肿?”   攸晴摸摸眼睛,别开头去:“没事。”   林唯一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很不是滋味,赶紧岔开话题:“呃,今天是你生日,晚上想给你搞个生日派对,请了几个厨师来做菜,还叫了个会务公司来布置餐厅。”   攸晴愣了一会儿,说:“不用那么复杂,我其实不怎么过生日。”   林唯一:“为什么?”   话刚出口,他就想起攸晴是个孤儿,尴尬地摸摸鼻子,说:“以前不怎么过,今天不正好补一补么。”   攸晴:“……”   林唯一站起身,笑嘻嘻地说:“我都后悔生日蛋糕买小了,应该给你买个三层蛋糕,让你当一回小公主。”   “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小公主。”攸晴淡淡地说,“谢谢你,林唯一,我先上去了,明天还要考试,我得去看会儿书。”   她转身走向楼梯,林唯一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突然喊道:“这不是我的决定!”   攸晴站住了。   林唯一说:“我也在想办法,别的办法!”   攸晴转身看他:“那你想到了吗?”   林唯一被问住了,不敢去看女孩的眼睛,心虚地错开视线,说:“还没有。”   攸晴笑了一下,再次转过身向楼梯走去,这一次,林唯一没有叫住她。   一直到西边晚霞漫天,攸晴才被俞红叫下楼,俞红拉着她的手,说:“带你去看看林少爷的大手笔,不要太惊喜哦。”   攸晴来到院子里,才知道什么是大手笔。院子里被铺出一条灯光树道,两排挂满小灯的景观树从楼梯口一直摆到餐厅门口,每一个进出的住店客人都感到惊艳,纷纷在灯光树旁拍照留影。   攸晴沿着灯光树道走进餐厅,被那夸张的布置闪晕了眼。也就是一个下午的时间,林唯一请的会务公司搭出了一面生日墙,是少女气息浓厚的粉红色,上面有立体的卡通字:美少女晴晴19岁生日快乐!   轻快的音乐在餐厅环绕,还有一面投影,循环播放着攸晴的生活照,都是从她的朋友圈找来的。   满屋子的鲜花、气球、灯带……桌子上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礼盒,靠墙是一排冷餐台,上面有各色西点、水果、咖啡和饮料,精美程度堪比星级酒店。   攸晴环视四周,熟悉的人都在餐厅里等她,俞红、谭苏、瞿美娥、乔松、果果、杨老师、方大哥、小张、小霍、单文晖、王胜……还有安排这一切的那个人——林唯一。   他脱下了那身休闲装,穿着雪白衬衫和黑色西裤,长发在脑后扎了个揪,整个人玉树临风,俊朗出尘,微笑着站在那个兔子蛋糕旁,对她说:“攸晴,祝你生日快乐。”   所有人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起拍手大喊:“攸晴!祝你生日快乐!”   这一刻本该轻松愉悦,攸晴却被一股巨大的悲痛淹没,她双手捂脸,眼泪无声地落下,不知情的朋友们还以为她是喜极而泣,一个个过来叫她:   “晴晴,惊喜吧?”   “都是小林的主意,全是他安排的!”   “你别哭呀!林唯一真的对你好好哦,换成是我,开心都要来不及。”   “你先来吹蜡烛许愿,一会儿拆礼物。”   “今晚吃牛排大餐!我们跟着你沾光啦!”   ……   可是,众人想象中的欢乐场景没有出现,攸晴哭得全身颤抖,双手用力地捂住嘴都不能挡住啜泣声,终于,她忍不住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声大哭。   俞红搂住了她的肩,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果果跑到攸晴面前,仰着小脸问:“晴晴姐姐,你怎么哭啦?”   林唯一静静地看着痛哭的攸晴,没有过去安慰,谭苏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拿出一支烟,默默地离开了餐厅。   ——   晚上十点,攸晴独自一人走上小楼天台。   为了不让大家失望,晚餐时她最终还是留在了餐厅,强颜欢笑地吹蜡烛、切蛋糕、许愿,又和大家一起吃了牛排大餐。   只是,那牛排到底是什么滋味,她压根儿没尝出来。   每个人都送给她一份生日礼物,是她这辈子收到过最多礼物的一次生日,林唯一送的是一串金项链,吊坠是一个千足金的悠悠球,做工精美,据说是找知名珠宝设计师独家定制,全世界只此一份。   而林朗的礼物……林唯一让她十点整上天台拿。   客栈离湿地公园很近,夏天的夜晚,周遭能听到虫鸣蛙叫,攸晴来到空旷的天台,一眼就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他站在一架规格不小的天文望远镜旁,正在弯腰调试,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说:“来了?”   攸晴的心沉了下来,眼底的失望是那么明显,林唯一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哼”了一声:“看到是我,有这么失望吗?”   攸晴没有心力解释,走到他身边,抬手摸上那架望远镜,问:“这就是他的礼物?”   “嗯。”林唯一说,“本来应该是他自己来送,不过我让他先给我一点时间,我有话对你说。”   攸晴疑惑地看着他。   “好了,人到齐了。”林唯一清了清嗓子,打开手机录音APP,严肃地开口,“林小二,攸晴,你俩听好,我昨天问过邵骏,他告诉我,林余之有可能醒过来,小二你应该也听到了,我没撒谎。所以,我决定了,不移植林余之的心脏,到时候再去找其他配型合适的遗体捐赠者。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林余之,看看能不能让小二的灵魂回到那具身体上。如果不行,我在此承诺,未来,我愿意与小二共存,直到这具身体死亡,绝不反悔。”   攸晴:“……”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兄弟   林唯一关掉录音, 把这段音频发给攸晴,说:“我回去会和我爸说清楚,这是我的决定, 他应该能理解, 就算理解不了他也拿我没辙, 总不能把我绑上手术台去。这段录音你留着,当做证据。”   攸晴心潮起伏,面色窘迫,猜不透林唯一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只想到一种可能性, 迟疑地问:“昨天……你听到了?”   林唯一狐疑:“听到什么?”   “没、没什么。”攸晴很是心虚,前一晚,她当着林朗的面乱出主意,什么让林朗催眠林唯一, 用林唯一的身份去威胁林海东,什么让林朗试试把灵魂挪回另一具身体上, 醒过来后再去治病, 她甚至还想过让林朗彻底地“取代”林唯一。   这些话要是被林唯一听到, 攸晴简直要无地自容。而现在, 林唯一主动提出的解决办法与她的主意几乎一模一样, 攸晴自然会怀疑, 他是听到了她和林朗的对话, 但看他的神情,又不像在撒谎。   攸晴平复心绪,快速地转了个话题:“林余之……是那个人的名字吗?”   林唯一说:“对, 就是我那个双胞胎兄弟的名字, 是我爷爷和牛叔一块儿取的名, 不过他没有什么户口本、身份证,就是个黑户。”   攸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无法将其与林朗联系在一起,低声重复了几遍:“林余之,林余之……”   “不过,你得做好思想准备。”林唯一转过身,继续调试那台望远镜,边调边说,“我和林小二其实都不知道灵魂转移的方法,即使找到林余之,也不能保证小二的灵魂能顺利回到那个身体里,还有……他可能……长得不太好,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攸晴急道:“我不在乎他长什么样!只要能让他活着就行!你愿意去尝试,我已经非常知足了,实在不行……”她怯怯地问,“你、你真的愿意和他共存吗?”   林唯一的动作停滞片刻,眨了眨眼睛,说:“不然还能怎么办?我和他绑在一起也有十来年了,都快习惯了,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为救我而死掉,我做不到。”   攸晴双手合十抵在眉间:“谢谢!谢谢你,林唯一。”   林唯一笑了笑,自嘲地说:“谢什么谢,我是不想一辈子背个杀人夺心的恶名。”   攸晴感动极了,又感动又愧疚,林朗愿意为了林唯一去死,林唯一却不想林朗为了他而去送死。她想,他们果然是一对亲兄弟,与他们相比,她就像个恶毒反派,居然还想过杀掉林唯一。   “这玩意儿怎么搞啊?说明书都看不懂。”林唯一围着那台白色天文望远镜研究了半天,弯腰看向目镜,还是没能调出理想的观测效果,逐渐变得不耐烦,“算了,让小二自己来弄,你先等个几分钟,我回房去上个厕所。”   攸晴心中期待,应道:“好。”   林唯一最后看了她一眼,离开了天台。   攸晴独自一人站在天台上等待,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回不过神来,因为没有具体进展,此刻还体会不到那种时来运转、柳暗花明的真实感,只觉得混沌中终于有了一线希望,至少……林朗可以活下来了。   她好奇地去摸那台天文望远镜,镜筒倾斜往上,朝着夜空,她学着林唯一的样子弯腰去看目镜,画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攸晴回过头,就看到那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男人去而复返,他沉默着站在不远处看她,双眉微蹙,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来调一下这个,看不清画面。”攸晴指指望远镜,对着他绽开笑,“你怎么想的呀,买这么大一台望远镜,我平时放到哪里去?”   她的语气带点儿埋怨,笑容却很甜。   林朗走到望远镜旁,简单地调试了一下,看过目镜后,说:“好了,你来看。”   攸晴高高兴兴地去看目镜,模糊的画面果然变得清晰,惊喜地问:“这是什么?是月亮吗?”   “对,是月球。”林朗站在她身边,双手插兜,仰起头,遥遥地望着夜空中那一弯明月。   这一晚云层疏淡,繁星点缀其间,拂过耳边的晚风带着潮湿的热意,有小虫子在他们身边飞舞,却不咬人,天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到附近亮着灯的各栋民居小楼,还能听见小巷里传来的各种杂声。   果果还没睡,和小狗关关围着那些漂亮的灯光树追逐玩耍,谭苏在院子里抽烟,一个人在石桌旁坐了好久,像一尊雕像。   林朗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享受着这平静又浪漫的时光。   攸晴还在看目镜,觉得好玩极了:“哇哦!都能看到那些坑哎!我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望远镜,真是高大上!”   林朗笑了一下,抬手去绕弄她的马尾辫,说:“本来,是想对你说,想我的时候就用这个看看月亮,还想骗你说,我就是个外星人,不是消失,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星球上。现在……林唯一来这么一出,就有点尴尬。”   攸晴直起身,转身与他对视:“你不高兴吗?”   “说不上来。”林朗像是有心事,“其实我很意外,林唯一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都没提前和我沟通过,刚才,我和你一样惊讶。”   “但我觉得这是好事啊!”攸晴拉过林朗的手,“你们毕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如果你的灵魂从未出现,他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去接受那个身体的心脏,那我觉得情有可原。可他明明知道你有灵魂!不是一个植物人!他还要去拿你的心脏,我就真的不能理解!所以,他现在的想法才是正常的!林朗,林唯一没那么铁石心肠,我觉得,他对你是有感情的!”   林朗看着攸晴急吼吼的模样,失笑道:“你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没错,我和他……毕竟是亲兄弟。”   攸晴眼珠子一转,歪过头看他:“原来……你叫林余之。”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个名字。”林朗笑问,“好听吗?”   攸晴点头:“好听!”   林朗说:“我怎么觉得,还是林朗更好听呢?”   攸晴笑得很傻:“都好听!”   林朗揉揉她的脑袋:“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攸晴点头如捣蒜:“想想想!我都快被弄晕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双胞胎兄弟?”   林朗无奈地摇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林唯一也一样懵。行了,别在天台上喂蚊子,一会儿去你房间,我慢慢说给你听。”   攸晴嗲嗲地说:“好呀。”   她又变回了那活泼可爱的模样,眼睛明亮有神,没有了那抹阴狠绝望,林朗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就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那是一个带有劫后余生意味的拥抱。   攸晴也搂紧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手掌摩挲着他瘦削的背脊,低声说:“今天,保佑我的神明超灵的,我才许的愿,一下子就给我实现了。”   林朗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问:“你许的什么愿?”   攸晴说:“我希望你能活下来,不管我们将来能不能在一起,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来。”   “真的很灵。”林朗说,“可是以后……”   攸晴打断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知道林朗在想什么,他也许会拥有自己的身体,可那个身体似乎长得很丑,还有严重的视觉和听觉缺陷,这样一来,他和攸晴的未来将变得难以预料。   另一种可能,灵魂转移失败,林唯一和林朗将永远共存,这种情况下,林朗和攸晴的未来将同样叵测,三人行多么诡异!谁能受得了这种尴尬的关系?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与生死相比,攸晴觉得情爱可以暂放一边,她只希望林朗能活下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活下来,再做别的打算。   月光下,一对年轻人默默相拥,终于,林朗松开怀抱,捧着攸晴的脸颊亲吻她的额头,说:“还没对你说,晴晴,生日快乐。”   他是第一次叫她“晴晴”,攸晴心里甜得像是吃了蜜,抿着唇羞得满面通红,手指揪着他腰部的衬衫布料,小声嘟哝:“刚才是一点也不快乐,现在才稍微快乐了些。”   林朗笑着牵起她的手,说:“走吧,下楼去,我先给你讲个故事,然后我们一起复习,明天还要考试。”   攸晴:“……”   她早把考试的事儿给忘光了,苦着脸说:“明天考的那门很难耶,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看书,完蛋了!我估计要挂科。”   林朗拉着她往楼梯跑:“那就别磨蹭了,赶紧去复习!”   攸晴急道:“哎,望远镜呢?”   林朗说:“一会儿晖哥会来拿,明天走之前搬到你房里去。”   ——   就过了二十四小时,似乎一切都变了。   阴霾散去,希望浮现,死亡的阴影不再当头笼罩。攸晴的心情大起大落,最终,还算愉悦地度过了自己的十九岁生日。   在攸晴的房间,林朗详细地给她讲述起爷爷、牛叔和邹婉的事,还有那本日记本,讲完以后,他和攸晴并肩挤在小书桌前挑灯夜战,一个是临阵磨枪,另一个其实是为了陪她。   周一早上六点整,攸晴还赖在被窝里,房门被敲响,外头传来林唯一的声音:“猪!赶紧起床!八点半就要考试了!”   攸晴一个激灵,快速地从床上蹦起来,冲着门喊:“知道啦!给我二十分钟!”   六点半,他们从客栈出发回学校,攸晴在车上哈欠连天,林唯一倒是精神抖擞,斜着眼睛看她,问:“昨晚复习到几点?”   攸晴有气无力地说:“两点半。”   林唯一:“他呢?”   攸晴又打了个哈欠:“一样。”   “啧。”林唯一撇撇嘴,“真是个卷王。”   车子几乎是踩着点开到彦城大学,下车后,两人快步走去教学楼,在楼梯口与对方分别。   攸晴对林唯一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加油,必胜!”   林唯一觉得好笑:“就一个期末考,要不要这么夸张?”   攸晴说:“考好了才有奖学金呀!”   “去去去,赶紧上楼,别迟到。”林唯一朝她摆摆手,“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攸晴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梯,马尾辫在脑后甩来甩去:“知道啦!”   林唯一目送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和单文晖一起去到自己的考场。   离开考还有几分钟,上交背包前,林唯一拿出手机,在笔记APP给林小二留言。   6月27号,8:23   今晚回家,我会和爸好好地谈一下,前天晚上邵骏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觉得灵魂转移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成功,你这辈子也会过得很辛苦。   共存,应该是最适合我们的相处模式。不过共存也有前提条件,林余之的身体必须活着,针对这一点,我会说服我爸,找到林余之后,妥善地安置他,照顾他,只要他活着,你就能活着。   至于攸晴,或是别的女孩,恋爱结婚那些事,现在真的没法想,先这样吧,我们从长计议。   打完字,林唯一上交手机和背包,回到座位后,又一次在同学们见怪不怪的目光中趴到桌上,等待开考铃声响起。   “叮咚,叮咚……”   考试开始了,趴在桌上的年轻男人直起腰身,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他没睡够,强打精神展开试卷,认真地做起题来。   上午有两场考试,全部考完后,林唯一收拾好东西,跟随单文晖去到停车场,准备回家吃午饭、睡午觉,为下午三点的那场考试养足精神。   车子开向昭鼎华园,林唯一舒服地倚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快速入睡,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有人叫他:“唯一,唯一,醒醒,到家了。”   林唯一睡得很熟,睁开眼时还一阵迷糊,看到单文晖的脸庞,愣了一下:“到家了?”   单文晖说:“对啊,到家了,下车吧,吴姨已经准备好午饭了。”   林唯一:“……”   他状似平静地拎起背包,跟着单文晖下车,回到别墅后,简单地用过午餐,就说要上楼午睡。   他不敢浪费时间,回房后就爬上大床,又一次快速睡去。   闹铃在下午两点响起,林唯一在床上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周围,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   “林唯一?”他叫了一声,“你在吗?”   满室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响着“呜呜”的吹风声,没人回答他。   林唯一闭上眼睛,用尽办法去促醒另一个人,他可以催眠对方,也可以叫醒对方,对方要是主动醒来,他则会自动下线,这种方法百试百灵,他们互相磨合,已经实践了近十年。   可这一次,不管他怎么试,那个人都没出现。   “林唯一,林唯一?”他渐渐感到惊慌,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一次次地开口叫他,“林唯一?你在哪儿?林唯一!”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容器   林唯一失联了。   准确地说, 是林唯一的灵魂失联了。   这具躯壳没有任何变化,内里的灵魂却只剩下一个林朗,他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 那么明显地感觉到身体里出现了一块空缺, 怎么找都找不到林唯一。   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林朗无法确定,从早上八点半开始,就是由他来掌控这具身体,他连着参加了两场考试,吃过饭, 睡过觉,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林唯一都没出现。   林朗试过让自己躲去虚空,发现不行, 林唯一不见了,他连虚空都回不去, 要么睡着, 要么清醒, 清醒的状态下, 他必须掌控这具身体, 没人能帮他分担。   林朗有一种错觉, 就好像是……这具身体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 是曾经做梦才敢幻想的美事!可真正经历了,他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心里只有阵阵焦急, 甚至恐惧。   如果把人的躯壳比作一个容器, 灵魂就是装在容器里的液体, 灵魂的存在必须依附身体,就像液体必须装在容器里一样。容器要是碎了、坏了,液体就流失了,而液体要是蒸发、消失,容器就只会剩下一个空壳。   林唯一的身体里原本有两个灵魂,现在一个还在,另一个却不见了。   他不会凭空消失,林朗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试图探寻原因,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的确还存在着另一个与他们的灵魂息息相关的“容器”,那就是——林余之的身体。   这不是一件说不通的事,如果他们的推断没错,林朗的灵魂曾经依附在林余之身上,是几年后才来到林唯一这里,那现在,林唯一的灵魂去到林余之那边,也不算稀奇。   他们是双胞胎,亲兄弟,冥冥之中大概有一条看不见的路,可以让他们的灵魂在彼此的身体里互相穿梭。   林朗觉得,不能等了,他必须要尽快找到林余之!   ——   晚上,林海东下班回到家,吴姨给他端上夜宵,林朗从楼上下来,叫他:“爸,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林海东喝着养生粥,看起来很疲惫,问,“你吃过饭了吧?要不要再吃点?”   林朗说:“好。”   他让吴姨盛来一碗粥,坐到林海东身边,林海东问:“好几天没看到你了,身体还好吧?去攸晴那儿玩得开心吗?”   “还行。”林朗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说,“爸,妈妈好像不太舒服,很早就睡了,她最近总是会感到累,你要不要带她去北城做个全面体检?”   林海东叹气道:“唉……不用去,就是上次吞药的后遗症,你妈都这岁数了,这么搞一下肯定对身体有影响,至少要休养个一年半载才能好起来。”   林朗垂下眼睛,语气愧疚:“都是我不好。”   林海东拍拍他的肩:“你不要太自责,唯一,这不是你的错,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林……那个人,你的病好了,你妈妈心情放松,身体自然会好。”   林朗等的就是这个话题,问:“爸,有线索了吗?”   “嘘——”林海东让几位工作人员回房休息,等到一楼只剩他们父子二人,才低声说,“暂时还没确切的消息,不过我们查到了一条线,可能会有进展。”   林朗精神一震:“什么线?”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林海东生怕儿子要去见林余之,这是他打定主意不会答应的事,说,“你只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最近不要感冒发烧,给手术做好准备就行。”   林朗用各种话术在林海东这儿打听,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无奈地回到三楼房间,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他有了另一个主意,打电话给攸晴。   “喂,林唯一?”攸晴正在寝室,一边复习一边等着林唯一的电话,语气轻快,“你今天考得咋样?”   “攸晴,出事了。”林朗没与她寒暄,“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详细和你说。”   攸晴一阵紧张,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问:“出什么事了?”   林朗说:“林唯一不见了。”   “啊?”攸晴没明白,因为电话里看不到眼神,她无法确定对方是谁,先报出接头暗号,“贡丸甜不辣。”   “烤肠玉米棒。”林朗快速地接上下句,才继续往下说,“我真的是林朗,林唯一不见了,一整天了,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攸晴又惊讶又疑惑:“什么叫不见了?怎么个不见法?”   林朗说:“就是现在只有我在掌控身体,就算我睡着了林唯一也不会出来,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十四个小时了,他不可能睡这么久还不醒!”   攸晴问:“怎么会这样?那、那他去了哪儿?”   林朗说:“我有一个猜测,只是需要你帮忙,柳翠是不是也在找林余之?你知道她那儿有线索吗?”   “线索?”攸晴说,“她没找到呀,她交给我一个新任务,就是让我跟紧你,从你这儿打听林余之的消息,她要是知道林余之在哪儿,根本就不用和我说。”   “那她总应该有一点进展吧?不会像我们这样什么消息都没有。”林朗说,“我问过林唯一的爸爸,他说他查到了一条线,但不肯告诉我,你能从柳翠那儿问到吗?”   攸晴想了想,说:“我不敢去问她,她很聪明的,我一问她就能知道我有事瞒着她,不过我可以去问谭苏,谭苏应该知道一些事。”   林朗说:“这样,你把谭苏电话给我,我直接和他联系,有必要的话,我们明天碰个头,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还要严重。”   “好。”攸晴说,“我发给你。”   林朗又提醒她:“你千万不要告诉谭苏,林唯一不见了,就当我是林唯一,他不会发现的。”   攸晴:“明白,我先去和他打个招呼。”   挂掉电话,林朗收到攸晴发来的号码,等了两分钟后打给谭苏,以林唯一的身份向他打听柳翠那边寻找林余之的进展。   谭苏收到了攸晴的消息,依旧保持警惕,不愿意在电话里透露信息,他和林朗约定,第二天中午在彦城大学碰头,当面交流。   这天晚上,林朗没有心思复习功课,临睡前去卫生间洗澡,脱下所有的衣服后,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瘦削的男人,出神许久。   他的胸前有一道竖着的狰狞疤痕,是四岁时经历开胸手术留下的,林海东和邹敏寄希望于那场手术能让林唯一的心脏病痊愈,结果却是让他们再次失望。   手术只能延缓病情的发展,林唯一还是不能自由地跑跳,不能做有氧运动,不能受惊吓,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   他甚至都不能自//慰,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林唯一试过,十几岁的男孩有了生理上的悸动,对这事儿感到好奇,想去尝试,结果就是还没攀到顶峰,心脏病先发作了。   林朗记得那天下午发生的事,当时,林唯一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午睡时突然就想干点什么,林朗很懵懂,一直躲在虚空里看对方玩奇怪的“游戏”。他没任何感觉,隐隐觉得这是一件很隐私的事,他不该看,却又挡不住林唯一的视线,被迫观看全程,最后……林唯一昏过去了,还是林朗帮他收拾的残局。   他掌控了林唯一的身体,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处传来的剧痛,咬紧牙关,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穿上裤子,才去叫人,好险没让林唯一落到社死的下场。   几年后,有“热心”的亲戚当着林唯一的面对邹敏说,既然林唯一身体不好,不如早点找个女孩结婚,让对方生几个孩子,这样一来,林海东和邹敏就没了后顾之忧,年老以后也好有个寄托。   林朗知道对方的潜台词——这样一来,哪怕林唯一早早地挂了,林家也不会绝后。   当时的场面颇为尴尬,邹敏意图搪塞过去,对方却不依不饶,越说越起劲,邹敏实在没办法,只能告诉对方,结婚的事急不得,要等林唯一做完心脏移植手术才行。   听到这句话后,那位女性亲戚的脸色就变了,像是吃了个大瓜,林朗躲在虚空里,都很难忽略那人的视线,她不怀好意地往林唯一的隐私区域瞄了一眼,笑嘻嘻地说:“哎呀,怪不得,那是没办法,还是得赶紧做手术才行。”   ……   林朗走进淋浴房,打开花洒,让热水冲到自己身上。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体验,因为一直以来,洗澡都是林唯一的专享。   林朗出现时要么在考试,要么在复习,连饭都不太有的吃,更别提洗澡了。林唯一不允许他与这具身体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林朗想要放松一下,只能等到半夜,林唯一睡熟后,他才有机会坐到窗边的躺椅上,悠闲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而现在,热水冲到身上,林朗的心情特别复杂,几乎是笨手笨脚地挤出洗发水和沐浴露往身上抹,他想他得洗得干净点,这是林唯一的身体,即使对方不在,他也不能怠慢。   洗完澡,吹干头发,学着林唯一的样子做好护肤,林朗穿上一套真丝材质的印花睡衣,爬到大床上。   睡衣的颜色是橙白黄相间,林唯一平时不常穿,嫌它花色太俗,林朗倒是很喜欢,因为真丝贴肤,穿着特别舒服,尤其适合熬夜看书。   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开口道: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明天早上,你会不会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唯一,你现在在哪儿?”   ——   周二早上,林朗醒过来,如他所料,林唯一没回来。   林朗很失望,只能继续扮演林唯一,带着保镖去学校参加考试,考完后,在停车场接到攸晴,去往一家学校附近的中餐厅。   单文晖已经提前在那儿定了个小包厢,谭苏准时赶来赴约。两位保镖守在门外,包厢里,林朗、攸晴和谭苏围坐在小圆桌旁,谭苏奇怪地看着林朗:“你爸不是也在找那个人吗?你不去问他,反倒来问我?我为这事儿愁得头发都要白了,还想来问你呢!”   林朗翘着二郎腿,背脊靠着椅背,神情冷漠又倨傲,把林唯一模仿得惟妙惟肖:“就是因为我爸不肯告诉我,我才来找你。谭苏,我把你和攸晴当朋友看,很多事都没瞒着你们,我们现在目标一致,就是要找到那个人,有什么信息,大家可以共享一下。”   谭苏问:“你为什么要找他?你等你爸的消息不就得了?”   林朗说:“不瞒你说,我答应了我的副人格,在手术前去看看他长什么样,我怕我爸找到人后直接把他拉医院去,不让我看,所以就想先他一步。”   谭苏看向攸晴:“你想通了?”   攸晴一愣,意识到谭苏在问什么后,说:“没想通,这不是在想办法嘛,不管什么办法都要先找到人,要抢在林唯一的爸爸和翠姨之前找到人!你要是有什么消息就说出来,可能你注意不到的事,林唯一能发现问题。”   谭苏低头沉思,一会儿后,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说:“我和柳翠讨论过,假设我是邹婉,常年不在虹城,却在虹城藏了一个人,那必定有一个我信得过的人生活在虹城,帮我照顾他。”   林朗点头:“我同意,在虹城一定有人帮她,这个人和她关系不浅,平时应该有通话记录,查过吗?”   攸晴插嘴:“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不一定会打电话,也许只有经济上的联系,给报酬的那种,比如我和翠姨平时就不联系,她要见我,都是让红姐或谭苏带话。”   林朗说:“有道理,除了通讯记录,还得查查我大姨的转账记录,都查过吗?”   谭苏说:“都查过了,你爸应该也查了,通讯记录没有异样,转账记录也很正常。不过邹婉以前是财务,怎么走账不容易被查,她比我们懂,搞个别人的身份证来开户,谁能知道?”   攸晴噘起嘴,林朗抬手示意:“你继续。”   谭苏说:“我一直在想,那个人在虹城帮了邹婉这么多年,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对方必定有好处,要不然不会有谁那么闲,去揽上这种事。邹婉突然死了,会不会对TA的利益造成影响?如果对方想要继续照顾人,是不是需要钱?或是别的什么,TA会不会去找邹婉的亲人求助?”   林朗左臂抱胸,右手摸着下巴,边听边思考:“没错,然后呢?你们在这个方向查到了吗?”   “没有。”谭苏摇头,“我们觉得葬礼是最适合接洽邹婉亲人的机会,那个人很有可能会来参加,所以花了很大的工夫,足足十来天,查监控,查随礼名单,把邹婉葬礼上到场的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重点关注有虹城背景的人,结果什么都没查到。”   他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丢在圆桌上,“喏,这就是葬礼上所有来宾的资料,我觉得你爸肯定也查过这些,估计也没什么收获。”   林朗打开文件袋,掏出一叠文件,打头的是一张详细名单,写着来宾的姓名、性别、年龄、住址、工作单位、职位、与邹婉的关系等等。下面则是每个人的资料,有些厚,有些薄,还带着葬礼上监控拍到的照片,以及对方的生活照或证件照,用来核实、对比。   林朗越看越惊心,暗暗咋舌,心想,柳翠那边的实力不容小觑,要把这样一套东西搞出来,可不是光用钱就能办到的。   他拿起那张表格细看,分辨着里头的人名。   林朗知道,林唯一和邹婉不亲,平时相看两相厌,邹敏也就不怎么对儿子说起大姨家的事,所以,名单里的绝大多数名字对林朗来说都很陌生,除非是邹家的亲戚,他才知道。   攸晴凑过脑袋和他一起看,更加看不出线索来,谭苏说:“别看了,这条路子走不通,表格上所有人都很正常,参加葬礼的理由也很充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都没有。”   林朗没理他,依旧将表格看得专注,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看了几遍后,说:“没有不该出现的人,却少了一个应该出现的人。一个按照道理,必定会来参加葬礼的人。”   谭苏问:“谁?”   林朗抬眸看他:“我大姨的前女婿,我表姐彭依兰的前夫,耿赫。”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耿赫   “为什么?”谭苏皱了皱眉, “彭依兰很多年前就离婚了,她前夫不去参加前丈母娘的葬礼,很正常啊, 去参加才奇怪吧?”   林朗摇头:“不, 你们不知道我大姨和耿赫的关系, 别的夫妻可能离婚了就是一拍两散,耿赫不是。这些年,他和我表姐的确没有来往,但他和我大姨、大姨父,一直走得很近。”   接下来, 林朗就对谭苏和攸晴讲述起邹婉家的事,那是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会知道的事,邹敏和林海东聊天时偶尔会提起,林唯一不知不觉听进耳朵里, 同时听到的,还有林朗。   耿赫曾经是邹婉的下属, 也是一名财务, 他出身小康家庭, 外形偏文弱, 性格温和有礼, 在公司里不太有存在感, 却因为做事细致、为人谦逊而被邹婉看中, 将他介绍给女儿彭依兰。   彭依兰性格强势,是个十足的工作狂,邹婉觉得, 与其让女儿找一个同样优秀、醉心于事业的男人, 不如给她挑一个愿意更多地照顾家庭、给她做后方支持的伴侣。   更直白的说法就是, 邹婉认为,在彭依兰的婚姻中,女强男弱,会更有利于家庭的稳固与和谐。   彭依兰从不幻想风花雪月,看耿赫长得还算顺眼,就同意与他交往。她年轻时长得漂亮,御姐范儿十足,家里又有钱,很轻易地就让耿赫对她死心塌地。   两人交往不到半年就结了婚,一年后,彭依兰生下女儿晓晓,觉得自己结婚生娃的任务已经完成,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耿赫顺理成章地辞了职,成了一名全职奶爸,晓晓上幼儿园前,全是他在带。邹婉知道女儿不顾家,自然会对女婿感到愧疚,平时就对耿赫特别好,时不时地给他买名牌衣服、名表、名鞋,还给他换过一台上百万的豪车,退休后也会帮忙一起带晓晓。   丈母娘和女婿之间越处越亲近,耿赫要是在彭依兰那儿受了委屈,还会找丈母娘哭诉,邹婉每次都更偏向于女婿。   这样一对女主外、男主内的夫妻,其实也不少见,林朗一直觉得彭依兰的选择很正确,家庭关系也算稳定。   没想到的是,五年前,彭依兰即将调往海城工作,耿赫居然向她提出离婚,理由是他不想去海城生活,不想再过这种家庭煮夫的日子,想要重新工作。   彭依兰无所谓,离婚就离婚,她要到了晓晓的抚养权,耿赫没意见,说彭依兰去了海城,他依旧会照顾女儿。   那场离婚风平浪静,一点水花都没掀起,平和到林朗都觉得诡异了,因为连邹婉都没劝和,好像完全不在意女儿女婿离婚会对晓晓造成影响。跟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似的,彭依兰和耿赫就把婚给离完了。   之后,彭依兰独自去往海城,在分公司大展拳脚,耿赫则留在彦城,入职了一家小公司,依旧做财务。   晓晓平时由邹婉夫妻抚养,耿赫周末会去把女儿接出来玩,有时还会把前丈人和丈母娘带上,四个人一起去外头吃饭,甚至长途旅行。   这些事,林朗都是从邹敏那儿听来的,所以他知道得很清楚,耿赫和邹婉从未疏远,甚至都没改口,见面时依旧会叫一声“妈”。   现在邹婉去世了,耿赫居然没来参加葬礼,是为了避嫌吗?   可林朗分明记得,两年前邹婉过六十大寿时,耿赫都来了呀!虽然他没留下吃饭,却给邹婉送了礼,两人还亲密地拍照合影,是林朗亲眼看见的。   攸晴听完林朗的讲述,拿起另一张表格细看,说:“随礼名单里也没有耿赫,花圈也没送。”   “随礼没有可以理解,也许是通过别的途径给了,花圈没送就过分了!”谭苏说,“邹婉十年前的老下属,人没来,都送了花圈呢。”   “所以我觉得不正常。”林朗说,“耿赫没再婚,现在还是单身,我相信他不来参加葬礼,应该提前和我表姐解释过,毕竟他们离婚了,他不来也不会有人多嘴。但就我了解的、耿赫和我大姨的关系,还有耿赫的为人,我觉得他哪怕人在国外,都会赶回来,因为我大姨对他真比对亲儿子都要好。”   三人一齐沉默,谭苏想了许久,收起那些文件,说:“给我一点时间,我去查查这个人。”   林朗说:“往前多查几年,六年多前,耿赫和我表姐还没离婚,我现在觉得,他们的离婚都不太正常,我大姨似乎是默许的态度,一点都没挽留。”   谭苏应下:“知道了,你们等我消息。”   找到了一个方向,三人简单用过午餐,结束“会议”,谭苏开车离开,攸晴则坐上林朗的车,回到彦城大学。   下车后,她和林朗并肩走去教学楼。   烈日当空,预示着期末考快要结束,暑假即将来临,走在路上的学生大多神采飞扬,说笑不止,还有人像平常那样悄悄地打量着林朗,当然,在他们眼里,这个人是彦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林唯一。   林朗心情沉重,没有兴致说话,攸晴回忆着包厢里的聊天内容,问道:“你是觉得……林唯一的灵魂去了林余之身上?”   林朗说:“只是猜测。”   “会吗?”攸晴想象不出那种状态,“你俩这也太神奇了吧?他去了你的身体,你却留在他身上,这、这合理吗?”   “这种时候,你还要问我合不合理?”林朗觉得好笑,“不如找个科学家来给我做个研究,研究结果或许能得诺贝尔奖。”   “你别开玩笑了。”攸晴郁闷地说,“那现在林唯一是个什么情况?是醒着还是昏迷?林余之不是植物人吗?林唯一的灵魂要是在他身上,他能做什么?”   林朗吸了一口气,说:“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我们去救他,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地找到林余之,把林唯一的灵魂给挪回来。”   攸晴问:“要是挪不回来呢?”   林朗的脚步停下了,转头看她,面容渐渐变得冷峻,说:“不会的。”   攸晴看着他逼人的视线,点点头:“嗯,希望他会没事。”   ——   查一个人没那么简单,林朗不知道谭苏会用什么方法,能做的只有等待。   时间又过去了一天一夜,周三早上,林朗的期末考全部结束,班里一片欢腾,萧妍过来通知他:“林唯一,明天早上我们出发去虹城,你是坐自己家的车,还是和我们一起坐大巴?”   林朗都把出游的事给忘了,听到“虹城”,心里一动,说:“我坐自己家的车,还会带保镖。”   萧妍笑着说:“行吧,那我等会儿把酒店地址发给你,我们都是住标间,知道你对住宿有要求,就没给你订房,麻烦你自己去订一下。”   林朗说:“好,谢谢。”   他的确想去虹城看看,班级出游是最合理的一个借口,可以说服父母放行,林朗决定晚上回去就和林海东说这件事,带上三个保镖,亲自跑一趟虹城。   结果,这天晚上林海东没回家,邹敏说他出差了。   林朗问:“爸去哪儿出差?”   邹敏的样子有点怪,像是不太想回答,随口说道:“好像是海城。”   林朗知道,她在撒谎。   林海东很有可能去了虹城。   林朗当即决定对邹敏隐瞒自己要去虹城的计划,在这种时候,他毫不怀疑,如果他说要去虹城,会被直接锁进房里,一直关到被送上手术台。   深夜,林朗躺在床上发呆,计算了一下时间,林唯一已经失联六十多个小时,对林朗来说,这是他有记忆以来最长的一段掌控身体的时间,他很不习惯这种生活,总是想要躲进虚空里,却怎么都回不去。   这时,手机响了,是谭苏打来的电话。   林朗快速接起,心里有强烈的预感,谭苏查到有用的消息了。   “喂,林唯一,我是谭苏。”谭苏待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很清晰,“我查过耿赫了,他的确有问题。”   林朗问:“什么问题?”   谭苏:“你知道他出轨过吗?”   林朗回忆了一下:“不知道,从来没听我妈说起过。”   谭苏说:“耿赫出轨过,大概在六七年前,他打游戏时认识了一个女孩,本名叫孔瑛瑛,他们见过面,开过房,关系倒是维持得不久,不到半年就分手了,我手里有他们的开房记录。”   林朗没说话,知道谭苏会有后文,谭苏说:“我顺便去查了下这个孔瑛瑛,意外之喜,她是虹城人。”   林朗一惊:“虹城人?那她现在在哪?”   “现在就在虹城啊,你先别激动,还有更惊人的消息呢。”谭苏说,“六年多前,大概三月左右,当时孔瑛瑛已经和耿赫分手两个多月了,她一个私企小文员,竟然在虹城郊区的一个别墅楼盘买了一栋房,房本是她一个人的名字,五百多万,全款付清。”   林朗:“……”   “这房子现在值一千两百万了。”谭苏继续说,“就在上周,那套房出现在楼盘门口房产中介的最新房源名单上,你不觉得很巧吗?”   林朗问:“那个别墅楼盘叫什么名字?”   “名都岚雅郡。”谭苏笑着说,“还有一个最最炸的消息,想知道吗?”   林朗的心提了起来:“什么消息?”   谭苏说:“今天下午,耿赫开车去虹城了。”   ——   名都岚雅郡位于虹城东南郊区,开发得比较早,因为环境好,户型佳,楼栋间相距甚远,隐私性强,在虹城算是一个品质不错的别墅楼盘。   小区分ABCD四个区域,D区在最里面,D07栋又是D区最靠小区围栏的一栋,除了户主、保洁和保安,别家住户几乎不会往这儿走,环境特别清静。   夜里十点,周围万籁俱寂,D07栋别墅三楼的一间房间里,耿赫正惊慌失措地研究着几根管子。   “你是不是疯了?孔瑛瑛!你是不是疯了?”耿赫没有医学知识,都不知道该把管子往哪里接,“你答应过我不会去动他的!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孔瑛瑛一脸嫌弃地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冷冷地说:“你也答应过我,这个房子卖掉以后,钱都是我的,结果呢?六年多了还没卖!你把我当傻子吗?光有个房本有什么用?邹婉已经死了!现在没人知道这件事!没人找得到我们!我们赶紧把房卖了,换成钱分一分!以后就能过好日子啦!”   “我和你说过,这房子暂时不能卖!”耿赫失去了往日里斯文俊雅的模样,几乎要抓狂,“得先把这个人处理好!他还活着!你难道想坐牢吗?”   孔瑛瑛冷笑一声:“你要是不赶过来,他早就死了。”   耿赫冷静下来,不再和她废话,试着接了几根管子,歪打正着的被他接对了,终于听到机器里传来稳定的“滴,滴,滴”声。   孔瑛瑛倚着门框剥指甲,语气轻佻:“也就四五天咯,说起来,他好厉害啊,这么饿着都死不了,啧,真是个搞不死的小强。”   孔瑛瑛垂着眼,吹了吹指甲,说:“丢啦!”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虹城   耿赫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就是招惹了孔瑛瑛。   他不否认自己通过婚姻实现了阶级跃升,过上了令人艳羡的富裕生活。但他同样不能否认,在那场婚姻里, 他始终处于弱势, 跟着彭依兰出去应酬或参加家宴时, 没人把他当回事,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女儿晓晓。   耿赫渐渐变得敏感,总觉得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可他明明家境不错,学历不低, 相貌也算英俊,他想,如果他找一个普通女孩结婚,即使经济情况不如现在这般优渥, 至少能在相处中获得更多的尊重。   他为此万分苦恼,既留恋上流社会的生活, 又放不下身为男性的自尊,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在打游戏时认识了孔瑛瑛, 一个家境普通、容貌靓丽的虹城女孩。   孔瑛瑛对他嘘寒问暖, 言听计从, 话语间充满了崇拜, 极大地满足了耿赫的虚荣心和征服欲,开始控制不住地给对方发红包、送礼物,在网上以“老公老婆”相称。   和孔瑛瑛网聊数月后, 耿赫与她在现实里见面, 两人开房发生了关系, 耿赫从精神出轨正式变为肉//体出轨。   这是一个噩梦的开始,耿赫低估了孔瑛瑛,她不是个善茬,孔瑛瑛拍下了她与耿赫的床照和视频,以此为把柄,一次次地向耿赫勒索钱财。   最初,耿赫给了她几十万,想要息事宁人,可孔瑛瑛尝到了甜头,哪里会收手,开始变本加厉地纠缠起耿赫来。   被骚扰了一段时间后,耿赫崩溃了,跑去找丈母娘邹婉求助,他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左右开弓连扇自己十几个耳光,求邹婉帮他搞定孔瑛瑛。他赌咒发誓,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任何对不起彭依兰的事。   邹婉的反应令耿赫惊讶,听闻女婿出轨,她居然没有太生气,甚至还安慰了他几句,说知道耿赫在婚姻中受了委屈,彭依兰也有不对的地方。   耿赫惊疑不定地看着丈母娘,听到她说:“小赫,这些年我也是把你当儿子看,这样吧,我最近要做一件事,的确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帮我。只要你帮我解决了这件事,我就帮你去搞定那个女人,如何?”   耿赫自然一口答应,跪在地上问:“妈,你要我做什么?”   邹婉让他起来,说:“前两天,林唯一的爷爷去世了,我要去一趟杨山,你跟我一起去,具体情况,路上我再告诉你。”   耿赫就这么跟着邹婉去了杨山,怎么都没想到,邹婉竟是让他连着几天在进出公墓的必经路口等待,说是要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那是冬末季节,夜里的墓园杳无人烟,阴森可怖,耿赫浑身发抖,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他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听从邹婉的安排,谁会那么见不得人,大晚上的来墓园祭拜?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谁知,那个老人还真是趁着夜色蹒跚而来,耿赫远远地望着那略微佝偻的身影,得到了邹婉明确的指令,她在电话里说:“动手吧,就是他。”   ——   在虹城市区一家酒店的套房客厅,林海东端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陌生的年轻男人,脸色凝重,很久都没说话。   葫芦被老胡头收拾得很干净,伤口上都做了包扎,老胡头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他几天,才让葫芦卸下防备,颠三倒四地说出自己是从虹城来。   老胡头家乡的警察把消息传到虹城,想让虹城警方查查葫芦的来历,好帮他回家,一下子就被密切关注着“葫芦”这个关键词的警方锁定消息,并且通知了林海东。   套房里站着七八个人,把葫芦吓得不轻,紧紧地贴在老胡头身旁,抓着他的手喃喃道:“爷爷,爷爷,害怕,葫芦害怕,回家,我们回家……”   老胡头安慰他:“葫芦乖,别害怕,这儿就是虹城,你不是说你住在虹城吗?爷爷带你回来了,只要你好好回答这几个叔叔的问题,答对了,爷爷就带你回家。”   葫芦怯怯地看向林海东,吓得大哭:“害怕!爷爷!葫芦害怕!”   林海东非常失望,葫芦的智力不及常人,认知水平约等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他没上过学,不识数也不识字,即使人在眼前,也说不出自己在虹城生活时的具体住址。   林海东叹了口气,耐心地问:“葫芦,你认识牛德旺吗?”   葫芦眼神茫然,摇摇头,林海东给他看牛德旺的照片:“就是这个人,你认识吗?”   葫芦看完照片,“嗷”的一声叫,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嘴里喊着:“爷爷,爷爷,爷爷不见了……”   老胡头搂住他,耐心地拍着他的背,葫芦才慢慢止住哭泣,林海东等他冷静了一些,又问:“葫芦,那你认识林余之吗?”   葫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连连点头:“是弟弟,是弟弟!”   林海东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弟弟要死了,弟弟要死了……”葫芦又开始哭泣,死死地抓住老胡头的手,呜咽着说,“瑛瑛是坏人,瑛瑛是坏人!打人,打人很痛!打弟弟!我说不打弟弟,打我吧!打我吧!爷爷,爷爷,救救弟弟,弟弟要死了……”   一位警察问:“瑛瑛是谁?”   葫芦说不出对方的姓,也说不出“瑛”是哪个ying,开始新一轮的颠三倒四。林海东记住了这条线索,对警察说:“去查查看吧,瑛瑛,应该是个女人。”   ——   六月三十号早上,邹敏没去公司,在家等丈夫的消息,吃早餐时问吴姨:“唯一呢?还没起来吗?”   吴姨说:“太太,小林先生已经出门了,带着行李箱,和小单、小王、小华一起。”   “出门了?还带着行李箱?他要去哪儿?”邹敏很紧张,“我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邹敏急问:“唯一,你去哪儿了?”   林朗坐在车上,说:“出去玩,我们班班长搞了个短途旅行,三天两晚,我上大学后还没参加过集体活动,他们都对我有意见了,所以这次我就报了名,想去散散心。”   车子已经上了高速公路,王胜做司机,华庆国在副驾,单文晖陪着林朗坐在后座。   邹敏问:“去什么地方?”   林朗回答得坦坦荡荡:“虹城。”   邹敏一惊,脱口而出:“不许去!”   林朗像是不懂:“为什么?我酒店都订好了,胜哥、晖哥、国哥都跟着我,很安全啊。”   邹敏想不出理由来阻止,冷静之后,说:“你把你们班班长的电话给我,我去问问他。”   林朗很是不满:“妈,你当我是小学生吗?”   说归说,他还是把号码给了邹敏,邹敏打电话给班长,确认这趟虹城之旅的确是班里的活动,已经准备了好些天,林唯一也是一早就同意参加,并不是临时起意。   邹敏稍稍放心,又给儿子打去电话叮嘱了几句,让他不要脱离大部队,活动结束立刻回家,没再劝他回去。   车子又行驶了十几分钟,林朗接到攸晴的电话,她的声音有点儿紧张:“林唯一,我们的车就在你后面,谭苏在开车,让我通知你,还有别人在跟踪你们,三辆车。”   林朗并不意外:“谁的人?”   攸晴说:“不知道。”   林朗说:“行,我们计划不变,下个服务区见。”   攸晴:“好。”   林朗挂掉电话,单文晖往后看了一眼,说:“我也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王胜和华庆国都没吭声,林朗对车里的三位保镖说:“胜哥,国哥,晖哥,昨天晚上我对你们说的事都是真的,我信得过你们,知道你们是真的关心林唯一。所以,也请你们相信我,配合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救回林唯一。”   车内的气氛颇为古怪,王胜和华庆国还是不敢说话,单文晖第一个打破沉默:“我信你,我会帮你。”   林朗转头看他,眼神诚恳:“谢谢你,晖哥。”   “你真的不是小林先生吗?”华庆国还是难以相信,“我看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啊。”   单文晖无语:“都说了身体就一个,灵魂有两个!你和林唯一相处时间比我长呢,还感觉不出来吗?他和林唯一的性格根本就不一样!”   华庆国:“可是……”   王胜抢先说:“我也信!我会帮你。”   林朗:“胜哥,谢了。”   华庆国犹豫地问:“真的不用去通知林先生吗?”   林朗向他解释:“他应该就在虹城,可能也被人盯着,现在有好几拨人在找林余之,有人要他活,也有人要他死!所以我们必须先找到林余之,保证他的安全,才能去通知林唯一的爸爸,要不然,谁先赶到那儿都不一定!”   林朗向保镖们说了一些事,却没有透露林余之的具体位置,那个地址只有他、谭苏和攸晴知道,他们离虹城还很遥远,在赶到林余之身边前,不敢把地址告诉给任何一个人,包括林海东。   华庆国终于被说服:“好,我也信你,我们按照原计划进行。”   没多久,车子到了下一个高速服务区,林朗去上卫生间,室外太阳很大,他戴上墨镜和鸭舌帽,单文晖帮他撑起大伞遮阳,两人一起下了车。   几分钟后,男卫生间走出两个人,身高体型、衣着打扮和林朗、单文晖几乎一模一样,那个“林朗”也戴着墨镜和鸭舌帽,帽子下露出长发发梢,“单文晖”帮他撑着伞,两人钻进车里后,车子又一次开上了高速。   服务区里,一辆黑色轿车开到离卫生间不远的地方,停下等待,驾驶员戴着一副太阳镜,眼睛始终盯着男卫生间的门,看到两个男人走出来,开口道:“来了。”   后排车门快速打开,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到车边,低着头闪身上车,车门被关上,驾驶员脚踩油门,车子潇洒地转了个弯,离开了服务区。   车上满满当当坐着五个人,谭苏开车,俞红坐副驾,攸晴在后排,她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男人摘下帽子,把挤在帽子里的长发都放下来,又摘下墨镜和口罩,最终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单文晖也在摘假发,他们提前在卫生间安排了两个“替身”,代替林朗去参加班级活动,自己则换过衣服坐上谭苏的车,这么一来,那些跟踪者只会被带到虹城的那家酒店去。   假的“林唯一”会在酒店登记入住,和几个保镖一起待在套房,直到明早出游前,一步都不会离开房间。   林朗吁了口气,看一眼攸晴,悄悄地捏捏她的手,又问谭苏:“谭苏,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在跟踪我吗?”   谭苏:“……”   “是不是柳翠的人?”林朗问。   “不是!”谭苏想要骂人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柳翠的人不就是我们这几个吗?”   林朗:“那你把消息告诉柳翠了吗?”   谭苏:“没有。”   副驾上的俞红看了他一眼。   林朗不是很信,谭苏知道他不信,为了证明自己对他没恶意,主动给他透了个消息:“刚才跟着你们的那些人,大概是蔡建兴派来的。”   林朗沉默,单文晖则惊讶地叫出声:“蔡建兴?”   “对。”谭苏说,“上次在杨山抢盒子的应该也是他的人,蔡建兴和邹培琛目标一致,都是要林余之死,他们胆子小,向来不敢动你本人。”   攸晴转头看向林朗,发现他皱着眉,显然和她一样心有疑问。如果谭苏说的是真的,那些人不敢动林唯一本人,那林唯一从小到大经历过的奇怪袭击,都是谁干的?   林朗问:“柳翠和蔡建兴是什么关系?”   谭苏阴阳怪气地说:“这就不好答了,你自己想想呗,一个五十四岁的臭老头,和一个五十岁的老妖婆,还能是什么关系?”   众人:“……”   林朗又问:“那柳翠和邹培琛又是什么关系?”   “哈!”谭苏失笑,“那就更不好说了,大概是……死敌?”   林朗:“……”   接下来的一段路,五个年轻人聊着当晚的计划,讨论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林余之,找到之后是把他安全转移,还是打110、120来帮忙。   他们担心的是保不住林余之,毕竟林海东和柳翠找他,是为了给林唯一移植心脏,蔡建兴和邹培琛找他,是为了杀掉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林朗和攸晴,大概只剩一个葫芦,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林余之能活下来。   谭苏把车开得很稳,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距离虹城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时,突然,车厢里发生了意外。   攸晴第一个发现林朗不对劲,他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快速地沁出一片小汗珠,白眼一翻,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就软了下来,靠在了攸晴身上。   “林唯一!”攸晴尖叫着抱住他,把谭苏吓了一跳。   他稳住方向盘,问:“他怎么了?”   俞红转过身,担心地说:“是不是心脏病犯了?”   单文晖急得要疯:“妈的!除颤仪在那个车上,没带过来!”   攸晴强迫自己冷静,去搭林朗的脉搏,说:“不是心脏骤停,好像是,好像是……晖哥你还记得吗?几个月前在悦来国际的广场上,他发病也是这样的!”   单文晖说:“记得!记得记得,然后呢?他自己会醒吗?”   攸晴说:“不知道,我们先观察一下,实在不行,下个路口就下高速,去医院看看。”   单文晖说:“好。”   林朗身量高,攸晴个子矮,他靠在她身上,姿势特别别扭,单文晖就把林朗拉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在心里求神拜佛,保佑林公子千万不要有事。   四五分钟后,谭苏准备把车开下高速,单文晖突然感觉到肩膀上的人动了一下,说:“等等,笔直开,他好像醒了。”   攸晴紧张地看着身边的男人,看到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珠子慌乱地转动,待看清车厢内的环境后,他像是炸毛般的蹦起来,双手乱挥,撞开攸晴,扑过上身就要去开后排车门,边开边喊:“啊——让我去死!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啊!!”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踩点   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开车门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 单文晖反应迅速,一把捞过林唯一的身体,连着两个胳膊都箍在怀里, 吼道:“林唯一!别发疯!冷静点!”   林唯一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被制住后还要拼命挣扎, 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去死!”   攸晴也没闲着,抱住了他的双腿,林唯一依旧疯狂扭动,踢了攸晴好几脚, 鞋子都掉了下来,他叫得凄惨:“别拦着我!求求你们别拦着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啊——”   单文晖满头大汗:“闭嘴!”   攸晴大叫:“林唯一!林唯一!你看清楚我们是谁!你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林唯一:“啊啊啊啊!!”   小轿车后排座位并不宽敞, 一时间三个人缠成一团,把一直转身“观战”的俞红给看呆了:“他怎么了?中邪了吗?”   谭苏不敢分心, 连后视镜都没去看, 始终稳稳地把住方向盘, 被后面三人吵得头大, 大声说:“林唯一!你要去死就自己找条河去跳!没人拦着你!这车上五个人五条命!你想我们给你陪葬吗?!”   林唯一毕竟身娇体弱, 拼尽全力挣扎未果后, 力气终于耗尽, 慢慢地平静下来。他披头散发,眼神空洞,像条死鱼似的歪在座位上, 上身被单文晖抱住, 两条腿被攸晴抱住, T恤都卷到了胸部,露出一截白皙精瘦的腰身,肚皮一下下地起伏着,说明他还是个活人。   攸晴弯腰抱了好一会儿,发现林唯一不发疯了,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抬起头来叫他:“林唯一?”   这是林唯一,是那个失联三天三夜的林唯一,真正的林唯一!攸晴非常确定,就在刚才的变故中,林唯一回来了。   那……林朗呢?   此时的攸晴已经无法肯定,林朗是像以往那样躲进了虚空,借用林唯一的身体接受外界信息,还是像失联时的林唯一那样……去到了林余之身上。   见林唯一不再闹腾,其余四人都松了口气,车厢里一时无人说话,变得静默无声。   单文晖心中也在猜测,身边的人就是平时的林唯一,但他没说出来,因为前一晚林朗提醒过他们,出门在外,就叫他“林唯一”,不能让别人知道林唯一的灵魂不见了。   谭苏不动声色,不知道在想什么,最懵的就是俞红,她知道林唯一有两个人格,也知道他有一个失踪了的双胞胎兄弟,却不知道两具身体和两缕灵魂之间的关系,一直以为去虹城就是为了寻找林余之的身体。   一小时后,一行五人顺利抵达虹城,单文晖给王胜打电话,确认两位替身已经入住酒店,王胜守在套房门外,华庆国守在房内,无人出无人进,吃饭就靠叫外卖。   王胜那边不用再惦记,谭苏就把车开到虹城东南郊区,在名都岚雅郡附近找了家酒店,当做五个人的落脚点。   他们用俞红的身份证开了一间总统套房,其余四人分批上楼,尽量不引人注意,一个个地溜进房间。   房门一关,谭苏就瘫在了客厅沙发上,咕嘟咕嘟地喝起矿泉水,他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感觉有点累,瞄了眼沙发另一边的林唯一,问:“喂,你没事吧?”   林唯一已经彻底地冷静下来,不过冷静得过了头,下车、上楼、进房全靠单文晖拉着走,活像个行尸走肉,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   攸晴坐在林唯一身边,上下端详他,拍拍他的胳膊叫他:“林唯一,林唯一?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林唯一眼珠子动了一下,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看清攸晴的脸后,突然就张开双臂,用力地将她拥进怀里,接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噗!”谭苏一口水喷出来,上前去拉他,“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浑水摸鱼啊?松开!你给我松开……”   攸晴阻止了他:“算了算了,我没事,他好像吓坏了。”   她像哄孩子似的拍着林唯一的背,好言好语地对他说“别害怕”、“已经没事了”、“安全了”……   旁观的单文晖和俞红都是嘴角抽抽,谭苏气得要死,叉着腰站在一边,硬邦邦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讨论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林唯一如梦方醒,松开攸晴后,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缓缓地掠过单文晖、俞红和谭苏,嘴唇一动,问出几个问题来:“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们要干什么?”   其余四人惊诧地看着他,连俞红都反应过来了,问:“你到底是谁呀?”   林唯一大受打击,拍着自己的胸,近乎咆哮般地回答:“我是林唯一!我是林唯一!我就是林唯一!我不是林唯一还能是谁?还能是谁?!”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你当然是林唯一。”攸晴再一次扮演起“奶妈”角色,抱着林唯一哄,“好了好了,别激动别激动,林唯一,这几天……你没事吧?”   ……这几天?   林唯一脑子里“轰”的炸开,问:“今天几号?”   攸晴说:“三十号,六月三十号,我们现在在虹城,你还记得吗?你来虹城参加班级活动。”   居然已经三十号了吗?   林唯一抬起双手,手指插进头发里,表情痛苦,摇头道:“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这几天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林唯一打定主意,不对他们说出这几次的遭遇。   不能让林小二知道,他想,绝对不能让林小二知道!   这一次,林唯一是在睡着的状态下“下线”的,那天应该是周一,二十七号,林小二正在代他考试,他睡了很久,都睡累了,潜意识里抱怨起林小二来,怎么还不叫醒他?   既然对方不叫他,那他就自己醒呗,林唯一就这么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在学校,不在家里,不在车上,不在任何一个具体的地方!   他又一次去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鬼压床”再次出现。   林唯一已经知道林余之的存在,当时就崩溃了,在心里破口大骂,骂林小二,骂邹婉,骂牛德旺,骂林海东,骂邵骏……真就是无差别攻击。   他想这明明是林小二的身体,为什么会一次次地把他给搞过来?搞过来就算了,要么让他醒来!要么直接死掉!这么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除了禁锢住他的灵魂,还有什么意义?   漫长的时间,无尽的黑暗,林唯一满脑子就想着去死,他真的忍不下去了!一秒钟都不想再熬!心里做下决定,如果还有机会醒来,他一定立刻、马上、迅猛、坚决地去死!谁都不能拦他!   他的确也这么做了,要不是单文晖和攸晴协力制住他,他真的会从车上跳下去。   “不记得就算了,没关系的,你先休息一下,过会儿我把这几天的事说给你听。”攸晴的眼里充满关切,对林唯一说,“你要不要先去床上睡会儿?红姐马上要去踩点,我们下午也没别的安排,你刚好能睡一觉。”   林唯一对“睡觉”这件事都有了PTSD,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睡觉,不睡觉,我不用睡觉,不,不,不睡觉……”   “好好好,不睡就不睡。”攸晴说,“那我们先叫个外卖,简单吃点儿,晚上还要干活。”   林唯一看向她,疑惑地问:“干什么活?”   攸晴说:“我们知道林余之在哪儿了,他可能就在离这个酒店不远的一个别墅楼盘里,林唯一,我们找到他了!”   林唯一:“……”   ——   下午两点多,名都岚雅郡门口的那家房产中介门店正在营业中,因为是工作日,又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店里就没有客人,几个中介员工百无聊赖地待在工位上,还有人打起了瞌睡。   玻璃门被拉开,一对年轻男女款款走进门店。   中介小赵第一个迎上去,热情地喊:“两位下午好!快请进来坐,两位是要买房还是租房?”   女人戴着太阳镜,红唇微启,冷冷地回答:“买房。”   她长得特别漂亮,身材妖娆,一头大波浪卷发扎在脑后,从头到脚都是名牌,包包上镶着硕大的某奢侈品牌Logo,下巴微抬,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拽样。   身边的男人与她年龄相仿,头上抹着发胶,腕上的金表闪闪发光,穿一身翻领Polo衫和米色休闲中裤,身材健壮,神色冷峻。   两人站在一起,身高、年龄、外形都很般配,并且能让人明显地感受到——这是两个有钱人。   中介眼光犀利,不是阿猫阿狗想来看别墅,就有的看,他们看人下菜碟,林唯一等人想要进入D07栋,最好的办法就是扮作买房人。   谭苏和攸晴年纪太小,看着也不像富家子,林唯一外形太有辨识度,精神状况又不稳定,于是,单文晖和俞红就成了踩点的最佳人选。   他们扮作一对未婚夫妻,对中介说想买一栋名都岚雅郡的别墅,用来做婚房。   中介不疑有他,问他们对房子有什么要求,俞红说了面积、户型等基本要求后,又说:“要清静一点,我有睡眠障碍,动静稍微大点儿就会睡不着,房子的位置最好在角落里,越清静越好,那种在主路上的,我们不考虑。”   小赵说:“俞小姐,名都岚雅郡在虹城是出了名的老牌别墅盘,挂出来卖的房子不多,现在统共就四五套,有两套符合你们的要求,一套在C区,一套在D区,位置在小区里算是比较偏,非常清静。”   俞红问:“能去看房吗?”   小赵说:“有一套能看,我们有钥匙,另外一套我得打电话问问房东,她没把钥匙给我们。”   俞红示意他立刻打电话,小赵拨出一个号码,等待许久也无人接听,抱歉地说:“没人接,房东可能在工作,或是在午睡,要不我们先去看第一套?”   俞红很爽快:“行,走吧。”   别墅楼盘安保严格,外来人员都要登记,有中介带着,俞红和单文晖顺利地进入名都岚雅郡小区,坐上物业的电瓶车,小赵带着他们去到第一套别墅,位于C区,开门进屋后,俞红和单文晖上上下下参观了一遍,单文晖问:“这儿的房子,格局都一样吗?”   小赵说:“这套和D区的那套,格局差不多。”   单文晖点点头,把房子里的格局默记在心,地上三层,地下一层,还有一个地下车库,另外的车要停在小楼门口的车位上,每栋房门口都有三个车位。   小赵看出俞小姐似乎对C区这套房不满意,挑挑拣拣说出好多缺点,她挽着单文晖的胳膊抱怨:“就这种破房子,还要卖一千三百万,把我们当韭菜啊?”   单文晖拍拍她的手:“不喜欢就不要买,结婚的房子,肯定要挑到你满意为止,不是还有一套么。”   小赵忙说:“俞小姐,这栋的确贵一点,D区那栋要便宜一百万,房东诚心卖,性价比特别高,就是看房不太方便,要凑房东的时间。”   俞红问:“那我们能先去看看外观吗?”   小赵说:“可以可以!”   他们离开C区,坐着电瓶车去到D区,单文晖看着沿路别墅的门牌号,车子渐渐深入小区内部,终于,D07栋小楼出现在他们眼前。   三人下了车,俞红顶着太阳站在小楼门口,手搭凉棚,抬头仰望。   这儿真的很僻静,最近的一栋别墅都在几十米开外,D07栋的外观和小区里其他的别墅并无二致,整体呈米色系,搭配黑灰色,欧式风格,有一点年代感,看起来还略显荒凉。整栋小楼门窗紧闭,院子里没有任何晾晒的衣物,也没有秋千、桌椅、遮阳伞、花草盆景等休闲、观赏物品。   俞红看向三楼朝南的窗户,谭苏和攸晴让他们重点观察顶楼,说要是林余之住在这里,应该就是睡顶楼。   可是,三楼的窗子关得很严,里面还拉着窗帘,俞红什么都看不见。   “我喜欢这个位置,够安静。”俞红踩着高跟鞋四处闲逛,看到小楼旁边的围栏,围栏外似乎是一个公园,小区和公园间有一条景观河分隔,公园里绿植繁盛,视野中一个人都看不见。   单文晖对小赵说:“你再给房东打个电话呗,我老婆好像比较喜欢这一栋。”   俞红给了他一记眼刀,小赵立刻给房东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他挂掉电话往周围一看,惊讶地说:“咦?孔小姐的车在这儿呀!她今天过来了?”   单文晖和俞红听到他的话,一起看向小楼门口的车位,真的停着……两辆车!   “一辆是孔瑛瑛的,另一辆是耿赫的。”俞红小声对单文晖说,“他们应该就在屋里。”   单文晖点点头,对小赵说:“你去敲敲门,房东可能就在里面。”   他并不怕见到耿赫会露馅,先不说耿赫根本就不认识他,单凭他和俞红的武力值,露馅了也能直接制住那对狗男女。   小赵也觉得房东在屋里,赶紧上去敲门,又是敲门又是按门铃,可三个人在太阳底下等了几分钟,也没人出来开门。   “奇怪了,车子在,人不在?”小赵挠挠脑袋,“单先生,俞小姐,真是对不起,今天怕是看不了这房了,等我联系上房东,我就给你们打电话,再约时间来看房,行吗?”   俞红耸耸肩:“那也只能这样咯。”   离开前,她又绕着房子走了半圈,拿起手机拍下不少照片,还把几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摸得门儿清,这才挽住单文晖的胳膊,像是闷闷不乐地坐上了回程的电瓶车。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翻墙   D07栋别墅离小区大门最远, 电瓶车要开几分钟,路上,俞红和小赵聊起天来, 问:“赵经理, 你刚才说那个房东‘今天过来了’, 她平时不住这儿的吗?”   “对。”小赵坐前排,转过身说,“房东平时住市里,好像在市中心工作,我们这儿离她单位比较远。”   俞红像是很惊讶:“那这么大个房子, 平时就空着?”   小赵说:“大部分时间是空着,她都是周末过来,有时候会来我们门店问问最近的房价。这几年虹城房价涨了不少,翻倍都不止, 她这套房要是卖掉,能赚一大笔。”   单文晖问:“她为什么要卖掉?这房子很好啊。”   小赵怕他们觉得房子有问题, 赶紧解释:“哦, 因为房东要结婚了, 想在市区买个大平层, 钱不够, 只能卖掉这个房。”   俞红更惊讶了:“房东还没结婚啊?这么年轻就有别墅了?她一个人买的?”   “是呀, 房本上就她一个人的名, 还是全款。”小赵也很羡慕,小声地对俞红说八卦,“是个女生, 三十岁都没到, 长得特漂亮, 这种怎么说呢……就是命好。”   单文晖点起一根烟,又打了根烟给小赵:“这么看来,她家条件不错啊,那她爸妈,还有她未婚夫……平时过来住吗?”   “谢谢,我不抽烟。”小赵没接烟,想了想,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单先生,我们和房东不熟,也就是最近两个月,她想把房挂出来卖,才来过几次门店,和我们聊过几句。”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我有一次带客户去看房,碰到她和一个大姐在小区里一块儿走,看年纪像是她妈妈,至于她爸爸和未婚夫……我是真没见过。”   单文晖和俞红没再追问,心里都有了猜测,小赵见到的“大姐”,极有可能就是邹婉。   ——   酒店房间里,谭苏在客厅沙发上睡觉,林唯一和攸晴待在卧室,等待着单文晖和俞红踩点归来。   攸晴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说给了林唯一听,说完后,问:“现在情况又变了,你打算怎么办?”   林唯一懒洋洋地倚在床头,一脸茫然,心想,还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一开始,林唯一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被动地等待林海东的消息,一旦林海东找到林余之,换心手术就会立刻进行。   后来,林唯一改变了主意,不打算接受林余之的心脏,说要回去说服父母,让他们找到林余之后妥善地安置对方,林唯一则另寻心脏进行移植。   如果林海东和邹敏不同意,林唯一甚至想过,大不了就把林小二的存在告诉他们。林余之是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林小二可不是!直接把林小二放出来和他们见面,让他们看看清楚,那个被放弃的“孩子”有思想,会说话,林唯一不信他们还能下得了手。   然而,林唯一还没来得及和父亲摊牌,他的灵魂就“下线”了,林朗掌控身体后,居然想到林唯一的灵魂去到了林余之身上这个可能性,开始想办法寻找林余之,还真被他们给找到了!   林朗想要把林唯一的灵魂挪回来,就在去往林余之藏身之处的路上,林唯一的灵魂又莫名其妙地归了位。   转眼间,失联的人变成了林小二,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是在林唯一身上,还是在林余之身上?   其实,林唯一可以用入睡的方式去探测林小二是否还在,但他不愿意,他对“睡觉”充满恐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入睡。   所以,现在摆在林唯一和攸晴面前的问题是——晚上去找林余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如果林小二的灵魂还在林唯一身上,是不是要试着将其转移到林余之身上?   如果林小二的灵魂已经回到林余之身上,那……是不是要根据林余之的身体情况做个选择?要是他无法苏醒,无法正常生活,林唯一愿意让林小二回来吗?   或者,他们什么都不做,先安全地转移林余之?回彦城后再做打算。   “不知道。”林唯一看着攸晴,“先找到人再说,晚上,我和你们一起去。”   攸晴点头道:“好,你是得一起去。”   终于要见到林余之了……攸晴心里有点激动,那可能是林朗的身体,是真正的林朗!攸晴一遍遍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管林朗长成什么样,她都不能嫌弃他。   林朗说林余之长得很丑,给出的比喻是“五官不端正,眼睛一大一小,鼻子比较塌,有一些颜面畸形”,攸晴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又觉得长相是其次,最关键的问题是——林余之能不能醒过来,他的眼盲和失聪症状会不会好转。   攸晴希望林朗能和林唯一分开,能在这世上自由生活,拥有独立的身体和思想,再也不受林唯一的掣肘。   但她也不希望林朗过得太过辛苦,看不见又听不见,想想都很绝望,如果真是这样,她宁可林朗和林唯一能继续共存,她可以放弃和林朗在一起,只求他不要坠落到无声的黑暗中,依旧能看见、能听见这个世界。   下午四点,俞红和单文晖回来了,谭苏午睡结束,五个年轻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开会,讨论晚上的行动。   他们建了个微信小群,俞红把拍到的照片发到群里,又给他们详细讲述下午的经历。   谭苏、林唯一和攸晴认真地看过照片,俞红拿出纸笔,给他们画D07栋小楼及附近的平面图,边画边说:“我看过了,大多数窗子都在监控范围内,三楼朝西有个小露台,就是这儿,那边是监控盲区,可以从那儿进。”   林唯一感到奇怪,问:“三楼?怎么进?”   谭苏说:“这你不用管,我们这儿有个猴,到时候保证能让你从大门进。”   林唯一:“猴?什么猴?”   攸晴:“……”   单文晖说:“那个房子的设备平台都在北面,看不见,不知道空调开没开。还有,孔瑛瑛和耿赫的车都在门口,人应该在屋子里,可敲门没人应,电话也没人接,有点古怪。”   谭苏说:“也许是故意的,不敢接电话,也不敢开门,他们没想到会有人找上门去。”   单文晖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晚上跑一趟就知道了。”   俞红说:“不能从小区走,要从公园进,我们去打听过,那是个免费公园,晚上十点会锁门,每天七八点还有人在里头跳广场舞,很热闹,八点多进去,没人会注意。”   谭苏说:“行,那我们就等到八点,进公园。”   接下来,他们继续就晚上的行动讨论起种种细节,林唯一没发表意见,有一种置身谍战片的错觉,只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像在做梦。   攸晴看出他在走神,拉拉他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没事。”林唯一说,“就是……林余之一直没消息,突然说找到了,我都不敢相信。”   “是小二给的线索。”攸晴小声说,“你爸爸都还没找到林余之呢,等我们见到林余之,你就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过来,这事不能瞒他,你得好好对他解释。”   林唯一垂着眼睛,说:“我知道,我不会让林余之有事的。”   日头渐渐西沉,城市里华灯初上,窗外不再有毒辣的太阳,五个年轻人在房间简单地吃过快餐,等到夜幕彻底降临,一个个换上深色衣裤,带上背包离开酒店,去往与名都岚雅郡一河之隔的市民公园。   ——   夏天晚上的公园果然比白天热闹,大门进去就是个广场,广场上有不少纳凉、散步的市民,广场舞小团体都有好几个,还有一些卖玩具的小商小贩,大声地对带着孩子的家长吆喝。   五个人一起行动太过招摇,他们就分成三拨,俞红和谭苏走在最前面,林唯一和攸晴居中,单文晖独自殿后,同时密切地关注着林唯一。   攸晴和林唯一并肩穿越广场时,看到一个卖气球的小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林唯一问:“你在看什么?”   攸晴指指那个小贩,笑着说:“你还记得那个气球吗?你送我的,熊二。”   林唯一冷冷地看着她,攸晴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说:“对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林唯一笑笑,“后来呢?那个气球去哪儿了?”   攸晴食指向天:“飞走了。”   林唯一问:“要我再给你买一个吗?”   “今天就算了。”攸晴背着沉重的双肩包,用手扯了下背包带,说,“一会儿要干活呢,带着气球多不方便,下次吧。”   林唯一说:“行吧,熊二气球,我记住了。”   三拨人绕过广场后,从不同的路靠近名都岚雅郡,最终在河边会合。   隔着那条七八米宽的景观河,他们能看到对岸栋栋别墅楼的灯光,单文晖指着一栋角落里的小楼说:“那就是D07。”   D07没有亮灯,孤零零地隐没在夜色中,林唯一心情复杂地望着它,视线落在三楼窗户,忧心地问:“怎么过去?”   俞红往右边一指:“那儿有个桥,可以走过去,不过进小区要翻栏杆,放心吧,我们这么多人呢,肯定能帮你翻过去。”   林唯一:“……”   他知道,除他以外,其余四人都身手不凡,翻栏杆这种小事根本不在话下,可林唯一很想问问俞红:会翻栏杆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为什么要用那种看差生的眼神来看他啊?   一行五人通过小桥来到河对岸,岸边只有一米宽的河堤,还种满绿植,俞红领着他们在灌木丛中穿梭,最终找到一个地方,说是从这儿翻栏杆过去,监控就拍不到。   林唯一抬头往上看,河堤与小区地面有近两米的落差,小区栏杆又有两米多高,加起来四米多的高度,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大难题。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攸晴先动了,说:“我先上。”   即使背着一个双肩包,她依旧身轻如燕,手脚分外协调地在墙上一抓、一蹬,人就嗖嗖地上了墙。来到栏杆外后,她没有停顿,抓着栏杆就攀了上去,仿佛地心引力不存在,看得林唯一目瞪口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攸晴的本领,女孩轻轻巧巧地从栏杆上跳落,人已经进了小区里,隔着栏杆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沿着她的路线上去。   第二个上的是俞红,也是不用人帮忙,第三个上的是单文晖,爬上墙后,他回身招呼林唯一:“上来,我拉你。”   林唯一有点儿热血上涌,看过两个女孩爬墙,觉得很简单啊,他也可以!   可是实际行动以后,他的身体告诉他:不,你不可以。   谭苏在下面托着林唯一的屁股,单文晖在上面拉他,就这样上拽下托,林唯一都使不上力气,颇为狼狈地吊在半空中,把栏杆内的攸晴急得团团转,只得又翻出栏杆来帮忙,和单文晖一起拉着林唯一,才把他拉到栏杆外。   林唯一浑身是汗,累得差点虚脱,看看那两米高的栏杆,犹如天堑一般,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说:“要不……我试试从小区大门进去?我真的爬不上去。”   “试一下,我们会帮你的。”攸晴抹掉额头上的汗,“林唯一,林余之就在里面,他在等你!你可以的!”   林余之就在里面,在等着他……听到这句话,林唯一的心情更加复杂,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说:“好,我试试,我真的……不会爬墙。”   谭苏万万没想到,就是爬个墙和栏杆,他们居然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全用在林唯一身上。   他们还不敢搞出太大的动静,叫也不好叫,说话都很小声,就是这样,一直到九点多,五个人才全部翻过栏杆,来到小区里面。   林唯一瘫在地上咻咻喘气,攸晴蹲在他身边,拿纸巾帮他擦汗,问:“你怎么样?心脏有没有难受?”   林唯一翻着白眼,抬头看向夜空,摇头道:“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原地休整十分钟,林唯一才活过来,被单文晖拉着来到D07栋小楼的西面,夜深人静,他们听到了小楼北面传来的空调室外机组的声音,内心都很振奋——开着空调,说明屋里有人,他们没有跑空!   攸晴搓搓手,抬头观察外墙,研究路线,最终目标是那间有着玻璃移门的三楼露台,小声说:“问题不大,我去了。”   谭苏说:“注意安全。”   攸晴向他们比个“OK”,后退几步,突然助跑加速,手往墙上一扒,脚在墙面上一蹬,人就窜上了墙。   她都没穿什么特制的衣服,身上就是普通的黑色T恤和黑色运动长裤,脚上也是一双普通的运动鞋,林唯一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攸晴已经徒手爬上二楼,又爬上三楼……   ——我们这儿有个猴。   林唯一瞪大眼睛,微张着嘴,心想,还真是……贴切啊。   攸晴来到D07小楼的三楼露台上,蹲下//身来,把耳朵贴在玻璃移门上倾听里头的动静,什么都没听到。   她卸下双肩包,从里头拿出一台便携式玻璃打孔器,这玩意儿可以在玻璃上快速打孔,再把手从孔里伸进去打开门锁,电影里有不少特工和窃贼用过这种工具。   这东西的缺点是不能消音,攸晴倒是不怕被人听到动静,只要她速度够快,进门后就跑去一楼开门,让谭苏他们进来,五个人面对孔瑛瑛和耿赫绝对能占据上风,接着再找到林余之,确保他的安全后,立刻通知林海东,这样一来,哪怕有邻居报警,他们也不怕。   将过程在心中模拟了一遍,攸晴打开开孔器,“嗡嗡”声瞬间响起,她对准玻璃门上门锁旁的一块玻璃,冷静地把刀头贴了上去。   ——   晚上九点半,林海东还在公安局等消息,一个警察突然急匆匆地跑进办公室,大声说:“林董!有线索了!”   林海东猛地起身,问:“什么线索?”   警察说:“就在刚才,有人报案,说他们的女儿孔瑛瑛失踪了,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电话关机,车子也找不到,然后我们的刑侦人员就去查这个孔瑛瑛,发现她名下有套房,是别墅!在名都岚雅郡,可是报案的那对老夫妻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孔瑛瑛名下有一套别墅!林董,孔瑛瑛啊!瑛瑛!这也太巧了吧!”   即使林海东没有刑警的办案直觉,也觉得,在这种时候,一个叫“瑛瑛”的女孩突然失踪,不是巧合。   他当机立断,说:“把孔瑛瑛的照片拿给葫芦看,问问他是不是这个瑛瑛。”   警察说:“好!”   林海东又思考了一下,想起邹敏对他说,这天早上林唯一跟着班里同学来虹城旅游,立刻对助理说:“这事儿不寻常,唯一现在就在虹城,我们先去找他。”   一行人即刻离开公安局,去到林唯一下榻的酒店,林海东已经从邹敏那儿得知林唯一住的房间号,直接领着人上到对应楼层,在走廊上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王胜。   看着林海东领着七八个人快步走来,王胜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真的很难写,但写得也很过瘾,有点儿不舍得完结,第一次写这种“大场面”,祈祷能顺利完成!   —— 第67章 、背叛   “林先生, 您怎么来了?”王胜没接到林唯一的通知,想不通林海东为何会突然过来,守在套房门口, 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我来找唯一。”林海东沉声道, “小王, 辛苦了,开门吧。”   王胜哪里敢开门,惊得后背冒汗,说:“小林先生已经睡了,这么多人进去……不太好吧?”   林海东这几天心力交瘁, 勉力维持着仪态,摆摆手说:“他们不进去,就我进去,我找唯一有事, 小王,赶紧开门。”   王胜没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刷卡开门, 林海东的助理和保镖们都留在走廊上, 他独自一人进到房里, 看到客厅里的华庆国, 问:“唯一在卧室?”   华庆国早已吓得半死, 点点头, 不敢多说一个字:“是。”   林海东径直走进卧室,又问了一句:“小单呢?”   华庆国:“也、也在里面……”   卧室里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1米8宽的大床上被子铺开, 有人在睡觉。   林海东是真的找林唯一有事, 没想让儿子继续睡觉, 直接打开了顶灯开关,华庆国僵硬地站在门口,汗如雨下,听到卧室里传来林海东疑惑的声音:   “怎么两个人睡一个床?   “唯一,唯一,醒醒,别睡了。”   “小单?”   “唯……啊!!你们是什么人?!”   被子掀开后,林海东看到一个顶着一头滑稽假发的年轻人,显然不是林唯一!他惊魂未定,两个替身也差点吓尿,眼看着穿了帮,瞬间从床上弹起,向着卧室门夺路而逃,刚跑到客厅就被林海东带来的保镖们逐一抓住,反剪双臂摁到地上。   戴着假发的年轻人挣扎着哀嚎:“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把钱退给你们,全都退给你们!”   林海东走到他身边,一把掀掉假发,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庞,气得脑溢血都要发作,抓着假发质问王胜:“林唯一呢?!”   王胜和华庆国并肩而立,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华庆国懊恼地拍大腿:“我就说要先去通知林先生吧!”   王胜相对冷静,咽了一口口水,对林海东说:“林先生,您听我们解释。”   ——   攸晴戴上手套,把手伸进玻璃孔洞,摸到移门锁扣往下一掰,玻璃移门就打开了。   她把背包和工具都留在露台上,闪身进入屋内。   整栋小楼浸没在黑暗中,攸晴没敢开灯,打开随身带着的手电筒,四下一照,发现这是一个卧室,床上用品齐全,桌子上也有些杂物,床头柜上还插着手机充电器,像是有人住过。   她记得自己的首要任务,没在屋里多待,开门去到走廊上,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看清三楼有四扇门。   林余之很有可能在其中一扇门后,攸晴忍住去一探究竟的冲动,轻手轻脚地沿着楼梯来到一楼,摸索着打开了入户大门。   谭苏等人已经等在门外,一切都很顺利,他们进入屋内,关上房门,每个人都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   谭苏小声问攸晴:“孔瑛瑛和耿赫呢?”   “没看见,也没听到声音。”攸晴一路下来没遇到任何阻碍,也感到奇怪,“这会儿睡觉,会不会太早了点?”   这场行动原本是由林朗主导,林朗“下线”后,谭苏自动顶上成了话事人。他想了想,说:“先搜一遍,把孔瑛瑛他们控制住,再去找林余之。”   攸晴觉得有点不对,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就没反驳,谭苏已经安排起任务,对单文晖说:“晖哥,你和红姐去地下室看看,我和攸晴、林唯一搜一楼二楼,最后我们再一起上三楼。”   单文晖说:“好。”   他和俞红找到去往地下室的楼梯,两人一同往下。   谭苏率先在一楼搜索起来,攸晴不放心林唯一,要求他必须跟在她身边,三人找过客厅、餐厅、厨房、客卫,还有一间卧室,都没有孔瑛瑛和耿赫的身影。   就在这时,地下室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接着是俞红变了调的叫声:“什么人?!”   女人尖锐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攸晴和林唯一都吓了一跳,又听到单文晖的吼声伴随着撞门声:“攸晴!谭苏!下来帮忙!我们被人锁住了!”   ——   地下室入口处有一扇带栏杆的大铁门,单文晖和俞红看到铁门时就觉得古怪,普通人不会在自家买的别墅里装这样的门,像是监狱,要关住什么东西。   他们打着手电筒走进铁门,看到一条过道,过道两边有几扇门,单文晖打开第一扇,手电一照,是影音室,又打开第二扇,是个卫生间。   俞红打开第三扇门,发现空间很大,摆满货架,像个储藏室,手电筒的灯光照不到全貌,两人只能走进房里,单文晖去摸墙上的照明开关,“啪嗒啪嗒”按了几下后,灯都没亮。   他心中警惕,对俞红说:“小心,有点不对劲。”   俞红吸吸鼻子,问:“你闻到味道了吗?像是尿骚味。”   单文晖说:“闻到了,这儿可能有人。”   突然,黑暗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把俞红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靠到单文晖身上。两人绕过杂物架,单文晖拿起手电往前照,惊讶地看到角落里躺着两个人,都被五花大绑,嘴上还贴着胶布,其中一个一动不动,另一个像是发现了他们,拼命地扭动起来,那奇怪的声音就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俞红掩住鼻子,尿骚味就是从这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么看来,他们被绑的时间估计不短。   “耿赫?”单文晖终于看清那人是谁,正是耿赫,那另一个应该就是孔瑛瑛。他察觉不妙,刚要转身出去,就听到入口处的铁门“砰”地被人合上了。   他和俞红快速跑回铁门边,发现铁门上已经被挂上大锁,门外的人早就没了身影,俞红抓着铁门怒喝:“什么人?!”   单文晖撞着铁门,朝楼上大叫:“攸晴!谭苏!下来帮忙!我们被人锁住了!”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大喊大叫,都没人下来,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单文晖终于知道自己中计了,真荒唐啊!堂堂前特种兵,居然中了这种最简单的调虎离山计。   几个月前,林唯一和攸晴在悦来国际的电影院看电影时,单文晖也待在影厅。   他躲在角落里看完了那部动画电影,此时意外发生,单文晖脑子里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谁是兔子?   令他稍感安慰的是,俞红还在他身边,看那焦急懊恼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单文晖冷静下来,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失望地发现地下室没有信号,可能是被人做了技术上的处理,他们与外界失联了。   ——   攸晴和林唯一听到俞红和单文晖的喊声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地下室帮忙,没想到,谭苏拦在了他们面前。   他拿着手电筒,白光从下往上映照着他的脸,照出了一种鬼片的惊悚效果,攸晴毛骨悚然,觉得此时的谭苏变得特别陌生,他眼神阴郁,下巴往楼梯一摆,冷冷地说:“别管他们,上楼去。”   单文晖还在“哐哐”撞门:“谭苏!攸晴!林唯一!你们没事吧?屋里有别人!耿赫和孔瑛瑛都被绑在楼下!我们被埋伏了!”   攸晴呆呆地看着谭苏,难以置信地问:“你骗我?”   “上楼去,别让我重复第三遍。”谭苏显然没把攸晴和林唯一放在眼里,“有人在等你们,我们翻了太久的墙,人家估计都等急了。”   林唯一不像攸晴那么意外,居然有点儿想笑,见攸晴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主动拉起她的手,说:“走吧,上楼去,人家千【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辛万苦地把我们骗过来,总不能让人失望。”   攸晴脸色发白,心如死灰,转头看了眼林唯一,又去看谭苏,谭苏晃晃手电筒,说:“别那么紧张,放心吧,他不会死的。”   “他”是指谁?林唯一,还是林余之?   在谭苏的“押送”下,攸晴和林唯一没再反抗,乖乖地走上楼梯。   地下室里传来一阵阵金属撞击声,还有单文晖的破口大骂:“谭苏我草你妈!你个王八蛋要是敢动林唯一一根头发!老子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放我出去!谭苏!攸晴!放我出去——”   ——   几辆轿车在夜色中快速行驶,车里坐着林海东及他的随行人员,王胜和华庆国也被带上了,当然,少不了警车和救护车。   他们的目的地是名都岚雅郡,车程需要近一个小时。林海东频频看表,心急如焚,这一趟虹城行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关心林余之的死活,只希望林唯一能平安无恙。   再完美的心脏,也只是一颗心脏,没了可以再找,林唯一要是没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行驶中,林海东给邵骏打了个电话,说:“邵院长,今天晚上麻烦你做好手术的准备,可能需要你来一趟虹城。”   ——   从一楼到二楼,再从二楼到三楼,攸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走得最艰难的一段楼梯。   她被林唯一牵着手,能感觉到两个人的手心都在冒汗。   前路茫茫,人心叵测,攸晴猜到了,这应该是柳翠交给谭苏的任务,谭苏估计也是无力反抗,毕竟他弟弟的命一直被柳翠攥在手里。   但攸晴依旧感到愤怒,觉得这不是背叛的理由!   做人要有基本的底线,要有是非观,不能因为柳翠对他们有恩,就什么都去帮她做!那和傀儡、伥鬼有什么两样?   攸晴心想,如果林唯一或林余之因为这趟旅程而出了意外,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柳翠,不会原谅谭苏,更不会……原谅自己。   他们来到了三楼走廊,四扇门,一扇开着,是攸晴打开的,另三扇关着,谭苏走到最右边的一扇门前,打开门,说:“进来吧。”   攸晴站着没动,林唯一拉拉她的手,语调竟透着轻快,说:“走吧,我们去见林余之。”   攸晴浑身一震,瞪大眼睛看向他,林唯一冲她挤挤眼睛:“走啊,林余之就在里面,在等我们。”   攸晴镇定心神,被林唯一拉着手,跟随谭苏进到屋里。   谭苏打开房里顶灯的开关,灯光骤亮,让在黑暗中待了很久的攸晴和林唯一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接着,他们就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三人当场石化。   攸晴想象过无数遍,林余之到底长成什么样。她想,对方是林唯一的同卵双胞胎兄弟,林唯一长得这么好看,林余之再丑,应该也丑不到哪里去。   然而,此时此刻亲眼见到林余之,还是颠覆了攸晴有生以来所有的认知。恐惧感从心底深处止不住地滋生蔓延,她的左手死死抓住林唯一的右手,指甲掐进了他的掌心,右手则捂住嘴,拼命忍住才没叫出声来。   林唯一也惊呆了,头皮炸开,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即使是早有准备的谭苏,在看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时,都倒吸一口凉气,脏话脱口而出:“卧槽!这是个什么东西?!”   没错,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攸晴也很想问,那真的……是个人吗?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孽缘   林余之出生时, 林海东根本没想过给他取名字。   那是个不被期待的小孩,他能够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是托了林唯一的福。   林海东坐在车里, 思绪飘回二十三年前。   当时, 他和邹敏已经结婚八年,八年里,他们从不避孕,邹敏却始终未能成功怀孕。   夫妻俩并不讳疾忌医,很积极地去医院寻求医生的帮助, 做过各种检查后,医生告诉他们,男方女方都没有问题,多年不孕, 可能和心理压力、工作强度有关,如果自然受孕有困难, 可以试一下试管婴儿。   邹敏听从医生的吩咐, 减少了工作量, 并且真的去做了试管婴儿, 从三十二岁做到三十五岁, 每一次移植胚胎都充满期待, 每一次又都是以移植失败而告终。一次次的失望, 对她的身体和精神打击巨大,甚至产生了抑郁情绪。   大姐邹婉只比邹敏大两岁,一双儿女已经十来岁, 彭依兰甚至上了初中。   小妹邹静的小孩也快要上小学, 还有弟弟邹培琛, 比邹敏小了足足十岁,结婚不久就生下了儿子邹景飞。   每次家庭聚餐,老母亲都会拉着邹敏的手,叹气道:“唉……我们阿敏样样都美满,怎么就是没有孩子呢?”   还有些亲戚会来给邹敏介绍不孕不育科的医生,甚至介绍各种乱七八糟的偏方,什么吃活虫、吃活蛙、喝符水,听着就让人犯恶心。   邹敏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可看着姐弟妹的孩子牙牙学语、健康成长,心里还是羡慕得要命。她想,她和林海东心意相通,琴瑟和鸣,事业发展也颇为顺利,为什么就是得不到一个孩子呢?   三十六岁那年,邹敏出差时听说当地有间寺庙求子十分灵验,便专程前往,供奉了一大笔香火钱,诚心诚意地跪在佛祖面前许愿,不求其他,只求一个孩子。   从那个城市回来不久,奇迹发生了,邹敏的例假迟迟不来,去医院一查,竟是怀了孕,还是自然受孕!   可想而知,当时的邹敏和林海东是有多么喜悦,去产检时,医生又告诉他们另一个好消息,说邹敏怀的是一对双胞胎,有两个胎心!   多年以后,邹敏偶尔回想起那几年的经历,会觉得世间诸事皆有因缘,比如她明明求的是一个孩子,结果却怀了两个,这就不对了,多出来的这个孩子,属于孽缘。   好消息到邹敏查出怀的是双胞胎后戛然而止,接踵而来的全是坏消息。   医生让邹敏做好减胎的准备,说有一个孩子健康状况不太好,要等到孕十二周左右,才能确定是否减胎。   到了孕十二周,邹敏提心吊胆地去产检,躺在床上做B超时,女医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另一个实习医生在边上学习,看着屏幕上胎儿的影像,诧异地问:“那是什么?是……肿瘤吗?”   “不是肿瘤。”医生看向邹敏,触碰上一双忐忑不安的眼睛,想了想,让实习医生离开B超室,又把林海东叫进来,郑重地告诉他们,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她怀疑邹敏怀的是一对——连体婴。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把林海东和邹敏打得措手不及。医生告诉他们,连体婴的产生概率很小,五万至十万次怀孕中才会有一例,而大多数连体婴会在胚胎期因为优胜劣汰而直接死亡,能活着分娩下来的概率只有1/200000,且大多都无法存活。   这也就是为什么,某个城市某个医院给一对连体婴实行分离手术,都会上社会新闻的原因。   邹敏不信,拉着林海东去彦城其他几家大医院做检查,结果没有反转,医生们的结论都一样。   绝大多数医生都建议邹敏“终止妊娠”,那么冰冷无情的一句话,直接把她从天堂打下地狱。只有一位女医生在了解到邹敏艰辛的求子路后,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回家以后,邹敏天天以泪洗面,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一直没把怀孕的消息公开,弟弟妹妹都不知情,只告诉给最亲近的大姐邹婉。确认自己怀的是一对连体婴后,邹敏找大姐倾诉,邹婉听完以后,毫不犹豫地说:“那肯定要打掉啊!连体婴?那是怪胎啊!要是生下来不能分离,你和海东以后还怎么做人?”   邹敏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姐,说:“有个医生说,连着的位置不大,理论上可以分离。”   邹婉问:“连着的位置是哪里?”   邹敏指指太阳穴,说:“脑袋,后脑勺。”   邹婉听得气血上涌,差点晕倒:“你疯了吗?脑袋相连?怎么分离?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掉的呀!阿敏,趁你现在月份还小,赶紧把孩子打掉!好好调养身体再要一个!你现在能怀上,说明你和海东没问题,以后也能怀上的!你才三十六,年纪一点都不大,真的你听我的准没错,千万不要犯傻啊!”   林海东也劝妻子打掉小孩,可邹敏就是下不了决心。   她觉得这孩子来之不易,是求神拜佛后才要上的,如果打掉他,佛祖会不会生气?   她真就是犯了傻,钻了牛角尖,想起女医生说的话,两个孩子里,一个发育得很健康,另一个发育畸形,即使生下来也无法存活。至于分离手术……理论上可以进行,肯定是只保一个,不过也要做好两个都没了的思想准备。   纠结几天后,邹敏下定决心,生下这两个孩子。   她对林海东和邹婉说,家里没有经济负担,可以寻求最好的医疗支持,只要孩子能顺利出生,就想办法给他们做分离手术,保一个,弃一个。   如果两个都没法活下来,那也是孩子们的命,至少,她问心无愧了。   邹婉坚决不同意,还是想劝二妹打掉小孩,林海东一开始站大姐,也劝妻子放弃小孩,以后再要一个,可等到邹敏怀孕十五周,林海东看到了B超影像,他的想法也开始动摇。   医生指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告诉他:“头,躯干,四肢,都发育得很好,除了脑袋上的那个畸胎,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   那个孩子在动,像是在吃手,小脚还会蹬,林海东的心尖儿变得特别柔软,抓着妻子的手,问:“阿敏,你真的……哪怕两个都保不住,也想试一下吗?”   邹敏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用力点头:“海东,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相信他能活下来!你看,他长得多好。”   林海东倒戈了,把邹婉气得差点吐血。   孩子就这么被保了下来,除了邹婉和林老爷子夫妻,无人知道这件事。后来的几个月,怕彦城的医生走漏消息,邹敏在公公的安排下,定期去杨山三院接受产检,经手的医生护士都是林老爷子信得过的人。   孕二十周时,邹敏和林海东又得知了一个坏消息,那个健康的孩子疑似心脏有问题。邹敏都麻木了,医生们倒是比较乐观,说这种程度的心脏病,在孩子出生后可以治愈。   邹敏和林海东商量了一下,选择相信医生,相信现代医学。   那一年的七月,邹敏挺着大肚子去了杨山,住在公婆家待产。   十月九号,怀孕三十六周时,她在杨山三院接受了剖腹产手术,诞下两个孩子,都是活胎。   林海东和邹敏给孩子取名叫“唯一”,把小小的林唯一抱在怀里时,邹敏泪如雨下,对他说:“我的唯一宝贝,妈妈一定会让你健康地活下去。”   林唯一长得特别漂亮,头发乌黑浓密,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小婴儿时就能看出有一个挺拔的小鼻子,还有一张薄薄的小嘴,一逗就会笑。   然而,因为先心病的影响,他的皮肤呈青紫色,看着有点吓人,但和他身上另一处更吓人的地方相比,这属于小巫见大巫,林唯一最吓人之处……还是他脑袋后面连着的那个畸胎。   那是个活胎,有头发有五官,会吃奶要排泄,他的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和林唯一相互独立,即使林唯一吃饱了,他也会感到饥饿。   肚子饿了,他就掉眼泪,但发不出哭声,只会从喉咙里溢出一种瘆人的声音,“呼哈呼哈、呼哈呼哈”,每一次听到,都让邹敏寒毛倒竖,心惊肉跳。   她不喜欢那个小孩,岂止是不喜欢,分明是害怕他!   她不敢看他,不敢碰他,更不敢给他喂奶,每次在抱林唯一时不小心看到另一个孩子,都会吓得大哭起来,哭喊着:把他挡住!把他挡住!我不要看见他!   邹敏因为这个畸胎而有了产后抑郁,林海东不敢轻视这件事,便想了个办法,做出一块大布,中间挖了个洞,每当邹敏抱着林唯一喂奶时,林海东会用布把另一个孩子罩起来,大洞里只露出林唯一的小脸,让邹敏可以忽略另一个孩子的存在。   那个孩子从未喝过母乳,出生以后就靠奶粉过活,林海东用奶瓶给他喂过奶,看到他时,心理压力特别大,想到这是自己的种,都要自我怀疑了。   后来,给这个孩子喂奶、清理屎尿的工作就交给了牛德旺。牛德旺做事很细心,只是在当时,他并没有投入太多感情,因为知道这个孩子在分离手术后一定会死,对待他时就把他当成一只小猫小狗,能养活了,别让他连累林唯一就行。   他管孩子叫“小宝”,一开始看到他也会感到害怕,时间久了,看习惯了,也就不怕了,还多了几分同情和怜爱。   牛德旺总是对林海东说:小宝也只是个小孩子呀,你们不要怕他,他也不想长成这样。   彦城的亲友们赶来杨山探望邹敏时,邹敏借来一个睡在保温箱的早产儿,当做林唯一给大家看。   没有人因此起疑,早产儿长得皱巴巴,几个月后,邹培琛、邹静等人都忘记了他的长相。   后来的一年,邹敏就一直待在杨山,为了保密,他们连月嫂、保姆都没请,林老爷子夫妻和牛德旺一齐上阵,帮邹敏照顾两个小孩。   那些挖过洞的大布成了邹敏给林唯一拍照时的专用道具,只要把布罩上,就不会看见另一个孩子。   所以,林唯一婴儿时拍过不少照片,在亲友们眼里,小唯一长得越来越胖,越来越漂亮,笑起来的样子能把人萌化。   谁都猜不到,在林唯一的笑脸背后,还藏着一张被布罩着的怪异脸庞,他永远面无表情,不分喜怒,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在林唯一被仰面抱起时,他只能面朝地板,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医生们一直在制定分离手术的方案,邹敏觉得这事儿刻不容缓。林唯一一岁了,长了牙,开始学说话,小腿蹬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脑袋后面连着的那个畸胎,他连坐起来都很困难,平时只能侧身而睡,更别提站立了。   在林唯一一岁零四个月大时,医生们终于定下分离手术的时间,在那一年的春节后、元宵前。   手术前,邹敏和林海东签下一大堆文件,被告知,因为两个孩子是头部相连,尽管连接面积不大,头骨和脑神经还是有交叉共用的情况,手术结束后,林唯一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存活的前提下,致残率有百分之八十,另一个畸胎的存活率则为零,一切只能看命。   那一场手术耗时五个多小时,从出生以后就一直紧密相连的两个小男孩,终于被彻底地分开,放到了两张手术床上。   医生割下了畸胎的部分头骨和头皮,移植给了林唯一,畸胎的头部就变得鲜血淋漓,医生们简单地给他做过缝合,再也没去管他,全员投入到对林唯一的后续抢救中去。   畸胎也被打了麻药,孤零零地睡在手术床上,后来,有个医生过去看了眼,测过他的呼吸和脉搏,觉得他死了,就去询问林海东,这个孩子要怎么处理。   林海东说:“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地安葬他。”   医生就拿了块布把孩子一包,交到林海东怀里。那孩子原本就没人样,这会儿血淋淋的更加吓人,林海东哪里忍心细看,摸了摸鼻息,觉得他的确没了呼吸,立刻去寻找一直等在手术室外的大姐邹婉。   林海东要守着妻子和儿子,脱不开身,就拜托邹婉联系牛德旺,把死掉的孩子送到林老爷子家里去,说那边会后续处理。   邹婉接过孩子,也是不敢看,找了个纸盒把孩子放进去,丢到汽车后备箱,开着车就去了林家老宅。   林海东想象不出,当邹婉、林老爷子和牛德旺发现那孩子还活着时,该有多么惊慌,也想象不出,牛德旺和林老爷子夫妻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会选择留下那个孩子,藏在阁楼里偷偷抚养,还不告诉他!   他们甚至给那孩子取了个名,叫林余之。   分离手术后,林唯一成为那存活的百分之三十,又在那百分之三十里幸运地成为了百分之二十。   他没有残疾,扛住了手术后各种凶险的并发症,与父母一起迈过一个个难关,最终成功地活了下来,还在四岁那年接受针对先心病的开胸手术,算是长成了一个普通小孩,一个既漂亮又富有的普通小孩。   畸胎的DNA和林唯一一致,他的头骨和头皮顺利地移植到林唯一头上,一点都没有排异反应,连带着那些毛囊全部成活,让林唯一长出一头茂密的头发。   只是,他的后脑勺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几道疤痕,从那以后,他不得不开始留长发。   小时候的林唯一什么都不懂,觉得留长发像女孩,非常排斥这件事,一直到小学三年级,邹敏才告诉他,让他留长发是为了遮挡后脑勺的手术伤疤。   伤疤是怎么来的呢?   是为了切掉脑袋里的一个瘤。   噢!林唯一明白了,原来,他的脑袋上曾经长过一个瘤。   四岁时的开胸手术没能让林唯一的心脏病痊愈,后来,邵骏成为了他的主治医生,九岁时,邵骏建议林唯一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他很自信,说有很大的把握能让林唯一痊愈。   邹婉从邹敏那里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心里一动,找了个机会去向邵骏咨询,问他:假设林唯一有个同卵双胞胎兄弟,移植对方的心脏,是不是会比移植陌生人的心脏要来得好?   邵骏当时眼睛都亮了,激动地说:那肯定啊!同卵双胞胎器官移植!手术成功的把握基本就是九成九啦!   于是,邹婉就向邵骏承诺,给他赞助一笔数额巨大的科研经费,要求就是邵骏必须对他们的计划保密。   她开车带着邵骏去杨山,让他见到了藏在阁楼里的——林余之。   ……   攸晴和林唯一站在房间里,呆若木鸡地看着床上的那个“人”。   他没穿衣服,就那么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护理床上,肤色苍白,身量很小,因为……他没有四肢。   一个头,连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躯干,那躯干的体积和一个篮球差不多大,本来该长着手脚的位置都只长着一颗肉瘤,连生//殖器和肛//门都是畸形的。   攸晴把视线移到他的脑袋上。   他头上皮肤坑坑洼洼,大片头皮没长头发,长出来的地方也是稀稀拉拉,还有着一些类似疥疮的东西,看着非常恶心。   他的双眼半睁半闭,能看出眼底都是白翳,没有光彩,他微微地张着嘴,嘴上罩着氧气罩,胸腹部阵阵起伏,正在规律地呼吸。   有研究表明,很多人会害怕类人型的非人类,比如洋娃娃、外星人、丧尸、鬼怪……   还有很多人会害怕非人形的真人类,就比如……眼前的这个“人”。   攸晴相信,林余之要是出现在公众面前,绝对会引得众人尖叫奔逃,能把小孩吓出童年阴影。   她盯着林余之看了很久,突然挣开了林唯一的手,向前走出两步,离林余之更近了些。她探出脑袋,仔细地去看他的脸,发现,其实他的五官和林唯一长得有点像。   眼型,鼻子,嘴唇……形状都很像,他就是在床上躺久了,脑袋有点儿变形,耳朵也长得畸形,所以看着才叫人害怕。   林唯一站在原地没动,心脏跳得巨快,他承认,他被林余之的样子惊到了,再多的心理准备都没用,他万万没想到,林余之居然是个没有手脚的怪胎。   恍惚中,林唯一想起他打给邵骏的那通电话。   他说:你不用透露他具体的情况,我知道他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我就是想问……比如,他能结婚吗?   邵骏说:不能!肯定不能!你相信我,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事!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看看封面,那是一朵并蒂莲。(封面早已剧透hhh)   另,有聪明的妹子早就猜到了,但应该没猜得这么具体,啊,我终于写到这里了!   —— 第69章 、主角   这是三楼的主卧, 面积很大,带着卫生间。   朝南的窗户上装着金属栏杆,是焊死的结构, 没有锁, 房门一关, 整间房就变成了一个牢笼。   除了林余之躺着的护理床,以及床边那些医疗设备,房里的家具只剩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铺在地上的一张单人床垫,显得特别空旷。   那床垫只有几公分厚, 上面有草席、枕头和被子,都很脏,像是用了几年都没洗过。   是葫芦住在这儿吗?   攸晴和林唯一心里都在猜测,那个智力有障碍的男孩, 日日夜夜地陪伴着林余之,给他喂饭喂水、清理身体, 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被关在这里足足六年多, 是怎么熬下来的?   攸晴又往前走了两步, 直至站在林余之的床边。   她伸出右手, 手臂止不住得颤抖, 一点点往前伸, 食指最终触碰到他圆润却畸形的左肩骨,只碰了一下就吓得缩回来,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   那触感太奇怪了, 明明就是人的骨肉, 可因为那个位置没长胳膊, 只有一颗怪异的肉瘤,让攸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胆子还是不够大,接受能力也不够强,完全无法把眼前的怪胎和那个温柔体贴的林朗联系在一起。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攸晴哭了,因为自己的懦弱与恐惧,她觉得对不起林朗,对不起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哽咽着叫他:“小二,小二,是你吗?”   林余之当然不会回答,那双填满白翳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氧气罩里因为呼气而泛起一团白气,紧接着,那白气又因为吸气而消散,就那么周而复始,伴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就用这样的一种形态活了二十多年,思及此,攸晴再也忍不下去,双手捂住脸,站在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林唯一和谭苏一直沉默地看着她,无人去劝阻,也无人去安慰。   他们能感受到攸晴的绝望,之前的种种幻想在见到林余之的那一刻便全部破灭。林余之是个人,却也不能算是人,即使他的脑电波有波动,真的苏醒过来,他也只能永远地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无法与人交流,能面对的只有永恒的黑暗与寂静。   见攸晴哭得快要背过气去,林唯一终是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说:“别哭了,没事的,我说过我愿意与他共存。”   攸晴回头看他,含着泪问:“他现在在哪儿?”   林唯一说:“不知道,我猜他还在我身上,应该……也看到他了。”   他指指林余之,笑了一下,“估计要自闭了吧,居然长成这样,到时候你可千万别笑话他,他也要面子的。”   攸晴气得捶了他一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林唯一说:“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谭苏见这两人居然“打情骂俏”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咳咳,我说你们……”   话还没说完,一道慵懒的女声突然在室外响起:“见完了吗?见完了,我们就要干正事了。”   攸晴、林唯一和谭苏同时转头,看到一个女人缓缓走进房间。   她个子高挑,容貌美艳,看不出年纪,长卷发束在脑后,穿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紧身劲装,衣服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腰身格外纤细。   进门后,她关上门,还落了锁,一双美目瞄向谭苏,语气里透着不满:“怎么来这么晚?不是说八点半就能到么,这都十点多了。”   谭苏瞪了林唯一一眼,咕哝道:“爬墙耽误了点时间。”   攸晴在听到谭苏说“有人在等你们”时,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可真的见到她本人,见到那双漂亮却冷漠的眼睛,一颗心还是会习惯性地被恐惧震慑,脱口叫道:“翠姨。”   林唯一是第一次见到柳翠,却并未关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手里提着的那个男人身上。   没错,柳翠手里提着一个男人,成年男人,她力气巨大,提着对方的后衣领,像拖麻袋一样把他拖进来,那人一点儿也没反抗,双手被缚在身后,两只脚软软地在地板上拖动,垂着脑袋,像只死狗。   柳翠把男人丢到地上,那人抽搐了一下,林唯一终于看清他的脸,震惊地叫道:“舅舅?!”   他蹲到那人身边,确认这面目全非的男人真是邹培琛,伸手去抓他胳膊,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邹培琛被折磨得很惨,已经不能用鼻青脸肿来形容,他浑身都是伤,几乎算是奄奄一息,听到林唯一的叫声后才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林唯一便呜呜地哭起来:“唯一,唯一,救救我,救救我……唯一,我从来没有害过你,真的你相信我,舅舅这辈子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哈!”柳翠冷笑着,对准他的小腹重重地踢了一脚,邹培琛吃痛,大声地咳嗽起来,林唯一又惊又怒,抬起头问:“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是谁?”柳翠拉过那把椅子,姿态优雅地坐下,翘起二郎腿,冷笑着说,“我就是一个被男人欺骗了的可怜人。”   她的视线掠过房间里的三个年轻人,又瞥了眼护理床上的林余之,转回头来对攸晴说:“晴晴,你刚才哭得可真伤心,我在外头听得心都要碎了,好在,今晚过去,一切都结束了。你记住,以后不要再为男人哭。”   攸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没听懂她话里的含义。   柳翠低头看向地上的邹培琛,说:“时间不多了,警察很快就会过来,邹培琛,你不是想要林唯一死吗?喏,他现在就在这儿,你可以动手了。”   攸晴和林唯一都惊呆了,搞不懂柳翠和邹培琛的恩怨,关林唯一什么事。   谭苏也皱了皱眉,攸晴几乎是本能反应,快速地拦在林唯一身前,低声说:“你快跑,我拦着她。”   林唯一看向林余之,说:“没用的。”   他自然不会跑,多简单的道理,他跑了有什么用?还有一个林余之躺着呢!   邹培琛身子蜷成一只虾米,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咳出几口血沫,刚才那一脚踢得很重,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踢碎了,还是忍痛反驳:“我没有!我从没想过让他死!是你要杀他!从头到尾都是你要杀他!”   柳翠豁然起身,一脚踩到他的左小腿上,尖叫道:“是你说林唯一死了你就会离婚娶我的!是你亲口说的!你说了十年!十年!”   邹培琛惨叫起来:“啊啊啊——”   攸晴和林唯一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柳翠瞄向攸晴,见她挡在林唯一身前,双目圆瞪,像一只愤怒又戒备的小母狮,变脸似的收起那癫狂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晃着肩膀说:“看把你紧张的,我是和你们开玩笑呢。晴晴,你那么喜欢林唯一,他也喜欢你,我怎么舍得让他死?现在老天爷开眼,给了他一个替身,也好让我了结这段几十年的恩怨。”   她从左大腿外侧的束带里掏出一把匕首,蹲下//身割断缚住邹培琛双手的麻绳,刀锋锋利,那么粗的绳子一割就断,接着“当啷”一声,把匕首丢到邹培琛面前,冷冷地说:“去杀掉床上那个人,我就放过你。”   说完这句话,柳翠又看向谭苏,“谭苏,拿个手机,把过程都拍下来。”   谭苏:“……”   攸晴觉得柳翠疯了,试图劝她:“翠姨,翠姨!你冷静一点!杀人是犯法的!你和这个人有什么矛盾你们自己去解决,不要去伤害林唯一和林余之,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柳翠仰起脖子大笑,“哈哈哈哈……他们无辜吗?可能吧,是挺无辜的,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怒从心起,又狠狠地踢了邹培琛一脚,指着他说,“这个人从我十七岁就开始骗我,说爱我,说要和我结婚,我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结果呢?他转头就娶了那个姓李的女人。后来他继续骗我,说他那叫联姻,是为了给将来做董事长做准备,还说只要林唯一死了,他就会离婚娶我,我居然信了,我居然信了!哈哈哈哈哈……”   笑到后来,她垂下了头,看向邹培琛的眼睛里燃烧起熊熊怒火。   在每个人的人生中,自己才是主角。   柳翠也一样,她对邹培琛一往情深、忠心耿耿,忍辱负重几十年,为的就是他那句承诺。   他嫌她不够漂亮,她就去整容。   他嫌她名字太土,她就去改名。   他想要在集团里寻求蔡建兴的帮助,就把她当成礼物,送上了蔡建兴的床。   他要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需要仰仗她家里因着武馆而积聚起来的灰色势力,就会甜言蜜语地来哄她,让她去帮他做事。   她高中毕业就跟着他去到北城,跟了他整整二十二年,那爱意卑微又浓烈,即使他结了婚,有了小孩,她都没离开他。   她甚至,为他打掉过两个孩子。   因为邹培琛需要她的助力,就一直给她画饼,他再也找不到像她这么傻又这么能干的女人了!他后来找了个借口,只是在当时,柳翠不知道那是借口,邹培琛对她说:我那小外甥林唯一有心脏病,活不久,他是林海东和我二姐的独生子,将来东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他不死,我这颗心就定不下来。只要他死了,我立刻和李耀珠离婚,和你结婚,小翠啊,以后,东敏集团就是我们的了。   邹培琛大概就是随口说说,柳翠却听进了心里,一直到林唯一九岁,她都在等林唯一病发而亡,结果没等来他的死讯,却等来他要做心脏移植手术的消息。   柳翠决定不等了,选择自己动手。   第一次袭击就是在海边,柳翠有水下闭气七八分钟的本领,她从距离那片沙滩很远的地方下水,一路潜泳过去,在海水中找到了正在快乐玩耍的林唯一。   她抓住了小男孩的脚,把他往水里拽,林唯一吓坏了,大力挣扎起来,很快就心脏病发作,晕了过去。   保镖们发现了小林公子的异常,划着水向这边赶来,柳翠没有继续动手,默默地潜泳离开,后来她得到消息,林唯一没死,被救活了。   后来的几年,她一直致力于杀掉林唯一,林唯一的心脏病成为了她的灵感,她就没选择那种直接的、过激的方式,只采用一些诡异的“袭击”,想要吓死他。   林海东和邹敏怎么查得出来呢?他们怀疑过邹培琛,怀疑过蔡建兴,怀疑过那些商业对手,可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查到,因为那些事的确不是他们做的,全是柳翠一个人的行为。   一直到林唯一十三岁那年,他被林海东的商业对手派人绑架,事情闹得太大,林海东升级了对林唯一的安保措施,柳翠很难再下手。   那一次,邹培琛怒气冲冲地来找她,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质问道:“你疯了吗?居然找人去绑架林唯一?他要是死了,林海东能放过我们吗?”   柳翠抚着脸颊震惊地看着他,意识到,原来邹培琛什么都知道。   男人多虚伪啊,他知道那些“袭击”都是她干的,但他不说,就冷眼旁观,默默地等待着“好消息”。   柳翠说:“不是我干的。”   邹培琛一脸的鄙视:“你少来这套!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干的?你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刘翠,我告诉你,咱俩完了!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自己想想这些年你干的事,你是在帮我吗?你他妈的就是想害死我!”   那一年,邹培琛四十岁,刚刚爬上北城分公司总经理的位子,在外人面前,他和李耀珠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在公司里,他呼风唤雨,如日中天。   他不需要柳翠了,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可以彻底地甩掉她。   从那以后,邹培琛就很少再回彦城,柳翠消沉了一段时间,转头搭上了蔡建兴。   两年后,她领养了攸晴。   柳翠对邹培琛的爱消失了,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恨。   阴差阳错的,她查到林唯一有个被藏起来的孪生兄弟,心里就有了另一个主意。   她想让林唯一成为东敏集团的董事长。   她要彻底地毁掉邹培琛。   这就是柳翠的剧本,谭苏、俞红、攸晴、林唯一、林余之……全部都是配角,在这个故事里,她柳翠,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女主。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噩梦   匕首就丢在邹培琛眼前, 他的双手重获自由,颤巍巍地伸手抓住刀柄,将之牢牢地握在掌心。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邹培琛慢慢地起了身, 他头发散乱, 形容狼狈,早就没了那体面儒雅的模样,左小腿处还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胫骨、腓骨被踩断了,但他能忍住, 他手里有了匕首,这是能反抗的东西!   攸晴一直守在林唯一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邹培琛,她离林余之更近, 想着,邹培琛要是敢欺近林余之, 她一定能比他更快。   突然, 邹培琛动了, 他没有靠近林余之, 而是挥舞着匕首刺向柳翠, 嘴里喊着:“我杀了你!”   这是以卵击石, 攸晴和谭苏都明白, 柳翠擅长近身格斗,虽然是个女人,却力大无比, 使的都是杀人的招式, 连谭苏都打不过她。别说邹培琛现在小腿断裂, 浑身是伤,即使他身体健康,也绝不是柳翠的对手。   果然,几个年轻人眼睛还没眨一下,邹培琛已经被柳翠轻而易举地制服,匕首再次落地,柳翠毫发无伤,她掐住邹培琛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发出狂妄又阴狠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你想杀我?下辈子吧!”   邹培琛双脚乱颠,翻着白眼,眼看着就要厥过去,柳翠终于收手,把他丢到地上。   邹培琛又一次咳出血来,在地上痛苦地扭动。   “不见棺材不掉泪,给你看一段视频吧。”柳翠打开手机,弯下腰把屏幕怼到邹培琛眼前。   视频上的地点是某个光线昏暗的室内,一个年轻男人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布,对着镜头疯狂挣扎,发出“唔唔唔唔唔”的声音。   邹培琛愣住了,那是他的宝贝儿子邹景飞,前几天刚从国外毕业回来,这几天应该是在北城的家里休息,等过段日子才会去公司上班。   邹培琛抬头看向柳翠,目眦欲裂,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有什么仇怨就冲着我来,别去动景飞!他才二十五岁!”   林唯一等人即使看不见视频,通过邹培琛的话也明白了,邹景飞估计已经落到柳翠手里。   这是柳翠的另一个筹码,攸晴一阵心凉,知道邹培琛再也不敢反抗。   柳翠收起手机,笑着拍拍邹培琛的脸颊,说:“我要干什么?刚才不是说了么,拿上刀,去杀了床上的那个人,我就放过你,以后咱俩再无瓜葛,永世不见。”   邹培琛崩溃了,大喊道:“杀人是要枪毙的呀!”   柳翠摇摇食指:“nonono,你先去看看那个人,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对象,我们好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我怎么舍得让你吃枪子儿,最多就是吃几年牢饭吧。”   攸晴不寒而栗,终于明白了柳翠的用意,她说得没错,邹培琛要是杀了林余之,的确落不到被枪毙的下场,因为林余之都不能算是个人,法官判刑时会考量到这一点。   邹培琛缓了口气,再次踉跄着爬起来,拿上匕首,转过身,第一次正眼去看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林余之怪异丑陋的模样把他给吓到了,失声叫道:“他是谁啊?”   柳翠说:“他是你的另一个小外甥。”   邹培琛:“……”   他在心里快速思考,今天的事估计无法善了,两相权衡,杀掉这个怪胎应该是最有利的结局,到时候他可以请最好的律师替自己辩护,他是被迫杀人,搞不好都不用坐牢。   这么想着,邹培琛再无负担,拿起匕首就一瘸一拐地向着林余之走去,柳翠则打开手机开始录视频,还给他鼓劲加油:“去吧,别害怕,杀掉他。”   就在邹培琛快要走到林余之床前时,攸晴冲了过去,伴随着一声娇叱,邹培琛被她一脚踹翻。   柳翠不高兴地按下暂停键,漫不经心地说:“谭苏,管住你妹妹。”   谭苏闭了闭眼,睁眼后上前去拉攸晴,攸晴哪里会束手就擒,一个扭身就向他挥出一拳,直击面门。   谭苏偏头躲过,他擅长拳术,想要出拳还击,可当拳头快要落在攸晴脸上时,他心里涌上一股愧意,生生地收了力,意料之内的,被攸晴狠狠地踢了一脚。   “想要林余之死,除非杀了我!”攸晴怒吼一声,又一次向谭苏扑去。   她打疯了,从小到大,她从没打赢过谭苏,但此刻她绝对不会退缩,使出自己全部的技巧,用上自己最大的力气,每一拳、每一脚都毫不留情,一顿操作猛如虎,“呵哈”声中,居然把谭苏逼得退后了好几步。   柳翠生气了:“谭苏!你忘了你弟弟还在我手里吗?”   谭苏眼里爆出精光,咬紧后槽牙,没再对攸晴手下留情。当他认真对待时,攸晴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局势很快反转,谭苏使出一记擒拿手,攸晴就被他制住了。   她挣扎着骂他:“谭苏你个走狗!汉奸!为虎作伥!不得好死!”   谭苏:“……闭嘴!”   另一边,邹培琛被攸晴踹翻后,又坚强地爬了起来,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拿着匕首再一次向林余之走去。   这次,拦住他的是林唯一。   林唯一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从来没打过架,此时面对的还是他那伤痕累累的亲舅舅,说实话都不忍心下手。可对方手里有刀,林余之要是死了,后果不堪设想,林唯一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和邹培琛扭打到一起。   匕首不长眼,很快就划破了林唯一的胳膊和肩膀,邹培琛自己也被刀刃划到,两人身上都溢出血来,邹培琛大叫:“唯一你别拦我!我不想杀你!你让我去杀了他!我要救景飞!我要救景飞啊!”   林唯一忍着伤处的剧痛,抱着邹培琛在地上翻滚,咬牙切齿地喊:“舅舅!不能杀他!他是我兄弟!你杀了他我爸妈不会放过你的!”   邹培琛也在喊:“我他妈还管你爸妈?老子坐牢坐定了!不杀他景飞就要死啊!”   柳翠一直拿着手机在拍摄,像是一个快乐的吃瓜群众,不停地给邹培琛打气:“没错,邹培琛,杀掉他,必须杀掉他,不杀他邹景飞就会死。”   攸晴被谭苏死死扣住,急得爆哭:“翠姨!翠姨!我求求你放过他们,放过他们吧!我为你做牛做马,我什么都帮你做!我求求你不要杀他……”   林唯一实在是太弱了,扭打中,邹培琛找到机会,一拳砸在林唯一头上,林唯一一声闷哼,整个人就软倒在地,攸晴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林唯一!!”   她的身体剧烈扭动,反脚去踢谭苏,边踢边哭喊:“谭苏!谭苏!你良心过得去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能杀林余之!不能杀林余之!你知道的!林余之要是死了,我恨你一辈子!”   邹培琛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摇晃着身体站在房间中央,他很骄傲,因为他打赢了林唯一。   匕首在扭打中掉到地上,被昏迷过去的林唯一压住,邹培琛没去捡,跌跌冲冲地来到林余之身边,这一回,没人拦着他了。   攸晴恐惧极了,这辈子都没这么恐惧过,她被谭苏抓着,站都要站不住,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滑,不停地求着柳翠,要不是谭苏抓着她,她都能给柳翠跪下。   柳翠拿着手机对准邹培琛,幸灾乐祸地看他伸出双手,缓缓地掐上林余之的脖子,越掐越紧,越掐越紧……   林余之的舌头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他长着一口凌乱发黄的牙齿,因为多日没做口腔清洁,嘴里的味道特别难闻,邹培琛几欲作呕,正要用上更大的力道时,一道男声突然响起:“别杀他,你要是敢动手,我就自杀。”   众人的视线都往发声处落去,林唯一依旧躺在地上,手里却抓着那把匕首,刀刃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他面无表情,眼神坚毅,攸晴心里重重地一跳,差点喊出声来。   这是林朗,她光看他的眼睛就能确定。   邹培琛真的停下了动作,狐疑地看着林朗,林朗撑着地面坐起身,又慢慢地站了起来,匕首始终抵着自己的脖颈,对邹培琛说:“舅舅,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我死,也知道你为什么不敢对我动手。因为你要是杀了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爸妈都不会放过你。”   他又看向柳翠,语气平静,“你也一样,不就是忌惮我爸妈么,所以你们只敢去动林余之,一个动都不能动的植物人,这算什么?欺软怕硬?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敢动林余之,我就敢自杀,你们知道的,我向来不怕死,求死的事,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攸晴大气都不敢出,邹培琛果然犹豫起来,杀掉那个怪胎,和杀掉林唯一的结果可不一样。林唯一是怎么来的,邹培琛比谁都知道,二姐吃了多少苦才有了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他要是死了,不仅邹培琛玩完,他的妻子、儿女这辈子都会完蛋,林海东和邹敏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柳翠看出了邹培琛的犹豫,仰起脖子哈哈大笑,对林朗说:“他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有本事,你就死给我看啊。”   话音一落,她就大步走到林余之床前,三下五除二地拔掉对方身上的几根管子,还掀掉了他的氧气罩。   攸晴崩溃地大叫:“不要!!”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肉眼可见,林余之的呼吸就遇到了障碍,他把嘴张得更大,胸腹处起伏得更厉害,饶是如此,他的脸还是由白变红,像是喘不上气来。   林朗也愣住了,震惊于柳翠的冷酷无情,就在他分神时,柳翠突然欺身而上,来到他身边,劈手就夺下了那把匕首。   她把匕首抛给邹培琛,怒喝道:“杀掉他!”   邹培琛已经变得浑浑噩噩,居然抓住了刀刃,手被割破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拿起刀柄,嘴里喃喃道:“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   攸晴没了力气,转过头看了谭苏一眼,什么都没说。   她的刘海汗湿了,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那双大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还有晶莹的眼泪和铺天盖地的绝望,谭苏不敢与她对视,慌乱地错开了眼神。   攸晴小声说:“求你……帮帮我们。”   邹培琛低头看着手里的刀,脚步动了一下,就在这一刻,攸晴惊喜地发现,禁锢住她双臂的那双手松开了。   她半秒都没犹豫,犹如出笼的猛虎,直向邹培琛扑去,一点都不惧怕他手里的那把匕首。   林朗大叫起来:“小心!”   谭苏也动了,三个人都冲向邹培琛,邹培琛情急之下,拿起匕首胡乱地往前一刺,只听“噗”的一声,是刀刃进肉的声音,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攸晴脸上。   谭苏愣住了,攸晴惊恐地瞪大眼睛,看见林朗晃了一下身子,右手捂住小腹,软软地倒了下去。   就像是噩梦重来一遍,攸晴真的要疯了,她接住林朗的身体,让他倒在她的怀里,鲜血又一次染红她的双手,她哭喊道:“不,不!不要,不要,不要死,不要死!林朗你不要死……”   柳翠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接到下属打来的电话:“翠姐,警察再过十分钟就到,你这边赶紧撤吧。”   柳翠说:“我知道了。”   邹培琛已经被谭苏控制住,在刚才那段短短的时间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揍、爬起、被揍、爬起……对一个养尊处优的五十岁男人来说,早就过了体力和精神的极限。   邹培琛晕了过去。   柳翠看着狼藉一片的房间,视线最终落在林余之身上,他还没死,还在努力地呼吸,她微微一笑,向着林余之走去。   谭苏一跃而起:“你要干什么?还不收手吗?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赶紧走吧!”   柳翠转头看他,问:“林唯一有双重人格,其中的一个人格,是不是就是这东西的灵魂?”   谭苏自然不承认:“不是!哪有那么玄幻!”   “真的吗?那你们刚才为什么这么紧张,就是不想他死。”柳翠笑得意味深长,“要是这东西死了,会发生什么?”   谭苏心底漫起一片恐惧,没再犹豫,迅捷地向着柳翠冲去:“住手!”   柳翠抓住那张护理床的底架,想要把床掀翻,谭苏阻止了她,快速地和她交上了手。   他的愤怒姗姗来迟,却汹涌澎湃,柳翠边出招边冷笑:“行啊,你背叛我,就等着给你弟弟收尸吧。”   谭苏已经豁出去了,招架住柳翠的强攻,抽空讽刺她:“你也就会这招,抓住我们的软肋威胁我们,你知道你有多可悲吗?你看起来无坚不摧,是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你在乎的人,同时也没有在乎你的人!!”   柳翠的目光冷下来,时间紧迫,她不想恋战,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她无数次逼近那张护理床,每一次都被谭苏挡回来,柳翠起了杀意,开始对谭苏下死招,谭苏左支右绌,渐渐落入下风。   正在给林朗止血的攸晴发现谭苏快要撑不下去,而林余之就在柳翠身边,事有轻重缓急,她只能轻轻地把林朗放到地上,起身去帮谭苏。   这房间面积再大,也只是一个卧室,在之前的打斗中,早就变得凌乱不堪,谭苏和攸晴消除隔阂,协力合作,在狭窄的空间里联手对付柳翠。   这是他们的恩人,现在却要拳脚相向,攸晴心情沉重,被柳翠扇了一掌,脸上火辣辣得疼,叫她:“翠姨,你走吧!”   柳翠冷哼:“哼,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以二打一,谭苏和攸晴也只能勉强支撑一阵,时间久了,他们依旧不是柳翠的对手。   柳翠飞起一脚踢开攸晴,又抬臂架住谭苏的一拳,原地一个鹞子翻身,正巧停在护理床边。她向床上瞥了一眼,看见那畸形的怪胎正在“呼哈呼哈”地喘气,只觉得一阵恶心。   “活得这么辛苦,不如,我来帮你解脱吧。”柳翠说完这句话后,气沉丹田,双手抓住护理床的底架,爆喝一声,直接把整张床给掀翻了,连着那些医疗设备都掉到地上,自然也包括林余之的身体。   攸晴正狼狈地跌在地上,就听到一阵“乒铃乓啷”的巨响,定睛一看,呼吸都差点停滞,林余之那短短的身体摔在一堆破烂里,背脊朝天,生死不明。   谭苏也惊呆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一波得手,柳翠忘乎所以,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   她心愿已了,终于准备离开,正要抬脚时,只觉后腰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她的腰窝。   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就看到林唯一那张苍白染血的脸庞。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爬到她身后,地板上还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右手举着一把匕首,眼神涣散,嘴边却挂着一丝得意的笑,手上满是鲜血,是——她的鲜血。   柳翠勃然大怒,一脚向林唯一踹去,却没踹着,右腿被扑过来的攸晴给抱住,两人纠缠着摔到地上。柳翠终于感觉到腰部的剧痛,温热的鲜血正在往外流,她强撑着推开攸晴,站起身冲向房门,谭苏还要来拦,又被她一脚踹开。   谭苏也已是强弩之末,攸晴大喊:“让她走吧!”   柳翠跑出房间,从攸晴开门进来的那间房出去,顺着外墙下到一楼,谭苏追到露台上,看到她捂住后腰翻越栏杆,最后用一个漂亮的跳水姿势跳进那条景观河里。   谭苏知道,她应该早就规划好了逃跑的路线。   小区里,警车拉响着警笛呼啸而来。   攸晴不敢松懈,爬到林余之身边,扒拉开一堆东西,小心翼翼地把那具畸形的身体抱出来,抱到林唯一身旁的地板上。   林唯一还清醒着,眯了眯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去看林余之。   他们身量不同,面容迥异,可他们是一对孪生子,这样的并肩而卧,还是这辈子的第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分裂   危机暂时解除, 谭苏走回房间,见攸晴手脚麻利地照顾着林唯一和林余之,说:“我听到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了,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   攸晴把从卫生间找来的毛巾摁在林唯一小腹处的伤口上, 抬起头来看谭苏, 问:“你不走吗?”   “我为什么要走?”谭苏过来帮她,接过毛巾为林唯一止血,说,“我可不想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拘留, 坐牢,随便吧,反正你们都是证人,到时候就对警察实话实说, 我无所谓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攸晴问:“那你弟弟怎么办?”   “听天由命。”谭苏垂着头, “我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林唯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谭苏瞪他:“看什么看?我警告你啊, 你可不准死, 我还指望你帮我作证呢!”   林唯一低低地笑了几声, 牵动到腹部的伤口, 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眉头深深地皱起,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   他仰躺在林余之身边,左腿伸直, 右腿曲起, 样子十分惨烈, 小腹处被刺的伤口流了很多血,从外头也看不出伤到什么脏器,身上还有好几处皮开肉绽的刀伤,攸晴都想象不出,这么娇生惯养的一个人,是怎么忍得住这剧烈的疼痛。   林唯一很虚弱,转动脖子看向攸晴,问:“你要不要紧?”   攸晴也受了伤,脸上、胳膊上遍布淤青红痕,左边脸颊还肿了起来,衣服底下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摸摸林唯一的头发,努力地对他微笑:“我没事,就是些皮外伤,你怎么样?要是疼得厉害就抓住我的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放心,我暂时死不了。”林唯一指指林余之,“你先看看他吧,刚才那么摔一下,可别摔出内伤来。”   攸晴便跪到林余之身边,观察他的情况。林余之依旧呼吸困难,因为从床上摔落,身躯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割破了几道口子,浑身血迹斑斑,好在伤口并不深,血已经止住了。   他那张怪异的脸上始终是一副呆滞的表情,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攸晴不学医,暂时也无法知悉他是否有内伤。   林余之没穿衣服,样子实在不雅观,谭苏便找来一床小被子盖在他身上,帮他遮挡一下。   林唯一见攸晴伸手去探林余之的鼻息,眨了眨眼睛,问:“你不怕他吗?”   攸晴抬眸与他对视,说:“不怕。”   “他可真丑啊。”林唯一一脸嫌弃,“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丑的人,没有之一。”   攸晴面露不满:“你别这么说他!他是个特别好的人!你知道的!”   “人好,和长得丑,是两码事。”林唯一问谭苏,“你觉得他丑吗?”   谭苏看了林余之一眼,陷入沉默。   林唯一撇撇嘴:“看吧,这才叫公正客观。”   攸晴生气了:“我不许你们这么说他!他听得见的!你们这样很不礼貌哎!”   “你们看到他后脑勺了吗?”林唯一并不理会攸晴的怒意,视线落在林余之的脑袋上,“大片的疤痕,还缝得乱七八糟,头发都长不出来,你们觉得……是怎么造成的?”   攸晴心里有一个猜测,却不敢说,谭苏并不知道林唯一后脑勺的伤疤,心里也在好奇,顺着他的话问:“怎么造成的?”   林唯一笑了一下,说:“我猜,我和他出生时,脑袋大概连在一起。”   谭苏:“啊?”   林唯一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后脑勺也有疤,我和他,应该是一对连体婴,就是俗话说的……怪胎。”   谭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攸晴气道:“这要问过你爸妈才知道!你不要瞎猜!”   “你别嚷嚷。”林唯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神也越发涣散,突然向攸晴伸出手,叫她,“攸晴,你过来,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这可不是一句吉利话,攸晴吓坏了,跪到他身边,牢牢地抓住他的手,问:“你怎么了?伤口很疼吗?你别吓我啊。”   两只手上都是黏糊糊的鲜血,还未干涸,林唯一看着她,气息变得急促,断断续续地说:“帮我,给我爸,带句话,让他,把林余之的,心脏,移植给我。”   攸晴如遭雷击,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愣在当场。谭苏也吃了一惊,问:“你说什么?”   林唯一重复了一遍:“我说,把这家伙的,心脏,移植给我。”   “不行!!”攸晴近乎尖叫,“你在想什么?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愿意和他共存!他是小二啊!他把心脏给了你,他会死的!”   林唯一说:“你不觉得,他这样活着,很痛苦么,让他,解脱吧。”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攸晴急得都组织不起语句来,眼泪又一次簌簌落下,“他一直都这样活着,身体是很痛苦没错,但,但,但他的灵魂不在这个身体里啊!你知道的!他可以和你共存!我、我、我不会来打扰你们,我和他分手,立刻分手!我再也不和你们见面了!林唯一,求求你不要杀他!我们刚才做的所有的努力,就是想让他活下去,你也得活下去,你们两个都要活下去!”   谭苏认同攸晴的话,他们之前和柳翠浴血奋战,拼了命地去保护林余之,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给林唯一做嫁衣吗?   真是个笑话!   “你别哭,也别叫,吵得我头疼。”林唯一的表情显得很痛苦,吃力地说,“我爷爷,给牛叔,写过一封信,他在,信里说,要尊重,我的决定。我之前,是答应过小二,和他,共存,可现在,我反悔了。我想要,他的心脏,我想要……健康地,活下去。”   “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这么自私。”攸晴开始口无遮拦,摇着头,落着泪,“他是你的亲兄弟,他就是外形和我们不一样,灵魂比起我们一点儿都不差,你都知道的!你凭什么杀他?你就是欺负他不能开口!你都答应过要和他共存!怎么能出尔反尔?你太自私了!林唯一!”   林唯一听着骂,缓缓闭上眼睛:“你才,知道啊,我本来,就是个,自私鬼……”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停在楼下,还有人拿着喇叭在对屋内喊话,听不清喊的是什么。   林唯一的神智渐渐模糊,谭苏发现不妙,起身冲出房间:“有病啊!到了还不进来!我去找医生,他好像快不行了。”   这突然的变化让攸晴再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她心惊胆战,去掀林唯一的眼皮,又去探测他的脉搏,突然,林唯一胸腹一震,嘴里喷出一口血来,全喷到攸晴身上,她慌张极了,抓着他的手喊:“林唯一!你不要死,不要死……”   林唯一气若游丝:“心脏,给我……”   攸晴倔强地摇头:“不!不行!”   林唯一已经没有力气睁眼,艰难地说:“他,同意了的,视频,同意了的……”   “我不同意!”   这句话依旧出自他口,把攸晴搞懵了。   地板上的林唯一仰起脖子,努力睁开眼睛看向攸晴,嘴角挂着血丝,因为疼痛,连表情都变得狰狞:“我不同意,不同意!不能把,心脏,给他!保护,保护,林余之……”   他突然又变了脸,皱着眉,像是在哀求:“你怎么,回事?是你,自己说的,这叫,各得,其所,怎么又,不同意了?”   “我现在,反悔了,攸晴,攸晴!不要,听他的,心脏,不能,给!千万……”   “你闭嘴!这是,我的,身体!我说了,算!我要,林,余之的,心……”   “不能给!攸晴,不能给!你听我的!不能给!”   “林小二!你给我,闭嘴!”   “攸晴,不要听,林唯一的……你听我的,听我的……”   攸晴:“……”   以上所有的话语,全是从林唯一嘴里说出来,就是攸晴面前这个受了重伤的林唯一。   林余之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盖着小被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他是话题的焦点,却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林唯一像是分裂了,一人分饰两角,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让攸晴都插不上话。   但她听懂了一件事——林朗不同意把心脏给林唯一。   这给了攸晴底气,她帮林朗说话:“林唯一,他说他不同意!你先不要说话了!保存体力,你听,医生上来了!”   楼梯上传来阵阵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跑得飞快,攸晴抓着林唯一的手喜极而泣:“医生来了!你得救了!林唯一,你和林朗都不会死,你相信我,你们都可以活下去!”   “林朗……”林唯一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最后看了攸晴一眼,眼里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狡黠,说,“这可,由不得你。”   说完这句,他就晕了过去。攸晴感觉到手里的那只手突然变得无力,手指软软地垂落下来,她颤着手去探他脉搏,差点灵魂出窍,在这紧要关头,林唯一的心脏病居然发作了!   医生们冲在最前面,呼啦啦地涌进房间,攸晴被他们挤到角落,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   他们先去确定林唯一的情况,说出几个月前攸晴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没呼吸,没脉搏,心脏骤停。”   AED被快速用上,担架也在待命,还有几个医生围着邹培琛和林余之,他们掀开了林余之的被子,看到他的身体后都很惊讶,很快就恢复了从医本能,为他做初步检查。   有医生要把林余之抬上担架,攸晴猛然回神,冲上去阻止:“你们要把他带去哪?”   她头发凌乱,满脸鲜血,双目赤红,犹如地狱里的恶鬼,把那医生吓了一跳,说:“去、去医院啊,他们都受伤了。”   “他、他……不要摘他的心脏。”攸晴拉着担架不撒手,眼神执拗,“我求求你们,可以给他做治疗,救他的命,千万不要摘他的心脏!”   医生没懂她在说什么,满脸困惑。   “攸晴,松手。”   说话的人是林海东,他站在房门口,脸色严肃地看着攸晴,“不要耽误医生工作。”   攸晴第二次见到林海东,从那双沧桑疲惫的眼睛里读懂了什么,她惊恐地叫起来:“不要!不要!叔叔我求求你,不要杀林余之……他是你儿子啊!”   林海东偏了偏头,冷静地对身后的保镖说:“去把她拉开。”   几个保镖刚要动身,王胜拦住了他们,他声音发颤,看着林海东:“林先生,你、你再考虑一下吧,先不要,不要杀他。”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杀他?”林海东气坏了,指着担架上的林余之说,“你们看看他那样子!他活着不痛苦吗?换成是你们,愿意这样活着吗?”   “可他、可他……”王胜嘴笨,说不出囫囵话来,着急地去看攸晴,“攸晴,怎么办?”   攸晴已经不管不顾地扑到担架上,死死地抱住林余之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嫌他丑,不嫌他脏,不嫌他臭,不嫌他毫无人样!她放声大哭:“我不会让你们把他带走!我要救他,你们不要他,我要!以后我来养他!我照顾他!不用你们给钱!我会好好地照顾他!”   林海东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神经病,头疼欲裂,再一次让保镖们上前去拉开攸晴。   几个保镖一拥而上,拉手的拉手,抬脚的抬脚,攸晴哪里挣得过他们,被四仰八叉地抬开了,她拼命挣扎,绝望地哭喊:“林朗!林朗!你快醒过来!你自己说说话!让你爸爸知道你是活的!你是活的——”   可林朗醒不过来,林唯一也醒不过来,那具身体正在被医生抢救。有个医生抬起头,焦心地说:“林先生,他呼吸暂时恢复了,不过没脱离生命危险,疑似心脏衰竭!得立刻送医院做手术!”   林海东急道:“那你们赶紧的呀!还废什么话?”   呼啦啦进来的一群人,又呼啦啦地出去了,抬着三副担架,一副装着林唯一,一副装着邹培琛,还有一副则装着林余之。   林海东临走前,对攸晴说:“你也受伤了,要去医院看看,下面很多车,你自己去找一辆坐。”   攸晴被保镖们丢在地上,愣了几秒后,起身追出门去,追在林海东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哀求:“叔叔,叔叔,你听我说,你知道林唯一有双重人格对不对?他的其中一个人格,其实是林余之的灵魂,你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我发誓!那是真的!那个人叫林朗,也叫林小二,你肯定见过他!他特别温柔,聪明,善良,还很懂礼貌,他和林唯一性格不一样……”   有保镖想来拉开攸晴,被王胜和华庆国劝阻,林海东焦头烂额,甩开攸晴的手,大声说:“林唯一本来就是个温柔、聪明、善良、又有礼貌的男孩!”   攸晴:“……”   “不是,你听我解释,叔叔你听我解释。”见林海东要走,攸晴又去拉他,“如果林余之死了,林朗就不在了,你能理解吗?林朗是一个,是一个和林唯一分开的人,不一样的,独立的人!他是你的另一个儿子,你不要杀他,他不想死的!”   她语无伦次,哭哭啼啼,林海东站定脚步,转过身看着攸晴:“那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你也听到医生的话了,林唯一有生命危险,心脏衰竭!必须立刻做心脏移植!不用林余之的心脏,用谁的?用你的吗?!”   攸晴被吼得愣住,一时无言以对。   “什么林朗,什么林小二,那就是林唯一的另一个人格。”林海东用多年前说服过自己的话语,试图去说服攸晴,“是他精神出了问题!他说什么你都信?林余之就是个怪胎,没有思想,生活不能自理!当初要不是因为、因为……他本来都要被减胎的!你明不明白?他生下来就是个错误,你看到他的样子了!你真的觉得他愿意活着吗?”   攸晴又一次哑口无言,林海东拂开她的手,大步走出小楼。攸晴也追了出去,看到好多车停在门外,她泪流满面,跌跌撞撞,还想去找林海东,被王胜拉住了。   谭苏已经被警察控制住,坐在警车里,透过窗户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攸晴。   “胜哥,怎么办?怎么办?”攸晴急疯了,哭得稀里哗啦,“晖哥呢?晖哥在哪?让晖哥去和叔叔讲!晖哥知道林朗的!”   “你冷静一点,攸晴,你先冷静一点。”王胜也红了眼,抓着攸晴的两边肩膀,劝她,“林先生说的没错,现在已经没办法了,这一时半会的去哪里找另一个心脏?林唯一要是死了,那个灵魂活下来也没地方待啊,难道你想让他回到那个怪胎身上?”   攸晴愣愣地看着王胜,这时,三辆救护车开动了,林海东的车队也跟了上去。   攸晴肝胆俱裂,甩开王胜的手就去追车,边追边喊:“不要走!不要走!把林朗还给我!我求求你们把林朗还给我!”   她跑掉了一只鞋,狠狠地摔了一跤,王胜追上她,想把她扶起来,攸晴浑身脱力,瘫软在地上,望着远去的车队,拳头一下下地捶着地,仰起脖子大叫:“不——”   这一晚她经历过残酷的打斗,心情犹如过山车般起伏不休,身体也早已精疲力尽,此时急火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一软,晕倒在王胜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兔子   D07小楼的动静闹得太大, 附近几栋别墅的业主都来到了室外,还有物业的工作人员,一堆人站在警戒线外交头接耳, 观望事态发展。   警察们没有走, 有人在向业主和保安打听D07栋户主的情况, 有人在附近搜索证据,还有些人进了小楼,全屋搜查。   经过破拆大铁门,被困在地下室好一阵子的单文晖和俞红终于脱困,同时被解救的还有耿赫和孔瑛瑛。   单文晖已经给他俩松绑, 还给耿赫喂了点水,耿赫告诉他,前一晚,他和孔瑛瑛在房子里处理好林余之的事后准备离开, 刚出门就遭到伏击,直接被绑住手脚丢进地下室, 之后再也没人去管过他们。   天气炎热, 哪怕地下室晒不到太阳, 他们被绑了一天一夜, 不吃不喝, 再加上心情恐惧, 身体也是到了极限, 耿赫还好一点,孔瑛瑛已经脱水昏迷。   单文晖找到负责搜查的一位刑警,说:“你好, 我姓单, 是林海东先生家的保镖, 我想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刑警姓张,跟着单文晖来到地下室最里头,单文晖打开灯,张警官面前就出现了一面墙,一面非常宽阔、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墙。   墙面上刷着白色乳胶漆,挂着三幅装饰画,边上摆着一些杂物,这地方灰尘厚重,墙角还结出了蜘蛛网,像是很久没人来过这个角落。   张警官没看出哪里有问题,疑惑地看向单文晖,单文晖说:“今天下午,中介带我去C区的一栋别墅看过房,他说那套房和这套格局差不多。我在那边也看过地下室,空间要比这里大一点,尤其是这个地方。”   他指向那面墙:“如果两套房真的格局相似,这个位置应该是一排气窗,窗外就是这栋楼的花园。这是地下室里唯一的气窗,有五六米长,把它们全部用混凝土墙封住,你觉得合理吗?”   不合理——张警官在心里做出回答,走到墙前,抬手按到墙面上,问:“为什么要封住?”   单文晖说:“这堵墙很厚,我猜,是为了在里头藏些东西。”   张警官回头看他,问:“藏什么?”   “这……就要问那个人了。”单文晖指指不远处的耿赫,他披着毛毯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空洞无神,脸色发青,像个死人。   ——   距离名都岚雅郡最近的三甲医院是虹城五院,救护车把林唯一和林余之送到这里,急诊室的医生们顿时忙碌起来。   五院地处郊区,院区面积极大,各项设施都与国际接轨,主楼顶部还有一个供医疗直升机使用的停机坪。   直升机在夜空中盘旋,螺旋桨高速运转,声响巨大,机舱里除了两名机组人员,还坐着邵骏、邹敏和一位邵骏手下最得力的医生。   从彦城到虹城,三百多公里路,开车要四个多小时,坐高铁是两个多小时,而用直升机点对点飞行,只需要一个多小时,邵骏就能空降五院。   虹城几位知名的心血管外科医生都被邵骏叫来了,包括他的老同学丁家伟。事发突然,邵骏没办法带上所有的团队成员,和五院医生又没有配合过,只能尽可能地在虹城找到几位优秀同行,大家鼎力配合,才能让手术顺利完成。   邹敏下了直升机,屋顶风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浑身颤抖,哭泣着走向林海东,林海东快步向前,用力地将妻子拥进怀里。   他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邵院长来了,会没事的,别担心,阿敏,唯一会没事的。”   邹敏揪紧他的衣衫,问:“确定要做移植了吗?”   “确定了。”林海东沉声道,“唯一今天受了外伤,流了很多血,医生说他的心脏负担不了,已经衰竭了……”   前期准备争分夺秒地进行着,没有时间再做术前检查,林唯一和林余之被分别送进两间手术室,为他们手术的是两组不同的团队。   林唯一这边要进行两场手术,先处理腹部伤口,再进行心脏移植,邵骏暂时等待。   林余之那边的取心手术率先进行,他是个黑户,没有身份证明,目前还能自主呼吸,按照道理并不符合器官捐赠的供体规定,但林海东说了,一切后果由他承担。   他签署了几份文件,承诺DNA鉴定事后补上,文件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同意放弃治疗。   林唯一的心脏移植手术由邵骏主刀,他带来的医生为他做助手,林余之那边则由五院一位姓马的医生领衔,丁家伟和他配合。   两组麻醉师都是五院顶配,经验丰富,器械护士、巡回护士也是资深人士,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林海东已经用尽所有办法,再也找不到比到场的这些人更优秀的医护人员。   手术室里,马医生、丁家伟等人穿着手术服,戴好手术帽、手套和口罩,全身消过毒,冷静地站在手术床前。   看着床上那面容丑陋、身躯怪异的男人,马医生做了个深呼吸,说:“开始吧。”   ——   茫茫虚空中,飘浮着两个年轻男人。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体型,高挑,清瘦,气质忧郁。   他们都穿着一身白衣,有一头乌黑长发,发丝在空中飞舞,两道身躯上散发出朦胧的白光,看起来就像一对纯净的天使。   四周静谧无声,他们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某个时刻,那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突然同时睁开,眼底光芒流动,他们轻扇眼睫,就像照镜子一样,看到对面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   苍白,瘦削,精致,俊美,没有任何疤痕和血迹,那么完美无瑕,神采奕奕。   他们看着对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大脑里有短暂的空白,继而同时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如果仔细分辨,会看出他们的神色略有不同,其中一个嘴角带着坏笑,眼神有些阴郁,又有些桀骜。另一个则温和许多,眼睛清澈明亮,看着十分乖巧。   气质略微阴郁的男人先开了口,试探着叫对面那人的名字:“林……朗?”   林朗眼神无辜地看着他,像是做错事被抓包。   “你不是叫林小二么?谁给你改的名?”林唯一回想了一下,“啊!我想起来了,林间溪水潺悠悠,朗月清风寄我情,够浪漫的啊,攸晴取的?”   “嗯。”林朗承认了,“小二这个名字……有点蠢。”   “哈!你才知道吗?”林唯一笑得很开心,“不是我叫‘一’,你就能叫‘二’的,唯一的意义就是‘只有一个’,没有二,没有三,没有四五六七八,就算你叫林一千、林一亿,你也永远比不上……那个‘一’。”   林朗并不会因为林唯一的嘲讽而感到生气,他早就习惯了,依旧温柔地看着对方,还因为第一次拥有这样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而感到新奇、高兴。   林唯一尝试控制手脚,在虚空中飘来飘去,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又灵活,那些纠缠他多年的病痛全都没有了。   他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时光,一边飘着,一边问林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林朗没懂。   “别装傻。”林唯一瞪了他一眼,“各得其所,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怎么突然不认账了?”   林朗:“呃……”   “你可真聪明。”林唯一笑了笑,“我从来都没和你说过,这样你都能猜到,厉害,佩服。”   他向林朗竖起大拇指,林朗却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不聪明,是邵骏说的太详细了,我也只是猜测,并且至今都认为,这并不是定论。”   “邵骏?”林唯一看向林朗。   “对。”林朗说,“那天……就是攸晴生日的前一晚,你和邵骏打电话,他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林唯一一愣,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攸晴出去见朋友了,他在客栈房间休息,刚洗完澡,还在擦头发,攸晴突然怒气冲冲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她冲进来,质问他:你别装了!你和小二其实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林唯一脑袋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下一秒,他就被“一键下线”,弹去了黑暗中。   那一次的“鬼压床”时间并不长,持续了一个小时,最多两个小时,当林唯一清醒过来时,夜色已深,他独自一人躺在大床上,房里早就没了攸晴的身影。   林唯一惊魂未定,像前几次一样,没有把刚才的遭遇告诉给林小二,而是拿起手机给邵骏打电话。   他问邵骏:林余之的身体,有没有可能醒过来?   邵骏说:唯一,你不要为难我,我答应过你爸爸,不在你面前提林余之的事。   林唯一说:我知道你答应过我爸,不透露林余之的情况,可我现在必须要知道这件事,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可能!   邵骏迟疑了一下,说:理论上是有可能,因为最近几个月他的脑电波一直有波动。比较明显的几次,一次是四月九号晚上,有两三个小时,脑电波波动得特别厉害。另一次是五月四号到五月八号,时间比较久,有四五天。当时你大姨把数据发给我看,我都觉得他要醒了!不过最后,他还是没醒过来,倒是你,终于恢复了意识。后来,在你清醒后,他的脑电波又逐渐恢复平静……   ……   林唯一思绪回转,看向林朗,对方继续解释着:“四月九号晚上,我们在悦来国际,有两三个小时,我催眠了你。五月的那几天……你应该也记得。”   “说起来你很过分哎!”林唯一指着他,“那两次我都是被你催眠,把我弹去那么个鬼地方!我差点吓尿!”   林朗眼神愧疚:“对不起。”   “哼。”林唯一摆摆手,大度地说,“算啦,懒得和你计较。真要较真,你其实都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一。”   林朗困惑地看着他:“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对啊,如果不是你,我应该早就死了。”林唯一说,“在老妈肚子里,你救了我一命;一岁多时,牛叔和爷爷奶奶救了我一命;九岁那年,牛叔又一次救了我的命;十六岁时,大姨找到了林余之的身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这颗心……”   他指向自己的心脏部位,“早就被摘掉了。”   林朗摇着头,说:“这不是定论,我说了,这不是定论!这只是你的猜测,你别忘了,我告诉过你,我也在那里待过。”   林唯一笑问:“那你后来去过那儿吗?”   林朗老实地回答:“……没有。”   林唯一依旧在飘来飘去,绕着林朗打转,像个顽皮的孩子,说:“我记得,你给我拍的那条视频里说过,你在那边非常痛苦,并且知道那种状态不对。你想,你要是从生下来就是那么个状态,怎么会觉得那种状态不对?”   林朗没吭声,林唯一继续说,“我告诉你吧,那是因为你曾经在光明里待过,看到过东西,也听到过声音,你早就接触过这个世界,有很多人都爱着你,所以到了那个鬼地方才会意识到不对。”   林朗下意识地否认:“不是!”   林唯一又想起一个问题,问:“你说,咱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林朗答不上来,林唯一说:“还记得妈妈吞药的那天晚上,大姨骂我的那句话吗?”   “哪句话?”林朗呐呐地说,“她骂了你很久,都够写一篇论文了。”   林唯一无语:“闭嘴!不用你提醒。”   林朗捂住自己的嘴,只冲他眨眼睛。   林唯一给了他答案:“她的原话是,你能独立生存也是因为你爸妈有这样的条件,如果他们没有钱,你早就死了。”   他飘到林朗面前,歪着脑袋看他,“见到林余之,我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大姨说的没错,能有机会‘独立生存’,对你我来说,真的是一件超幸运的事。”   林朗直视着他的眼睛:“可我们并没有独立生存,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以后就可以了呀!”林唯一开怀大笑,“我在这世上活了二十三年,早就活够啦!林小二,我真的忍你很久了,这下子终于可以彻底地摆脱你!你也不用再在我面前卖萌耍宝,像个小奴才似的卑微,咱俩就这么散了吧……”   他渐渐地收起笑容,看着林朗,说,“小二,我想走了。”   “不要。”林朗哭了,轻轻地飘到林唯一面前,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说,“不一定的,真的,没人知道结果会怎样,你不要这么早下定论。”   林唯一的表情严肃了一些,说:“小二,我得向你道歉。”   林朗泣不成声,摇着头说:“不……”   “我似乎……偷了你的人生。”林唯一垂着眼睛,笑得苦涩,“对不起,我没有认真对待这来之不易的二十三年,就像你说的,我什么都没学会,钢琴,画画,下棋,书法,编程,高尔夫……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把我俩变成了两个废柴,不会打架,不会游泳,不会开车,不会吃辣,就连考试都要你来帮我考……”   林朗呜咽着:“我愿意的,我愿意的,我喜欢考试。”   林唯一问:“真的不怪我吗?”   林朗刷刷摇头,泪如雨下:“不一定的!林唯一,不一定的!你不要说这种话!”   “唉……傻子,你这么爱哭,肯定是个弟弟,我才是哥哥。”林唯一叹了口气,也摸上了林朗的脸颊,手掌向后移,哄孩子似的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声线变得特别温柔,“去和攸晴在一起吧,小二,你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不要再浪费了。”   林朗濒临崩溃:“不,不,不……”   “故事的结局,反派都会死。”林唯一故意对林朗露出一个邪恶的笑,“我之前都没想过,搞了半天,原来我才是……那只兔子。”   “不!你不是!不是反派,不是兔子。”林朗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林唯一,眼泪滚滚落下,坚定地说,“林唯一,你是我兄弟。”   “不要叫我林唯一。”林唯一也回抱住他,闭上了眼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早已湿润的眼眶,说,“我们来个无奖竞猜吧,小二。”   “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林唯一。”   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衣男人飘浮在虚空中,用尽全部力气拥抱着对方,他们的黑发彼此纠缠,身上的光芒互相融合,一瞬间,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亮,渐渐的,渐渐的,又黯淡下来……   虚空里,只剩下一个男人,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他揪住自己的左心口,弯下腰,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还是不死心,哭泣着飘来飘去,一声声地喊着对方的名字,想找回那个人,可四周只有无垠的黑暗。   他什么都没找到,回头时,发现黑暗尽头像是出现了一抹光亮,那光亮仿佛拥有引力,他不由自主地向着那边飘去,飘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光……   ……   邵骏终于站上了手术台,林唯一躺在他面前,双眼紧闭,面色平静。   他的身边,有一颗大小正常、颜色红润的健康心脏,那么鲜活,那么晶莹,像是还在跳动。   邵骏准备手术,无影灯悬在头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唯一的胸腔上。没有人看到,有一滴泪水从林唯一的眼角缓缓滑落,伴随着的,是那道手术刀切开胸骨的残酷声响。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动荡   七月一号凌晨1点06分, 林余之彻底地停止了呼吸,被医生宣告死亡,终年二十三岁。   他来时即不被期待, 走时依旧无声无息, 他的一生短暂、痛苦、沉默, 且不为人知,除了一颗心脏,似乎未留下别的痕迹。   林海东亲自帮林余之盖上白布,邹敏没进来,马医生、丁家伟等人围在手术床边, 同时向林余之的遗体深深鞠躬,感谢他的奉献,能让林唯一的生命延续。   暑意浓烈的清晨,酒店大堂特别热闹, 金融学专业19级02班的学生们在大堂集合,准备坐大巴去景点游玩。   班长清点着人数, 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 问萧妍:“萧妍, 林唯一呢?”   萧妍说:“我不知道呀, 他昨天来了的, 办入住了, 还给我发过消息。”   班长说:“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 我们马上要出发了。”   萧妍给林唯一打电话,连打三个都没人接,郁闷地噘起嘴:“他没接, 怎么回事啊?”   班长说:“算了算了, 我们先走吧, 反正他也不坐大巴,你把今天的行程发给他,让他自己看着办,去哪儿和我们会合比较方便。”   “好吧。”萧妍还是不太高兴,“他可真任性。”   班长笑笑:“他向来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   一声令下,一群大三学生笑闹着走出门,排着队上大巴,有人在听歌,有人在打游戏,有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下学期考公、考研、申请国外院校的话题,还有人啃着从早餐厅顺出来的香蕉,被同伴揶揄后理直气壮地说:“我起晚了,早饭才吃了十分钟,都没吃饱!”   有个女孩在大树下停住脚步,仰起脸,张开五指去捕捉枝叶缝隙里漏出来的阳光,说:“夏天别的都好,就是太热。”   “你这不是废话么?”另一个男生揉揉她的脑袋,“走吧,我给你带防晒喷雾了,一会儿拿给你。”   女孩笑嘻嘻地说:“好呀!”   大巴上,有人大声问:“班长!林唯一呢?他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班长尴尬地说:“呃,他可能还没起床,我们先出发,别管他。”   同学们都习惯了林唯一的不合群,再也没人惦记他,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当天的行程:   “今天是不是要爬山?”   “不会吧?那不得热死?”   “下午好玩!下午去漂流!可以玩水。”   “好耶!”   ……   此时的林唯一还躺在手术床上,这场心脏移植手术因为太过艰难复杂,足足进行了七个多小时,一直到早上九点多才结束。   邵骏疲惫地离开手术室,看到门外等候着许多人,他看向林海东和邹敏,摘下口罩,露出一个笑,说:“手术成功了。”   一夜未眠的林海东和邹敏听闻喜讯,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单文晖、王胜、华庆国等人也是热泪盈眶,互相击拳庆祝。   这是一块压在他们心头的沉重巨石,终于,巨石松动,尘埃落定。   那颗鲜活的心脏被移植到林唯一的胸腔里,连接上他的血管,血液在血管中流动,心脏重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扑通……规律而有力,它恢复了它该有的工作机理,满足着林唯一的生命需求,还不会产生让人苦恼的排异反应,这,真的是一颗天选之心。   手术室外是一片喜悦的海洋,而在同一栋大楼的四楼病房,却是另一幅景象。   攸晴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俞红守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床上的女孩神情呆滞,机械地眨动着眼睛,自从听说换心手术在几个小时前就已开始,她便再也没说过话。   单文晖来到病房,俞红转头看向他,问:“怎么样了?”   单文晖说:“手术成功,林唯一没事了。”   听到这句话,攸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俞红代她提问:“那……林余之呢?”   “死了。”单文晖说,“一点多就死了,他的心脏要先取出来,才能移植给林唯一。”   俞红没见过林余之,还不知道他的样子,纠结地问:“可他……是活的呀,活体取心吗?”   单文晖说:“用了麻药的,他走的时候并不痛苦,王胜说,他要是活着,才是真痛苦。”   攸晴还是没有反应,依旧呆呆地躺在床上,连哭都没哭。   刚刚过去的那一晚,她哭了太多次,已经哭累了。   她想,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林余之活着的确很痛苦,死掉了也是一种解脱,就当是命运的安排吧。   可是,可是……她都没有好好地和林朗告个别,他就这么走了,把她丢下了。以后,她再也见不到他,即使林唯一还活着,长着一张和林朗一模一样的脸庞,林朗都不在了,不在了……   攸晴出院时,林唯一还没苏醒。   这个情况比较特殊,让医生们百思不得其解,林唯一的心脏移植绝对算得上成功,那颗心脏已经工作得很起劲,但他就是醒不过来,陷入了长时间的昏睡。   因为他曾经有过昏迷数日又突然醒转的病史,林海东和邹敏就没有太焦虑,他们准备让林唯一在虹城休养一周,等到情况稳定,再把他转院回彦城。   离开五院前,攸晴去病房探望林唯一。   他安静地睡在病床上,口鼻处罩着氧气面罩,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是条纹病号服,手背上挂着点滴。   他还是那么苍白消瘦,眉眼精致,只是那嘴唇有点不一样了,攸晴探身细看,那原本微微发紫的嘴唇,现在变得红润许多,攸晴小声说:“以后,形容你好看的成语,是不是可以多一个‘唇红齿白’?以前,应该没人敢这么夸你。”   林唯一没有任何回应,攸晴在他身边坐下,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看着林唯一,看着看着,又想哭了,抬手捂住嘴,强硬地忍住眼泪。   “你会想他吗?”攸晴抽了几下鼻子,又抬眸去看他,“林唯一,你真的那么讨厌林朗吗?讨厌到……要让他消失,你明明说过愿意和他共存的,为什么要反悔?就因为他长得丑吗?”   “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攸晴说,“林唯一,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见你了,我受不了的,见到你,我就会想到他。”   “我很想他,我会永远记得他。”   攸晴站起身,伸出手,用食指轻轻地触碰林唯一的左心房,那里还裹着绷带,她说,“好好活下去吧,林唯一,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不要辜负林朗送给你的礼物。”   说完这些话,攸晴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坐上俞红的车,和她一起返回彦城。   ——   林海东没有为林余之举办葬礼,只在七月中旬,一个下着雨的午后,亲手捧着林余之的骨灰盒,来到公墓将他安葬。   墓碑上没有照片,没有立碑人,只有林余之的名字,还有他的生卒年月日。   林海东撑着伞在墓前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下山。   他心乱如麻,林唯一已经转院回彦城,依旧处于昏迷中,这些天,林海东和邹敏除了要关心林唯一,还要解决公司里的大难题。   东敏集团发生了巨大的动荡,几位高管被人实名举报,说他们涉嫌一系列违法犯罪行为,举报人提交了一大堆证据,随后,邹培琛、蔡建兴、彭依兰等人就在医院、家里、公司……各个地方被警察带走,送回彦城公安局接受调查。   短短数日,坊间谣言四起,东敏集团股价暴跌,林海东和邹敏简直要焦头烂额,天天去公安局报到,听到一件件耸人听闻的旧事。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邹培琛,他伤得很重,在医院苏醒后就拉着警察嚎叫,说儿子邹景飞被人绑架,让警察快去解救他,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邹景飞一脸愕然地待在病床边,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警察们分析了一下,事情很简单,柳翠用的大概是AI换脸技术,她知道邹培琛没有机会去向家人确认情况,用一段拙劣的恶搞视频,就把邹培琛耍得团团转。   邹培琛觉得自己无辜极了,既然邹景飞没事,他自然什么都不承认,说自己从未害过林唯一,从未有过任何违法行为,直至警察给他听了一段录音:   邹培琛:怎么回事?一个小老太太,你们都能被她发现?”   某男:她很谨慎,在服务区休息时,我们有个兄弟经验不足,多看了她几眼,她就起疑了。   邹培琛:盯紧点,必须找到她在虹城的落脚点,这是最后的机会,至于她藏起来的那个人,做得干净些,别叫我来擦屁股。   某男:邹先生!出事啦!我们跟得太紧,把她逼得超速了,她她她撞上了一辆大货车,车头都撞扁了!   听完录音的邹培琛面如死灰,警察按下停止键,说:“提醒你一下,彭依兰也听过了。”   邹培琛:“……”   彭依兰坐在警局,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警察砸开了名都岚雅郡D07小楼地下室的那堵墙,在里面发现了牛德旺的尸体。他们逮捕了耿赫,耿赫哭喊着,说牛德旺是因为情绪激动而突发疾病,他只是没来得及去叫救护车,不是他杀的牛德旺。   他还说这一切都是受邹婉指使,邹婉想从牛德旺嘴里逼问出林余之的下落,牛德旺怎么都不肯说,两人在车上谈话,牛德旺突然就晕了过去,没多久就死了。   耿赫吓坏了,想要报警,邹婉阻止了他。   她依旧不希望林余之暴//露在世人面前,也害怕担上杀人的罪名。她拿到牛德旺的手机,找到他在虹城的确切住址,把牛德旺的尸体装进后备箱,和耿赫一起开车去虹城。   他们在那个小区里找到了惊慌失措的葫芦,还有被葫芦悉心照顾着的——林余之。   邹婉没忘记帮耿赫解决孔瑛瑛,她和孔瑛瑛谈判,出资五百多万给她买一套别墅,要求是她再也不能纠缠耿赫,并且要她帮忙照顾两个人。邹婉说她需要一点时间,等过段日子,她把人带走,孔瑛瑛就能卖掉这栋房子,拿着钱去过好日子。   邹婉说:“不要有提前卖房的想法,你应该知道,敲诈勒索五百万,刑期可不一样。”   孔瑛瑛同意了,大着胆子收下了那套房子,却不知道,在房子的装修阶段,耿赫和邹婉把牛德旺的尸体砌进了地下室的那堵墙。   接下来的六年,孔瑛瑛忍住厌恶和恶心,每周去一趟别墅,给葫芦和林余之准备一周份的水和食物。   她做梦都在等待邹婉把人带走,因为她交了男朋友,准备结婚,想要买房。两个月前,邹婉告诉她,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孔瑛瑛心花怒放,结果竟等来邹婉车祸身亡的消息。   她高兴极了,觉得是老天爷开眼,再去到别墅时,看葫芦的眼神都变了样,她想她得解决这个智障,至于林余之,把他饿死就行,他身量小呀!随便找条河一丢,谁都发现不了!   孔瑛瑛便给葫芦下了安眠药,开车带着他一路往北,去到一个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北方村庄。   她把车开上山,在没有监控的环山公路上,把昏迷了的葫芦从山上丢了下去……   解决掉葫芦后,孔瑛瑛回到虹城,准备解决林余之。   这时,她接到了耿赫的电话,他俩久未联系,耿赫问她:“那个怪胎现在什么情况?”   孔瑛瑛说:“他最近状况不太好,快死了。”   耿赫吓疯了,说:“你知道吗?最近有很多人在找他,那些人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他绝对不能死!”   挂掉电话,他就心急火燎地赶去了虹城。   ……   彭依兰见到耿赫,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耿赫低着头,根本就不敢看她,低声说:“对不起。”   彭依兰是真的没想过要林唯一死,母亲和二姨感情深厚,她一直都很同情林唯一,都没把他当成过竞争对手。那么一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成为集团董事长?   彭依兰仅有的一次伤害林唯一的行为,就是在这年的五月初,邹婉和她商量,让她找人去吓唬一下林唯一,目的是让他心脏病发作,可以以此为理由,催促邹敏去劝服林唯一做心脏移植。   彭依兰忙得要死,根本没精力、也不屑于搞这种鬼蜮伎俩,想起自己和邹培琛是同盟军,就去联系了远在国外的邹景飞,把这事儿拜托给他。   她没想到的是,邹景飞把阵仗搞得太大,找来的混混差点把林唯一打死。   她将这一切如实告诉给警察,很快,邹景飞也被带去了公安局问话。   彭依兰还听到那段涉及邹培琛和邹婉的录音,在笔录室就暴怒了,差点掀翻桌子,被几个警察合力才控制住。   蔡建兴那边也是鸡飞狗跳,对着警察大呼冤枉。   但是警察们拿出了最有力的人证,蔡建兴派人去杨山跟踪林唯一,想要寻获林余之的藏身之地,那几个罪犯悉数归案,据说还是主动投案自首。   蔡建兴:“……”   他终于知道,他和邹培琛一样,都着了柳翠的道。他俩一个常驻北城,一个常驻深城,如果要在彦城及周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能找到的人,其实都是柳翠的手下。   柳翠一前一后向邹培琛和蔡建兴释放出关于林余之的消息,知道这两个人只有那么点胆子,他们允许林唯一苟延残喘地活着,却不希望他得到一颗最完美的心脏。   至于整件事情的焦点人物之一——柳翠,她失踪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风铃   酷热的暑假是家庭出游的旺季, 湿地附近那几家带室外泳池的民宿一房难求,房价也是水涨船高,而红姐客栈没有泳池, 装修也没什么亮点, 暑期时的生意就很一般。   俞红为了提高入住率想过许多办法, 这一年的暑假,她原本想在院子里搞一个充气大泳池,用来吸引带娃的家庭,可现在事情有了变化,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七月下旬的一天清晨, 谭苏背着包走进客栈,厨师方大哥正蹲在阴凉处抽烟,见到他后一愣,跳起来喊:“谭苏?你没事了?”   “嗯。”谭苏没和他多聊, 默默地穿过院子,走进前台小厅。   小霍在前台工作, 看到他, 眼里透出惊喜:“谭苏?你回来啦?没事了吧?”   “暂时没事了。”谭苏把包放下, 看看四周, 问, “红姐呢?”   小霍说:“在房里。”   谭苏说:“我去找她。”   “哎!那个……”小霍话还没说完, 谭苏已经出了门。   他来到二楼, 敲响一扇房门,没多久门被打开,一个赤着上身、底下穿条花裤衩的男人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后, 满脸不高兴地抱怨:“才几点啊……”   待看清门外是谁, 那人就怒了, 他身材健壮,冲上来一把揪住谭苏的衣领,作势要揍他。   俞红在房里叫:“单文晖!住手!”   单文晖怒视着谭苏,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喘了几口粗气才忿忿地收回拳,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   俞红拢着薄外套走过来,外套里是一条睡裙,她素面朝天,一头卷发乱糟糟地散在肩上,和单文晖站在一起,傻子都能看出他俩是怎么回事。   谭苏:“……”   俞红推着单文晖的背:“你先去洗脸刷牙,我和谭苏有话说。”   单文晖冲谭苏比了个中指,大摇大摆地走进卫生间,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过夜。   俞红把谭苏拉进房,关上门,问:“林海东把你保出来的?”   谭苏点头:“嗯。”   俞红又问:“你知道柳翠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谭苏说的是实话,“我去找过她的手下,他们说,她之前就做过准备,可能去了东南亚,好像把名字都改了,护照也是新名字,没人知道她现在叫什么。”   柳翠在彦城的产业依旧在正常经营,有专人负责打理,继续为她创造着财富。她从未想过要和邹培琛同归于尽,现在邹培琛、蔡建兴都已锒铛入狱,等待审判,柳翠算是了结了多年心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谭苏在拘留所待了二十多天,交代出不少和柳翠有关的线索,因为他年纪小,这些年做的大多是一些跑腿、跟踪、联络的杂事,没有涉及重大犯罪,又在这次事件中迷途知返,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林余之和林唯一,最后就被林海东保了出来。   俞红叹了口气,说:“这样也好,她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谭苏问:“攸晴呢?”   俞红说:“跑景区打工去了,开学后要交学费,柳翠肯定不会再给她交,我和她说学费由我出,她就说去赚点生活费。”   “我也存了点钱。”谭苏说,“养一个她,还养得起。”   俞红笑着摇头:“谭苏,你还是管着你和你弟弟吧,过些日子去找个住的地方,我这儿的租期……就到八月底,咱们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谭苏一惊,问:“怎么回事?”   俞红沉默了一会儿,说:“柳翠派人和房东解除了合同,客栈的房子要被提前收回,她倒是没要我赔钱,不过这些年,我赚的钱都投在了这客栈,现在什么都没了。”   谭苏:“……”   他知道,柳翠不要他们了。   俞红劝谭苏:“算了,和她划清界限也好,她好歹把我们养到十八岁,我之前每年的利润基本都给了她,也不欠她的了。”   谭苏问:“客栈没了,你打算去哪儿?”   俞红说:“我能去的地方多着呢。”这时,单文晖刚好从卫生间出来,俞红朝他指指,“喏,这不有个大冤种么。”   谭苏笑出声来,单文晖瞪他:“笑屁啊!”   傍晚,攸晴从景区下班,踩着共享单车回到客栈,惊喜地发现谭苏回来了。   谭苏看着那个被晒得黑黝黝的女孩,问:“你在景区做什么?怎么晒得这么黑?”   攸晴摸摸脸颊,说:“我在那个滑草的地方上班,在终点给人解安全带,一点阴凉处都没有,我戴大草帽的,还穿冰袖,就是没啥用。”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地去了餐厅,从冰柜里拿冰可乐喝,看起来情绪没受什么影响,还是那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可谭苏知道,她只是善于伪装罢了。   晚上,俞红、谭苏、单文晖和攸晴在餐厅吃饭,谭苏这时候才发现,瞿美娥一家已经离开了,老杨也走了,餐厅里没了果果的笑闹声,也没有别的客人,显得冷清许多。   “美娥姐请我们吃饭了,可惜你不在。”攸晴对谭苏说,“他们都很担心你,怕你要坐好久的牢,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来,庆祝你平安归来!”   谭苏与她碰杯,说:“我记得,那次吃饭,美娥姐也邀请了林唯一。”   攸晴喝了一口可乐,连连摆手:“不要聊他。”   单文晖看了她一眼,谭苏却没停下,问:“林唯一还没醒过来,你不担心吗?”   攸晴垂着眼睛,摇头说:“不担心,他家那么有钱,他不会有事的。”   单文晖没忍住,插嘴道:“那个……我有听林唯一的爸爸说,林唯一要是再醒不过来,他们就打算用私人飞机把他送到国外去治疗。”   俞红问:“为什么要出国?国内的医生治不好吗?”   单文晖说:“在国内已经请过很多专家,全身都查遍了也查不出是什么毛病,国外好像有个专家,在促醒方面比较权威。林唯一现在的样子和植物人差不多,但是……不应该啊!他大脑压根儿没受损,早就该醒了!”   攸晴说:“也许,是他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愿意承认,自己抢了林余之的心脏。”   众人一齐沉默,片刻后,单文晖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林唯一的心脏病治好了,他爸妈就觉得,他现在可以去国外读书了。你们应该能理解,像他们家那种大集团,继承人如果只有一个国内文凭,是拿不出手的,林唯一成绩向来不错,以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出去读书,现在……他可以了。”   俞红眼波流转,问单文晖:“那你呢?林唯一要是出国读书,你是跟着去,还是辞职?”   单文晖看着她,说:“我应该……会跟着去。”   俞红脸色变了,单文晖立刻拉住她的手,加上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攸晴看出俞红在纠结,赶紧劝她:“红姐,你去吧,我没事儿,你不用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俞红担忧地说:“客栈没了,我要是走了,以后寒暑假,你去哪儿?”   攸晴一下子答不上来,说:“我就……呃,总会有办法的。”   这时,谭苏说:“去我那儿吧,我打算带弟弟回老家,开个小餐馆,以后攸晴放假就去我那儿住,我给她留个房间。”   攸晴撇撇嘴:“你是想要个免费劳动力吧?”   “我给你开工资行不行?”谭苏拿筷子去敲攸晴的脑袋,“管你吃,管你住,管你零花钱,你就说去不去吧?”   攸晴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一会儿后绽开笑,点头道:“去!”   四个年轻人举起杯子碰杯,简单的一餐饭,他们算是安排好了各自的去处,面上都是嘻嘻哈哈,可实际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对未来感到迷茫。   ——   八月初,林海东真的动用了一架私人飞机,把林唯一送去了大洋彼岸。   林唯一始终躺在推床上,邹敏陪在他身边,他用昏睡的状态度过了漫长的飞行,直至被送进A国的一家医院。   在国内,东敏集团的风波还未结束,新闻动态三天两头出现在财经板块的头条。   因为邹培琛和蔡建兴的倒台,好多高管被牵扯,拔出萝卜带出泥,集团内部被迫经历了一波大换血。被邹、蔡二人压制多年的一批青壮年人才终于有了出头机会,他们大多三四十岁,以前没有依附任何派别,现在则成为了东敏集团的新生骨干。   在这场大换血中,彭依兰幸免于难。   林海东和邹敏认真地讨论过,彭依兰是真的醉心于事业,海城分公司在她的带领下,这些年取得的好业绩有目共睹。作为一名女性,彭依兰和邹培琛结盟只是为了得到更好的机会,在能力、魄力和格局上,她其实强过邹培琛和蔡建兴。   所以,林海东留下了彭依兰,让她继续担任海城分公司的总经理。   在所有涉案人员中,罪名最重的应该是孔瑛瑛,她涉嫌巨额敲诈勒索和故意杀人未遂,两罪并罚,刑期会很漫长。   她的未婚夫自然和她解除了婚约,那栋别墅也因邹婉全额出资而被归还于彭依兰。这套房子很难再卖出去,因为地下室里的那堵墙,算是变成了一栋凶宅。   彭依兰思考以后,决定把这栋房子送给葫芦,葫芦不会害怕牛德旺,以后,他要是回虹城,可以在这栋房子里养老。   没人知道这六年多,葫芦经历了什么,他说不清楚,警察只能确定,自从被关进那栋别墅,葫芦就再也没出来过。   他真是人傻命大,在孔瑛瑛那儿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又被从山上丢下去,居然没摔死!他浑身伤痕地走出大山,被饿了几天几夜,终于遇到了好心的老胡头和秀大妈。   葫芦受了惊吓,把老胡头当成了“爷爷”,十分依赖他,林海东看到这情景,便给葫芦办了个身份证和户口本,随老胡头姓,给他改名叫“胡陆”。他委托老胡头和秀大妈照顾葫芦,承诺每个月给他们一笔补偿。   听到补偿金额后,老胡头吓坏了,连连摇手:“太多了太多了,这别说养一个葫芦,就是养活我们全家六口都太多啦!”   林海东被老胡头的质朴感动,说:“不多,养一个葫芦那样的孩子,不容易。”   老胡头说:“其实葫芦很听话,手脚也勤快,他会做饭,还会做家务,我的孩子都在外头打工,平时老家只剩我们两个老的,有葫芦在,家里还热闹。”   把葫芦安顿好后,林海东向老胡头告辞,葫芦跑过来拉住他的手,着急地问:“弟弟呢?弟弟呢?”   林海东心中酸涩,说:“弟弟去医院看病了。”   葫芦说:“想弟弟!葫芦想弟弟!去医院!看弟弟!”   林海东摸摸他的脑袋,说:“下次吧,葫芦,你乖乖听话,跟爷爷回家去,以后,你就和爷爷奶奶一块儿过。”   葫芦一脸懵懂,嘴里还在嘟囔:“弟弟饿了,弟弟饿了,给他喂饭,弟弟吃糊糊,爱吃糊糊……”   林海东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   林唯一睡了很久很久,像是陷入了一场噩梦,就是醒不过来。国外的促醒专家用了无数方法都没能唤醒他,大家都感到奇怪,林唯一的脑电波没有任何异常,他到底在经历什么?   单文晖觉得林唯一简直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心里担心得不行,休息天回到出租房,摸着下巴对俞红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把攸晴叫过来亲他一口,他就醒了?”   俞红骂他:“你别胡说八道!攸晴不去揍他已经很好了,还去亲他?你做梦吧!”   单文晖委屈地说:“人家《睡美人》不就是这么演的嘛。”   俞红说:“你少出馊主意!你把攸晴当什么了?”   单文晖:“……”   保镖先生突发奇想,在林唯一的床头挂上了一串风铃,就是攸晴送的那串月亮风铃,是他帮林唯一收拾行李时随手带走的。   每当开窗或开门,空气流动,有风吹过,风铃就会“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邹敏一开始觉得烦人,想把风铃摘掉,可她发现,拿掉风铃后,林唯一的眉头会微微皱起,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再把风铃挂回去,他的眉头就舒展了,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十分惬意。   微小的变化也是变化,邹敏把这件事告诉给医生,医生也来观察过,然后就给了单文晖一个任务,让他不规律地把风铃挂上,拿走,挂上,拿走,以此来刺激林唯一。   单文晖:“……”   “风铃计划”实行了二十多天,九月初的一天早上,单文晖给病房开窗通风,又听到身后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紧接着,很突然的,听到有人叫他:“……晖哥?”   单文晖猛地转身,就看到病床上那个瘦脱了相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单文晖的眼泪夺眶而出,又仰天大笑,用英语向着门外高喊:“他醒了!他醒了!快来人啊!他醒了!”   ——   林唯一在昏迷两个多月后,终于醒了过来。   心脏手术的伤口在他昏迷期间就已愈合,但因为这几个月缺乏营养和锻炼,他的身体变得特别虚弱,需要调理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生活。   林海东从国内飞过来看儿子,紧张地观察着他,心里惦记着攸晴说过的话。他其实不信什么“林朗”、“林小二”的存在,却也担心林唯一会因此人格紊乱,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地把唐杰楷也请到A国,希望林唯一在面对熟悉的心理医生时,可以减少压力。   单文晖相对乐观,据他观察,林唯一的性格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傲娇、敏感阴郁,有时候很长时间一句话都不说,有时候心情好转,会拉着单文晖打游戏。   他没有提起过“林余之、林朗、林小二”这些名字,也没有提起过“攸晴、谭苏、俞红、柳翠、邹培琛”,他像是忘记了那些事,每天都是乖乖巧巧地待在医院里,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让他散步就散步,叫他睡觉就睡觉,听话得叫人咋舌。   苏醒后半个月,林唯一被获准出院。林海东在那个城市的富人区买了一栋豪宅,全新的生活环境让林唯一有一种新鲜感,他带着几个保镖、保姆、司机、私人医护搬进新家,还给自己的房间做了点装饰,最后把那串月亮风铃挂到床头。   邹敏暂时没回国,留在那边陪儿子,母子二人过上了平静悠闲、母慈子孝的温馨生活。   直到有一天,从国内带来的保姆在做饭时做了一道水煮鱼片。   当时,餐桌上是邹敏、林唯一和单文晖三人,面对着那道红彤彤的鱼片,林唯一伸出了筷子。   邹敏刚想提醒他不要吃这道辣菜,林唯一自己说话了,像是有点生气:“小二,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吃辣!”   邹敏和单文晖都是一愣,边上站着的保姆也吓了一跳。   林唯一瞬间变脸,眼神卑微,轻轻嘟嘴,央求道:“就尝一块。”   他又皱起眉:“一块也不行!我肠胃不好,吃辣会拉肚子!”   倒“八”的眉毛变成了往下挂的顺“八”:“那是以前,现在不会了,你试一下,这个看起来不是很辣。”   “你怎么知道不会?我换的是心,又不是胃!”   “我就只想尝一块……”   林唯一的表情十分委屈,下一秒又变得高高在上:“真的只尝一块?”   他笑起来,重重点头:“嗯!”   他转了转眼珠子,像是在考虑,终于妥协:“好吧,只能吃一块。”   他高兴得眉开眼笑,筷子夹起一片水煮鱼就送进嘴里,边吃边喊:“啊,还是有点辣的。”   “我就说它很辣,你还不信?”   “辣归辣,也很过瘾啊!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林唯一咽下鱼肉,突然发现餐厅里的几个人都在朝他看,个个神情惊诧,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邹敏、单文晖和保姆都是目瞪口呆。   单文晖觉得林海东真是神了,居然猜到林唯一会人格紊乱,以前他的双重人格还是隐藏着的,每次都只出现一个人,现在,两个人格居然会同时出现了!   邹敏吓得嘴唇都在抖,颤颤地问儿子:“唯一,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小二啊。”林唯一拿起餐巾抹抹嘴,眼神坦然,“怎么了?你别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他也是你儿子,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   邹敏:“……”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重逢   这是林唯一苏醒后第一次提到“林小二”, 邹敏十分紧张,在越洋电话里对丈夫讲起这件事。   林海东安慰她:“别太担心,唐医生说了, 唯一原本就有双重人格, 见过林余之后, 给了他心理暗示,以为身上的另一重人格就是林余之,也就是他嘴里那个‘小二’。他的症状的确有可能变得严重,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等时间久了, 他一定会好起来,因为……林余之已经死了,唯一应该是还没能接受现实。”   邹敏信任丈夫,决定对林唯一的“独角戏”症状冷处理, 可从那以后,“林小二”竟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吃饭时、散步时、购物时、看电影时……随时随地, 不管是在私密的家里, 还是在公共场合, 林唯一冷不防地就会开始“自言自语”。   在超市挑选商品时, 他推着购物车, 旁若无人地自己和自己讨论——是买这种口味还是买那种口味, 把邹敏和单文晖都看呆了。最后,林唯一像是很不耐烦,把两种口味的食物都丢进购物车里, 气呼呼地说:“两个都买总行了吧?”   他又变了脸, 无奈地苦笑:“行吧, 你说了算。”   邹敏、单文晖:“……”   单文晖休息天会去出租屋和俞红小聚,俞红没去找工作,成为了一名全职主播,因为人在国外,直播和短视频的内容就主打异国见闻,粉丝数涨了不少,收入也逐渐稳定。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单文晖趴在床上,瞪圆眼睛对俞红说,“那次去别墅前,我和那个小二其实接触过几天,真的就和现在出现在林唯一身上的‘小二’一模一样,可问题是林余之已经死了呀!小二应该也消失了,怎么还会出现?”   俞红问:“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林唯一自己幻想出来的?”   单文晖说:“不然呢?还能有什么解释?”   “你别忘了。”俞红趴在他身边,说,“林余之的心脏还在呢。”   单文晖想了一会儿,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有这么神奇吗?”   俞红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重重地拍了他一下:“哎!如果林小二真的还在,那得告诉攸晴啊!你让林唯一赶紧飞回国去见她!攸晴不得高兴死呀?”   单文晖说:“我提过,用了很委婉的说法,我告诉他,林余之死了以后,攸晴特别伤心,我就是希望他能回去看看攸晴,让攸晴知道小二还在。”   俞红急问:“那他怎么说?”   “他不愿意!态度还很坚决!”单文晖语气低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他不想让攸晴知道。”   俞红想不通:“他有病啊?”   单文晖拍着床面:“我就说他有病嘛!他疯了呀!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他的变化有多大,有时候我都要怀疑……他真的是林唯一吗?”   这几个月,林唯一的变化的确很大。   在家里休息了一阵子后,他向母亲提出,想回学校上课,邹敏和丈夫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既然林唯一的身体好起来了,那就去读书吧。   林唯一在彦城大学念完三年,成绩优异,英语出挑,邹敏就以此为基础,给儿子申请了跨国转学,林唯一顺利地转入A国一所知名高校,准备本硕连读。   重回学校后,他的作息大变样,从一个每天要睡十几个小时的睡神,转变为一个最自律的时间管理大师,每晚十二点入睡,早上六点起床,三餐规律,上课专注,作业认真,还给自己留下大把的课余时间去做点别的事。   那些事是单文晖想都想不到的,林唯一去学钢琴,学吉他,学围棋和国际象棋,学开车,学游泳,学烘焙……他甚至开始玩滑板,把邹敏吓坏了,每天在儿子耳边嘀咕:滑板多危险啊,唯一,你心脏不好,不要去玩这个!   林唯一没听她的,很喜欢去滑板公园玩耍,混在一群肤色各异的年轻人里,踩着滑板在斜坡上驰骋。   他请来教练从基础动作教起,摔过很多次跤,摔倒了就爬起来,拍拍裤子继续玩。他竟然胆大包天地想要下U型池,把单文晖急得化身老母鸡,在边上使劲儿扑腾手臂,叫他“冷静点,别冲动”。   林唯一哈哈大笑,长发被劲风吹起,一踩滑板,人就冲出老远,单文晖只能在后边跑着追。   邹敏定期陪儿子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林唯一的心脏非常健康,已经可以进行适当的体育锻炼,于是,林唯一走进了健身房,找来私教,从轻微的有氧运动练起,渐渐的过度到举铁。   单文晖做梦都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这么一天,他和林唯一穿着训练服站在杠铃前,两人都是汗流浃背,为了要不要再加五公斤重量而争论得面红耳赤。   林唯一:“加!”   单文晖苦口婆心地劝他:“别了吧,没必要!你先这么练,足够了。”   林唯一突然变脸,坚定地说:“晖哥,我也觉得可以加。”   还是林唯一:“对吧?你看,小二都说可以,晖哥,加!”   单文晖:“……”   除了这些以前没体验过的事物,林唯一依旧保持着他原本的兴趣爱好,比如看书。   他有了宽裕的时间,开始大量地阅读书籍,中文书、英文原著、学术期刊……他从小上国际学校,英语口语本来就很好,来到国外,一点儿语言障碍都没有,很快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林唯一再也不是那个独来独往的阴郁少年,他为人真诚,待人友善,身上没有那种富家子常有的骄娇二气,在同学们眼里,他谦逊、上进、责任感强、求知欲旺盛、谈吐幽默,长得还特别英俊。   他依旧留着长发,梳着和以前一样的发型,因为老外发色众多,还有很多天然卷,留长发的男人就不算少,一头乌黑长发的林唯一走在人群里,并不会引起太多关注,大家会注意到他,也是因为他那张精致、典雅的东方面孔。   自然有女孩来向林唯一表白,每一次,他都先感谢对方对他的欣赏,接着再礼貌地婉拒。   他说:“对不起,我暂时还不想谈恋爱。”   有个女孩问他:“林,你以前和女孩约会过吗?”   听到这句话,林唯一的眼神变得柔和,像是陷入了回忆,最后他微微一笑,点头说:“约会过,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他偶尔还是会当着众人的面“自言自语”,若是被人发现,就坦诚地告诉对方:“请不要害怕,我只是有双重人格,绝对不会伤害你。”   有人好奇,问他:“你的另一个人格叫什么名字?”   他会很高兴地给对方介绍:“他叫林小二!我是一,他是二,我们是一对亲兄弟。”   长假时,邹敏叫林唯一回国,他没答应。   他叫上单文晖和俞红,三个人分驾两辆车,打算在A国来一趟自驾旅行。   一开始,单文晖提议开一辆车,方便,还安全,林唯一不愿意,说要自己单独开一辆,单文晖随口说了一句:“那段路要开五六个小时,都没人和你说话,你不会无聊吗?”   林唯一奇怪地看着他:“谁说没人和我说话?你忘了,小二一直都在的,他会陪我聊天。”   单文晖差点昏倒,觉得再这么下去,林唯一没疯,他要先疯了。   长达一个月的假期,林唯一独自一人开着一辆越野车,行驶在A国的高速公路上,他穿过城镇和乡村,来到一个个曾经只在书本里看过的地标性景点。   他带着一台单反相机,拍下各种美景和美食,还给俞红和单文晖做起摄影师,为他们拍摄甜蜜蜜的情侣照。   站在知名的大峡谷观景廊道上,林唯一靠着玻璃栏杆,俯瞰着那险峻壮美的峡谷风光,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正看得入神,听到俞红振臂高呼:“哇!好壮观啊!”   单文晖给女友拍了几张美照,俞红点着手机,激动地说:“我要发给晴晴看。”   单文晖瞥了林唯一一眼,小声说:“嘘,轻点声。”   俞红:“哦。”   林唯一已经听到了,表情有短暂的凝滞。   他看向四周——辽阔的天空,鬼斧神工的峡谷地貌,渺小如蝼蚁的人类,他的脑袋突然有些混乱,脱口而出:“小二,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林小二回答他:“喜欢啊。”   林唯一问:“那……你想她吗?”   林小二说:“想。”   林唯一问:“你为什么不回去见她呢?”   林小二微笑:“因为,我舍不得你呀。”   林唯一:“……”   “唯一,唯一?”   林唯一回过神来,单文晖站在他面前,右手在他眼前挥舞:“怎么了?又魔怔了?和林小二聊天呢?”   “小二……”林唯一发现自己冷汗淋漓,镇定心神后,问,“你听到了?”   单文晖说:“听到了,就是没听清,哎你稍微悠着点,这儿都是陌生人,最好别让人家发现林小二。”   “那你们呢?”林唯一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你们相信小二的存在吗?”   单文晖说:“相信啊,小二不是一直都在嘛。”   林唯一不说话了。   唐杰楷来过几次A国,就为了与林唯一聊聊天,林唯一平时也会进行系统的心理咨询,并不排斥这件事。   唐杰楷告诉林海东和邹敏,林唯一现在的症状是非常典型的“双重人格”,两个人格会自如切换,互相聊天,比起以前那种比较隐蔽、怪异的症状,现在这样其实更符合科学上对“多重人格”的定义。   邹敏问:“能治好吗?”   唐杰楷想了想,说:“很难治愈,但如果不影响生活,我觉得可以以观察为主,不用过多干涉。林唯一现在的状态很好,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你们甚至可以试着去接纳‘小二’的存在,不要去反驳他,要给他更多的理解与信任。”   ——   林唯一的生活变得忙碌充实、丰富多彩,在大洋彼岸的彦城,攸晴的生活却是数年如一日,过得毫无波澜。   她没有再为学费和生活费操心,林海东为她提供了资助,仅有的要求就是希望她好好读书,保持优异的成绩。   攸晴没有拒绝,她的确需要钱。   至于住在养老院的外婆……她像是感应到什么,在那年夏末的一个晚上,于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攸晴为她办理完后事,坐在殡仪馆门前的台阶上,她想,林朗死了,柳翠跑了,俞红去了国外,谭苏回了老家,现在外婆也去世了,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开学后,在金露等室友眼里,攸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像个傻白甜,她们并不知道那场发生在虹城的变故,只听说林唯一转学去了国外。   攸晴再也没提起过林唯一,金露和赵晓筠倒是会为她打抱不平,私底下吐槽说:“这个林唯一真的很过分,之前还在追攸晴,结果说转学就转学,也太渣男了吧!”   “他以前不是还喜欢杜馨梦么,照样说甩就甩,转过头来勾搭攸晴,唉……算了算了,林唯一家里那么有钱,攸晴就算和他谈恋爱,也不会有结果的。”   “对了,攸晴呢?”   “在阳台上。”   “怎么又去阳台了?”   金露打开阳台门,看到攸晴趴在栏杆上,问:“晴晴,你在干吗呀?外头有蚊子的。”   攸晴回过头,笑着说:“在看月亮。”   学期中,攸晴天天住在学校,哪里都不去。寒暑假时,她会去谭苏的老家,住在他的出租房里,那边有一间属于她的小卧室。   谭苏也得到了林海东的资助,弟弟的医药费有了着落,他不用再为此焦虑。   他真的开了一家小餐馆,叫“谭记私房菜”,顾客们听名字,以为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谭大叔,可去后厨看一眼就会发现,老板只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小年轻。   攸晴把那台天文望远镜搬去了谭苏家,可惜出租屋是在二楼,没有合适的观测位置,几年来,望远镜只能丢在房子里落灰。   林朗说,想他的时候就用望远镜看看月亮,攸晴没得看,却不妨碍她一直思念着他。   大四那年,攸晴开始实习,有几所市内市外的小学供她选择,她挑了一所安县的小学,那是她的老家,房租比较便宜,比起卷得要死要活的彦城,只有本科学历的攸晴觉得安县会更包容,更适合让她留下。   她带着行李去到安县,在学校旁花六百块租了个带卫生间的小单间,几天后兴冲冲地去学校报到,光荣地成为一群三年级小屁孩嘴里的“小攸老师”,教的科目是数学。   实习几个月后,安县进入寒冬季,十二月下旬,距离期末考还有一个月,攸晴的工作变得特别忙碌,每天除了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还要和一些单科落后的小朋友单独谈心,做些额外辅导。   这天傍晚五点多,天已经黑了,攸晴刚好轮到困难班值班,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后,她回到办公室,准备下班回家。   令她意外的是,一位教科学的男老师还没走,见到她后站起身,有点紧张地叫她:“小、小攸老师。”   攸晴收拾着挎包,问:“怎么了?冯老师。”   冯老师脸憋得通红:“那个,就是……没什么,你要下班了吧?咱俩一块儿走。”   攸晴:“?”   她穿上羽绒服,围上围巾,和冯老师一起离开办公室,走到校门口时,冯老师鼓足勇气对攸晴说:“小攸老师,是这样的,我有两张电影票兑换券,年底到期,只剩六七天,你要是有空,我想,我想……周末,请你去看电影。”   攸晴:“……”   冯老师今年二十七岁,师范大学硕士毕业,已经拿到了正式编制,他长相清秀,身材中等,在安县有车有房,属于年长女老师们嘴里特别合适的婚恋对象。这几个月,攸晴能感觉到冯老师对她的好感,平时也有听一些老师拿他俩打趣,但她始终与冯老师保持距离,不想让对方误会。   “呃,那个,我……”攸晴心想,他俩以后还要继续在一个办公室上班,她的拒绝得带点儿技巧,不能让他俩关系变僵,正结巴时,听到有人在边上叫她:   “攸晴。”   攸晴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到那个站在车边的男人。   一冲眼,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林唯一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二个念头才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眼前的林唯一的确和攸晴记忆里的林唯一很不一样,眉目还是那么精致,身材却比以前强健许多,肤色也不再那么苍白,变得更为健康。   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站姿挺拔,最叫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发型——那头标志性的长发不见了,变成了一头短发,剪得特别有型,似乎还抹了发蜡。   攸晴呆呆地看着他,冯老师看看她,又看看那个英俊的男人,问:“是你朋友吗?”   “啊,是……大学里的师兄。”攸晴冷静下来,对冯老师说,“冯老师,对不起,电影我就不去看了,我……”   “没事没事,我明白,我懂,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冯老师很有眼力见儿,看到这场景就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理想的反馈,还不如赶紧走人,免得以后尴尬。   他向林唯一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停车场。   路边只剩下林唯一和攸晴,两人四目相对,林唯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走到攸晴面前,歪着脑袋打量她,问:“换发型了?”   攸晴说:“没换。”   她只是没再留稚气的齐刘海,长发三七分,柔顺地散在肩上,说,“你这才叫换发型吧?”   林唯一眼睛往上一瞟,笑问:“帅不帅?”   攸晴:“……”   她受不了林唯一这种自来熟,他俩已是两年半没见,攸晴快要二十二岁,林唯一更是年满二十五,她想:他为什么还要来找她?他们的人生不该再有交集了。   林唯一指着路边停着的车,说:“上车,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攸晴说,“我有急事,要赶回家。”   林唯一问:“什么事这么急?”   攸晴认真地说:“我养了一只猫,它等我回家喂饭。”   林唯一:“那要不,我……”   “我不方便带你过去。”攸晴抢先开口,“我租的房子是房东家的自建房,只租了一间,当时签合同就答应过房东,绝对不带男人回家。”   林唯一:“……”   “我走了,外头冷,你也赶紧上车吧。”攸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乱,都不敢去看林唯一的眼睛,抬手拢拢围巾,转过身就大步离开。   她害怕林唯一会追上来,走得越来越快,到后来甚至小跑起来。   林唯一没有去追她,就静静地站在路边,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轻轻开口:“她好像生气了。”   “废话,换我也生气,不过我告诉你,林小二,这锅我可不背,全是你的主意。”   “那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来前你不是都决定好了吗?去告诉她,说你还在。”   “不,不,不行。”   “为什么?”   “她会猜到的。”林唯一说,“她会猜到的。”   “总有这一天的,小二,你该放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不欺   第二天早上, 攸晴来到学校,在办公室见到冯老师,两人互道“早上好”, 都默契地没提起前一天发生的事。   忙碌一整天, 下午四点, 攸晴站在教室门口给小朋友们整队。   领队的女孩衣着朴素,剪着一头短发,小脸涨得红扑扑,手里举着一块三(4)班牌子,看起来有点儿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机会, 能够在放学时做领队,说明她当天表现优秀,是攸老师给她的奖励。   有个小男孩似乎对攸晴的安排不太服气,告状说:“攸老师!苏雯洁数学才考91分, 为什么她可以做领队?我都考93呢!”   举着牌子的苏雯洁顿时有些无措,惶恐地看向攸晴。   攸晴对那小男孩说:“我们不能以单次考试的成绩来定义一个同学, 苏雯洁这个学期一直在进步, 上课也很认真, 今天数学课上那道附加题, 很多同学都做不出来, 苏雯洁做出来了, 足以证明她的优秀。在我心里, 她完全够格做今天的领队。”   小男孩不吭声了,苏雯洁仰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攸晴, 攸晴拍拍她的脑袋瓜, 说:“好啦!大家排好队, 准备放学,同学们,再见!”   四十多个小孩齐声大喊:“攸老师再见!”   一支支队伍走出校门,攸晴跟随在队伍旁,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班里的孩子陆续被接走,攸晴挥着手对他们说再见。   来接苏雯洁的是她的奶奶,拉着攸晴说:“小攸老师,我问问你,你实习结束会不会留在这个学校呀?”   攸晴说:“现在还不知道呢。”   苏奶奶说:“你可一定要留下,我们雯洁可喜欢你啦,以前她数学很差的,你来了以后她数学成绩蹭蹭往上涨,我打电话和她爸妈讲,他们都高兴坏啦。”   苏雯洁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会回家,留守儿童的身份使她的性格变得敏感内向,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还老被几个调皮男孩欺负。攸晴知道这个情况后,便对苏雯洁格外关心,知道她数学基础不好,还会额外帮她辅导。   攸晴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留下,又不想让苏雯洁失望,便对她说:“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你再努力一把,运算时不要粗心,争取期末考个好成绩,爸爸妈妈回来过年会更加高兴。”   苏雯洁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攸老师!”   苏奶奶领着苏雯洁回家了,攸晴正要回学校,听到一道男声在人堆里响起:“小攸老师!你先别走!”   攸晴:“……”   她狐疑地转过头,果然看到林唯一挤开人群来到她面前,笑着问:“小攸老师,下班了吗?”   攸晴冷着脸:“没有。”   林唯一这天没穿大衣,身上是一件亮银色短款羽绒服,衣服的样式很古怪,活像裹着一张锡箔纸,也只有他那张好看的脸才能驾驭住这种小众设计。   他问:“你几点下班?我想请你吃饭。”   攸晴心很累:“真的不用了,你回去吧。”   林唯一说:“咱俩……不是朋友吗?”   “朋友?”攸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吗呀?林唯一,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应该也过得很好,咱俩没必要再联系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想看到你。”   她很快又错开眼神,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林唯一脸上,因为无法直视那张和林朗一模一样的脸庞。在那具身体里,再也没有另一个灵魂温柔地看着她,攸晴连装都懒得装,不顾家长们看好戏的目光,把林唯一丢在校门口,自己小跑着回到学校。   她一直赖到五点半才下班,提心吊胆地走出校门,看到路边空空荡荡,才松了口气。   天黑了,攸晴数着路灯慢悠悠地走回家,出租屋离学校很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来到小楼门口,她刚要掏钥匙开门,就听到有人叫她:“小攸老师,你下班可真晚。”   攸晴气炸了,对着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男人发起飙来:“林唯一!你不要太过分!你是狗皮膏药吗?小心我报警啊!”   林唯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想和你聊聊。”   攸晴说:“咱俩没什么可聊的了!”   有个男租客刚好开门出来,看到攸晴和一个男人在门口剑拔弩张地对峙,问:“小攸,怎么了?这人谁啊?”   攸晴冷静下来,说:“没事,是我朋友。”   那人扫了林唯一一眼,觉得这人穿得不像个正经人,长得倒是还不赖,对攸晴说:“有什么事你就叫,年底了,很多牛鬼蛇神都准备干一票回家过年呢。”   “牛鬼蛇神”林唯一眨巴着眼睛,眼神颇为无辜。   那人离开了,林唯一冲攸晴微笑:“呐,你自己也承认了,咱俩是朋友。”   攸晴不想理他,继续掏钥匙开门,林唯一说:“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攸晴:“我说了,房东……”   “我问过房东,他说没这个规矩。”林唯一厚着脸皮凑到攸晴身边,“我是守法良民,不是牛鬼蛇神,攸晴,我就是想和你谈谈。”   攸晴低着头,垂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半晌后,钥匙拧开门锁,她走进大门,没再回头,林唯一知道她是默许了,赶紧抵住门,跟着攸晴走进小楼。   攸晴租的单间在四楼,只有十平米大,她打开门,又摁亮顶灯,林唯一就听到一声猫叫:“喵~”   一只小黑猫窜到他们脚边,想要溜出门去,攸晴眼疾手快将它抱起,对林唯一说:“快关门。”   房门关上了,林唯一看着攸晴把猫丢到地上,小猫仰起脑袋,警惕地看着门口的陌生人,又“喵喵喵”地叫了几声。   “你平时去上班,就把它关在这么小的地方?”林唯一打量着那装修简陋、却打扫得很干净的房间,觉得比攸晴在红姐客栈的房间都要小很多,还特别冷。   攸晴说:“不然呢?它会逃跑的呀。”   林唯一蹲下//身,逗着那只小黑猫,问:“它叫什么名字?”   攸晴:“……不告诉你。”   “这还要保密?”林唯一站起身,看来看去,似乎只有写字台前的椅子能坐人,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坐到了椅子上。   攸晴打开热空调,脱下羽绒外套,露出里头的一件纯色毛衣,她的身材依旧纤瘦,拿着电水壶去卫生间烧水,问:“你喝什么?有速溶咖啡,热可可,还有白水。”   林唯一说:“咖啡吧。”   攸晴愣了一下,问:“你能喝咖啡了?”   “嗯。”林唯一把那只小黑猫勾到眼前,一边弯腰逗它,一边说,“我现在很健康,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攸晴微微一笑:“恭喜。”   林唯一说:“谢谢。”   电热水壶烧着水,攸晴没回房间,倚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林唯一,她还是不太习惯他的短发,又不得不承认,短发的他其实也很帅,更符合大众审美。   她双臂抱胸,问:“红姐说你在读研,什么时候毕业?”   林唯一已经把小黑猫抱在怀里,说:“明年六月。”   攸晴问:“那你怎么回来了?”   林唯一说:“圣诞假呀。”   “哦,对。”攸晴点点头,“那毕业后,你是不是要去你爸爸公司上班?”   “应该是。”林唯一撸着猫,抬眸看向攸晴,“这趟回来,我其实已经开始上班了,每天都会去公司转转,我爸还给我整了个办公室,说要给我招个助理,我没要,你猜……我搞了个什么骚操作?”   他这样卖关子,攸晴还真有点好奇,问:“什么骚操作?”   林唯一说:“我让晖哥去念书了,以后,我想让他给我做助理。”   “啊哈?”攸晴听乐了,“真的假的?他能答应吗?”   林唯一耸耸肩:“不答应就失业呗,我现在不需要那么多保镖,大多数时候出门都是一个人。”   “安全吗?”攸晴有点儿担心,“你不怕有人来绑架你啊?”   林唯一摇摇头:“不怕,我和晖哥说了,他现在还年轻,一直做保镖也没什么发展前途,不如去念个书,以后还能帮帮我。”   攸晴仔细一想,觉得这样也很好,又想起单文晖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晖哥肯定要骂你吧?”   “一开始是很排斥,现在好多了。”林唯一说,“因为我告诉他工资是多少,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笑得有多夸张,每天每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背英语、看管理类书籍、学做PPT,不要太认真。”   攸晴“咯咯咯”地一阵笑,笑着笑着又停了下来,看着林唯一,问:“你来找我,就是要聊这些吗?”   林唯一也看着她:“不是,我是想问问你,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攸晴说:“不知道,可能就留在安县吧。”   林唯一:“为什么不留在彦城?”   攸晴说:“彦城的学校招人,哪怕是个小学也要硕士打底,我卷不过人家,这边要求比较低,咱们彦大还算是比较有竞争力。”   “为什么不继续读研呢?”林唯一说,“你要是想继续读书,我可以供你。”   攸晴觉得好笑,摇头说:“不用了,你爸爸已经供了我很多年,我不想欠他太多,等我以后经济宽裕些,我会把学费还给他。”   林唯一说:“不用还。”   攸晴笑了笑:“为什么?因为我救了你的命吗?”   林唯一:“……”   卫生间的电水壶发出“呜呜呜”的声响,攸晴进去灌水,给林唯一泡来一杯速溶咖啡。   林唯一能感受到攸晴的不快乐,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大,却不像过去那样明亮,眼神里总是藏着一抹哀伤。   他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冷淡,还有戒备,她都没把杯子递到他手上,而是直接搁在写字台上,然后快速地回到卫生间门口,倚着门框,像之前那样抱起双臂。   林唯一不知道要怎么向攸晴开口,回国前,他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甚至还打过腹稿,可真的见到攸晴,那准备好的话语依旧梗在了喉咙里。   他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她,他矛盾极了,全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帮他排忧解难,两难,似乎是伴随他一生的课题。   之前的两年半,他没回过国,用各种理由拒绝邹敏和林海东,说不回就不回。他向来任性,精神又有问题,父母就不敢勉强他。   A国成了他的避风港,躲在那里,他是最快乐、最放松的“双重人格”患者,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林小二”的存在,他坦然地向朋友们介绍他的“兄弟”,几个外国同学还会和他开玩笑,说“小二”比他可爱,比他聪明,比他脾气好,比他更受女孩们的欢迎。   他听了一点都不生气,还会顺着他们的话自我打趣,说: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不找女朋友了吧?因为我怕我女朋友会被小二抢走,那家伙在讨女孩欢心这件事上天赋异禀,我可比不过他。   可是,他终将毕业,这是逃避不了的现实,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圣诞假期,林海东和他谈心,说:唯一,回去吧,你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以后,你是要进公司上班的。   ……   林唯一抱着小黑猫,大脑又一次陷入混乱,攸晴发现小猫扭了扭身子,似乎想要下地,可它被林唯一搂得很紧,小家伙不满地“喵喵”叫,攸晴发现不妙,叫出声来:“小朗,不要!”   她叫晚了,那只叫“小朗”的黑猫已经在林唯一身上撒了一泡尿,林唯一震惊地松开手,小朗跳下地,还回过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攸晴拿着毛巾跑到林唯一面前,说:“快擦一下,那只猫是我捡来的,才几个月大,别的习惯都还好,就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到处尿尿。”   林唯一拿着毛巾擦衣服裤子,那味道真的很熏人,可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件事上,低声问:“它叫‘小朗’?”   攸晴不敢看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猫尿是擦不掉的,弄脏了林唯一价格不菲的衣裤,攸晴开始烦躁,红着眼眶深吸一口气,说:“林唯一,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林唯一没说话,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女孩,一句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又滚了一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放下毛巾,默默地离开了攸晴的小房间。直到听见关门声,攸晴才全身无力地坐到床沿上,双手捂住脸庞,肩膀耸动,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小朗跳到她身边,“喵”地叫了一声,攸晴泪眼朦胧地看着它,揉揉它的脑袋,说:“干得漂亮,晚上给你吃小鱼干。”   小朗:“喵~”   ——   林唯一开车回彦城,回到昭鼎华园,下车后,他慢慢地走回别墅,吴姨为他开门,亲切地叫他:“小林先生,你回来啦?吃饭了没?”   林唯一没理她,继续往里走,看到林海东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眼镜,大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抬头看到儿子,冷肃的面容瞬间变得慈祥:“唯一,回来了?秘书说你下午两点多就走了,你去哪儿了?”   林唯一还是不吭声,走了几步又看到管家,管家和蔼地向他微笑:“唯一,要帮你准备晚饭吗?”   林唯一沉默着与他擦肩而过,走上楼梯,在二楼遇见邹敏,邹敏拉住他:“唯一,我刚要找你呢,这个周末有一场慈善晚会,你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吧,你这么多年没回国,那些叔叔阿姨都很惦记你,你……”   林唯一推开她,像是丢了魂魄,一步一步走上三楼。   邹敏站在楼梯边,仰脸叫他:“唯一?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林唯一走进房间,将门反锁,胸口突然重重地起伏起来,他像是呼吸困难,艰难地喘着气,慌乱地眨动着眼睛,四处张望,似乎想要找到某个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抓着头发,不停地摇头,自己问自己,   “我想不通,我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唯一,林余之,林小二,林朗。”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   “你是林唯一呀。”有个人语声带笑,在他耳边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林唯一。”   ——   周五下午,林唯一在东敏集团总部大厦上班。   他跟随林海东参加例会,在会议室遇见从海城赶过来汇报工作的彭依兰。   彭依兰依旧风风火火,半句没和林海东寒暄,拿着文件夹追在他身边说:“这个项目不能这么搞!林董,我做过预算,这样的投入产出比太过理想化!是一点也不考虑风险吗?你再仔细地看看项目书!我……”   林海东站住了,对她说:“你拿给唯一看,这是他擅长的领域。”   彭依兰看向林海东身后的林唯一,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服,身姿挺拔,对她颔首致意:“彭总,你好。”   彭依兰没有废话:“一会儿开完会,我去你办公室找你。”   林唯一说:“好。”   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林唯一听得十分专注,这半个多月,他已经逐渐适应工作节奏,表现也很优异,交到他手上的工作,每一样都处理得及时又完美。   林海东深感欣慰,在他的记忆里,林唯一任性又偏激,脾气还阴晴不定,换心以后的这几年,尽管他有所收敛,性格变得越来越温和,林海东还是害怕他会在公司控制不住情绪,和人起冲突,或是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吓到别人。   现在看来,似乎不用再担心这些,林唯一的待人态度亲和宽厚,工作风格理智稳重,与父亲林海东很像。他没有在工作时表现出“双重人格”的症状,也没有那种上位者的优越感,走在大楼里,哪怕路过的清洁工叫他一声“林经理好”,他也会温和地回答:“你好,辛苦了。”   散会后,林唯一回到办公室,单文晖来敲门,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说:“猜猜是谁寄的。”   林唯一笑道:“这哪猜得出来?”   单文晖走进办公室,把包裹递给他,说:“你自己看,是个老朋友,本事忒大,都知道往公司寄。”   林唯一看了下快递单,惊讶地发现寄件人是老杨,收件人自然是“林唯一”,留的电话是集团总线。   他拆开包裹,看到里面是一本书,书名叫做《乱世·欺心》,作者名叫“杨不欺”。书的封面是水墨风格,山水间有一个小小的古装男人身影,白衣飘飘,长发飞舞,看简介还真是一本历史权谋小说。   林唯一:“……”   单文晖也看清了那本书,大笑道:“哈哈!杨老师牛逼啊!还真出版了!”   林唯一翻开封面,看到扉页上老杨写给他的祝福语:   唯一小友,   拙作面世,老杨不忘昔日浅缘,特赠你一册。   愿你未来之人生路:   所思所忆皆有迹,   所梦所盼俱成真,   所畏所悸成云烟,   所喜所爱长相依。   ——杨不欺   单文晖站在林唯一身边,低头看着那几句话,说:“文化人到底不一样,随便就能写个诗……”   坐着的林唯一竟是突然站起身,把单文晖吓一跳,叫道:“你干吗?”   林唯一已经抓起大衣往外跑,差点与拿着文件夹来找他的彭依兰撞个满怀,彭依兰叫他:“林唯一,你去哪儿?”   “给我点时间。”林唯一对她说,“姐,我先去处理一件要紧事,晚点儿给你打电话。”   说完他就跑了,彭依兰暴跳如雷:“这时候知道叫我姐了?叫姐也没用!不靠谱的小兔崽子!这公司交给你迟早完球!”   单文晖:“……”   彭依兰跑去林海东的办公室告御状,单文晖愣愣地站在桌边,拿起老杨那本书翻来覆去地看,啥也看不出来,喃喃道:“又发病了?”   ——   林唯一开车上了高速,目的地是安县。   他的心跳得很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上层层瓦解,他坚定地望着前方,没有去控制眼角流下来的泪水。   其实,只要他愿意,林唯一和林小二可以永远共存,他骗得过全世界,连自己都深信不疑。   所有人都叫他“林唯一”,他的身份证、户口本、护照、社保卡……上面都印着“林唯一”,照片上则是他的脸。   林唯一,林唯一,林唯一……   但是,他不想欺骗攸晴。   他一直不回来,就是不敢面对攸晴。   全世界就只有那一个人,唯一的,仅有的,思念着真正的他。   她甚至养了一只小猫,给它取名叫“小朗”。   车子开到安县,林唯一看过时间,攸晴应该已经下班了,他把车停在她的出租屋外,下车冲向小楼,双手拢在嘴边,在楼下朝着四楼窗户大叫:“攸晴,攸晴!攸晴——”   攸晴从窗户里探出脑袋,震惊地看着他:“林唯一?你怎么又来了?”   林唯一向她招手:“你下来,快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攸晴穿上外套匆匆下楼,跑到林唯一面前,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呀?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   林唯一拉起她的手就往路口跑,攸晴吃了一惊,边跑边喊:“你干吗?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唯一拉着她冲进一家小卖店,这店开在学校附近,卖的都是学生喜欢的小零食小玩具,到了冬天,柜台上就煮起了热腾腾的关东煮,还有烤肠、茶叶蛋、粽子和玉米棒等小食。   有几个刚放学的高年级孩子正围着柜台挑吃的,看到身边冲过来两个大人,都吓得退到一边。老板娘也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林唯一西装笔挺,头上抹着发蜡,画风和这小县城一点儿也不搭,胸口别朵花都能去结婚了。   他紧紧拉着攸晴的手,指着关东煮炉子说:“点吃的。”   攸晴:“???”   林唯一:“点关东煮,你懂的!”   攸晴:“……”   她看着林唯一的眼睛,渐渐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又觉得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啊?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林唯一还在催她:“快点啊!你想吃什么?”   攸晴看向那个满满当当的炉子,抬起食指,犹豫地说:“呃……北极翅。”   老板娘:“有。”   林唯一:“不行,换一个!”   攸晴:“撒、撒尿牛丸?”   老板娘:“也有……”   林唯一气死了,瞪着攸晴:“默契呢?”   攸晴非常不想说出那两样食物,可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她,她的视线与林唯一胶着在一起,几个小学生咬着烤肠,一脸懵懂,老板娘也是不敢吱声,只顾着看戏。   攸晴终于说出那五个字来:“贡丸,甜不辣。”   老板娘:“有!有!都熟了!”   林唯一突然就笑了,笑得格外灿烂,他一把把攸晴搂进怀里,揉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语:“烤肠,玉米棒。”   攸晴呆滞了,听到他说:“攸晴,是我,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结局!   提前透一嘴,因为题材关系,这本文明晚24点会关闭评论区,没有别的原因,评论区一直很和谐,就是觉得评论区剧透会影响新读者的阅读体验,所以就打算关掉,保留一点神秘感。   红包我就不发了,会搞全订抽奖,大家有什么想说的,今晚明晚还可以留言。   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我写得特别开心,特别过瘾。这个文,我不会太在意评价,也不是什么转型之作,我就是想写它,完成度我自己还挺满意,可能结尾会有一些妹子意难平,只能说声抱歉,两难嘛,他们难,我也难,明天会有一个长作话,有很多小花絮想和大家分享,再次感谢阅读。   —— 第77章 、尾声   又是一年三月天, 春光明媚,百花盛开,彦城大学的桃花林再次迎来一年里最美丽的季节。   攸晴已经结束在安县的实习, 回到学校准备毕业论文答辩。她还是住在寝室, 每天和室友们同进同出, 偶尔会去图书馆修改论文,因为那儿环境舒适,还能看到优美的风景。   一个周五的下午,攸晴和金露一起走去图书馆,穿越桃花林时, 金露聊起毕业后的去向,问攸晴:“你真的准备考研了?”   “对啊。”攸晴笑着回答,“我想留在彦城嘛,还是想做老师。”   金露糗她:“哎呦, 你男朋友那个样,你还做什么老师?直接回家做富太太啦。”   攸晴努着嘴说:“不要, 我就是想做老师, 之前在安县实习, 那些小孩都很喜欢我, 知道我不会留下, 好多孩子都哭了呢。”   这是事实, 知道攸晴不会留在安县, 很多学生都哭了。苏雯洁哭得最凶,还在攸晴上班的最后一天送给她一张贺卡,上面写着:攸老师, 你是我最喜欢的老师,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 长大后也要考上彦城大学!   当时,攸晴也哭了,分离难免叫人心生伤感,但这是每个人都避不开的经历,相聚,离别,再相聚,再离别,人生就是这样不停歇地在往前行进。   这时,几个女孩从攸晴身边跑过,她们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脸上化着美美的妆,一个个大呼小叫,在桃花树下给彼此拍照,其中一个女孩还穿着汉服,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人面桃花相映红”。   金露笑道:“这么激动,肯定是大一的小师妹。”   攸晴看着那几个笑闹的女孩,说:“她们好时尚啊,化妆技能满级,我大一的时候化妆可烂了。”   “别提了,你那会儿是真土。”金露无情地吐槽她,“齐刘海,马尾辫,跟个小学生似的,整天背着个灰书包,上头还挂着一只猪……哎,那只猪呢?”   攸晴说:“不知道,搬过几次家,可能已经丢了。”   金露打量着身边的女孩,现在的攸晴不再那么稚气,依旧有一张小圆脸,只是脸颊上没有了婴儿肥,她长发披肩,明眸善睐,穿衣打扮的风格偏清新温婉,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富有感染力。   不过,这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变化,之前的两年多,攸晴一点儿也不快乐,像一只缩在壳里的蜗牛,每天郁郁寡欢,都被金露看在眼里。   两个女孩来到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打开各自的笔记本电脑干起活来,攸晴坐在窗边,偶尔会望向窗外的桃花林,暖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捧起一杯热咖啡,感受着这春日里的好时光。   下午四点多,她开始频繁地看时间,金露发现了,小声问她:“你晚上有事啊?”   攸晴抿着唇笑,害羞地低下头:“嗯。”   金露问:“要去干吗?”   攸晴说:“秘密,不告诉你。”   没多久,答案就被揭晓,有个女孩在望向桃花林时眼睛一亮,低声对身边的同伴说:“哎,快看,那边有个帅哥。”   金露和攸晴也望了出去,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桃花树下,正在看手机。他身姿颀长,留着黑色短发,身穿白色外套和深色长裤,即使距离不近,也能感觉到那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帅哥。   金露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有人打飞的来寻妻呀。”   “你别胡说。”攸晴看完手机上的消息,把笔记本电脑放进背包,眉眼里盛满笑意,“我先走啦,露露,下周一见。”   金露说:“去吧,Enjoy your weekend。”   攸晴提着包匆匆离开图书馆,金露和几个女孩还在窗边往外张望,很快就看到攸晴跑到那男人身边,男人接过她的双肩包,两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穿过了桃花林,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咱们学校还有这样一号帅哥吗?”有个女孩托着下巴,满眼羡慕。   另一个女孩说:“不知道,大概是校外的吧,从没听说过。”   大四师姐金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时过境迁,彦城大学已经没有了林唯一的传说。   ——   林唯一还没毕业,这趟回来,其实是为了给林余之扫墓。   三年了,他从未去过那个墓园,因为不敢看到那块墓碑,那会击溃他所有的防线,会让他从梦中惊醒,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   可是,梦就是梦,总归是要醒的。   林唯一把计划告诉给父亲,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林海东考虑以后,说:“我每年七月一号都会去看他,这次就不去了,你和攸晴去吧。记住,千万别让你妈妈知道这件事,会影响她的情绪。她和我们不一样,始终接受不了那个孩子的存在,我没法去苛责她,谁都不能去苛责她,活着的人更重要,我完全理解她。”   清明时节,林唯一和攸晴一起来到墓园,同行的还有葫芦和老胡头。   葫芦被老胡头和秀大妈照顾得很好,剃着清爽的短发,脸色红润,好奇地东张西望。他这辈子没扫过墓,看到那漫山遍野的墓碑也没什么感觉,倒是在见到林唯一时,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分寸感,直愣愣地走到林唯一面前,抬手去摸他的脸,老胡头想去阻止,拉着他喊:“葫芦,不能这样!不礼貌!”   葫芦甩开他的手,眼神执拗地盯着林唯一,林唯一对老胡头说:“胡爷爷,没关系,他不会伤害我。”   葫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两只手捧住林唯一的脸,又是捏又是搓,最后开心地笑起来,激动地喊:“弟弟!是弟弟!是弟弟!”   他又去摸林唯一的胳膊,蹲下来摸他的腿,仰起脸笑得好大声:“弟弟有手!弟弟有脚!找到了!弟弟找到了!”   攸晴看着这一幕,知道是怎么回事,葫芦是第一次见到林唯一,在他眼里,林唯一和林余之的五官长得很像。   没错,是很像,只要忽略掉林余之那变形的脑袋、坑坑洼洼的头皮、稀疏的头发,他和林唯一真的很像,连攸晴都这么认为。   林唯一微笑着面对葫芦,温和地叫他:“哥。”   “弟弟说话!弟弟说话!”葫芦拉着林唯一上蹿下跳,手舞足蹈,眼泪刷刷地流,“弟弟!是弟弟!爷爷!弟弟回来了,我们回家!回家!”   老胡头好不容易才让葫芦安静下来,指着山头说:“葫芦,我们上去看另一个爷爷,看完就回家,好不好?”   葫芦拍着手笑:“好!好好好!看爷爷!弟弟,看爷爷!”   林余之的墓在这座山头的最高处,坐北朝南,不用走台阶,可以坐电梯。   林海东来买墓位时,林唯一还处在昏迷中,没对父亲说过这件事,就很巧,林海东一眼就相中这座新的山头,把林余之葬在了阳光最充沛的地方,他的隔壁,就是牛德旺。   一行四人坐电动扶梯上到山顶,来到林余之的墓碑前。葫芦不识字,对林余之的墓碑没兴趣,看到牛德旺的照片后,却一下子变得乖巧又安静。   他走到墓碑前,用手去摸墓碑上牛德旺的脸,一开始还是小声叫他:“爷爷,爷爷……”后来就跪在地上,抱住墓碑放声大哭:“呜哇哇哇……爷爷!爷爷!”   攸晴抹抹眼睛,和林唯一一起给牛德旺上香、献花,之后才走到林余之的墓碑前。   林余之——   生于YY一九年十月九日   卒于XX二二年七月一日   墓碑上没有照片,没有立碑人,没有墓志铭,他安安静静地睡在这里,一如他的生前,少人问津。   林唯一把鲜花摆到墓碑前,向着墓碑三鞠躬,攸晴摆下一些食物,除了清明团子,还有一盒黑糯米糕和一盒笋丁鲜肉烧麦,是她专门去湿地那边买来的。   她不是第一次来,之前每一年清明,她都会一个人过来,坐在林余之的墓碑前,絮絮地和他说着话,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事情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林唯一牵着攸晴的手,两人并肩而立,良久,他轻声说:“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有风吹过,林唯一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对攸晴说:“你知道么,他其实,一直都想活下去。”   攸晴转头看他,发现林唯一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其实,一直在自救。”林唯一有些微的哽咽,“在妈妈肚子里,就在自救,生下来后,也在自救,我知道的,那二十多年,他一直都想活下去。”   攸晴捏了捏他的掌心,劝他:“这不是你的错。”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客栈的天台,他说愿意共存吗?”林唯一问道。   攸晴想起她十九岁生日的那一晚,林唯一在客栈天台等她,给她和林朗开了一场小会,宣布了他的新决定——他放弃移植林余之的心脏,愿意和林小二共存。   他说:直到这具身体死亡,绝不反悔。   攸晴说:“记得。”   “那就是自救。”林唯一说,“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但他不想告诉我们,他要是早点告诉我们就好了,我要是能早点猜到就好了,我们还能提前做些准备,也许……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攸晴说:“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呢?”   是啊,谁能想到呢?林唯一至今都没想出其中的关窍,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即使当年真的发生了一些事,他们的年纪都太小了,记忆早已消失。   那片茫茫无尽的黑暗,应该就是林余之的精神世界,林朗待过,林唯一也去过,可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人。   是——真正的林唯一。   ——   这天晚上,攸晴早早地就睡了,睡到半夜突然惊醒,打开灯,发现身边被褥掀开,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他们没有住在昭鼎华园,林唯一购置了一套新房,35楼的大平层,位置在东敏大厦附近。他不顾父母的挽留,决定搬出别墅,以后和攸晴一起生活。   只有在攸晴面前,他才能做真实的自己。   攸晴下了床,疑惑地走出卧室,书房没人,客厅没人,她轻轻地走进客卧,看到阳台移门拉开着,薄纱被风吹得舞动,有个人正坐在阳台上。   那里有一架天文望远镜,比攸晴那架还要庞大,价格昂贵,是非常专业的配置。   林唯一喜欢用望远镜观测夜空,每一次,都是为了看月亮。   攸晴走到他身边,将手搁在他的背脊上,他知道她来了,眼睛却没离开目镜,依旧在认真地观测。   攸晴抬起头,裸眼望向夜空,阳历四月五号,阴历三月初七,这一天的月亮并不圆,却很亮,很温柔,很安静。   弯弯的……像某个人坏笑的嘴角。   “那么晚了,去睡觉吧。”攸晴柔声对林唯一说,“明天你还要赶飞机呢。”   林唯一的眼睛终于离开目镜,他低着头,深深地弓着腰,就是不想让攸晴看到他的脸。   攸晴抱住了他,让他把脸颊贴在她的胸腹上,听到林唯一说:“晴晴,我想他了。”   “我知道。”攸晴揉着他的后脑勺,能摸到那几道伤疤,他现在的发型被精心设计过,长度很关键,还必须抹发蜡,每天都要打理好一会儿,才能遮挡住所有的疤痕。   她望着月亮,说:“我知道,林唯一,我也想他。”   ——   在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生活着一只小熊和一只兔子。   那是两片不一样的森林,小熊住的地方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有特别好看的风景,还有数不尽的美食。它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特别可爱,爸爸妈妈非常疼爱它,给它取了一个好听又有意义的名字,意味着它是它们的“唯一”。   而兔子生活的森林却阴暗可怖,气候恶劣,那里草木凋零,食物匮乏,除了兔子以外,一个小动物都没有。   兔子过得十分艰难,它能望见小熊的森林,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那边的欢声笑语,它嫉妒又羡慕,每天都在两个森林的交界处徘徊,想要寻找到一条路,可以通往那光明又温暖的地方。   然而,它一直没有找到。   小熊偶尔也会来交界处玩耍,扭着圆圆的屁股爬来爬去。   这个地方对它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无意间,小熊发现了那只孤单的兔子,朝它招手,想叫它一起玩,但它太小了,没学会走路,也没学会说话,只会发出简单的音节:“噫~~”   兔子有一双红眼睛,眼神冷漠地看着小熊,它们在交界处遥遥相望,都试着往前挪动,想要更靠近对方。   小熊发现越往前去,光线越暗,兔子发现越往前去,光线越亮……最后,它们来到了一块混沌之地,周遭的一切昏暗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它们能触碰到彼此了。   小熊快乐地拥抱兔子,叫它:“噫!”   兔子不会叫,闻到小熊身上甜甜的味道,那么香!它更生气了,粗鲁地推开了小熊。   小熊被推得摔了个跟斗,在地上骨碌碌打了个滚,爬起来后不解地看向兔子:“噫?”   兔子狠狠地瞪了它一眼,转过身,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森林。   从那以后,小熊和兔子经常在两片森林的交界处碰面,小熊一次次地向兔子示好,兔子却是一次次地拒绝对方。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小熊,这个可恶的家伙,拥有它所没有的一切!为什么自己只能生活在那片糟糕的森林?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为什么……那个傻熊明明如此惹人厌,可当它不过来的时候,自己却开始想念它。   变故发生时,它们刚好都在交界处,突然之间,天崩地裂,那片混沌之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了,地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兔子没来得及跑,眼看着要跌进裂缝里,小熊手脚并用爬到它身边,一把拉住了它,焦急地叫起来:“噫噫噫噫噫!”   兔子挂在半空中,仰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熊,裂缝越来越大,石块噼里啪啦地往黑暗中坠落,狂风呼啸,满目疮痍,小熊使出吃奶的劲想把兔子拉上来,兔子却不为所动,它低头看向深渊,突然觉得,就这么掉下去,也挺好。   但是小熊不肯放手,它固执地拉着兔子,愣是把对方一点一点地拉了上来,边拉边叫:“噫!噫!噫!!”   兔子真的被拉上来了,它们筋疲力尽地瘫在地上,兔子抬起头,惊愕地发现自己突破了那片混沌,来到了小熊的地界,它回头看向小熊,小熊还在那儿大喘气,那一瞬间,兔子的眼睛更红了,红得像血,它跑到小熊身边,趁小熊没有防备,飞起一脚就把小熊踹去了裂缝对面。   那力道大得吓人,小熊狠狠地砸在地上,直接昏了过去。兔子喘着粗气,隔着裂缝望向小熊,那裂缝还在扩大,越扩越大,扩到后来,兔子都看不见小熊了。   它收回目光,抬手抹掉眼角的一滴眼泪,转过身,向着那片光明奔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它听到有人叫它:唯一,唯一?我的唯一宝贝,你怎么还不醒呀?   兔子飞跃在半空中,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它睁开眼睛,刺目的光亮让它的心脏狂跳起来,它伸出手,被人捉住,听到那人说:小调皮,你想干什么呀?和妈妈玩躲猫猫吗?   它努力地笑了一下,又听到那人说:哎呦,宝贝儿这是怎么啦?一边哭一边笑,像个小大人一样。   兔子觉得它的兔生圆满了,慢慢的,它忘记了小熊,忘记了那片混沌,忘记了那阴森恐怖的森林,慢慢的……它变成了小熊。   ……   小熊清醒以后,懵懂地坐起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发出一声疑问:“噫?”   它想找到兔子,爬来爬去也没找到,只找到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小熊坐在深渊旁,生气地对着对面大叫:“噫!!”   没人理它,只有凛冽的寒风对着它狂吹,小熊在深渊边坐了很久很久,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这里不是它的家,对面才是。   可是……要怎么过去呢?   小熊望向深渊,大胆地做出一个决定,它要爬下深渊,再从对面的悬崖爬上去。   那是一条极致艰险的道路,小熊却一点也不害怕。它记得它的爸爸妈妈,记得那边的阳光与花香,记得香甜的水果泥的味道,还有它心爱的小恐龙玩具。   小熊准备出发了,爬到悬崖边,给自己打气:“噫!”   然后,它扭动着胖乎乎的屁股,小短手、小短腿一齐用力,小心翼翼爬下悬崖,躲避着簌簌的落石,开始了它的漫漫征程。   它想它终将回家,因为那是它出生、长大的地方。   如果碰到兔子怎么办?要揍它吗?   唔……小熊没生太久的气,它想,要是碰到兔子,就把它留下来吧,那不是兔子的错,兔子只是太喜欢它的家了,它们可以一起生活的。   它想和兔子成为好朋友,那样,兔子就不会那么孤单了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来聊个五毛钱的天。   这个故事的诞生过程中有过许多小插曲,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   1,在构思这个故事时,我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名字,就是林朗。林朗成为我的白月光很久很久,反而起另一个名字花了点时间,后来觉得,哎,不如直接叫“唯一”,简单粗暴,这么一来文名也一起定了,跟着定了女主的名字“晴”,“晴朗”嘛,为啥要姓攸?纯粹是想取一个不常见的姓,比较不容易和别人撞。   ·   2,这篇文在放预收时,一句话简介是:我喜欢晒太阳,更喜欢谈恋爱。   现在可以理解了吧?但我估计不会有人记得了。   ·   3,我有在评论里看到很多妹子纠结文案里的非常规1V1,其实是这样的,整个文的过程中,一直都是非常规1V1,一个身体两个灵魂,女主明确地只喜欢其中一个,这肯定不常规啊。然后我写了结局HE,现在也不允许N那个P,结局就不可能是1V2呀。   ·   4,这个故事有非自然元素,在选择标签时,我暗戳戳地选了一个“情有独钟”,然后故意没有选择“灵魂转换”。“灵魂转换”这个标签太太太剧透了,“情有独钟”也剧透,不过好像没人注意这个。   ·   5、葫芦为什么叫葫芦,因为葫芦娃一直在找爷爷(汗)。   ·   6、封面那个并蒂莲,之前在作话说过,这个图还是我花钱买的,手绘水彩,哎呀太合适了,太好看了,我太喜欢了!但是在我点破之前,好像也是无人注意(哭)。   ——   花絮结束,聊聊这个故事,我自己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投入的程度超乎想象。我甚至不在乎它的数据,连着有六七个礼拜吧,都没去申请榜单,就是一个无榜的状态,没有曝光,但我依旧日更,真正地享受创作。   在开文前,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1、写完,2、故事完整,不砍纲,不烂尾,3、逻辑自恰,没有Bug。   我知道我是第一次写这种题材,可能会写崩,之前作话也说过,人菜瘾大,现在写完了,我给完成度打90分!不吹牛,在我目前的能力范围内,我认为我发挥得很优秀了,绝对取悦到了我自己,写得巨爽。   有妹子说我不适合这个题材,写得不好等等,唔,我说句不好听的,没有哪个读者,有立场,对任何一个作者说,你不适合某个题材,这是一种很冒犯的说法。   写作是很私人的事,看文也很私人,我真觉得我写得很好,就是戳不到某些读者的点罢了,但我相信肯定会有人和我同频共振,能Get到我的点,和我一起爽。   ——   这个文在设定不变的前提下,其实有很多种写法,评论区就能看到很多妹子给意见,它可以HE,也可以BE,男主可以是一,也可以是二,攸晴可以喜欢一,也可以喜欢二,排列组合,各种变化,就看作者好哪一口了。   还有就是“黑化”的问题,这三个人都可以“黑化”,黑化真的会是一种特别容易的写法,我做大纲时也想过,黑化某一个,或两个,矛盾立刻就能出来,但后来还是决定全员不黑化。这也是一种反套路啊,我是觉得这个故事还蛮特别的,不是那种同质化严重的文,灵感来源其实是一张新闻图,为了不吓到你们,就不给你们看了。   ——   在感情线的处理上,我有一个基准点,就是前面提过的“情有独钟”。男主一体双魂,如果女主不能分辨两个灵魂,对两个男生都有好感,我会觉得最后的HE很廉价。所以男女主的感情其实没什么波折,写完了回头看,这好像是个亲情文(?)啊,不管了,只要是真挚的感情都会打动人。   今天的完结章里本来有很多男女主甜蜜互动,我写完以后通读,觉得和尾声的基调不搭,就全部删掉了,也许会放番外。   ——   在连载过程中,随着剧情展开,有人猜到了结局,也猜到了设定,我觉得很正常,说明那些妹子看出了我的伏笔,也认可了我的逻辑。如果一个带点悬疑元素的故事写到最后,所有人都没猜出结局,那才不正常,要么是故事崩了,要么是人物崩了。反正我大纲是定死的,不管你们猜没猜到,我肯定就是这么写,小熊和兔子,就是我心目中的结局。   ——   说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接下来的一周,我会修文,这个故事前面有些细节,当时连载匆忙没有处理得太细腻,我都有记下来,打算等写完了从头修一遍。剧情没有改变,不影响阅读,大家不用回头去看。   修完文后,会有两到三个番外,不多,会有甜甜。   然后下一本《左边》估计要八月才能开文,最近几个月我其实积压了一些工作,一直在被催,完结了就要统一处理一下,六七月可能还要出差,出差时最怕连载,索性就放到八月去。   ——   最后的最后,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会有一个全订抽奖,一周后开奖,因为今天更晚了,评论区就明天中午12点关闭吧,真的就是为了防止剧透,希望大家能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