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 延迟告白   作者: 久久久犀   文案   温岁听从长辈安排嫁给了祁鹤。   他是商圈新贵,是无数名媛肖想的男人,也是她从一而终的美梦。   即便他不喜欢她。   温岁将这份爱意悄悄掩藏,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他的妻子。祁鹤会给她早晚安吻,会和她在床榻愉悦,他总是会营造喜欢她的错觉,然后再狠狠地推她下悬崖,告诉她你只不过是我消遣时的玩物。   她于他,就像免费的炮友。   从名媛千金的嘲讽挑衅,他充耳不闻。   再到生日夜,冷掉的饭菜她热了又热,从黄昏坐到天明不愿阖眼,只为了祁鹤一句“我会回来陪你。”   最后是温岁怀孕,她明知今日白月光回国,借用身体不适,让他能选择自己一次。   男人彻夜未归,她输得一败涂地。   两天后,祁鹤收到了离婚协议书和孕检单,温岁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从此在他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才开始醒悟,发了疯地挽回。   乖乖女V.S.玩世不恭   80%防盗   【排雷】   1.狗血+酸甜口+男主有白月光(误会),双c,HE,不换男主   2.前期男虐女,后期女虐男,男主行为男主三观不代表作者,请勿上升作者   3.女主性格很乖很软,有古早带球跑情节,不喜慎入   4.有私设,放飞自我的文,不喜欢就点叉叉,没必要在评论找存在感,16.17章离婚情节以后会大修。不要骂作者不要骂作者orz我反弹反弹!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岁 ┃ 配角:祁鹤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天之骄子x乖乖女   立意:有舍才有得 第1章 昼夏/   《延迟告白【火葬场】》   文/久久久犀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Chapter 1   末雪撕了春历。   慈市最近的气温起起又落落,像股价,捉摸不定。   今天及膝纱裙,明天裹大棉袄,女孩子们的衣柜塞得满当当,臃肿的冬衣迟迟压不去箱底,又逢大学返校,行李便愈加冗重。   温岁让司机将车停在校门口。   她来得早,学生们熙熙攘攘地拖着行李箱朝宿舍楼走,步子略显沉闷,所幸校园内安排了接送的公交,只是这一趟已经挤满了人,司机老徐转头:“温小姐,我可以开车送您到寝室楼下。”   后座的女孩齐肩发、杏眼,小香风外套和百褶裙,洋娃娃似的坐在角旮沓,声音很软,“没关系,我自己进去吧。”   老徐有些为难。   他家这小主人实在不像是慈市两大顶级豪门之一,资产千亿家的名媛大小姐。   没有半分养尊处优的刁蛮性子,反而跟棉花糖样儿,拉丝搓圆都不带炸的,不争不抢,乖得要命。不爱出风头,更不会使唤人,模样性格都生着特好欺负似的。   但老徐又不忍心强横地拒绝她,谁让人气场特殊。   “行,那小姐当心,下一班公交应该快到了。”   温岁点点头,拉着两箱行李下了车,她目送车子驶远,才费力地慢吞吞地挪小步。   东西很多,对女生而言是力不从心的,她仰起头望站牌,从这里到宿舍起码一公里多,终于公交来了。   等候的学生一窝蜂挤攮上去,她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再点儿背地被推搡出去,等回过神,公交又坐满了人。   女孩吃了一嘴的尾气,想想还是走去吧。   可是这路修的不平还长,偏她宿舍楼是最远的,走了十几分钟真的没力气了,就停在旁边歇歇。   时不时有学生路过打量她,然后半信半疑地走开,温岁重新固定好箱子,乐观地觉得起码不会冷了。   她收拾完咬牙准备再出发,身后一道男声:“同学,我帮你带过去吧。”   温岁回头,湿漉漉的眼睛对上他,那男生惊喜地问:“你是温岁吗?”   女孩脑筋没转过弯,对方忙不迭来拎她的行李,边走边搭话,“我还以为学校里碰不到你呢,你那么多粉丝,我和我女朋友都超喜欢你的,诶这回国风盛典什么时候......”   他很健谈,温岁有些受宠若惊,摆手:“我,我不火的。”   她去年签约的国风模特,平常就是穿汉服或者明制宋制的衣服推广拍照,虽然入行不久,但在圈子里早就小有名气,很多人吃她这种初恋甜妹脸。   有人帮忙当然轻松许多,男生送她到寝室楼下,温岁说了好几句谢谢又感觉过意不去,手忙脚乱地去背包里找东西。   “谢谢你和女朋友喜欢我,还有谢谢你帮我拿行李,”她递给男生一枚胸针,“我没有别的东西好酬谢的,就只能送这个了。”   他打眼一瞧,吓得眉毛一颤,这玩意好像纯金的。   “不不不不,小事小事。”他觑着女孩神色认真坚定,心说这大博主还挺亲民挺可爱,不由得寸进尺一点,“要不加个微信?”   温岁缓慢地眨了眨眼。   “喂喂喂!”   从楼道下来个戴着黑色发带的女生,大着嗓门将温岁护到身后,“同学不好意思啊,咱寝开茶话会缺人,打扰你搭讪了啊,有空下次再聊。”   说完,拽着温岁进楼。   茶话会不假,321寝室总共四人,除温岁全部到齐了。   每人的书桌上还真有模有样地各摆了杯花茶,戴发带的女生大咧咧推开门,“不负组织所望,成功带回岁岁。”   “叶棠同志,辛苦。”寝室长鱼微微抱拳。   温岁先整理自己的内务和床铺,一切都妥善后,默认加入茶话会,她撕开饼干包装袋,听叶棠炫耀似的说自己刚刚在楼下又帮岁岁挡了个烂桃花。   “这才刚开学呢,没办法,我们岁岁太招人爱了。”鱼微微捧脸陶醉。   她们后来转去聊寒假去了哪儿玩,叶棠大倒苦水,抱怨自己和男友去邻市旅行发生的种种摩擦,其他人也见缝插针讲个不停,温岁的寒假很普通,又不那么普通,她就安安静静地当个听客,吃她的饼干。   不知谁提起,她们毫无征兆地忽然聊到一个人。   “消息靠谱嚒。”室友苏菡夸张地噘嘴,“传有女朋友我还信信,结婚?”   温岁心慢一拍。   鱼微微抱着电脑在翻论坛,同样怀疑:“一条相关帖子都没有,他这种风云人物结婚不得屠榜?”   叶棠作出一副发毒誓的表情,说绝对保真。   “不过他们家那家底,封个消息肯定不难,”鱼微微道,“啧,离毕业还有半年不到就结婚,这个学分赚得很毒辣嘛。”   叶棠震惊地环视众人:“你们?你们没被震撼到吗?太淡定了吧。”   温岁连忙捧场地哇呜一声。   “岁啊,太假了,”苏菡浑不在意地剔指甲,“还是有一丝丝惊讶的,不过我们吃瓜群众,人又不是娶咱们中的谁当老婆。”   “就是,他祁鹤谁啊,顶尖豪门家族祁氏控股的大少爷,没毕业就是悦词娱乐的执行董事,结婚也就是说着好听,八成联姻,合约夫妻而已。”   “合约夫妻也值了好不好,每天睡醒都能看到祁鹤那张帅脸,我一整天心情都会变好的。”叶棠美滋滋地想象,“岁岁,你说对不?”   “啊?”温岁猝不及防被cue,“对...对......”   “不过听说你这学期不住寝了,”鱼微微惋惜道,“岁岁,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要搬出去住了。”   温岁舌头打结:“不是,我住的,可能一星期有几天不住,我、我家里有点事。”   女孩心不在焉,说话还吞吞吐吐,几个人对视一眼,正准备严刑拷打,她手机响,温岁瞟了一下,心虚地遮住屏幕:“我接个电话。”   她心跳得很快,因为看到来电显示,跑到阳台。   是祁鹤。   她和他寒假领的证。   的确,是家族联姻。   但有一点室友说岔了,他们是合约夫妻,但她喜欢祁鹤。   祁鹤不喜欢她。   女孩接起电话,紧张又期待。   对方声音机械冰冷:“你好温小姐,我是祁总的私人秘书,祁总开会在忙,例行公事托我来问您是否安全抵达学校。”   有东西堵在了喉头,吐不出咽不下,温岁轻轻咬唇,“我到了。”   尾音未落,那边就挂了电话,剩下忙音。   温岁盯着手机渐渐自动熄屏,映出自己的影子。   报平安都算例行公事么。   也不情愿亲自拨给她吗。   她只能安慰自己,他是真的有事在忙,起码身为丈夫,他会关心自己的妻子。   两个人是被迫捆绑在一起的鹰和雀,她不应该要求太多。   温岁回忆起结束不久的婚礼,她从小就梦寐以求的,能穿上华丽的婚纱,漫步在幸福和爱的公主庄园。   玫瑰舞蹈,星灯徜徉,她是唯一的主角,在誓言见证下,在祝祷颂听中,戴上钻戒。   不过经年幻想。   她的婚礼并不隆重,甚至尊重祁家的意见,只宴请了少数亲友,一切从简,尽可能地不让其他人知晓。   没有戒指,祝福寥寥,女孩提着婚纱站在他身边,因时间紧促,略显狼狈。   这是她和祁鹤屈指可数的第三次见面。   厅门缓缓合拢的一刹那,温岁想了很多,光线如流水溜走,十秒后会再度照亮大厅,白昼黑夜轮转的空隙,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宾客不知,热烈地鼓掌,她便在高朋满座的欢笑声中问他:“你记得我吗?”   男人微微侧眸。   她不敢去看他的面孔,实话讲这么多年她不曾勇敢地注视过几眼。   “高三,打篮球送过水......还有,高考完你收到的一条短信......”   语言组织得稀烂,温岁想说高中就暗恋他,可是嘴巴一吐字便成了些芝麻谷子的小事。   就像暗恋本身,从来都不轰轰烈烈,细水长流地编织为苦涩的风,轻描淡写地被吹走被遗忘。   掌声落幕,敲定了那个昼夏的结局。   “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祁鹤说话的嗓音永远透着漫不经心的调儿,不冷不凶,尾音张扬又缱绻,跟明摆着勾引人似的,总之,是有几分纨绔公子的性格。他打高中就这样,谁都不放在眼里,酷得很,痞得很,带劲得很。   步入社会才收敛些,变得稳重些,然骨子里的野性磨不掉。   她头一回听到他那样的声音,如坠冰窖的凉。   不耐烦,不乐意想,无关紧要。   也对,送他水的女生很多。   “没什么。”聚光灯落在温岁的身上,她快速眨了眨眼睛。   值得吗,连个名字都不配记下。   青春总要留存过一往无前的印记,她的懦弱的夏天,死在了西西里岛的冬季。   其实,不算糟糕,权当她如斯幸运,能一步登天。   毕竟来日方长。   她摸着空空如也的无名指,告诉自己。   值得的。   回忆的思绪打断,温岁离开阳台。   关于电话她说是移动客服,胡乱给搪塞了过去,室友们自然没放在心上,苏菡问:“那你今晚回家睡吗?”   “嗯,我家离学校很近,就两条马路的距离。”   “那好吧,改天去你家坐坐,路上当心。”   去家里坐坐恐怕不行,温岁想。   因为那是她和祁鹤的婚房——   就在离明宁大学不远的高档小区樨园。   祁家买的是小区第一排的独立别墅,面前即是慈市最大的公园,环境雅致,温岁打车到家,按下指纹锁开门。   祁鹤还没有回来,家里漆黑冷清。   女孩在玄关换鞋,放好包开灯,她在路上买了速食店的饭团和牛奶,热一热就能吃了。等微波炉工作的时间,温岁去添猫粮。   猫咪是祁鹤从祖宅带来的,养了两三年,这会不晓得躲哪层睡觉了,温岁一个人怵得慌,她胆子小喜欢热闹,又去将客房的电视机打开听个声响。   心里总算好过点,她经过玄关正要去拿饭团。   电子锁开锁的智能音响起。   祁鹤回来了。 第2章 山楂/   Chapter 2   神经倏地绷弦,温岁僵在原地眼睁睁望着男人推开门。   他才开完会回来,穿着黑色的风衣,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勾着车钥匙,松松懒懒地瞥了女孩一眼。   也没多看,温岁听见微波炉“叮”的一声,后知后觉有了点反应,局促地错开视线。   “没吃饭?”祁鹤问她。   “我买了饭团。”她声音很轻。   他略感意外地挑眉,猫咪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尾巴竖得高高的,绕在他腿边亲热地叫唤,温岁不清楚还能多说些什么,祁鹤也不再理她而去逗猫,似乎方才的对话仅仅是出于礼貌,他们之间只维持着陌生的普通社交。   温岁捧着饭团,自己坐在餐桌边一口一口小咬着吃,她吃相乖,温静,比喻成兔子啃胡萝卜最合适不过,她尽量将自己透明化,既然祁鹤不喜欢她,起码不要厌恶她。   长餐桌位置很多,但她就爱坐在边边角角的地方,祁鹤站在另一头倒酒,他个子高,这几年浸在名利场里不免沾染些肃杀矜贵的气息,同他年少的玩世不恭相混糅着倒添了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酒液淳淳撞进高脚杯,谁都不说话,温岁愈发侧过脸,她总觉着祁鹤在盯着她。   动作不觉加快,她专注地埋头吃饭团,耳朵里滑进男人调侃的低笑:   “很怕我?”   他仍是站在离自己最远的一端,温岁食指捏了捏包装袋,“没有。”   “那就坐过来。”他不容分说,拉开椅子。   温岁坐到他旁边,余光见祁鹤考究般地打量自己几秒,才收回。   她纠结了一会,犹犹豫豫地开口:“你...工作还顺利吗?”   男人又笑,却顾而言他,“你结过婚么。”   女孩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兵荒马乱,耳根弥漫上一层薄红,“我,我没有,我就结过一次婚。”   他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观赏她的窘迫,似乎是觉得可爱或者有趣,刻意凑近了些,“我教你,作为妻子,你应该问——”   男人拉长音,再慢慢将嗓音放得沉且诱,“问我今天有没有想你。”   他发现了新大陆,一个能长期消遣的十分有意思的新大陆。   温岁更不敢看他了,脸红得发烧。   然后,他就听她说,“你结过很多次婚吗?”   声线软糯糯的,脑回路挺清奇。   “对,我专门拐好多老婆回家吃的。”祁鹤忍不住恶劣地去揪女孩的脸蛋,实在是太乖太好欺负。   她的脸像面团子被捏来扯去的,眼眶沁出些生理泪水,祁鹤玩够了就松手,他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出门。   “你的卧房三楼左手第二间。”他随意交代完就走了。   温岁来不及问他晚上会回来睡觉吗,别墅转眼便只剩下了一人一猫,她给他留了灯,只是等到晚上十点多,女孩熬不住了,她明天还有早八。   她想打电话问,害怕会打扰他工作,于是又等了半个小时,做了份蹩脚的夜宵,女孩给他发了短信,说回来饿的话餐桌上有吃的。   又等了半个小时,短信没回,她上到二楼的房间——祁鹤自己的卧室,打开了房间的灯。   第二天,他不在,卧室的灯也并没有熄灭。   温岁出门去学校。   大三的课程不多,有时一天就只有一节大课,女孩是第一个到教室的,趴在桌子上补觉,之后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   叶棠她们踩着铃声进教室,手里拎豆浆和俩茶叶蛋,挤到温岁身边偷偷摸摸地吃,第一节 课老师并不讲新知识,侃家常的聊目标聊理想,三个人逐渐放松,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没说多久,温岁突然被极重的类似敲鸡蛋的声音惊醒,如平地起雷,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过来。   叶棠左手拿着才破壳的茶叶蛋,一脸无辜。   老老实实地坐完后半节课,温岁被党支部叫去开会,回寝室的时候鱼微微问她,去不去商业街新开的烤鱼店下馆子。   温岁其实都可以,但看她跟叶棠两人挤眉弄眼的,像憋着坏。   “看见有帅哥进去了,”苏菡一脸嫌弃地补充,“急着去瓮中捉鳖呢。”   好可怜,也不知道是哪位帅哥被形容成鳖。温岁悲哀地想。   烤鱼店生意很旺,都是慕名前来尝新鲜的同学,鱼微微挑了个靠门的四人桌,装模作样地端起菜单,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瞟了周围一圈。   温岁进店的时候也收获了不少目光,她习惯坐边角,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倒清水洗碗筷。   “在那儿在那儿!”鱼微微使劲往斜后方努嘴。   四人桌坐了三个男生,模样都不赖,苏菡眼界高,扫了一眼耷拉下嘴角:“还行吧,不过值得你俩专门来吃一顿烤鱼偶遇吗。”   “懂啥,正主没来。”叶棠故弄玄虚。   温岁冲完筷子才发现桌上的纸巾用完了,她说我去前台拿包纸巾。   转身的瞬间,移门撑开,她一时没刹住脚,险些撞到来人,幸好对方虚扶了一下。   只知道他身上的香味熟悉又不熟悉,温岁条件反射地后挪几步:“抱歉。”   小小的烤鱼店气氛开始骚动,叶棠和鱼微微像仓鼠靠在一起,兴奋地手臂打结,苏菡扯了扯女孩的衣摆,她仰头看他。   祁鹤。   男人眉眼间藏了些疲惫,仍掩盖不住那股落拓不羁的调儿,见到是她稍稍挑了挑眉。   之前在学校很少遇见他,更别提现在二人的关系非凡,温岁想假装不认识地经过,可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呢。   真的好没用,大脑居然直接宕机了,两条腿就钉在原地,直勾勾地瞪他。   于是,苏菡又拽了拽她。   祁鹤眼底慢慢涌起玩兴的潮。   但他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温岁拿完纸巾回去,烤炉也端上来了,氤氲的白色蒸气能遮住她,祁鹤他们就坐在她的斜正面,她垂下头躲在水汽后,掩耳盗铃地觉得他看不见自己。   “太帅了,那种气场,”叶棠咬着筷尖傻笑,“见一面少一面呢,不亏不亏。”   “就是,连岁岁都看傻了,唉,可惜英年早婚。”   温岁没反驳,因为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其他三个人又聊了会儿,苏菡说:“我靠,有女生过去要微信了。”   叶棠和鱼微微立马八卦地扭头。   那女孩子画着自信大胆的妆容,身段窈窕,毫不避讳地将手机递到男人眼前,叶棠扒着椅背,啧啧两声:“听说祁鹤喜欢辣妹,这个是他的菜啊。”   “不会吧,结了婚得避嫌吧。”   温岁慢一拍地抬头,只看见女生耸肩笑了笑,旁边的男生在起哄,祁鹤在朝她笑。   多余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鱼微微急得晃人,“算成了没,成了没呀。”   叶棠说我哪听得清。   “起哄肯定成了,结婚又咋样,豪门联姻不都是各玩各的嘛。”苏菡叫她俩转身吃饭。   很快,喧闹渐渐平息,她们讨论起别的话题,温岁沉默地低下头夹碗里的菜。   夹了很多次,那片菜叶子就是夹不起来。   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她并不擅长自我安慰,可是数不清安慰了自己几次,又骗了自己几次。   能成为他的妻子很幸运,不甘心只做名义上的妻子。   人总是贪婪,得到后希望索取更多。   双颊被热气蒸得泛红,温岁在白雾中望向他。   她想到了山楂,她就像山楂,脸会红心会酸。   旁边几桌还在乐此不疲地讨论祁鹤,讨论那个女生,有艳羡,有尖酸刻薄,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一节一节地扩大。   她在祁鹤那桌走之前离开。   傍晚,温岁回到樨园。   快速地洗漱后,女孩躲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不敢面对什么呢,自己也不明白,躺在床上睡不着,听外面的动静。   听猫咪奔下楼迎接,听由重到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前。   她缩回被子里,却忍不住翻身制造些声响。   外面的人不疾不徐地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温岁才下床。   “这么早就睡?”祁鹤问。   她含糊地应一声。   显然,祁鹤对她温吞的态度不大高兴,嗓音凉了几分,“没什么想问的?”   温岁摇了摇头。   他不主动提及就代表他并不希望自己知道,所以她会迎合他的意思,不会多管。   “行,别睡了,下来。”   女孩跟在他身后走,他抱着手走到楼梯一半,忽然停下来,“其实我不喜欢你这种的。”   温岁愣了一秒,轻声说嗯。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地弹回来,祁鹤感到烦躁,因为她什么都不问吗,不问夜不归宿,不问到底有没有给别的女生微信?   还是因为她的回答是嗯。   平淡地垂着眼睫,不似昨天稍稍挑逗便语无伦次,她今天真没意思。   不过他想起一件事,“记得结婚前让你看过的合约么。”   温岁抬眼看他,表情茫然。   记得,除了财产的分割问题和日常私生活的告知,基本全是固式套路的模板条款,有什么特殊的吗。   女孩跟他来到书房,祁鹤从抽屉里取出原件。   “签过名就代表你都会遵守,都会做到吧。”   不清楚他的意图,温岁还是点头。   男人慵懒地倚在转椅里,右手指骨搭着黑笔,一圈一圈慢腾腾地转。   脚跟用力,带动椅子小幅度地向左摆去,眼珠不错地盯着她思考,仿佛犬狼捕猎般的眼神,杀伐野性,又有点不正经。   “过来。”   她听话地走近,正想瞥一眼放在桌上的合约,腰间一紧,被他霸道地扣过来,摁在腿上坐好。   从未试过如此亲昵的姿势,温岁的第一反应是挣脱,但他力气很大,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威。   身子故意沉重地压下来,让女孩胸口抵着桌沿,受着前后夹击的压迫,无法分心。   他不转笔了,单手拨开笔帽,往那张合约上写字。   笔迹张扬遒劲,温岁就这么地看,渐渐瞪大了双眼。   他很无赖,竟然在复印体的方正小字下重新添了一条。   “早安以及晚安吻,”祁鹤目光促狭,终于得偿所愿地欣赏温岁不知所措的姿态——笨拙、羞赧,“我每天都要。”   “是你身为妻子的义务,满足我的,生理需求。” 第3章 偷吻/   Chapter 3   她大脑空白一片,只记得后来自己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四围阒静,街道路灯忽明忽暗,偶尔从远方传来几声汽笛长鸣。   满足生理需求......   总觉得刺耳,像被当作一个性功能的物品,偶尔记起才使用。   再睡醒,温岁收拾好挎包忐忑地下楼,临到门前犹豫片刻。   应该只是玩笑吧,她想,他并不喜欢她,在她的认知里,相爱的人才会接吻。   于是,温岁转动了把手,适逢祁鹤下楼。   他头发有些乱有些支棱,整个人恹恹的,兴许还有轻微的起床气,边走边不耐地用手抓了两把,更乱了。   他看到温岁站在门口,停下来,居高临下地注视她。   似乎在等待什么,他也不开口说,就盯着她。   两人视线无声地交汇缠绕,温岁心虚地转过头,开门走了。   今天不是早八课,但温岁依旧来得很早,预习功课的时候女孩收到一条微信,有关工作的,让她后天去拍照。   是知名汉服设计馆回廊燕的邀约,希望温岁能为她们新设计的汉服做宣传,现场还会有几个其他的博主。   温岁查了查课表,约定时间答应了下来。   下午是有关心理学的公共课,大学生普遍对此感兴趣,为了抢位置鱼微微她们提前了半小时去。   可惜还是来晚了,只有最后一排有空位,对于她们热衷摸鱼的选手来说,喜闻乐见。   前面全是乌泱泱的人头,温岁抻长脖子看了俩眼,认命地趴在桌上。   她拿出手机打理微博。   从相册选了几张照片准备发一波福利,纠结该如何摆位,她划来划去总是不满意。   突然感觉桌子被人激动地踹了一脚,前面频频有人回头,某选择困难症还沉浸在无止境的挑拣中,有人冷不丁站在温岁背后,“这张好看。”   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屏幕盖住。   祁鹤穿着宽松的拼接式衬衫,斜背着单肩包,额头的碎发服帖地垂下来,瞧着特有少年感,其他人显然惊讶于他会来上公共课,短暂的寂静后讨论声逐渐变大,直到老师说安静。   祁鹤指了指温岁身边的空位,笑得无害:“可以坐吗?”   温岁还没回答,室友们嘴一个比一个得快,说没人没人,快坐。   祁鹤说谢谢,真就坐下来,有模有样地掏出纸和笔作记录。   温岁完全静不下心了,听课也好,选照片也好。   尤其是他说这张好看之后。   明明大四基本都没课,而且他公司这么忙,怎么会有精力来听一堂无关紧要的公共课。   是因为自己吗,是因为想偶遇她吗?   温岁暗暗瞟他的侧脸,心里生出了丝小雀跃。   但他记了几笔就不记了,大爷似的靠在椅背,“温岁。”   “啊?”   他揉着眉骨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女孩冥思苦想半天,摇头。   三个室友吃瓜状地侧眼,偏巧老师叫人上去演绎案例,抽中了她仨。   靠门的最后一排就剩了温岁和祁鹤,她更没有安全感,紧张地握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讲台,他好心提醒:“昨晚在樨园,我写在合约上的,难道有人想抵赖?”   温岁委屈地小声嘀咕:“是你先耍赖的,我们签的时候没有那条。”   “那你要怎么办,”他轻佻地勾唇,“打我一顿吗。”   说不过他,但温岁不那么紧张了。   “你欠我的早安吻,什么时候还。”   女孩放低声音:“回樨园吧,我总不可能在学校......”   她说话的时候稍稍偏过脸,因为怕自己说得太轻祁鹤听不见,温岁看着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冷白修长。   眨眼的一瞬,嘴唇飞快地掠过一片温热,快到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但鼻腔里钻入的似有似无的鼠尾草香气告诉她不是。   会有多少人看见,他太大胆了,虽然仅仅是浅尝辄止般的擦到。   心脏剧烈地蹦跳要冲出胸膛,温岁脸皮薄,跟做亏心事一样伏在桌板上,头埋进臂弯里。   她不要见人了。   始作俑者却无所谓地舔了舔嘴唇,“不觉得很刺激么。”   温岁没反应,祁鹤混不吝地耸肩,叶棠她们下台见到温岁跟被欺负似的趴在桌子上,脸藏得严严实实的,有些好奇。   “她累了,说想睡会儿。”祁鹤朝众人解释。   大概十分钟,温岁平复好心情,试探地露出了一双眼睛,彼时,祁鹤正在看手机,他好像停留在朋友圈的界面编辑什么东西,而后熄屏。   女孩摸了摸嘴唇,慢慢直起腰。   她有个问题想问他,“祁......”   男人出声打断,手指飞快地在聊天键盘输入,“等我回个消息。”   温岁不小心扫了一眼,恰好对面抛个表情包过来,是可可爱爱的卖萌小猫咪。   “什么事。”   “没什么,”温岁抿了抿嘴巴,“没事了。”   祁鹤继续看手机。   课间休息的十五分钟,叶棠拉着温岁去灌水,走到后门口边,外面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是温学姐吗?”   祁鹤坐的位置离后门最近,温岁也被迫在他旁边不远停下脚。   他没转头,依旧在发消息,这个角度他看不见门外站的人,温岁看得见,是一个长相很阳光温柔的少年,“你好,我是大一的学弟,我叫师晚庭。”   叶棠阴阳怪气地哦哟一声,“岁岁我先去灌水啦,这个你好好把握,我看行。”   她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温岁头皮发麻,朝他慌忙地解释:“你别多想,她平常就喜欢开玩笑。”   “没事,”师晚庭说,“我没那么小心眼,况且我并不排斥这个玩笑。”   温岁本能地远离祁鹤几步,他有没有听到?这种感觉真像...当面出轨,不不,有些夸张了。   “同学,有事情找我的话,我们去外面说吧。”   “好啊。”   走时温岁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生擦身而过,后者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走到公共教室后门,“鹤哥,坐这儿呢。”   他抱着手臂道:“你新婚老婆刚和一男的出去了你瞅见没。”   “你有事?”   祁鹤收拾好背包起身,表情淡漠。   边往楼道走,鸭舌帽男生细细端详他的神色,“你不醋一醋?”   祁鹤仿若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嗤道:“你觉得有必要么,她是我谁?”   男生想顺嘴替他回答,不过憋住了。   “祁家为了利益硬塞的,我有什么办法,养在身边玩玩,毕竟这么乖的挺少见。”他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初恋脸?假装谈谈练个手呗。”   鸭舌帽男生没说什么,他知道这位爷的喜好,岔开话题,“明天嘉敏开趴去不去,卖个面子。”   “下午公司开会。”   “晚上啊,七八点钟开始。”   祁鹤想了想,说行。   晚上温岁决定在寝室过夜,因为师晚庭下午找她,希望她以后每周三都去管理大一的晚自习,简称坐班。   晚自习结束大概九点多了,温岁就懒得回樨园,她发微信跟祁鹤说不回家了。   对方说好的。   她稍稍有点失落,没注意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发现新多出一条状态,今天编辑的。   [棉花糖挺甜。]   时间是上公共课的那段时间,没有配图,他说的棉花糖是什么。   温岁的心嘣嘣跳,又因为这五个字不那么失落了。   她觉得自己老是患得患失,在有苗头——苗头被掐灭间来回横跳。她没谈过恋爱,私以为爱情可能就是这样。   她不知道,她被蒙在鼓里,她没有上帝视角,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   躺在寝室的木质床板上,温岁生出一股久违的踏实感,她喜团圆恨孤身,讨厌一个人住在冷清的别墅。   室友嘻嘻哈哈地吵啊闹啊,她觉得幸福,并不是钟鸣鼎食、金丝银线带来的,而是平凡的某个瞬间的幸福。   人生,有过那么几个瞬间,有过那么几次闪回,怎么样都不会太烂。   第二天,温岁下课回家,她要去准备明日汉服约拍用的物件。在卫生间找水乳的时候,听到电话铃声响。   来电是祁鹤的妈妈,颜明萤。   虽然已经是祁家的儿媳,但温岁仍旧习惯叫她颜伯母,从话筒里传来女人平淡的声线,毫无色彩毫无起伏,如同颁布指令般地和她说话。   “晚上我和你伯父来樨园吃饭,你跟阿鹤说一声,我打他电话打不通,不用有负担,就当是一次家宴。”   他们杂事多,大概八九点钟才到,温岁先简单打扫了家里,再拜托保姆去买些肉禽蔬菜,然后她打电话给祁鹤,让他回来吃饭。   接连几个都是一长串的忙音,温岁看了眼钟表,傍晚七点半。   她有些着急,担心他出什么意外,但是无论哪个社交平台找他,都杳无音讯。   她没有办法了,只好打电话给学校办公室的同学。   温岁只知道几个祁鹤在学校里经常一起玩的朋友,她抱着试试的心态,终于其中一通电话接通了。   是那个鸭舌帽男生。   对方的环境嘈杂,音浪震天,温岁努力提高音量:“喂,请问祁鹤和你在一起吗?”   “哪位?”   “我叫温岁,我找祁鹤有些事情。”   那边静默两秒,“温岁?你是温岁?”   女孩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隐瞒他的借口,比如学生会找我们两个办事。   不过不需要,那个男生知道她是温岁后只说:“你找他回家吗?”   轮到温岁发懵。   “我可以告诉你地址,但是事先提醒,他应该不会和你回家。”   ——   八点左右,温岁打车到杏湖院。   这一片都是独栋别墅,她找到21号,门口乱七八糟地叠放着纸箱和喷花筒,院子里形形色色的人跟随音乐摇摆身体,做着浮夸的动作。温岁挤过人群,下到别墅的地下层,那里有家小酒吧,音响声音更重,刺鼻的香水味混合着浓度极高的烈酒味道,迷幻的灯光扫射。   温岁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脑袋快要炸开。偶尔有醉醺醺的男人会有意无意地撞她,她被迫靠着墙边走,只想快点找到他。   舞池中央的女郎性感奔放,引得阵阵喝彩欢呼,她又被人撞了一下,随即听到那人说:“温岁?你真来了?”   女孩显然不适应这种场合,脸色苍白地点头。   “行吧,我带你过去。”   卡座的灯光愈加昏暗,她看见祁鹤敞着腿,疏懒地坐在沙发,身旁有男有女在玩着不知名的游戏,互相灌酒,台几上歪倒着许许多多的空酒瓶,男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垂着眼皮。   他穿深蓝色的丝绒衬衫,V领口,又坏又帅,听到有人说“缪哥,怎么带个这么乖的妹子来,新相好啊。”   他撩起眼皮。   那是第一回 ,温岁在对上他的眼神后,第一回想落荒而逃的时候。   犹如平静深渊吞噬凶相,下一秒所有的利箭都将射穿心脏。   他站起身,往温岁走来。 第4章 揉光/   Chapter 4   表盘分针指向了三十五,温岁向前小跑了几步,“祁鹤,你回家......”   还未交代完缘由便被他打断:“你来这干什么。”   女孩一时间被他的态度唬住。   卡座另个红棕色波浪发的女人,打扮成熟知性,偏头看了温岁一眼,“鹤,她谁呀。”   “温家大小姐啊,微博超火的国风模特,嘉敏你这都不知道?”有人说。   还有一个应该也是某富家的千金,酸溜溜地帮腔:“嘉敏那个时候和钟姒在国外,又没去鹤的婚礼,人家温岁现在可是祁家正牌的儿媳,地位不一样了。”   是否是她的错觉,祁鹤在听到钟姒的名字时表情略有突兀的变化。   钟姒是谁。   坐斜角的女孩子大概早就和说酸话的千金不对付,嘲讽:“她温家大小姐身份再不一样也比你这个酸鸡强,你家总共几个铜板子啊。”   “行了行了,”嘉敏重新审视温岁一遭,觉得意外,“既然是你老婆,一起玩呗。”   “她不适合。”男人答得很快。   嘉敏举起酒杯笑了笑,“那你解决呗,不然挺败兴的。”   温岁忍不住争辩:“祁鹤,伯父伯母要来樨园,这是家宴,你得回去吃饭。”   其他人都开始各管各地摇骰子玩,嘉敏又叫了两箱酒,踩着高跟鞋抱胸走到祁鹤身侧。   “就吃个饭?你老婆也管太多了,不是我说你们家族联姻现在都搞这么拘束化了么,还好钟姒没嫁......”   男人警告地瞪她一眼,后者识相闭嘴。   “听到了么,”他对温岁说,“我不需要你来管我的私生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间戾气很深,靡醉的光影揉碎在他脸庞。   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跟他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是你的父母要你回去吃饭,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怒气发泄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只是想带你回家,让你不要喝太多酒,你不接电话我担心你出事,我什么都没吃,布置完家里后就来找你。   我也很累。   “快走吧乖妹妹。”嘉敏朝她比了个飞吻,嬉笑道:“我送你出去。”   她就这样被请了出去,嘉敏送她到别墅门口后点了支烟。   不知故意无意,吐出去的烟圈全喷到了温岁脸上,女孩被呛得猛烈咳嗽。   “抱歉,风吹的。”她掸了掸烟灰,“老实说你和姒姒比,确实差远了。”   温岁回到樨园,九点整。   卡宴驶过来时她刚到,还在门口吹冷风。   车窗缓缓摇下,她见到了颜明萤,“岁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快进屋吧,祁鹤呢。”   她张了张口,嘴巴灌进呼啸的寒风,化成了呜咽。   但她没哭,她说祁鹤在外面跟朋友玩。   颜明萤看了她一会儿。   “这样啊,”女人说,“那下次再吃。”   冷酷决绝地离开。   温岁走进家里。   厨房还摆放着新鲜的食材,她已经不饿了,但还是动手去洗。   水哗哗地流,眼泪砸在手背上。   她简单做了两盘菜,可无论调味料放得再多,都没有味道。   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这里原本应该是和谐的家宴。   谁都没有来,毕竟没人在乎她,存在可有可无。   只有她一个人当真。   睡觉前,温岁叠了个纸星星,如同往常一样给爸爸发消息,说一切安好。   她每天都很开心。   专门定了比平常早一小时的闹钟,温岁下楼的时候却发现祁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从来没起得比自己早过,可能是昨晚一夜通宵。   但避无可避,温岁深吸一口气从他面前经过。   祁鹤表情很冷,手里握着游戏手柄,盯着电视屏幕。   额头带着运动发带,周身气质尖锐张扬,扫了她一眼。   他是在生气吗?   我明明没有做错,温岁边想边去冰箱拿牛奶,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把她当空气。   只是......她的教材书昨天不是收进书包了吗,为什么现在在沙发,在他旁边?   温岁百思不得其解地又找了一遍,最后确定沙发上的就是自己的书。   她走过去拿吗,有点不敢欸。   但是不拿又没办法。   女孩拉了拉嘴角,小心翼翼地往他那儿挪步子。   祁鹤专注地打游戏,应该不会注意她的,不会注意她的......   近在咫尺,温岁悄悄地伸手——   他压住。   “同样的事情不要让我提醒第二遍。”男人仍旧一眼都没有看她,嗓音寡淡。   温岁不是傻子,她听得懂他指的是什么。   嫌她扭扭捏捏太磨蹭,祁鹤干脆将人拎到自己腿上,薄怒地施吻。   这次时间长些,但还是没有突破边界,他面色不悦地将她扔到旁边,起身上楼补觉。   温岁抱着教材书,状况外地歪躺在软乎乎的垫子。   是这件事吗?   下午两点的行程,温岁选择在寝室午休,“微微去哪儿了?”   苏菡嚼着薯片刷视频,头不抬:“约会去了。”   温岁可爱地眨眼,“她谈恋爱啦?”   “那个网恋的嘛,”苏菡隐晦地瞟了一眼旁边表情不佳的叶棠,“那男的最近来慈市了,微微就说去见个面。”   “见屁!”叶棠一听就来火,“不是我瞧不起人家,咱们好歹一流大学,她找个高中都没读的软饭男,整天pua她长相身材,动不动就满嘴喷粪地骂脏,也就鱼微微逆来顺受忍得了,那男的骂她一句脑瘫就乐得嘴角都翘上天了。”   “没这么夸张吧。”   “还真有,”苏菡无奈道:“关键他还聊骚,网恋分分合合好几次咱们也劝了好几次,次次她自己都说知道他不好,这回肯定分,结果一天没到又屁颠屁颠去求复合了。”   这么一说,温岁有点印象,“就他啊。”   “图什么呀她,男的十八岁长的跟我三十岁的叔似的,还老让她发什么胸照腿照,就一猥琐男,身高还没我家打火棍长,自己分文不给女朋友花过年还要你给他发红包,主打一个陪伴呗。求复合的次数多到那男的都骂她贱了,她还要死皮赖脸在那种底层渣滓身上。”   “恋爱脑,无可救药。”   因为鱼微微跟叶棠关系更近,叶棠知道的内幕就更多,她恨铁不成钢地扶额,“什么恋爱脑?她就是明蠢!”   温岁性格没她那么易激动,不过听两人的描述也觉得那个男生不大靠谱,况且现在女孩子被骗财骗色的案例不胜枚举,“那等微微回来跟她聊聊吧。”   “有用吗,前天男的又跟她提分手,她在我俩面前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复合!”叶棠气得翻白眼,“我们都是白废话,尊重他人命运,祝福锁死~”   苏菡比较稳重,她说鱼微微的恋爱观是浪漫化理想化的天真派,劝是劝不了了,只能尽量叮嘱她不要被骗,命中注定该吃的苦必须要自己吃。   “其实她知道我们不看好他俩,那男的也知道,刚刚发微信说请我们吃饭,男生请客。”苏菡道。   叶棠一听两眼一黑:“吃饭?我吃你奶奶家的香蕉船!”   “行了行了,给个面子,我们就当去考察一下。你忍住别揍那男的就行。”   “傍晚八点,学校东门口漆香阁,欸岁岁你是不是下午要去拍照?”   温岁答是,“我尽量快些收工回来。”   ——   回廊燕推出的春季汉服“三生颂”采用外大袖设计,淡粉配湖水绿,整体形态轻薄飘逸,十分考验模特的水平。工作人员正在布置外景,温岁先去化妆。   汉服的妆造较为复杂,起码要两个小时以上,温岁和她们是第二次合作了,彼此都大致了解,她化妆的时候不爱说话,偶尔会提点建议,结束的时候再不声不响给工作人员们送她带来的糕点,有几个识货的认出是高档甜点工坊制作的酥饼,有价无市,不过温岁自己不知道。   她们都喜欢跟这样的女孩子合作,事儿不多,性格也好,长得又漂亮特能出片。   “温小姐,其实您在设计方面也挺有天赋的。”做发型的时候,温岁无聊地在app上画画,化妆师说。   “是吗,”女孩甜甜地笑,“有时我的确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不过温小姐您当初是为什么入这行的?”   “兴趣,”她说,“还有我觉得并不是只有西方的服装可以登上走秀T台,中华民族的传统服饰也同样可以。”   我期待着那一天,等待着中华之美重新闪耀历史长河。   拍摄前温岁询问工作人员,能否在八点前结束。   “没有问题,相信我和温老师搭配的业务能力。”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   时间仍是紧张的,温岁堪堪在七点多下工,卸了头发和点缀妆面的花钿,多余的来不及,匆匆往漆香阁赶。   叶棠和苏菡在门口接她,她提着包奔过来,累得喘不匀气,几个人先去大厅休息,叶棠依旧臭着张脸。   温岁来的路上顺道订了奶茶,她递给叶棠喜欢喝的布蕾奶芙,“开心点,可以蹭饭呢。”   叶棠咬着吸管,面色稍霁,三人闲聊半刻,鱼微微在群里发消息说到了。   她一个人来的,说让男朋友先去点菜了,见着几人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定了包厢,二楼531。”   “等等,你定了包厢?不是他请客吗?”叶棠声音陡然拔高一截。   “他才来慈市,还没找到工作,就...我来请吧。”   “不是,吃一顿饭的钱都没有?”   眼看叶棠又要气上头,苏菡和温岁赶紧调和,拖着她们上到包厢。   叶棠坐在温岁旁边,生闷气地不说话,苏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鱼微微,“你们点了什么菜呀,有我最爱吃的玉米排骨汤不。”   聊菜单的功夫,温岁收到一条微信。   祁鹤:[人在哪儿。]   难道有事吗,他以前很少关心她行程。   [漆香阁,室友请吃饭。]   [我过来接你。]   温岁想回他不用,消息滴滴地发过来:[回一趟祁家。]   她让他一小时之后再来,吃饭吃到一半中途离席不大礼貌,但祁鹤没回,也许压根就没看,直接开车过来了,他向来我行我素。   两三分钟过去,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材矮胖的男子推门,所有人都看过去,鱼微微站起来说:“我男朋友,从项城过来的。”   他目光快速扫视过女孩们,最后停在温岁身上,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   “我叫庄建恭。”他嬉笑着脸皮上前,同她们一个个握手示好。   叶棠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毫不掩饰嫌弃地甩手。   庄建恭压根不在意她,目的性极强地转向温岁:“小姐姐真漂亮,微微还有这么好看的室友啊,我那个时候跟她视频,叫她给我看看你们,她还不愿意,原来藏着这么个宝贝啊。”   “岁岁很少在寝室,她有活动要参加的。”鱼微微道。   男子边笑边说这样这样,回到座位前眼神黏腻腻地在温岁全身梭巡。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神,令人反胃。   犹如阴沟里窥伺的老鼠,不安好心。   但家族调教的涵养令温岁不能表现出来不适,她借口去卫生间。   回来时,包厢炸开了锅。   鱼微微红着眼眶,而苏菡拼命拉着暴怒的叶棠。   “岁岁,你来得正好,”叶棠甩开她的手,“要不要听听这个贱男人对你造什么黄谣?”   温岁迟钝地啊了一声。   下一秒,她察觉背后袭来一阵凉风。   祁鹤逆着光倚站在门框边,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恰巧路过,一起听听?”他愉悦地弯了弯眼尾,“造什么,黄谣?” 第5章 尘埃/   Chapter 5   不只温岁,其余人皆为祁鹤的造访感到诧异。   可他真的就像碰巧经过一样,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们。   温岁不敢回头,寒凉如藤蔓爬上她的脊背。   但她安慰自己如果那个男的真的对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或许,或许,祁鹤能为她撑腰。   他漫不经心地倚在房间的最外侧,但存在感不容小觑,这是庄建恭作为男人的直觉,他无端发怵,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不是善茬且颇具地位,甚至可能和那个漂亮的女孩有某种关系。   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的直觉发生了错误。   叶棠性子护短,放在古代多少是个替天行道的侠女,她直说不讳:“去看他手机,聊天记录肯定还没删,岁岁你去上卫生间的时候他私发给鱼微微的。”   不仅是她,苏菡也瞄到了,饶是一向稳重的女孩,此时免不住冒火,“我说什么恭,微微算你女朋友吧,你给女朋友发这种下头的消息,你把她当什么。”   “有种就把手机给我们看,敢口嗨不敢承认?才见一面就敢yy,私下不知道人品败坏成什么样子。”   温岁问他你说了什么。   庄建恭怂了,鱼微微眼泪掉得更加多,叶棠懒得跟他唧唧歪歪,直接勒令他解锁手机。   六分钟前的对话,是他发给鱼微微的,前面都是小情侣的私房话,温岁不想多看,当食指滑到其中一条消息时,她停了下来。   叶棠嗤笑一声:“哥哥操/你一个人会不会感觉不够?要不要叫你那个室友你们俩给我一起操?”   说出来的语言往往更加震荡心灵,温岁出身名门世家,极少极少亲耳听到过这种污秽的字眼,愣在原地。   苏菡骂了一句脏,干脆松开挡住叶棠的手,女孩猛地推了庄建恭一下,“这么爱幻想全世界女性都匍匐在你身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室友都让你看看,你选妃么你!”   庄建恭被推得踉跄,却没放在心上,而是转去看祁鹤。   所有的人在听到这番话后,要么生气,要么呆怔,除了他,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跟随随便便听个八卦似的,听完就拍屁股走人。   温岁逐渐平复好呼吸,她睫毛颤得很厉害,一半因为那句话,一半因为祁鹤。   他听到会怎么想,他们好歹是名义上的夫妻,他的性格又摆在那里,只有他踩别人的份儿,绝不允许别人染指他的东西。   换作正常男女,别人意/淫自己的老婆,不把对方揍进ICU都算他祖辈积德。   当然,温岁也不奢望他能有多英雄救美,起码在学长角度,在同学角度,在联姻盟友角度,能出言让庄建恭说一句道歉。   她会很开心的。   可是,她在他那儿连他的所有物都谈不上,甚至更糟糕。   祁鹤站在她身后,语调戏谑:“他说要操/你,温岁,是你先勾引的他么。”   白天的索吻温存仿佛成了笑话,不,还有那些让她胡乱猜想的暧昧不清的话。   就像掉下悬崖的瞬间被人捉住了手,期待重生的短暂一刻,救你的人松开了手,于是你望见头顶成片的乌云。   天堂到地底,上帝掐灭了希冀的火种,世界轰然坍塌。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目光投向了温岁。   叶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慢慢地慢慢地坐下来。   温岁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回头,背影单薄。   她咬着下嘴唇,再眨眼,睫毛濡湿一片。   谁都不说话,无声的寂静震耳欲聋。   “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她说,“抱歉。”   她低头一口气跑到楼下,跑到灯火憧憧的夜市口,将自己埋藏在人声鼎沸之中。   原先,她要让庄建恭道歉的,纵使性情乖软,也不代表她没有底线。   但直到祁鹤说话,她的身体有什么东西被连筋抽去,她只想逃离。   明明该说抱歉的不是她。   女孩望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接起来电。   他声音愠怒:“你去哪儿了。”   “我车停在平安路,过来,带你去祁家。”   温岁始终没有说话,他等了会儿,不耐烦地问:“你在怄什么气。”   “没有,”她轻声说,“我东西落家里了,你先去吧,我坐地铁过去。”   “行,别迟到。”   半晌,温岁理了理头发。   一个人走向地铁站。   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她能够承担途中所发生的任何艰辛和苦楚。   就和几个月前祁温两家决定联姻一样,那晚母亲唤她去书房,姐姐温如故也在。   她坐在琉璃灯旁,绚丽的光辉映照在侧脸,真实且虚幻。   磅礴的家产锁住了她,却没有锁住姐姐,她从小到大被老师被长辈称赞的乖巧渐渐演变成了病态的逆来顺受,不知何时,没有人再关心过她的意见。   尘埃一般,可以遗忘可以不重要。   几乎没有人知道她高二开始就喜欢祁鹤,所以当母亲说联姻对象时,温岁的第一反应是心定。   不是如愿的欣喜若狂,不是暗恋窥到曙光的惊讶,而是心定,是漂流的浮萍找到落叶归根的土壤。   佛说,一切有为法,皆是因缘和合。   即便是孽缘,即便是苦果。   母亲说为了温家的既得利益,后面的长篇大论温岁听不懂,最后她说——   “嫁去祁家要多忍让,当一个好妻子,爱情是可以牺牲的,我知道岁岁很乖,一定不会让爸妈失望的。”   “你姐姐的性格和祁鹤犯冲,我也问过她,她暂时对祁鹤没有感情,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对啊,”温如故道,骄傲地扬着脖颈,“我干嘛要嫁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犯贱吗。”   结婚后的没几天,祁温两家联合成立的新兴公司上市,在商圈引发又一轮的动荡。   温岁坐在空荡的卧房,阅读着新闻,冲调的咖啡亦不再冒着热气。   她刷着朋友圈,看见姐姐新发的甜蜜状态,围观他人的浪漫和幸福。   日复一日,温岁站在疾驰的地铁里,望着窗外快速飞过的白色光点。   下一站,榕官路。   祁氏别墅。   她看见林管家站在铁门外,气势恢宏的别墅城堡灯火通明,他彬彬有礼地迎接:“温小姐,请跟我来。”   走进会客厅前,温岁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她扬起浅浅的笑容,推门迈入。   祁鹤是家中独子,今天他堂弟祁漱礼也在,正兴致缺缺地窝在沙发打游戏。   温岁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颜明萤下楼:“漱礼,你嫂子来了怎么不招呼?”   温岁摆摆手说不用,她弯腰虚点了点少年的屏幕,“按这个,走这边。”   他正苦于关卡的难过,忽闻清丽的女声,病急乱投医,女孩指导得有条不紊,随着屏幕出现红色的“过关”二字,他长舒一口气,仰起头望她。   “你好,我叫温岁。”   祁漱礼回忆须臾:“我记得你,你是祁鹤哥哥婚礼上的新娘,没想到你游戏水平还挺高,这关我和我同学都钻研好几天了。”   “之前玩过。”温岁抿嘴笑。   颜明萤走到二人身边,“漱礼这孩子啊就是不学无术,岁岁,你怎么没和阿鹤一起过来?”   她垂眼:“我东西落家里回去取了,就让他先来。”   颜明萤点头:“刚刚他进来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我以为你们吵架了,没事,先去吃甜品吧。”   女人走在前面,祁漱礼暗戳戳捅了捅温岁的胳膊肘,“姐姐,以后带我一起玩呗,我要狠狠超越我那帮同学,让他们都羡慕我。”   温岁为难地压低声音:“可是伯母说你不学无术......”   “听她瞎掰,我就偶尔玩玩,而且我成绩不差的好不好,班级前三,超稳定,从没掉下去过。”   女孩略带崇拜地望他,“好厉害。”   祁漱礼吸了吸鼻子,果然她这双眼睛太澄澈,骗她有些于心不忍。“倒数前三......稳定得从没去过倒数第四。”   “......”   几人入座,祁漱礼鬼鬼祟祟地还想和温岁聊天,猝不防身边的椅子被拉开,祁鹤坐下来。   他一下子噤声,如坐针毡。   原因无他,如果你坐在一对新婚夫妻中央,被夹成肉饼,还要受到颜母眼神的巡视,也会如此煎熬。   温岁只管静静地吃蛋糕。   气氛低至零点,尤其当祁鹤假装随意攀谈地询问他刚才在跟温岁聊什么。   男人松懒地转着刀叉,祁漱礼咽了口口水。   “我尿急。”   他先溜了。   温岁也不想吃了,但祁鹤比她先一秒放下餐具。   “来一下。”他的声线毫无温度。   男人离开座位往书房走,温岁看了一眼对面的颜明萤,她什么都没说,视若无睹。   于是,女孩慢吞吞地跟上他。   书房落锁,温岁望着桌面橘黄的一尾灯光,缺乏安全感地去站到巨大书柜的一侧。   他调了一杯红茶,银色的匙子在茶汤中转圈,偶尔会碰触到杯壁,祁鹤握着匙子不紧不慢地搅匀,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温岁身上。   “落了什么东西?”   指甲嵌进肉里,她不回答。   “没有落吧,只是单纯不想和我乘一辆车,单纯想给我甩脸色。”   “我没有。”   他突然走过来,虎口攫住女孩的下巴。   “温岁,有人告诉我,”他声音危险蛊惑,“说你从高中就喜欢我,对么。” 第6章 月亮/   Chapter 6   偷偷喜欢一个人的这件事,跟犯罪一样,最怕公之于众的那一天。   秘密被揭穿的时候,温岁被迫仰起头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下巴的力道不减,她的瞳孔微微颤动,一时失语。   “我开个玩笑,”祁鹤挑眉,戏耍般地说,“你当真了么。”   是啊,不会有人知道的,更不会有人告诉他。   “单纯好骗,不过岁岁我要告诉你——”指腹摩挲着女孩柔嫩的肌肤,他神色饱含歉意,“千万不能喜欢上我。”   “因为我不喜欢谈恋爱,太无趣了。”   温岁眼里的光慢慢灰淡下去。   他紧盯着,心口却无来由地发酸。   仅是一瞬。   “好了,不管你因什么事情置气,都暂且放放,”祁鹤松手,“在母亲面前装装样子,省得我听她唠叨。”   温岁低着头,答了声嗯。   他总算变得舒心些,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出房间的前刻,温岁叫住他:“祁鹤,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吧。”   她知道自己不该好奇,也清楚答案对她而言会何其残忍。   只是她忍不住,明知天上会落刀子雨,她这样愚笨的人还是心甘情愿地冲进雨中。   人,或多或少都有受虐体质,即便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仍不死心,就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让心碎得不能再碎才罢休。   彻底死心之前,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有豁免权。   “你谈过恋爱吗?”   祁鹤轻敛眼皮,“没有。”   “那你跟我亲吻的时候,你是把我当做我还是钟姒。”   犹如被按下禁止播放键,房间霎时安静,落针可闻。   温岁咬着“姒”字的尾音,良久才松口。   男人原先的晴朗表情消失,取而代之是深深的猜忌和戾气。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钟姒这个名字到底是他的逆鳞还是......   最圣洁的月光。   祁鹤返回到她的面前,修长的右手握住她的脖颈。   细且白,五指合拢便似一个锁套箍住温岁,拇指顶在喉咙的中间,稍稍用力,女孩皱起眉。   那是猎物最脆弱的地方,咬住它就无力挣扎,可以任意摆弄。   这只猎物模样清纯乖巧,内里却是个难驯的,祁鹤眼底晦暗。   既然她问接吻......不如再亲身感受一下。   这回突破了城防,猎物不适地小声呜咽,他尤其享受驯服以及玩乐的快感。   他不爱吃甜,不过之后培养成一个爱好也不是不可以。   “别再问她,岁岁,”男人退出,拇指流连颈侧,“这样我还会乐意让你好好待在我身边。”   温岁离开书房时,嘴唇泛着潋滟的红。   用纸巾抹了抹唇,她打算回家,恰好在楼梯前遇到了祁漱礼。   “所以只要我告诉你,你就一周陪我打一次游戏?”他深思熟虑后,打了个响指,“成交!不过我跟钟姒姐不熟,她出国留学前只来过一趟祁家。”   “人脾气忒臭,拽得二五八万的,虽然身材超顶超欲,据说祁鹤哥哥是挺吃这一挂的...不过!姐姐你才是我嫂子,你人又漂亮又温柔,我哥那是眼光庸俗,相信我,反正我喜欢姐姐这种的,妥妥初恋脸白月光。”   “说岔了说岔了,总之你们各有千秋,风格不同嘛,而且就算祁鹤哥哥不喜欢你,姐姐你也不用去刻意迎合他的口味,喜欢你的人肯定更多。”少年使劲吹彩虹屁。   温岁笑了笑,“你也知道他不喜欢我呀。”   “看得出来,”祁漱礼挠头,“我又不是小学生,高中生了,情情爱爱的还是有所顿悟的,我哥他不轻易交心,虽然他们都说他可能喜欢...喜欢钟姒姐。”   “姐姐你先别急着伤心!都是谣传,而且我哥现在都结婚了,他这个人很注重家庭的,”少年摸了摸鼻子,“多余的我以后记起来再说,噢对了,他们有合照,应该放在...反正祁鹤哥住这里的时候都放床头柜的,好像还挺宝贝。”   ——   温岁回家并没有空去翻他的床头柜,因为寝室群在讨论周末出去玩的事。   鱼微微和姓庄的分手了,一为调剂心情,二为给温岁道歉,计划去慈市有名的三月岭爬山。   消息滴滴嘟嘟发个不停,温岁敷完面膜出来,躺在床上逐条地看。   她太累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醒来已是白天,祁鹤不在家。   女孩去超市买了些必需品,诸如零食、纸巾等,她整理好背包,司机送她去车站。   路上她给祁鹤发微信说和室友出去玩,晚上可能不回家。   他这次倒回得快,说晚上再说。   不算同意不算反对,不清楚葫芦里卖什么药。   温岁让司机将车停在前一个路口,她走到车站时叶棠和鱼微微已经在了,气氛有些尴尬地在玩手机。   “岁岁!”叶棠冲她招手,“哇你都带了什么呀。”   拉开背包一瞧,半数都是护肤品,叶棠摇头:“不愧是女明星,太自律了。”   “我不是女明星啦。”温岁被她逗笑,刚好苏菡也到了,四个人坐上巴士去三月岭。   下车后鱼微微滔滔不绝讲爬山有益身体健康的好处,虔诚地双手合十:“听说山顶还有个寺庙,神仙啊赐信女一个正常的男朋友吧。”   “先把你的恋爱脑治治再说,”叶棠道,“不过我这一路走过来,确实好多帅哥,天一放晴男大学生都出来运动了。”   苏菡戴着耳机,插嘴:“三点钟方向。”   “什么什么?有极品大帅哥吗?”   “不,”苏菡一本正经,“是厕所,我要去。”   “......”   温岁望了一眼远方云层内的山脉,“我也去吧。”   “那我们去买关东煮。”鱼微微拉住叶棠的手,指着附近的小摊。   苏菡大概闹肚子,温岁先出来,她站在外面的公共舆水台前等了两分钟,背后说说笑笑走来两名女子。   “温岁?”其中一个穿奶白色短裙的女生眼尖。   她们打扮不俗,温岁瞧着有点脸熟,好像之前在酒会见过,某某家的女儿吧,出于友好她朝她们颔首微笑。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走到她身边补妆,眼睛上下打量她,“你老公呢。”   温岁心说爬个山还要名媛社交,道:“他没来。”   “哦~也对,你哪有本事让祁鹤收心。”短裙女生阴阳怪气地哼哼两声。   温岁不理她,拎包想走,另一个盘发女生拦住她,“老朋友叙叙旧,别急着走嘛,咱们圈子里的都很羡慕温小姐呢,祁鹤人帅又多金,可是香饽饽呢,温小姐好福气。”   “昨儿个橙子还说在朝云会馆见到祁鹤了,好几个女孩子都虎视眈眈往前凑呢,”短裙女生说,“温小姐我友情提醒你,可得管好男人了,别才结婚没几天,就被小三小四熬离婚了哈哈哈哈哈。”   “说不定呀,婚礼连个戒指都没有,祁鹤哪在意她,榨干价值就扔呗。”她俩一唱一和。   温岁不想跟人粗着脖子吵架,但两人不依不饶,短裙女生边洗手边捧起一簇水。   “啊——”   那簇水泼到温岁的胸口,洇湿了大片,短裙女生假惺惺地道歉:“不好意思呀温小姐,我和我姐妹互相泼水闹着玩呢,不小心泼到你身上了,哎呀看着有点不雅观呢。”   她们笑完就走了。   温岁窘迫地举起包想遮一遮,但她没有多余的外套,苦恼之际身后有人试探地搭话:“是温学姐吗?”   是师晚庭。   “你怎么在这儿?”温岁又惊又喜。   “我当然来爬山了。”他笑,“学姐怎么遮着衣服,是...湿了吗?”   女孩难为情地点点头。   他立马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温岁见状急忙推脱,“没关系的学姐,我衣服多扛冻,不打紧。”   “学姐先披着吧,别着凉,诶,你一个人来的吗?”   温岁说跟室友一起的,苏菡闹完肚子出来,见此情景询问。   她说是自己不小心弄湿的,并没有提到那两个女生。   “衣服湿答答的肯定难受,而且山上气温更低。”苏菡叫来鱼叶两人,想办法道:“不如岁岁你先回宾馆换衣服吧,我们半山腰等你。”   师晚庭自告奋勇:“我送学姐去吧。”   三个女生暧昧地对视一眼,叶棠拍了拍他的肩,“行,小伙子,哥看好你。”   宾馆路不远,师晚庭送她到房门口,“学姐我就不方便进去了,你换完我在这里等你。”   “今天谢谢你。”温岁感激地将外套还给他。   “说明我们有缘分,能替你解围我也很开心。”   他目光干净澄澈,带着少年独有的纯粹。   “学姐,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爬山吗?”   温岁说可不可以带师晚庭一起的时候,叶棠她们完全不意外,他乐呵呵地包揽了背东西的工作,跟在温岁身边聊天。   男生力气大精力足,一点儿都不嫌累,而且他说话很幽默风度,叶棠姨妈眼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感叹:“帅哥也是需要有张好嘴的,不像祁鹤,我现在对他粉转黑。”   “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说那种话呀。”苏菡瞟了眼温岁。   师晚庭问发生了什么,她们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他听完沉吟片刻:“的确不大尊重学姐。”   温岁沉默不语。   “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跟岁岁有点过节,”叶棠摊手,“我靠,不会是对你爱而不得,由爱生恨吧。”   “不是不是!”温岁像小兔子似的一惊,连忙否认。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鱼微微故作深沉地思考,“祁鹤虽然拽,但是人高门大院出身,基本教养肯定有,况且论坛对他的风评向来不错,除了岁岁这次......”   “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不懂不懂。”   几个人又爬了半小时,山顶还是遥遥无期,那腿已经抖得筛糠似的了,纷纷打起退堂鼓。鱼微微说信女还是还俗吧,于是几个人收拾收拾准备下去,正好赶上太阳落山,能去搓一顿好吃的。   鱼微微查看着地图,道:“附近有家烧烤店,哇还有赛车场!”   “哪里哪里,”叶棠抻头瞧,“我们去观摩观摩吧。”   温岁对这种刺激的项目不太感兴趣,架不住其他几人盛情难却,师晚庭也欲欲跃试想去看个新鲜。   赛车场在山腰,温岁和师晚庭先去问服务台,得到的回答是这是私人赛车场,VIP客人才可以进入,两人表现遗憾。   她正要回去告诉室友,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刺眼的车灯令人睁不开眼睛。   随即一阵劲风,师晚庭拉了温岁一把,护她在身后,灯光闪烁,女孩慢慢睁眼。   车牌和车型都很眼熟,她在自家别墅车库见过,女孩登时心如擂鼓,往驾驶位看去—— 第7章 骄傲/   Chapter 7   不,不是祁鹤,是之前那个在派对领她去见祁鹤的鸭舌帽男生。   但他开着祁鹤的跑车,手搭在方向盘上笑嘻嘻地说:“嗐,是你呀,好巧。”   师晚庭压低声音问:“学姐你们认识?”   “见过几面,不算熟。”温岁声音更轻。   “你俩凑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呢,对了,上次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缪弈,大四金融系的。”   师晚庭规规矩矩的,“学长好。”   缪弈颇含意味地瞟了他俩眼,转头对温岁:“你朋友?”   女孩点点头,想说什么被他截胡,“来这儿是不是想去赛车场,我载你们去。”   温岁直觉不好的预感,但师晚庭想她跟自己爬到半山坡,应该也特别想看看,不忍心二人就这么扫兴地打道回府,于是抢在她婉拒前:“谢谢学长。”   缪弈摆摆手示意没关系,温岁也不好再反悔,毕竟那个人他不一定会在。   车子跑到山顶,炽白灯光的赛车场宛若巨兽匍匐,夜色的覆盖下愈发壮观,发动机的轰鸣混杂车胎辗轧的刺耳噪音,令人一瞬间热血沸腾,师晚庭跟着他上到二楼观景台,禁不住咋舌:“太壕了吧。”   观景台连通休息室,可以唱K打台球等等一系列娱乐活动,来往的人凭衣着皆是富家子弟,烧起钱来不眨眼,师晚庭兴许是第一次见识到上流社会的普通社交,惶恐地坐在沙发上,他就是一个简单的大学生,尤其在服务生递给他酒水单后。   低消四位数,他坐不住了,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温岁要了两杯白开水,她环视一圈渐渐放下心。   “没事的,我们也看过了,拍几张照片就回去吧。”   男生目光向下望赛场,跑车拖尾似流星飞速地一闪即过,他点点头,笑道:“对,就当增长见识了,我倒是第一次见这么贵气的......”   他话没说完,大门处传来骚动,像是有人跑完车回来了。   缪弈不知所踪,温岁打算等他回来就告别离开,可她看见了门前的虚影。   掩在人群中,依旧光鲜夺目。   单独给他开了滤镜一般。   细碎的欢呼和交谈声混糅,温家的字眼朦朦胧胧从他人的嘴中说出,传进男人的耳朵里。眼神越过人群,漫漫地落在沙发上的女孩身上。   额间发丝凌乱,中分的发型几捋被汗水濡湿,直喇喇地垂落,他微仰着头,眸中是得胜归来恣意张扬的星光,右手抱着头盔,倨傲不凡。   和从前篮球场上的少年一样,分毫不改,分毫不变,永远耀眼。   祁鹤,他不是会卑微,会低头的主儿。   视线交接,温岁短暂地叹气,旋即装不认识地避开。   恰好缪弈端着小蛋糕回来,师晚庭问他:“学长,那个人是我们学校的祁鹤学长吗?”   祁鹤的名声是挺大,但这个时候你还是别多问了,缪弈选择拿小蛋糕堵住他的嘴,“那个,我送你们下山。”   “下什么山,”祁鹤的嗓音不咸不淡,他朝着师晚庭友好一笑,“学妹学弟第一次来,玩会儿再走吧。”   围在他身边的一堆纨绔公子各自交换眼色,配合地起哄。   温岁不清楚缪弈带她上山到底是何企图,不过临到阵前,她不希望师晚庭知道自己和祁鹤之间隐晦的关系,假装寻常校友偶遇,“谢谢学长,我们晚上还有事情,不能久留了。”   “孤男寡女晚上能有什么事啊。”他们大笑。   “山下室友在等,我们一起来旅行的。”   是否她的错觉,祁鹤眼中凶色一闪而过,而后绅士地微笑:“那好,不过学弟不想尝试一下赛车么。”   “能来代表有兴趣,我们下去跑一圈怎么样。”   温岁瞳孔一震,看向面色为难的师晚庭。   “喂,男生不会连科目二都还没考出吧,那算了啊我们鹤哥不虐小毛孩。”   “是男人就别怂!油门都不敢踩吗。”   纨绔公子们一唱一和地挑唆煽动,温岁知道他们两个的实力差距,“他没练习过赛车......”   “没关系,”师晚庭握了握她的手,“我以前练过,会开的。”   服务生带他去换装备,而祁鹤搭着腿坐在高脚凳上闲散地擦拭头盔,温岁心跳得很快,“祁鹤,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扫她一眼,“担心他?”   “不是,他人很善良,我们只是半路碰见。”温岁难得的有些硬气,瞪着他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祁鹤停下动作,“东道主之谊,我只是想让他体验一下赛车,你以为我会对他怎么样,有必要么。”   “你觉得我在吃醋?”他玩味地勾唇,“用这种方式给他点颜色?不,不会,我甚至会关照他。”   温岁不说话了。   “无所谓,”他将头盔丢在一边,勾手按在女孩的后脖颈上迫使她贴近,额头抵着额头,“不过刚才我改主意了。”   “你等着我玩爆他,温岁。”   除了工作,祁鹤对待任何事情都谈不上太认真。   这回,又是一个例外。   完全没有出错,他的车很快,快得让人胆战心惊,男生女生的喝彩欢呼此起彼伏地不停,声浪翻越天际。   一圈,两圈......甩开的距离越来越大,车身冲刺过跑线,师晚庭一脸吃不消地下车。   他面色惨白,显然已经支撑到极限了。   观看的人渐渐散去,偌大的赛车场平静如湖底,温岁搀扶着他慢慢走,他说:“学长很厉害。”   “他太过分了。”温岁说。   “男人之间的比赛就是这样,他如果让着我才更会让我觉得他看不起我。我反倒觉得学长是在尊重我,我的赛车水平确实不如他。”   “如果有机会,我期待下一次的切磋。”   温岁抿了抿唇:“好吧,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自尊心扫地。”   “是有点,”他笑,“不过这不是还有学姐你嘛,有你在我怎样都不算糟。”   实话讲,听到这句话温岁是感动的。   “不客气,朋友之间的关心。”她道。   师晚庭眸光稍黯。   下山后,叶棠她们问了几句,温岁说上面是VIP赛车场,进不去,几人没再多问,出发去宾馆休息。   四个人挤一个房间,温岁洗完澡出来,看见鱼微微和苏菡两人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平板,“什么电视剧这么好看?”   “日不落,be美学。”苏菡戏精地抹泪,“李景和文璐璐主演的,演技超棒。”   “文璐璐是悦词娱乐的吧。”叶棠盘腿坐在床沿,“是不是祁鹤那个公司?”   是的,温岁在心中默念,不过她不搭话,捣鼓着类似维他命的冲泡剂。   “岁岁,你喝吗?”   她惊了惊,“不...不是,师晚庭好像不舒服。”   鱼微微道:“人家爬山还帮我们背包,肯定累呀,快让他多喝点多喝点,岁岁你太细心了。”   她泡完正要给隔壁房间送去,电话响。   是之前认识的蔡家少公子,不过点头之交,去年的国风盛典有合作所以加了联系方式。   “喂,您好。”   “温小姐,打扰您了,有些私事。”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您已经离开赛车场了吗?”   温岁表情变得不自然,突兀地朝卫生间走,她锁上门,问:“是的,怎么了。”   “您没有和祁鹤打招呼吗,”他叹气,“他喝了酒,嘴里一直念叨你的名字。”   话筒对面传来嬉笑声。   “要不,您回来安抚一下?”   “念我的....名字吗?可是......”她迟疑,“你们在骗我玩吗。”   他声音慌了一瞬:“没有,你是他老婆呢他不想着你想谁。”   温岁沉默一会儿。   “那好吧。”   她胡诌了个理由出门,但是山上路灯昏暗,女孩边走,感觉凉飕飕的。   后悔,应该问问他们能不能开车来接的。   温岁裹紧了衣服,强忍着害怕快步往前走。   她走了很久,终于走到山顶的赛车场,脸蛋被冻得通红,呼出热气暖了暖手。   场馆外站着三个穿短裙的女郎,大概是哪个少爷带的相好,见着温岁觉得眼熟,“不是,她还真来了呀。”   温岁听不懂她们的意思,同几人擦肩而过。   “喂,拿着这个。”其中一个女郎掐灭烟蒂,丢给她个暖宝宝贴,“脸都冻紫了。”   “谢谢你。”   温岁上到二楼,没有看见祁鹤和那群狐朋狗友,倒是看见给她打电话的蔡家公子,在拿酒。   “祁鹤在楼上。”   等她走后,男人兴奋地拿出手机扣字,“拿钱拿钱,我赌赢了。”   “靠啊,你问祁鹤要去。”   温岁走到三楼的拐角,正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   女孩吸了吸鼻子,并不打算深听。   K歌包厢光线灰暗,男男女女聚在一起,酒瓶子散落一地,温岁进来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她,她抱着肩膀往里面走,醉倒的人很多,就是没有祁鹤。   她又找了一圈,没有。   于是,温岁站在原地,忽然右肩一沉。   她吓了一跳,侧头看见有人将下巴放在自己的肩上。   “温岁,你真是单纯又傻又好骗,”祁鹤笑吟吟地望她,“叫你就会来。”   “你没有喝醉。”   “我不会醉,”他摊手,“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外面气温那么低,路那么黑,温岁又吸了吸鼻子,“你叫我来干什么。”   他说没什么,打赌赢了而已。   男人揉了揉她脑袋,云淡风轻地说:“我怎么可能喝醉酒念叨你的名字,傻不傻。”   她被揉得站不稳,躲开,祁鹤的手空下来,悬在半空。   “我要回去了。”温岁声音发瓮。   他眯了眯眼睛:“回去干什么。”   “睡觉。”问得真是莫名其妙。   温岁的心情其实非常不好,她觉得音响很吵,什么都吵,她要回家去睡觉,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   鼻子酸酸的痛痛的,眼睛也涩,她转身走,又被他强硬地拉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看热闹般。   “我要回家,”毫无征兆地落下眼泪,她明明感觉不是那么伤心,可是身体却抢先替她作出了反应,温岁看着他,“我不要陪你玩了。” 第8章 孤身/   Chapter 8   那样漂亮的眼睛,乖软的轮廓,目光倔强又破碎。   所有人都在围观她可笑的婚姻,嫉妒温氏财权的贵女望着她不屑地嗤笑。   祁鹤看着投射在女孩眼底自己的倒影。   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但他只是牵起嘴角,和其他人一样。   似笑非笑。   “好啊,你回家吧,”他松开手,“反正我今天也玩够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人大声说:“温小姐,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问鹤回不回家啊。”   “贤妻典范,我们岁岁从小就这么听话呢,规规矩矩的谁瞧都喜欢,”尖锐的女声讽刺道,“你该感谢温家,让你去联姻,能嫁给祁鹤算圆梦了吧。”   “谁说不是呢,婚礼上就她最开心,可不像演的。”   她们肆无忌惮地贬低嘲讽,祁鹤只是淡淡地听着。   温岁扭过头看她们,声线微微地发颤:“我就结这一次婚,难道不该高兴吗。”   “天呐,”那女人哈哈大笑,“就结一次婚?你哪天快离婚了都不嫁了么,你还要为祁鹤守寡啊,真痴情。”   “有点觉悟吧,你以为你那个父亲还活......”   温岁瞳孔骤缩。   “行了,都别闹了。”祁鹤冷冷。   对方趾高气昂地抱胸退到一旁,祁鹤捏了捏眉骨,“温岁,下次别再不跟我打一声招呼就走。”   已经很晚了,他在思考要不要叫人开车送女孩回去,却看她低着头。   “好,”她说,“那你是不是应该跟师晚庭道歉。”   祁鹤诧异地挑眉。   “你怎么戏耍我都没事。”温岁平静道,“但你不能戏耍我的朋友。”   ......   祁鹤没什么表情,不怒不笑,只是,食指轻敲着腕表。   之前那个女人又蹦出来阴阳怪气:“看不出温小姐挺重友情的嘛。”   “嘴巴闭不住就滚出去。”   他一眼都没看女人,话语中的戾气收不住,她闻言缩回人群。   祁鹤走回沙发,一脚踢开横在路中的酒瓶。   吧台的人闻风而动,连忙关了音乐。   “咚——”   他背对着温岁。   女孩只是稍稍被动静唬得一僵,她立在光彩绚烂的大屏幕前,身形伶弱:“跟初出茅庐的人比,你又算什么本事。”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祁鹤侧脸,投映的光影流淌过高挺的鼻梁,“你为了这个所谓的朋友跟我吵?”   她根本不是要吵架,说道理而已,温岁解释前忽然收到一条微信,她看了一眼便匆匆往外面跑。   缪弈看看祁鹤,看看逐渐合拢的门,再返回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祁鹤的表情。   大概两三分钟,音乐继续播放,祁鹤盯了一会儿她离开时关的门,浑不在乎地撇开视线。   场子热火朝天地嗨唱舞动,缪弈走过去撞了撞他的肩,“待会去......”   “不去,”他道,无心地把玩车钥匙,“没意思。”   无多余冗谈,男人起身拎着大衣出门。   ——   苏菡肠胃炎发作去医院挂了急诊,温岁火急火燎赶过去时她躺在病床上,另外两个室友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凉风吹拂窗帘,月夜阒静,她大致扫了眼病号单子,放下心。   温岁疲惫极了,她慢慢地滑坐到椅子上,四肢都绵软没力气。   睡一觉就行,大概。   女孩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   她做了梦,很长很长,无数次想睁开眼,但提不起半点精神,眼皮犹如被黏住。   明天就是周末,她一定要睡得昏天黑地,好累,温岁坐在司机的车上,浑浑噩噩地想。   老徐从后视镜看她,忧心道:“小姐,您脸色不是很好。”   “我没事,爬山累着了。”她勉强露出微笑。   汽车停在樨园前,温岁跟他道别,走进玄关外套都来不及脱一头扎进沙发里。   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后来打开了暖气也还是冷,恶寒袭身。   她躺在沙发上,抬头望金碧辉煌的吊灯,连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孩摸了摸脸和额头,终于后知后觉——   她感冒了,并且发烧。   可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去摸电话想叫私人医生。   头又疼又晕,难受得好像一百个车轮子从身上压过去,喉咙也好干。   女孩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世界都变得虚幻。   她的小腹也很疼,紧接着是一股暖流。   而后转变成无数尖针刺般的绞痛。   她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蜷缩成小小一团。   翻来覆去,无论哪个姿势都没有用,她的柜子里有止痛药,可是......   别墅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她望着挂钟缓慢移动的分针。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刻在她血肉里般的流逝。   温岁裹着被子翻下床,她用力挤压着自己的小腹,因为只有这样疼痛才会减弱,房子里一切的摆设在她眼前颠倒旋转,女孩趴在地上挪向十五步之外的储物柜。   电子锁语音响起时,她靠在茶几的桌脚,居然松了一口气。   真是狼狈。   真是可怜。   还好,她不是一个人了。   祁鹤进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她了。   湿发贴在脸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虚弱地望着他。   他挂好衣服,慢腾腾地松了松袖扣。   他去中岛台倒水,耳中隐约听到那么几声细如蚊蚋的叫唤。   不过他们现在不是在吵架,在冷战吗。   祁鹤很少会赌气,因为他觉得那太幼稚了,小孩子的把戏。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突发奇想呢。   他猜测她应该是感冒,经过时他便发现女孩的头完全垂了下去。   脚步不慢,男人端着杯子略过。   温岁抱着冷冰冰的桌腿,努力地支撑眼皮,她看见他从自己面前走过,走进书房,就像她的存在不过是一团空气。   喉咙哑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她也不想再爬过去拿止痛药了。   温岁将脸贴在桌脚,慢慢慢慢阖上眼睛。   身体的痛觉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悲哀。   她喜团圆厌孤身恨别离,可是原生的家庭也好,现在的家庭也好,所有人都在抛弃她。   小时候她的父亲很疼爱她,后来长大了她给父亲发消息,永远石沉大海。   母亲带她去过医院,为什么要去,为什么医生要问她问题。   温岁还是日复一日地发短信,她说,父亲,我每天都过得很好。   真的好吗,母亲、姐姐、丈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有的时候,她想,要不还是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她也别再奢望了。   可是,她的婚姻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她割舍不掉家族,更割舍不掉感情。   她就是喜欢祁鹤啊。   从第一眼开始,就注定忘不了了,他骄傲不羁似曜日,而她的人生她的青春平凡单调,她的生命她的人格受伤飘零,于是她无限地向往着,卑微地仰望着。   不是一天两天,是一年又一年,她见过无数人暗恋的无疾而终,祁鹤拒绝了一封又一封的情书,一些人放弃,一些人又站起来。   新新旧旧,温岁身旁的“战友”换了一批又一批。   她听到祁鹤出门的声音,身体变得越来越轻。   小猫毛茸茸的尾巴扫着她的手背,她张了张嘴。   还好,有只猫。   一次一次地给她幻想,一次一次地捏碎幻想,她告诉自己祁鹤不会喜欢自己的,可又贪婪地否认,万一有一点点呢。   只要有一点点。   温岁带着这样的美梦睡着了。   祁鹤回到公司。   他在处理文件,然而始终感觉焦躁。   扔了笔,想了想,他打了个电话。   “喂,缪弈。”   “大少爷有何贵干。”   “帮我件事,”他转椅,言简意赅道:“去我家照顾温岁。”   “……”   “你没事吧!我哪位?我去你家照顾你老婆?”   祁鹤啧了声:“她可能发烧,我不会照顾人。”   “不是,倒杯热水喂她吃个药,然后抱怀里哄哄睡这么简单的事。”   “我不会。”他回答得十分理直气壮。   缪弈无语:“行吧,不过我可不去,女朋友会误会,诶,我让我女朋友去吧,她刚好是护士。”   温岁醒来的时候并不特别难受了。   “你醒啦?”林苏捧着脸笑眯眯地问她。   “你是......”   女孩生着一张娃娃脸,“我叫林苏,是缪弈的女朋友。”   啊?温岁脑袋转不过来弯。   “他让我来帮忙照顾你的,说照顾的好的话带我去吃好吃的,”林苏往手心倒出两粒胶囊,“你发高烧还痛经,你睡觉的时候喂药真的难喂呀。”   温岁不好意思地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她摆手,“我是护士,最喜欢照顾病人了,而且你生病的时候好喜欢往人家怀里拱呀,好可爱。”   温岁听得脸红。   她乖乖喝下药,问:“缪,缪学长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明知故问嘛不是,“当然是有人跟他说的啦。”   温岁捧着茶杯不说话。   以为她没听懂,林苏加了一句:“祁鹤说的。”   温岁抿了抿嘴巴:“谢谢你。”   林苏给她掖了掖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胃口,想不想吃东西?”   她好热情,温岁受宠若惊地摇头:“我不饿,你也休息休息吧,家里还有些小零食。”   “嘿嘿不用不用,”林苏神神秘秘地咧嘴,“就是那个国风盛典不是快开始了嘛,你能不能领我进去看看,我超想看的。”   温岁一愣,“当然可以。”   “椰丝!!!”女孩无敌熊抱,勒得她差点喘不上气,“我听说我听说,这回B组的汉服设计都是你做的对嘛。”   温岁点头。   “啊啊啊啊啊是首秀吧,太期待了,我就说我就说!”林苏兴奋地晃温岁手臂,“你知道嘛,这回的国风盛典连悦词娱乐都参与了,背靠金主赞助商,肯定办得超隆重。”   温岁表情一凝。 第9章 春伞/   Chapter 9   国风盛典一年一度,但其规模不比影视圈的颁奖典礼或红毯。   宣传程度亦效果平平,不过大多数叫的上名字的汉服模特或国风网红都会参加,通过走秀展示服饰、妆面,积累粉丝基础。   悦词娱乐并不涉猎这一领域,温岁对此感到意外。   等她病好的差不多,约莫两天,周一她回学校递了请假条。   期间祁鹤并没有回过家,一刻都没有。   她找出设计稿,确认了B组的服装无错,然后出发前往云杉镇彩排。   助理小怡在目的地等她,温岁下车便看到她一脸愁容。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偶尔飘小雨丝,二人回到酒店,小怡捏着设计稿叹气:“岁岁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世纪难题了,温岁答:“好消息吧。”   “悦词娱乐赞助,咱们这回的国风盛典资金肯定没问题了,预计会比以往的任何一场都办得豪华,无论是宣传还是会场。”   “挺好的呀,那…坏消息呢。”   “走秀的人数更换,公司方面要求,”小怡更重地叹气,“要求改为他们的艺人,重新彩排。”   温岁沉默。   “还好,不算糟。”女孩乐观地拍拍她的肩,“稍微花点时间点拨一下就行。”   小怡幽幽:“公司指定让你全权负责所有模特彩排。”   这苦差事,温岁礼貌的笑容快压不住了。   “为什么。”   他们老板就这么喜欢折磨人么。   “悦词的总裁说,”小怡觑她,“就认识你。”   “……”   温岁认命地接过一大叠资料,边翻看边记脸:“服装没问题吧。”   “你亲自设计的那十件跟别的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小怡使劲吹嘘。   “今晚是先拍宣传mv吧。”   “对,人气最高的二十位拍,每人大约一到两个镜头,悦词临时插了一个小女生进来。”   一个而已问题不大,“叫什么名字?”   “文璐璐。”   好耳熟的名字。   “日不落的女主?”   小怡点头:“没错,现在当红的流量小花。”   宣传mv采取分开拍摄的形式,所以温岁第一天并没有碰到文璐璐,她结束拍摄回酒店休息时,小怡给她狂轰乱炸了好几条短信。   “我去审片了,绝美!真的绝美!明天会场投屏mv绝对爆!”   “美得各有千秋,但你的那个镜头真的,”她斩钉截铁道,“绝对会出圈。”   出圈不出圈的温岁暂时还顾不上,她忙了一晚上做国风盛典彩排的预案。   感谢祁鹤只认识她。   女孩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赶紧抓时间去补觉。   第二天,她扒了俩口早饭,换上一套舒适的运动装,干净利落,坐车去彩排会场。   现场还在布置,走秀T台的雏形已搭建好了,只剩下小细节,化妆间忙忙碌碌,琳琅的汉服衣裙陈列在柜橱里,场务正在检查纰漏。   两名挂着悦词吊牌的工作人员走到温岁面前,“您好,我们是悦词娱乐的。”   温岁腾出手握手:“您好,我是温岁。”   “辛苦你了,其实这些工作本来不该是您来做的,对了,等会的彩排流程可以让我们先看一看吗?”   温岁将表格递给她们,二人讨论几分钟:“这件与凤栖可以给我们的艺人试试吗,原先定的服装艺人说不适合她的风格。”   “与凤栖几乎是压轴的了。”温岁略表歉意,“而且已经定好模特了。”   “这方面我们会去交涉。”她们颔首,打算离开。   温岁叫住她,“等一下,我有个私人的问题想问。”   女孩神色犹豫,两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   “请问,”她道,“盛典你们老板会来吗?”   “我们不清楚,但大概,不会来的,我们老板挺忙的。”   温岁敛眸:“谢谢。”   失望的同时又有些安心。   所有模特皆按时抵达,大部分人都认识温岁,而且大家一个圈子的关系都蛮不错,彩排进行得很顺利。温岁大致给她们过了一遍流程,除了悦词塞进来的五个女孩子。   都是叫不上名的新人演员,性子还傲,高人一等似的,对这对那挑挑拣拣,拼命地要追加镜头和表现。   这些温岁还能应付,但是后来她发现文璐璐不在,她压根没来。   “在搞与凤栖那件衣服。”小怡打完电话,“两方协商不下来,文璐璐干脆撂挑子不干。”   与凤栖做工华丽确实吸睛,温岁要来原先穿着模特的资料,“算了,她是大明星,想要就给她穿吧,我觉得就把山海谣给另一个模特吧。”   “你设计的那一组?”   “嗯。”   “我靠那她绝对肯。”小怡欢天喜地地走了。   彩排结束,场务通知大屏投放宣传mv。   与此同时悦词娱乐大厦。   总助张存澜抱着上个季度minteton珠宝的财务报表进办公室,祁鹤从文书堆中抬起头看他。   他汇报完工作,瞥了一眼钟表:“祁总,今晚暂时没有别的会议安排了。”   “嗯。”男人兴致缺缺地盯着屏幕滑动鼠标,“文璐璐到了吗?”   张存澜反应慢半拍才意识到问的是国风盛典,“已经到了,两小时后开始,有关艺人的宣传造势工作准备......”   祁鹤单手捂住耳朵。   张存澜能混到总助这个位子,自然眼观六路,立马停嘴。   祁鹤点开网页,恰好是国风盛典主办方的推送,二十位的宣传mv。   转评人数已超万。   他看了眼热搜,拖动进度条。   “你出去吧,帮我备车去盛典会场。”   张存澜应好,在关门的前一刻,他低头听见电话的忙音,祁鹤懒洋洋地拉长尾调——   “喂,温岁。”   ——   距离开幕还有两个钟头,化妆师造型师忙得连轴转,听到最多的话便是“借过”。温岁压根没时间看手机,她做完妆发正在和主持沟通设计汉服的理念,兜里传来震动。   一次两次......她终于有所察觉。   温岁被挤到稍微空旷的化妆间外面,声音还委屈地没转换过来:“喂?”   对方沉默一瞬。   “温岁,不会让你彩排你还彩排哭了吧。”男人声音带笑。   “没有,”她深吸一口气,“我就快上场了。”   她听到类似车门关闭的声音,祁鹤惬意地伸开双腿,“你猜我会不会来。”   温岁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   双腿架着平板,祁鹤来来回回拖动进度条,眼眸反复播放着同样的镜头。   眼尾慢慢地上弯。   “我在看mv。”   温岁握手机的手紧了紧。   她还没来得及看,好看吗。   他特地打个电话来,是来奚落她的还是......   她变得忐忑不安。   化妆间有人高声喊着自己的名字,温岁慌张地错耳,并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再回神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也许听不到比听到好,温岁想。   绿灯亮起,蜿蜒的车龙缓慢地移动,祁鹤食指落在平板屏幕。   空降热搜前十的镜头,讨论度只增不减,有人问她是谁,有人安利她的名字。   是清冷的人间月,是天阙的白玉京,温岁立在满城烟雨中,伞下光影半明半昧。   只露出一小截尖俏莹白的下巴,轻柔易碎。   下一个镜头,伞缓缓地抬起,女孩也慢慢地抬眸。   完全纯粹,完全清丽,不染风尘世俗,她是绵绵春雨里最惊艳的风景。   画面定格,祁鹤静静地望着她。   直到熄屏。   晚上六点,国风盛典正式开幕。   A组B组走得都很顺利,期间温岁偷偷在后台眺望了一眼观众,她并没有看见祁鹤,也许扫视一遍太快错过了。   算了,她捧着沉甸甸的心回到化妆间。   观众对服装的反响特别棒,尤其是B组,但他们不知道那是温岁设计的,温岁也不想透露。   她就是单纯在这方面有点兴趣和天赋,业内很少有人知道。   她在候场,这一圈走完就该轮到自己了。   真正登场她就真的不能再管祁鹤有没有来了。   她其实有小女生的私心,她希望让祁鹤看见自己漂亮的一面。   这算恋爱的小心思吧。   温岁自嘲地笑了笑,她拾掇好裙摆,边整理仪态起身。   第一场整体下来都很完美,马上就又是A组到C组的主题走秀,温岁从舞台一侧下来径直去换衣服,在走廊的拐角碰到一个女生。   她急匆匆地衣服都没收拾平整,见着温岁仿若见着大救星般,“姐姐姐姐,对不起你能帮帮我吗?”   女孩瞧着稚气未脱,而且面孔生,多半是新人,温岁先稳定住她的情绪。   大概是头一回参加大型活动,其实只是很小的错误插曲,使她惊慌失措。温岁轻声安抚她,给她整理衣襟,“没事的,你别紧张,我帮你调试好收音话筒了,等会上台好好走,自信些,不会出问题的。”   “我第一次参加的时候也害怕,谁都不熟,出了状况都不敢麻烦别人,你比我勇敢呢。等一会呀上台一个步子一个步子地走,动作不要忘记,虽然这个方法很老套,但是你就当台下的人都是大白菜。”   女孩逐渐平复呼吸,眼眶泛红。   温岁抱了抱她,软软的,香香的。   “加油,能站在这里的我们都很勇敢都很优秀。”   温岁的声线很乖,不过很多时候总带着一股千钧重的力量。   小女生鞠躬道谢,温岁目送她跑去光芒万丈的秀台。   那是秀台,也是她的前途和未来。   那不是我,那也是我。   温岁笑着收回视线。   再掀眼时,面前逆光站着一道身影。   祁鹤微微弯腰,目光和她平齐,看着她眼中无限的震惊。   “surprise。”他歪头,声音低且沉,轻佻且诱惑。 第10章 失控/   Chapter 10   从小,温岁就是同龄孩子里反应最慢的。   譬如别人嚎一嗓子就开溜的事情,她非要等大黄狗追到脚后跟了才想起来跑。   当然这也许夸张,但总之她被人吓到的反应还蛮可爱。   眼睛圆溜溜地瞪你好久,因为她的反射弧好长。   祁鹤的突然出现对她而言意料之中又算意料之外。   饶是如此,女孩后退几步,后脑勺磕到了墙角,她吃痛,皱起眉不可思议地看他。   这条走廊很快会变得人来人往,温岁问他:“你怎么来后台了?”   “身为赞助商金主,这点权力还没有吗。”祁鹤偏头望了眼T台方向,“你还挺热心。”   温岁压了压嘴角,“我快上场了。”   “别急着赶我。”她搞不懂他是在没事找事吗,男人愈走愈近,颀长的阴影将女孩严密地笼罩住,温岁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仰起头。   他惯喜爱用某种高位者的眼神从上往下地审视她,尤其是现在,离得太近了,温岁局促地侧脸,发上的簪钗泠泠碰撞。   许多人觉得性格温和就代表好欺负,祁鹤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事后回忆,温岁仍搞不懂那时他到底抽哪门子疯。   毕竟几天前他们还在吵架,他还单方面地冷战,对她不管不顾。   会场的鼓掌声排山倒海,纷乱的脚步声和讨论声由远及近,温岁分心地去张望,然而祁鹤手肘压住了她的肩,她动弹不得,又被迫看他。   “祁鹤,”她是真的有点点生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还要去换衣服,不能在这浪费时间。   祁鹤漫不经心地揉搓着襦裙飘带,温岁气呼呼地拨开男人手臂,没走两步人就腾了空。   他力气真大啊,单手抱着腰给她揽了回来,温岁双脚离了地,一瞬间条件反射抱牢他的脖颈。   这回前后夹击她整个人悬空地被祁鹤压在墙上,手勾着他的脖子,双腿无处安放只能以一种极其令人羞赧的姿势环住男人的腰。   她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不得不说,祁鹤在撩人方面的确无师自通,毕竟硬件条件摆在那里,何况——   她早就动了心。   即便是陷阱也义无反顾地会跳。   温岁想松开搂着脖子的手,但祁鹤没给她这个机会。   各种声音都如同退潮般迅速变得渺远,她只听得见自己正在经历的那些脸红心跳的靡靡之音。   箍着女孩腰的手稍稍松劲,营造即将掉下去的错觉,她就会怕得越发环紧他的腰。   真是心机。   毫无预兆,他摸进后台就为这个吗。   温岁宁愿相信他是一时兴起。   因为他们的合约里有写,有关生理原因方面。   她没有闭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他的五官,感受嘴唇酥酥麻麻的触觉。   从眉峰到眼到下颌,都是无比优越,她心里竟生出一丝自卑。   其实温岁自身的资本也足够傲人,同他不分伯仲,但每次她都不敢真正地毫不避讳地直视祁鹤。   所谓余光千百遍。   察觉到她的不专注,祁鹤不悦地耸眉。   矜贵的香水气味互相缠绕,诱人深陷也诱人混沌,祁鹤错开她的唇,不大清醒地下移。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   男人深深呼吸着颈窝处的香气,甜得发腻。   他的思想,他的举动不受控制地突破界限,明明......   不对,不对,她是自己的妻子,理所当然承受他所有的需求。   他是正常男人,即便不是她,换作其他任何人都可以。祁鹤这样催眠自己,又想起了平板上看过的mv和评论。   温岁急得推他,自己的妆一定弄花了,可是身前的人半分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祁鹤,你晚上回去再......”   再什么?再这样对她么,后面的话温岁说不出口,他说过我们只是合约夫妻,可是他却可以随心所欲地跟她做那些相爱的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颈窝处传来麻麻的痒意,温岁忍不住轻咛,而祁鹤犹如完成某作品般满意地抽身,看着那处印记。   专属的烙印。   她实在费解,温岁捂着那小块红印惊讶地瞪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恶劣到这个地步。   摄像机会拍到这枚吻痕,她怎么解释。   温岁快速地飞奔回化妆间,她用粉饼去盖,直到基本看不出印迹。   整个人又热又燥,她用湿巾敷脸降温,才堪堪褪去秾艳。   比以往更加费劲地平稳下心跳,温岁取出唇釉补色。   离上场估摸还有一小时,她是压轴组,穿的是十八夜的新款明制长衫,琉璃夜。   衣襟袖口皆有圈金,沙青的色调雍容大气,端庄典雅。   平常人很难轻易将这件衣服穿出气质气场,不过温岁还是想尽力去试试,做到最好。   她去隔壁化妆间找项链,遇到小怡往杂物间方向走,边走边颇有怨气地翻白眼。   “岁岁姐,无语死了!”她逮着温岁吐槽,“就她们悦词的幺蛾子最多。”   “怎么了?”   “我们不是把与凤栖给文璐璐了嘛,她倒好给衣服弄坏了,要不是她背后有人,咱雯姐早给丫的甩脸色了。”   压轴组就快上场她还把衣服弄坏,雯姐没冲上去拼命都算脾气好,温岁叹气:“那,还得再找一件吗?”   “压轴的总共那么几件,她那个咖位又怎么可能愿意穿普通的汉服。”小怡又翻了个白眼,“真是伺候上祖宗了,跟悦词有关系了不起啊,哪天我也一夜暴富,狠狠打她的脸出气,有点人气就山鸡当凤凰,这么能耐别来炒热度呀。”   温岁让她降降火别生气,说:“我跟你去劝劝她吧,有几件普通型制的也很好看,应该挺适合她的。”   单人化妆间,文璐璐盛气凌人地抱手倚在沙发。   “事已至此我能有什么办法,”浅棕的瞳仁向上,她摆出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态,“不小心的,不可抗力,understand?你们主办方难道没有应急预案吗,太不专业了吧。”   雯姐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之前确实没有发生过,我们的模特都很专业负责。”   “你是说我不专业喽。”   知道就好,雯姐暗骂。   文璐璐呵呵一笑,“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一定要穿,你们盛典全无档次可言,要不是祁先生,我压根来都不会来。”   “反正话撂这儿了,我要是不如意,祁先生肯定也不会让你们如意,等着扑街吧。”   雯姐对她小人得志的样子忍无可忍,“文小姐,敢问你和悦词的老板什么关系啊。”   温岁走到门前,恰好听到这句话。   文璐璐撇了撇嘴:“你猜啊,混迹职场那么多年你不会猜不到吧。”   她暧昧地笑笑。   温岁推开门,面无表情地道:“雯姐。”   “噢哟岁岁,”雯姐瞧见她立刻喜笑颜开,“你怎么来了,服装哪里出问题了吗?”   女孩摇摇头:“没有,我听说文小姐的衣服坏了。”   文璐璐打量她两眼,稍稍坐正了身体,“温岁?你的mv镜头拍的很好。”   “谢谢,”她疏离地道谢,“文小姐别为难我们工作人员了,压轴的服装统共那么几件,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找出新的,备选的宋明款式里有几件应该很适合你。”   “你们都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让我穿次品当陪衬?拜托我是明星诶,”文璐璐装腔作势地摊手,视线骨碌碌在温岁身上溜过一遭,“你身上这件倒挺好看的,不如脱下来给我?”   温岁一愣。   雯姐护犊子道:“文小姐别欺人太甚,所有的服装我们都是分配好的,之前的与凤栖我们已经妥协了,琉璃夜是粉丝呼声最高主办方指定让温岁穿的,你不能看上什么就抢什么吧。”   粉丝呼声最高?文璐璐抓住这几个词眼,“是么,既然这件衣服这么令人翘首以盼,你又不肯给,那我只好——”   她晃了晃手机,“打电话给祁先生告状,请他出面让主办方给我喽。”   “你信不信我曝光你啊,”小怡气得跳脚,“十八线小明星搞潜规则还装起来了是吧,你打啊,管你什么祁先生祁主席的,琉璃夜今天必须得焊在我们岁岁身上了。”   饶是温岁也有点火气,她从进门开始就冷着脸,雯姐她们鲜少见到女孩这般样子。   一为文璐璐无理取闹地抢夺服装,二为她造谣。   但到底是真是假,温岁深吸一口气。   文璐璐听完小怡的挑衅,气急败坏地真就出去打电话。   “怕她干嘛,真当我们吃素的,都踩到我们锦鲤女鹅头上了。”雯姐自然是维护温岁的。   温岁安静地站着,右手攥紧了衣料。   几分钟后文璐璐得意洋洋地回来,“祁先生来解决了。”   小怡低声啐道:“呸,悦词的老板还真是有空。”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雯姐接到主办方电话出去,许久都没有回来。   离压轴模特登场已经不到半个小时。   小怡渐渐有些发虚,但气势不能输,化妆间静得落针可闻。   温岁垂着眼帘站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文璐璐继续势在必得地补妆。   实话说,温岁对很多事情都没有自信。   家庭造成也好,自身缘由也罢,六年前的某天开始,她就不再受到过重视。   没有人会站在她的身后,没有人会坚定地走向她。   因为知道结果,害怕结果,她想不如就从起点扼杀,这样就不会发生不会经历。   她就不会伤心,不会难过。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醒,也正是这份清醒造就了许多可悲。   她听见房间外拖沓的脚步,每一次落地都掐得她的心脏喘不过气来。   见识过太多得意嘲讽的嘴脸,嚣张的大笑,麻木地撕扯过血淋淋的伤疤。   温岁想到了会场期待的观众台下的同行,每双眼睛都会注视着她,想到了谢幕的烟火缤纷的彩带,想到了喜爱她的粉丝眼睛里落下的星光。   她不能让情绪左右,也势必会以另一种方式赢回来。她要对得起每次的登台,对得起每次披上汉服的机会。   而祁鹤是最能影响她情绪的人。   温岁望向文璐璐。   门把响动的前刻,她做了一个决定。 第11章 礼物/   Chapter 11   “琉璃夜,我给你。”   她的声音轻却很清晰,清晰到文璐璐以为是自己听岔。   小怡欲言又止,适逢来人进屋。   祁鹤倒意外温岁为何也在这儿,因为文璐璐给他打电话时并没有提到她,只说想要压轴的衣服。   不算什么难题,何况祁鹤和她父亲有些交际,权当卖个面子于是就答应了。   莫非,她想要的是温岁身上的?男人眯了眯眼。   显然自己来晚了一步,温岁什么话都没说只匆匆瞥了他一眼便擦肩而过。   她走得急,就像刻意在避免和他见面,避免直面他做的决定。   文璐璐惶恐地起身,含羞带怯:“祁先生,您来了?”   祁鹤嗯了声。   “衣服解决了?”   女孩胜利地一扬嘴角,“是啊,多亏您出面。”   他忽然间备感烦躁,说不清缘由的烦躁,抓了抓头发。   文璐璐对此并未察觉,借机又酸了温岁几句,她还想接着说下去便被祁鹤打断。   “马上登台了好好表现,别给悦词丢脸。”男人草草撂下一句就不再久留。   温岁来到试衣间,小怡苦着脸给她搬来几件压箱底的裙子。   此压箱底非彼压箱底,就是字面的意思,都是清汤寡水、素得不能再素的款式。   所幸与原先琉璃夜的妆容还蛮适配,省去了大部分时间,温岁挑选了件披帛的水蓝色诃子裙,再用粉饼扑了扑脸蛋和脖子。   温岁之前化妆很少给脖子上粉,因为人脖子比脸还白,小怡见状多嘴问了句。   “我前几天晒伤了,嘿...嘿嘿。”女孩心虚道。   是吗可现在又不是夏天,哪儿的大太阳这么毒辣。   候场的时候,文璐璐穿着那件琉璃夜,头昂得老高。   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缄口不言。   干这行干久了,什么汉服配什么人,什么人天生是什么气质,一眼便能分清。   琉璃夜端庄大气,清冷如皎月辉,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驾驭。   高贵但不傲慢,若非说有傲,也不是她文璐璐这种小人嘴脸的傲。   大家都心知肚明,有的时候不是人穿衣服,而是衣服穿人。   雯姐看了一眼腕表,“准备一下,按彩排的顺序走,不要抢拍也不要落队,欸温岁的出场和珊瑚调一下,给她延后两名。”   ......   祁鹤走到二楼露天观台时,压轴场的表演刚刚开始。   一水儿的漂亮女孩或甜美或英飒,宛若穿越回历史时空,引得观众惊叹连连。   每件服装独具匠心,各有各的风情,而能压轴的模特都是自身素养过关,往往能展现得十分完美。   不论是衣服还是人。   氛围灯流光溢彩地映照在脸庞,每个人都是舞台最耀眼的主角。   温岁站在帷幕后,透过重叠的帘帐缝隙观望。   她姿容素雅,提着一尾渔灯仿佛遗世千年的羽化仙。   小怡数了数人数,道:“岁岁,快到你了,紧张不。”   女孩失笑:“又不是第一次走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因为文璐璐心情不好影响发挥嘛。”   她摇头:“没事的,我不在意。”   也对,她这种不争不抢的性格,小怡郑重地握了握女孩肩,“加油!狠狠地艳压她,替我和雯姐打烂她的脸!”   温岁转头看她,有些不可思议,旋即眉眼弯弯。   “嗯。”   心高气傲不愿彩排的后果很快就反噬到文璐璐身上,雯姐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抢拍,她不负所望地趟了雷。   不仅打乱前后节奏,出图效果不佳,而且万众期待的琉璃夜在她身上顷刻变得群星黯淡,她支撑不起来,反倒给自己添糗,观众反应平平,甚至最后都忘了往哪边下场,尴尬地僵在正中央,等场务解围。   台下嘘声一片。   她青红着脸离场。   小怡嘴巴都快笑歪了,但马上她的笑容就停在了脸上,目光被所及之景震撼。   颇具宿命感的音乐唯美流淌,在这烟雨蒙蒙的小镇水乡,温岁出现在秀台的尽头,碧衣蝉鬓,尾摆如濯花,大袖似蝶翼,凄美婉约。   现场重燃沸腾。   她深深地吸气。   追逐浮华的人间,岁月颓逝,总会忘记素朴的美好。   去唤醒,去留恋,去珍藏,温岁一步一步地走——   头顶是炫目的炽光,她向着光圈走,视线逐渐明朗。   最后的定点,舞台下喝彩掌声抵挡不住,她立在人声鼎沸中,和来自二楼露台的目光对视。   跨越水汽,翻腾烟云,穿梭过喧嚣,一瞬间的宁静。   男人双手搭在栏杆,松懒地挑起眼尾。   是否,她跟天上的星星又近了一点。   与从前无数次人海中的寻觅一样,她总能精准地找到他。   是否我足够闪亮,某天星星也会为我停靠。   温岁落下眼。   国风盛典圆满结束,温岁卸完妆打算收拾东西回去。   她乖不惹事,小怡可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文璐璐身边经过。   阴阳怪气:“哟,不挺牛掰嘛,怎么蔫了?我说大明星你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哦不对大明星三个字都是抬举你,稍微有点名气就兴风作浪,迟早害死你。”   文璐璐凶狠地瞪大眼睛,“我用不着你个助理来指手画脚,你算什么身份,靠着温岁就来对我颐气指使,她也就空有一副漂亮皮囊。”   “总比你连漂亮皮囊和健全大脑都没有的人强,”小怡不示弱地回怼,“潜你还潜出优越感了,我祝你们悦词早点倒闭!”   “你!”   温岁背着包单手拉住小怡,“好了,别吵了。”   女孩面容白净,杏眼圆润可爱,对文璐璐说:“成为明星不是你自觉高人一等的理由,还有,也请你不要再抹黑悦词和....悦词老板的名誉。”   她浅浅颔首,头顶一撮打乱的卷毛乖巧地立了立,又服帖回去,“最后,还是祝你星途璀璨吧。”   说完,温岁登上回家的轿车。   她落下了课程,之后的日子都在学校和寝室里恶补,几乎没回过几趟樨园,而盛典不久网上有人匿名曝光了文璐璐的黑料。   悦词忙着处理公关,虽说它并不是祁鹤的主公司,但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温岁都很少碰到他。   春末,气温逐渐回暖,温岁撕了一张日历。   她站在新日历前,驻足许久。   很快,就是她的生日了。   女孩拿着红笔,笔尖犹豫地停顿在某个数字,红色氤氲一点。   日历挂在玄关的墙壁。   她知道,祁鹤出门前有看日历的习惯。   重要的日子他都会画出来,以防忘记。   纠结良久,温岁还是在13号上画了个圆圈。   会不会注意到呢,温岁不知道。   不过最近,她和祁鹤的关系,应该算......   步入正轨吧。   温岁摸了摸嘴唇。   日子一天天地临近,寝室的室友们都在商量去哪儿开生日party,叶棠说要在酒吧包场不醉不归,温岁不会喝酒,提议请大家去吃饭。   她坐在车里搜索着探店视频,列了几个备选,感觉司机老徐打了个转向,车子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小姐,晚上您要代表温家出席提薇安的珠宝发布会,我送您去更换礼服。”   这么突然?   老徐歉意地开口:“原先定的是您姐姐的,但她今天临时有些事情抽不出空,只能麻烦您了。”   “没关系。”温岁理了理长发,“我去吧。”   ——   她事先没有准备,来的匆忙,而且礼服根据姐姐温如故的体形定制,穿在她身上并不合身。   温岁走两步就不得已去扯肩带,她太瘦了,而礼服稍稍过大。女孩只能时刻都提着心,忐忑地踏上台阶。   珠宝晚宴,各界名流齐聚,温岁不擅长社交,躲去角落的位置翻看着名品册子。   提薇安以翡翠闻名,温岁对此一窍不通,她坐了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和友人攀谈的母亲崔素。   崔素将女孩拽到身边,笑吟吟地介绍:“这是我女儿温岁。”   “温小姐名气很大的,”友人持着香槟酒笑说,“你有这两个女儿真是好福气呐,我听说如故下半年就要和方家的二少爷订婚了。”   “是啊,”提到温如故,崔素脸上的骄傲和笑容掩不住,“如故性子活络也有头脑,这门亲事都是她自己作主的呢,半分都不需要我们操心,两个人每天如胶似漆的,那方家二少爷呀可被我们如故拿捏的死死的了。”   “那是如故有本事,今天怎么没来?”   “有点事吧,我也管不到她。”崔素搪塞道。   友人不再深问,看向乖乖站在崔素旁边的温岁,“不知温岁小姐可有婚配?”   他不是慈城人,所以不知道,崔素默了几秒道:“才结的婚......不重要不重要。”   女人有意避开问题,友人扫视温岁两眼便识趣地岔开话题。   崔素领着温岁又见了几个人,放她去拿蛋糕吃。   温岁夹了一块,她在女孩身后转悠,嘀咕道:“奇怪,祁鹤不是也做珠宝的吗,他没来吗。”   女孩倏然回头,崔素已经走远,她眸光淡了淡。   第三块蛋糕落盘,温岁小心地尝了一口奶油,余光见右侧过来一道影子。   她ptsd地犯惊,以为是祁鹤。   不是,是个模样明艳的女孩子,她似乎在电视上见过很多回。   “嗨,你好眼熟呀,我们是不是在东区年末盛典见过?”   温岁眨了眨眼。   她反应慢,但还是记起来了,自己在东区年末盛典的卫生间见过她,还帮她捡过耳环。   她叫千吟。   温岁局促地伸手:“你好,我叫温岁。”   千吟被她逗笑,“好巧,又碰见你了。”   感觉怪怪的,对方似乎有意无意望她的脖子瞟。   温岁颤巍巍地覆手,“我...我脖子上有什么吗,蜘蛛吗。”   “哈哈哈哈不是不是,”千吟爽朗地大笑,“不好意思冒犯你了,是我们上回见面我朋友瞥见你脖子上有那个那个。”   她隐晦地作了个手势,八卦道:“我有点八卦,就没忍住多瞟了几眼,你要是觉得不好我向你道歉。”   温岁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关系的。”   千吟揉了一下她的脸蛋,“有没有人说过你超乖的,就是有那种让人想亲想抱的欲望。”   温岁鼓着双颊,被千吟捧着脸,睫毛扑簌簌的,认真思考。   “没有呀。”   千吟感叹:“你老公肯定特别喜欢你,你们感情肯定很好。”   真是便宜他了。   温岁来不及否认,见千吟往自己身后抻了眼,“哇,他在你身上装了追踪器嘛,每次聊不到两句就来逮人。”   千吟遗憾地放手:“拜拜啦岁岁,有机会我们下次再见。”   温岁回头看,看见了祁鹤。   男人手里捏着高脚杯,望着千吟的背影若有所思。   温岁走过去。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酒红色西装,裤腿笔直熨帖,喉结下佩戴蝙蝠式领结,冷峻疏离之中多了几分禁欲感。   目光追随着温岁朝自己走来,他很久没见她了,但没想到她会出席珠宝酒会。   “聊了什么。”他理所当然地将手放在女孩光洁的肩膀,无名指故意轻薄地滑过锁骨。   温岁说没聊什么。   祁鹤把女孩揽进臂弯,带着她往僻静的沙发走。   那里人少,他牵着她哄她坐到自己腿上。   温岁像行走在云端,浑浑噩噩地被他抱着。   苦行僧的日子太久了。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祁鹤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声音微哑,“回家你拆给我看,是一件衣服。”   是生日礼物吗,他知道了吗?温岁一刹那有欣喜。   “不穿——”他痞气地笑,“我就不要你了。” 第12章 生日/   Chapter 12   这是第几次和祁鹤一起回到樨园呢,两个人一起回家。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温岁下了车,春末余寒的凉风不怜惜地扑在她裸/露的薄肩,刺得女孩一抖。   祁鹤走在前面,打开门,霎时那间冷清的房子灯光亮起,温暖如昼。   他在亮光中转身,望着浓稠夜色下的少女。   温岁迎风慢慢地走向他。   浴室流动的水声即停,房间光线昏暗,落地窗的纱帘若隐若现投射出巨树张狂的枝丫。   街区寂静,路灯孤单地伫立,与泼墨的月夜拥吻。   温岁坐在床尾,礼服未脱,摘下颈间的翡翠项链。   绿莹莹的光芒神秘迷人,她深呼吸。   拖鞋趿拉的声响愈近,伴随着走廊每盏灯熄灭的声音,祁鹤养的猫不知何时悄悄潜了进来,蹭女孩的小腿肚。   灯光黯淡,温岁亮起床头的小台灯,抬眼祁鹤如期出现房门前。   他下半身裹着浴巾,上身不着寸缕,肩背劲拔,肌肉紧实线条饱满,但并未达到过满则亏的地步,恰好在匀称的界点,不夸张。未干的几颗水珠顺着锁骨流淌去胸腹,痕迹清明,散发出强烈的男性荷尔蒙。   手里则拿了一个黑绒的小盒子。   他关上门,猫就躲床底下,温岁问他:“是什么衣服。”   祁鹤摆出明知故问的神情,“你来拆?”   “你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朋友提的,我觉得有趣顺手就买了。”他混不吝道。   意料之中,温岁没有感觉失望,她点了点头:“你知道我的尺码吗?”   祁鹤掂了掂盒子,递给她,笑:“它不需要尺码。”   话说到这里,温岁大概明白了,她解开蝴蝶结,绒丝上置放的是少得可怜的布料。   设计大胆且奔放,是自己从未尝试过的领域,祁鹤盯着她得逞地笑,温岁沉默。   那一刻脑中奔腾涌入的是形形色色的人说过的相同一致的话。   敲打她的心。   有叶棠,有苏菡,也有祁鹤身边的纨绔子弟。   “他喜欢辣妹。”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曾经温岁也尝试过转型,变成他会喜欢的样子。   但是天生的容貌,温吞的性格,哪一样都跟这个词格格不入。   与其四不像被人耻笑,不如就安于现状。   毕竟,她从未自怨自艾过这样的自己。   性格,不是他人欺侮你的理由。   可,那晚她坐在祁鹤身边,周身都被他的气息裹挟,沉甸甸地压迫。   性的张力无时无刻不在冲击她的意识、她的思考。   “初恋脸,国民女儿,”祁鹤慢悠悠地讲着那些网络上形容她的热词,“你这么乖穿上会不会也很欲。”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戏谑的光。   温岁拎起情/趣内衣。   觉得有趣,会是哪里有趣。   是羞辱她还是和另一个人作比较。   温岁望向窗外皎洁的明月。   钟姒。   他和朋友当初买衣服的对话她不得而知,不过应该也能猜出来。   温岁心口发涩。   好。   只是,靡夜漫长,后来一切慢慢偏离了轨道。   衣服只上身了三五分钟,床头的台灯晃了晃影儿,便被人粗暴地摁灭。   小猫跳出床底,蹦上小柜,不满地瞪着制造噪音吵它睡觉的主人们,喵喵地叫。   温岁被压着埋进柔软的枕头中,难抑地呜咽,始作俑者不停,掀眼看了看猫,恣戾地皱眉。   他没时间管。   “你放它进来的?”   温岁一句话都凑不清。   他依旧霸道,随心所欲地摆弄,怎么舒服怎么来。   甚至......   男人望向落地窗。   后半夜下起了雷雨,也就没能如愿,雷声轰鸣,女孩的声音就更听不见。   洪水中受难者抱着木槌起起浮浮,每每即将得救之时又遭下一轮无情洗刷。   不疲不歇。   东方露出鱼肚白,温岁困得实在坚持不住,受着他鬓角的厮磨。   男人餍足地吻了吻,她闭上眼过好几秒再睁,声音发闷:“祁鹤。”   “嗯,我在。”   “后天是我生日,”她说,“你会回来陪我吗。”   “会,”他说,毫不犹豫地说,“我会回来陪你。”   ——   荒唐的一夜只有他的这句话无比清晰,深深地存在记忆里。   温岁从未如此期盼13日的来临。   她喜欢的人,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她的丈夫,会回来。   她感受到情感的草根发芽,令自己雀跃不已。   信鸽的那端盼着回信,暗恋的彼端盼着回音,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未来也一定会很幸福。   生日夜不会冷冷清清地过了。   她真的很开心,生日的那天,开开心心地和室友聚完午餐,买了一大堆食材准备做晚饭。   家宴上温岁留意过,祁鹤爱吃三杯鸡和沸腾鱼片,她学了好久,还让溅起的油烫伤了自己的手。   不过没关系,女孩望了眼钟,给他发了第一条消息。   [什么时候回家呀]   没有回,或许在开会吧,温岁去蛋糕店取来自己的生日蛋糕,摆放在餐桌的中央。   她打扫了别墅,买了花,买了香薰蜡烛,蛋糕店还送她一顶小皇冠。   那是小孩子才喜欢戴的东西了,但温岁也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自己的头顶,像个公主一样。   她终于做完了饭菜,给它们漂亮地摆盘,猫咪翘着尾巴恹恹地走过来,温岁抱它坐在腿上打开电视机。   时针指向五点。   公司不出意外应该下班了,祁鹤在开车回来的路上了吧。   她给他发短信。   [路上小心。]   温岁抚摸着手背的烫痕,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剧。   大结局主人公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身边的亲友纷纷祝福,和和美美,温岁再一次望向钟。   六点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温岁担心。   沸腾鱼片凉了,她跑去厨房加热,而后耐心地摆盘。   做好这些大门依旧没有响动,温岁站在玄关,紧紧地捏着手机。   她安慰自己,他会来的。   那天晚上他答应过的,没有推脱没有扭捏,答应得很痛快。   如果自己不好好等他,他回来会伤心。   草莓蛋糕上孤零零地插着蜡烛,八点,温岁忍不住蘸了一口奶油。   她好饿。   再等等,就快来了,她对自己说。   新鲜娇嫩的花朵逐渐干瘪,饭菜坨到了一起,温岁抱腿坐在沙发,电视荧光照映在女孩脸庞。   她渐渐感觉不到饿了,小腹再抽痛之后趋于平静。   或许,连她的胃都知道,今晚不会再进食了吧。   拨去的电话显示正在通话,发去的信息没有回复,其实——   傍晚十点,温岁又热了一遍饭菜。   其实,她只是不敢面对,不敢承认。   所以连去找他的勇气也没有。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那天祁母来樨园吃饭,温岁也辛苦地做了许多菜。   因果轮回,她做的菜永远都不会给他们吃上,就像她那个时候没本事带回祁鹤,现在也没本事不自欺欺人。   祁鹤在骗你啊,他对你的承诺只是爽完后心情好随口说的而已,你居然当真。   男人,穿上裤子和脱裤子前后是两个人。   温岁你真是天真。   不,还有零点,说不定他特意卡在零点回家,给我一个惊喜。   女孩缩在沙发里,双手捂住耳朵,她恨不得将自己折叠,像刺猬一样团起来,躲在缝隙里。   一个人的大房子很恐怖,让她联想到不好的东西。   “温岁,生日快乐。”她一遍一遍地祝福自己,声音越来越颤抖。   她不再看时间,麻木地盯着这个家里唯一热闹的电视。   几点了呢,不重要。   所以当第一缕天光渗进客厅,温岁才机械地扭头。   那道光刺得她眼睛好疼,几乎一下子又冒出了泪花。   她不觉得困,也不觉得累,她坐在门边等了一夜,没有阖眼,一分都没有。   皇冠被挤压得扁扁的掉在地上,温岁站起来往卧室走。   她没力气,走得慢,只想睡一觉,睡很长很长。   直到听见背后的声音,她停下步子。   “起床了?”祁鹤从外面回来,顺手关门。   温岁嗯了声,揉眼睛,“你昨晚去哪里了呀,怎么没回家。”   “我不回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无所谓地答,“过来,早安吻。”   她没动,轻声:“昨天是我生日。”   “哦。”祁鹤瞥了眼餐桌。   “你说会回来。”   “我忘记了。”他道,“事情太多。”   温岁用手背揩了揩脸,“没关系。”   “我有些累了,先去睡觉。”   她冲他笑了笑。   祁鹤不耐烦:“你不是才起床。”   “可是我真的好累。”她带了哭腔,痛苦地蹲下身,“我想回家,我想爸爸,我给他发短信......”   她没说完,被祁鹤打断,“你爸不是早就死了么。” 第13章 心病/   Chapter 13   滔天的困意和疲乏席卷四肢百骸,心神顷刻被击溃。   温岁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   祁鹤眉宇皱得更深,“你在装什么。”   羸弱的模样令他十分不适,想要的纾解她却迟迟不给,只会一昧地流泪,不知道有什么好哭,“你爸爸,温家的掌事人温龄,六年前就因火灾去世了不是么。”   “不是的!”女孩迅速又大声地反驳,慢慢蒙住双眼,“不是的。”   她向来温声细语,鲜少失控地讲话,祁鹤却没有留意她状态的失常,将外套搭在手臂朝楼梯走去,“你有病吗。”   是的,是的。   寥寥几个字在脑中震荡,犹如鸣钟般。   她再无从麻痹。   “求求你,”温岁靠着墙低声地呢喃,“求求你,昨天是我的生日,不要这样对我。”   起码不要是你拆穿,不要是你说我有病。   六年前,温岁还在读高中,还并没有转学去祁鹤的高中。   她成绩很好,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人乖又听话,什么请求都不会拒绝。   涵养淑静,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怎么看家庭条件都不会差,那时的温岁是许多同学心底羡慕的对象。   是千金小姐但半分不炫耀,不娇气不做作,穿着低调的校服,和普通人一样行走在校园的榕树荫道。   因为父亲告诉她,钱财远没有品行来的重要,人跟人出生时不分高低贵贱,都是父母最疼爱的宝贝。   “岁岁也是我的宝贝。”那年酷夏,温龄站在槐树底,轻摇着雅扇。   叶影婆娑,明媚的光圈勾勒出轮廓,他低头,慈祥的笑意无限延长,烙在温岁的记忆里。   时间久了父亲的容貌渐渐模糊,她奋力抓取这即将丢失的记忆,遗憾的是,唯留下他背后的光圈历久弥新地散大。   到最后,父亲和灿烂的天光融合。   发生火灾的那天,谁都不知道,温龄带温岁去了郊北的工厂。   他对温岁说,以后要独立,要有自己的事业,要为自己而活。   “说不定,岁岁开的公司会比我还大。”温龄眺望着他的疆土,他奋斗半生的回报。   温岁勾住父亲粗粝的手掌,“好,到时候我一定让爸爸享福。”   “爸爸的福气享够了,爸爸要让我们岁岁幸福。”   被满满的爱意包围,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去爱你。   每天都高兴,永远不会吃委屈,所爱皆会得。   付出皆有回报。   当火舌肆虐,黑烟翻滚,□□像定时炸弹,每分每秒都岌岌可危。   温岁被困在里面,被呛得呼吸艰难。   她才十六岁,她的父亲也才五十岁不到。   那双白手起家的手伸向她,布满了岁月沧桑的伤痕,明明没享几年福。   苦尽甘来?真是可笑。   父女间隔了一扇窗,两边都是火海。目之所及全是刺眼的红。   温岁想,就算死,她也要跟父亲在一起。   她不要一个人。   但是温龄生生捱过炽热的浓烟和火苗,扑过窗,翻滚到温岁的身边。   这个小老头脸上黑乎乎的,皮肤被烫得发红,应该很痛吧。   还是笑着安慰她:“岁岁别怕。”   一起往外面逃,温龄将女孩护在身下,一如无数个闪回,雄鹰保护幼雏。   即便卦卦不得生,温龄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慌,他站在火海里,听远处警笛长鸣。   “岁岁,要天天开心。”   这个没什么文化的小老头,最后的遗言都讲得这么朴素。   她还有光明的未来。   她是我的女儿。   我已经过得够本了,接下来的路,温岁——   温龄将她推出仅剩的那扇安全的窗,她扑倒在沙地,瞳孔中倒映出父亲的样子。   火焰不留情地侵吞尽窗框,他深深地叹气,才鼓足勇气和温岁对视。   温岁,你要替我走下去,替我享完未尽的福分。   岁岁会有人替我爱你。   房梁被烧得噼啪作响,就要到轰然坍塌的边缘。   温岁看不清路了,是因为泪水糊住眼睛还是被风沙吹得睁不开。   她拼命地向前跑,脑海里温龄被木梁砸倒的画面挥之不去。   从那天开始,她便得了一种病。   创伤性应激障碍,潜意识里她没办法接受亲人的离别。   母亲带她去了医院,吃很多药,然后周而复始地回答问题,直到她的答案令所有人都满意。   病间歇性地复发,她开始变得谨小慎微,时常对着空气自语。   她的青春就像一潭死水,渐渐的,母亲也不再管她,更懒得纠正温龄已死的事实,女人带着姐姐去各地游玩,留她一个人呆在别墅里。   一个人守别墅这种事,还真是从一而终都不曾改变。   后来温岁转去了新的学校,遇见了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孩。   他就像从前的自己一样,许多人喜欢,许多人艳羡。   他优秀,耀眼,温岁站在人海里仰望着红旗下的他。   少年有着漠视芸芸的高傲,有着随性的风流。   拽得迷人。   死水的青春泛起了涟漪。   她透过他看见了死去的自己,而他透过她......   不,他从来都没看过她。   可是,即便是在校园里每一次的碰见,每一次的擦肩而过,视线越过她望向别处,温岁都会感到高兴。   她期待着每天的太阳升起,期待处心积虑的偶遇,枯萎的青春里有榕树绿荫,有弄堂小卖部的吆喝,有平凡的不平凡的烟火气,有他。   就是天天开心。   有的人年少遇见,注定会因其被困一生。   温岁困在和父亲的回忆里,困在漫天的火光中,困在和祁鹤对望过的每一眼里。   她给父亲编辑着短信,打卡似的,告诉他。   我在很努力地幸福。   可是父亲,好难啊。   祁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何其残忍。   “忘记你生日算我不对,你也用不着卖惨,既然你说你爸爸没死,你打个电话看他会不会接。”   “你不会......”他像想到什么,勾起嘴角,“一直幻想着他没死吧,幼不幼稚。”   女孩慢慢地放下遮住双眼的手,眼睫湿润,目光破碎地望向他。   祁鹤呼吸一凝。   “我不会了,”她说,“我不会再骗自己了。”   心疼得抽搐,温岁踉踉跄跄地爬起身,背对着祁鹤离开。   她握紧了扶手,骨节蜷曲的厉害,指腹泛白。   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期待,生日夜也好,人也好。   带她走出火光阴影的少年也是亲手撕开她伤疤的人,温岁眼神空洞,行尸走肉地走回房间。   她关上门,身体贴着门面缓缓滑坐到地上。   删光了手机信箱里千余条的短信,温岁出神地盯着备注爸爸的名字。   再也没有人会听她碎碎念,听她的委屈,听她的难过。   祁鹤说的没错,她永远都在逃避,的确懦弱又没用。   谁会为我撑腰,谁会是我的依靠。   没有人了。   温岁睡了一觉,从白天睡到傍晚。   再睁眼的时候依稀听见楼下的谈话声。   温岁赤脚走到楼梯口,悄悄往客厅望。   她看见祁鹤大喇喇地敞着腿坐在沙发,领结微松,对面是玫红卷发的女人。   她的姐姐,温如故。   温岁不想偷听,但没忍住好奇心,就听五分钟就走。   “合作愉快。”她和祁鹤刚才大概是在进行商业方面的洽谈,温如故抿了一口茶,“祁先生,不谈工作,我身为你妻子的姐姐,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和温岁感情还和睦么?”   “还行。”他不温不火地答。   温如故了然地一笑:“那恭喜,虽然是联姻,我们依旧很希望你能好好对她的,有这层关系在,我们温家和你们祁家走动也方便,当然,我那个妹妹可能没什么情/趣,给不了祁先生太多的刺激,如果您觉得憋火,我可以介绍几个给你。”   祁鹤偏头,平静地注视她。   “是么。”   女孩耸肩:“身材火辣,花样多,除非您没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否则很难拒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们这个圈子怎么玩结婚以后怎么过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温岁恋爱都没谈过,恐怕连接吻都不会,跟她在一起挺没意思吧。”   祁鹤愉悦地发笑。   听在温岁的耳中,更像是附和。   “或者......”温如故突然凑近,风情地撩弄发尾,“你觉得我怎么样?”   在温岁的角度,祁鹤没有躲避,任凭温如故僭越地贴近,形似勾引。   她不敢再看,落荒而逃。   因而,她不会知道——   祁鹤声线寡淡:“我还没那么不挑。”   “有空多去进修思想,做人下限这么低,”男人起身理了理衣服,鄙夷道:“有够恶心的。”   温如故舌尖抵腮,微笑着直腰。   “好吧,”她全不在意道,“合作愉快。”   ——   生日后的一个月,温岁都在躲祁鹤,她要么呆在寝室里,要么就随便去哪儿,去哪儿都好地四处乱逛。   她不愿回樨园,也不愿回温宅,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只是她才躲了四五天祁鹤便会以各种理由借口让她回来,哄她亲吻,哄她去床上。   渐渐的,温岁发现自己躲不掉了。   尝过第一次后,祁鹤哄她上床的频率越来越频繁,隔几天就要。   温岁经常睡不醒地去上学,好不容易捱到暑假。   她没地方去了,祁鹤就更加嚣张地索取。   七月本就闷热温岁窝在家里愈发嗜睡,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她没什么胃口,油腻腻的菜看着就想吐。   整天没什么力气,头晕乎乎的就想躺着睡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羞于启齿,就是——   女孩低头看着胸脯前两团圆润的雪云。   不会是他摸大了吧。   她郁闷地趴在床上。   迷迷糊糊快睡着前,电话响。   屋外蝉鸣聒噪,卧室静得发冷。   温岁将手机放置在耳边,女声从听筒另端从容不迫地流出,带着不可一世的贵气和骄矜。   “你好,我是钟姒。” 第14章 怀孕/   Chapter 14   分不清是电流的滋滋声还是耳鸣,鼓膜一阵颤栗。   情绪的短时间迅速波动让温岁几欲呕吐。   她坐起身,说话却控制不住地有些结巴,令她自觉难堪,“你好,我叫...我叫温岁。”   对方的音色透着成熟知性的魅力,“我知道,你是祁鹤的妻子。”   温岁默了默。   不得不说,钟姒和祁鹤在某种程度而言的确相似,或许这也是让他念念不忘的原因。   自信,张弛力,以睥睨的姿态俯视事和物。   永远不会卑微不会低头,势均力敌。   温岁苦涩地想。   但她很快将这种自卑掩藏,“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回国,”钟姒道,“可能你对我跟祁鹤的关系有点误会,我想当面说清。”   温岁咬着下唇,道:“我没有误会,其实......”   她微微提高了音量打断,“那是其次,主要是我想见见你。”   “见见祁家的儿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温岁张了张口,电话倏地掐断。   她慢慢地闭上嘴。   之前祁鹤的堂弟祁漱礼告诉她,重要的东西祁鹤会放进床头柜里,后来她光顾着去和室友爬山,忘记了这回事。   去看看吗?去看看祁鹤是否真的把合照放在那里。   没必要看吧,你不是已经知道结果么。何必再自己给自己的心上划一刀。   温岁站在祁鹤的卧室门前。   她很少进去,因为即便是做/爱,祁鹤都只来她的房间。   他说自己有洁癖,不喜欢弄得乱七八糟,可回过头想想——   不过是个蹩脚的借口。   免费的炮/友,连他的床都不配躺。   温岁轻轻推开门,窗外阳光和煦地洒在冷色的被单,小摆钟坐在书桌摇啊摇,扑面是木质果的清香。   被子叠得四四方方,草案和文件都齐整地归类置放在架子,她走过去,桌上还留着两三件花绿的软糖。   人总是会被细节打败,温岁长久地注视着软糖,莫名有些被可爱到。   她看向低矮的床头柜。   祁鹤确实留存过几张照片,很少,也许男孩子都不大爱拍照,他大多放在书柜隔橱或办公桌,有家里人的合照,有自己抱着奖杯,还有和高中旧友的照片。   无一例外,他拍照不爱比手势也不爱笑,表情淡淡的,很酷很傲。   温岁和他有合照吗。   有的,结婚证。   女孩没有拍过什么结婚写真,她其实挺想拍,挺想穿各种各样漂亮的婚纱,挺想和祁鹤能有更多实质性的回忆。   这样想想,她羡慕的事情好多。   结婚证上的照片祁鹤同样没有笑,甚至表情严冷。   上一对在他们之前拍的小夫妻,甜蜜得头都要歪到一起去,温岁也稍稍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头。   她不敢叫祁鹤看出来,努力扯出一个笑脸。   但结果,不像笑也不像哭,女孩将结婚证塞进包里,藏得严严实实的,她不敢多看,也羞于多看。   一辈子一次的机会,她做得,真烂。   温岁跪在床头柜前,伸手极慢极慢地拉开抽屉。   明知不可而为之,她安慰自己,自己知道结局的,不要过多伤心。   她闭上眼。   抽屉里有许多小玩意,都是祁鹤从小开始收集的,奖章、小赛车模型......有些已经陈旧落了灰,看得出主人很久没有把玩了。   照片被压在最底层,依旧如新。   饶是一眼,饶是有准备,温岁的心还是被深深刺痛。   边角崭新泛着光泽,毫无褶皱,更别谈落灰,他应该经常会拿出来看。   那是高考完拍的吧,女孩烫着波浪卷发,穿着束腰马甲和工装短裙,妩媚明艳。   温岁不认识钟姒,但她知道,这个女孩是她没错。   她握着粉色的道具枪,网状袜,又飒又美地指着镜头。   祁鹤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剪刀的手势比在嘴边,不比她逊色。   状态颠倒,比如祁鹤上翘的桃花眼,漾着笑意,他的身体微微向女孩那边歪,尽管是安全的交往距离,也仿佛亲密无间。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又有范儿,坏坏的痞痞的。   可是呢,温岁多想也能拥有。   指腹摩挲着照片上的人,仿佛这样就可以穿越时空跟过去的他相碰。   也许这只是他和钟姒稀松平常的一个最普通回忆,却是别人肖想多年渴求不来。   落下的眼泪滴在照片,滴在他带笑的眼眸。   温岁慌乱地抽纸,擦去那点水渍,然后她仔细地擦了一遍又一遍照片。   她不会在上面留下指纹和痕迹,祁鹤会嫌脏。   她也不配染指别人的青春。   阳光依旧柔和,温岁小心地关好抽屉。   照片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和祁鹤的荣誉、光辉一起,陪伴他走下去。   温岁退了出去,一室静谧。   ——   和钟姒约定见面的日子在明天傍晚,今晚温岁有约。   她中学的好友褚遥从W城回慈市,约她吃饭。   褚遥的性格风风火火,不服就干,和温岁大相径庭,很多人都疑惑她俩怎么会交上朋友,温岁倒觉得挚友间性格互补挺好的。   她早早来到餐厅,点了菜。   褚遥喜欢吃法国菜,老跟她念叨,这家餐厅以前两人经常来,现在厨师都换了几轮了,好在味道大差不差。   前调上桌,褚遥姗姗来迟,两人许久未见先侃了会儿家常。   扯东扯西从时政到八卦,褚遥都有意避开某个话题。   结婚那天她有事没来,不代表不清楚那狗屁婚姻的实质。   而且女孩洞察力敏锐隐隐发觉温岁的情绪不对,所以提那伤心事干嘛。   褚遥不喜欢祁鹤,准确来说,她觉得温岁跟祁鹤结婚简直是天仙下嫁。   人岁岁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感情单纯,比你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好太多。   关键什么,关键她真的不自觉地会散发可爱,让人忍不住超想逗逗她的好不好。   当然,个别心思险恶的会想欺负她。   呸!我见一个扇一个。   褚遥不知道这话给祁鹤也阴阳进去了,毕竟温岁从来不说她的委屈。   包括什么钟姒,她都藏在心里,自己默默地消化。   褚遥咀嚼着牛排,看了一眼温岁的餐盘,“岁岁,法餐不合你胃口吗,怎么吃这么少?”   不对啊,她向来很喜欢吃的。   “没有,最近不想吃。”女孩蔫蔫地用刀叉戳着食物,“看着就想吐。”   “不至于吧。”褚遥夸张道,瞧了一眼天,“不热不闷,你怎么会想吐呢,生病了吗?”   温岁闻言抬手摸了摸额头,“没有吧。”   二人继续吃,忽然褚遥心事重重地扔下刀叉,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这个月例假来了么。”   温岁一愣:“我....好像没来,但是我周期不准的,有时就会停一个月,可能下个月就来了。”   “不行!”褚遥一脸的大白菜被猪拱的表情,急切道:“你你你,你跟那个谁有酱酱酿酿过吗?”   “......”   褚遥噌地跳起来。   冷静冷静。   她在万众瞩目中缓缓坐下,压低声音:“你他妈不会有了吧。”   ——   祁鹤十一点回家,别墅的灯还亮着。   他洗漱完,自然而然地走进温岁的卧室。   女孩不声不响地坐在窗前发呆。   跟以往一样,男人从背后拥住她,亲昵地嗅着颈窝的香气。   手开始游走。   她今天特别乖,一点都不反抗,他意乱情迷地吻着,撩开衣服一角。   从国风盛典结束后起,祁鹤对她就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简而言之,就是他对身体的需求要求更甚。   因此才会造就这样的结果。   □□激荡到高潮,祁鹤按照流程打腰抱起她往床上走。   腰背陷进软绵的被单,他单手解扣,温岁却摁住了男人的手。   “今天不行。”她说。   “为什么。”他埋进那团柔软。   身体很痒,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   那种感觉温岁羞于言说,生生忍下。   “我怀孕了。”   她猜想着祁鹤听到这句话的种种反应,最可能的就是震惊。   至于生不生,另当别说。   但祁鹤跟没听见似的,愈发出格。   “祁鹤,”她推他,“我怀孕了,不能同房。”   他总算从她身上起来,懵懵的,“什么。”   视线下滑到尚且平坦的小肚,男人不发一言。   避孕措施百密一疏,她确实就中了。   自己都没想到。   现在,要不要是个问题。   温岁从他怀里爬起来,慢下呼吸,“你要不要?”   “随便。”   祁鹤眉眼下压,喜悦?震惊?反正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扫兴地出门。   可是一句随便,温岁垂眼,手掌覆上肚子。   也许,祁鹤只会想,自己一不小心玩脱了吧。   不过还好他起码没说打掉。   打胎很痛,她不想那么痛,身体也痛心也痛。   温岁茫然地抚着肚子,仍不大相信自己要做妈妈的事实。   她高兴吗,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这份高兴她无人分享,祁家会喜欢这个孩子吗,温家会喜欢吗。   连她自己都没人喜欢,孩子又有谁会喜欢呢。   女孩突然感到悲哀。   祁鹤该恨透她了吧,狗皮膏药地黏着他,钟姒要回国时自己突然怀孕。   其实,他亲口说出打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温岁存了一份私心。   或许有点恶毒,有点自私。   她想用这个孩子再最后留他一次,搏一搏——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怎样的位置。   你是否真的有把我当作过妻子,还是想玩就玩想丢就丢。   我不奢求你对我有多少爱意,我只希望。   你对我对这个孩子有过一丝丝的在乎和责任,即便是目光停转一瞬,我亦甘之如饴。   钟姒回国的消息并没有透露给谁,她主打一个惊喜,所以祁鹤起初并不知情。   他会谈结束途经商场,忽然停下脚步,总助张存澜在打电话也跟着停步。   见自家上司目光久久凝在那家店铺的牌子,他仰起头。   “不是,祁总?”张存澜惊掉下巴,“您,您要买这个?” 第15章 骤雨/   Chapter 15   彩色的艺术字体富有童心,闪瞎人眼。   母婴育儿用品店。   张存澜是知道祁鹤结婚的,也知道他跟妻子之间有名无实。   自己老婆开学时的慰问电话都要他来打,可见祁鹤有多厌恶她,多不想和她说话。   可是现在,他走进了婴儿用品店!   带来的冲击不亚于他儿子数学题写的八旬老太走路80km/h,健步如飞,赶超轿车。   张存澜硬着头皮跟进去。   他边走边思考,莫非、莫非......   祁总他包养了什么小三小四,情人有孕?   天呐,他不由得同情起温岁,内心谴责唾骂起老板的不道德行为。   直到他批判得认真,没注意踩着了老板锃亮的皮鞋。   祁鹤:“......”   “对不起对不起。”   祁鹤没说什么,扑了扑鞋子的灰,问:“你觉得怎么样?”   张存澜太紧张了,不加反应地低头回答:“我觉得祁总您还是要端正感情观,俗话说糟糠之妻不可弃...噢温小姐也不是糟糠,但是婚外情是不可取的,那是伤风败俗、道德败坏、低三下四、低贱无双......”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祁鹤额头青筋微凸,“我问你这件衣服怎么样。”   完了,张存澜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忙不迭道:“红的好,红的喜气,当初我儿子出生我也给买的这套。”   “对,还有女儿。”祁鹤自语。   救命,龙凤胎!   正直的张存澜先生此刻内心悲凉,终于,结账完,他壮着胆子问了句,“温小姐知道吗。”   祁鹤比了比小衣服的尺寸,比他的手也大不了多少,他收进包装袋,凉飕飕地瞥张一眼。   懂了,答案尽在不言中。   张存澜默默记了笔,等哪天一定要告诉温岁。   她不能被蒙在鼓里。   祁鹤给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买衣服!他肯定特别重视那对双胞胎,张存澜为温岁感到不值。   只是,他太忙了,忘记了这件事。   很久很久之后才说,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有孩子的人是温岁。   可惜为时已晚。   ——   翌日傍晚,温岁准时来到和钟姒约定的餐厅。   钟姒竟然认得她,向自己招手,示意她过来。   和照片上的所差无两,褪去了高中生残留的一点稚气,愈发风情性感。   她画着浓妆,眼光在温岁面庞不断梭巡,“你也很漂亮。”   “谢谢。”   钟姒饮了一口红酒,“来点么?”   “我不会喝酒。”温岁道。   “祁鹤挺喜欢喝的,我自诩酒量不差,可还是比不过他,”女人意味不明地莞尔,“欸,你见过他喝醉的样子吗?挺反差的,像...小狗一样,黏人。”   温岁默不作声。   “抱歉,忘记他结婚了,和你说这些不太合适,”钟姒假惺惺地认错,“你别误会,我跟他初中就认识了,然后考上同一所高中,恰巧又是同班,他是班长我是副班长,交际难免多些。”   温岁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我听漱礼说过你们关系很好。”   钟姒作讶异状:“你还认识漱礼呀,那孩子吊儿郎当的,我出国留学那会他抱着我的大腿不肯撒手,我哄他给他买最新款的游戏机才好,跟他堂哥一样,高中都爱玩游戏。”   似乎,她才应该是祁家的一份子。   了解祁鹤的喜好,和所有人都打得火热,即便远在国外也始终有人挂念。   温岁从没有体会过,她算什么呢。   女孩喉咙发紧,仍故作坚强:“那,我想问问钟小姐,您和祁鹤交往过吗?”   她说的交往自然是男女恋人之间,钟姒晃着酒杯,醇红的浆液翻涌。她望着透明杯壁上自己扭曲的投影。   说实话,她自认为和祁鹤算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祁鹤心气高,从没见跟谁表过白,即便他们都传他钟爱御姐那一挂的。钟姒挺符合,而且六年都在他身边,她的机会不大谁大?   自己确实喜欢祁鹤,这种男人谁不喜欢,又帅又多金又有风格,前仆后继追的女生不要太多,他统统都拒了,这么多年也就留钟姒一个人。   后来,外人风言风语,说祁鹤肯定暗恋她,她听到的时候很高兴,但没过几天传谣的几个就被祁鹤下了封口令。   起码他没否认,钟姒想。   留学的三年,祁鹤偶尔会跟她联系,前几个月嘉敏告诉她,祁鹤结婚了。   犹如晴天霹雳钟姒发疯般地嫉妒憎恨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她让自己功亏一篑,让自己失去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结了婚也可以离。   所以,她含糊地不乏暧昧地回答温岁:“你觉得呢。”   答案不言而喻,温岁不蠢听得出来。   女孩牢牢抓紧桌沿,手背青色的脉络凸显。   “好。”她的声音发哑,小腹抽痛。   反应尽收眼底,钟姒得意地翘起嘴角,“都是过去式了,哦对了,他前几天还问我什么时候回国,我还没告诉他已经回来了。”   “老友重聚嘛,温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关系,你可千万别想多去找鹤吵架,如果损害了你俩的感情,我会很愧疚的。”   她起身拎着包包离开。   温岁看了一眼天,一个人坐在原位落寞地夹菜。   她刚怀孕,其实情绪不能大起大落,现在感觉很不舒服。   明天去做孕检吧。   女孩回到家,外面飘起零星小雨,过不多久滂沱雨势将至。   她给猫猫喂好粮,准备了去医院要带的物品,忙完这些,独自坐在阳台发呆。   伶仃的背影映在倾颓的雨幕中,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吞噬。   雨声浇得心千疮百孔,温岁抱腿坐在冰凉的地面。   她仰起头望雨,望阴沉沉的天,覆压而下。   猫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学着她坐下来,尾巴晃啊晃。   一人一猫的背影在绵延的寂静中无限拉长。   雨势不减,猫盯得累了,转过眼瞳瞧它的女主人。   它的女主人经常和自己聊天,明明它都不会说话,根本不会给她回应。   偶尔心情好了,喵喵两声,女主人就会开心。   有够知足的。   不过,它还能跟女主人聊多久呢,总觉得她最近好累好累。   或许某天,她不会再碎碎念了。   她其实挺爱说话的,没那么内敛含蓄,会大笑会搞怪,第一天搬进来的时候她就很兴奋,彼时自己跟这位女主人不熟。   一天天,一月月,她变得没那么高兴,时常发呆。   念着给饭的恩情,它猫大王就大发慈悲陪陪她,反正——   也没有别的人会陪她了。   小憩须臾,温岁揉着它的头说:“我出去给他送伞噢,乖乖等我回家。”   猫咪的第六感大概挺灵验的,它望着女孩浅色的眼珠,伸出爪子勾她的衣服。   请不要走。   但她没有留意,急匆匆出门。   可能......   猫坐在阴暗的客厅,紧闭的大门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锁栓。   算了,总之——它耸耸耳朵。   女主人,我等你回家。   朝云会馆,气氛喧闹。   祁鹤在两小时前接到电话,说钟姒回国了,组了个局要不聚聚?   他想了想,说行。   来的人大多是钟姒的朋友,她以前是交际花,基本和祁鹤走得近的男生跟她关系都不错,女孩坐在包厢的中间,右手边是闺蜜嘉敏。   “鹤,来了。”缪弈边添酒。   祁鹤嗯了声,坐到他旁边。   嘉敏嬉笑道:“鹤,三年没见就对姒姒冷落了?进来都不打招呼还坐那么远,装不熟呢。”   “懂p,鹤哥有家室,守身如玉。”立马有男的打趣。   祁鹤往酒杯加冰块,不冷不热地掀眸盯他一眼。   “鹤,”钟姒主动跟他碰杯,她今天打扮得很性感,胸前沟壑隐隐约约,呼之欲出,“重逢愉快。”   他碰杯,“怎么突然想到回国。”   钟姒俏皮地眨眼,“想你了呗。”   “哦~~~”   大家心照不宣地嘘声一片。   酒桌推杯换盏,众人都有些微醺,说话便不大顾及起来,祁鹤不容易醉,他捏了捏眉心:“我公司还有事,先回去处理。”   “别介,什么大事还要你亲自出马,”林家公子道,面颊酡红,“姒姒回来大家伙儿高高兴兴的就你要逃,别说真有一腿。”   钟姒笑骂:“林二,你别瞎说。”   缪弈道:“外面下暴雨,你带伞了吗?”   今天张存澜休假,不过朝云会馆离樨园挺近。   他说我让人送过来了。   温岁穿过马路来到会馆楼下,她收伞,抖了抖伞面的水珠。   站在檐下等了一会儿,祁鹤迟迟没下来,她问他你在哪儿,他回暂时抽不开身,伞放包厢门口你就回去。   她按着数字一个个找,终于找对,隔着门都能听到里面的欢叫。   温岁不习惯这里的氛围,待得久了头脑就发嗡。   而且她不喜欢偷听,每次偷听结局都不好。   听不到就是不知道,她不是主动找虐的人。   但,里面男人的交谈声太大。   一瞬间,意识模模糊糊的偏偏只能听清几个字眼。   温岁辨不清他们说话的音色,总觉得都是一个样,有人开怀大笑——   “她是不是故意怀孕好缠着你啊。”   温岁脑袋“轰”的一声。   “肯定是啊,孩子当作筹码到时候容易要挟呗,我说她是不是下了药故意勾引你啊,啧啧,鹤,你被摆一道了。”   另一个人说话,温岁听不清。   清越的女声传来,不会有错,是钟姒。   她不自然地扯出笑容:“鹤,公司有事是假的吧,你不会因为她才故意疏远我的吧,那太不够朋友了。”   “就是就是。”   祁鹤松懒地靠在沙发背,双腿交叠,“不是,我又不是恋爱脑。”   他们哄笑。   “那就好,”钟姒抱胸,“那就多陪陪我吧。”   雨下得那样大,伞孤零零地落在门口。   温岁淋着雨走回樨园。   她浑身湿透了,小肚一阵阵的绞痛。   现实残忍虚幻,她捂着肚子狼狈地坐在地上。   后来,湿漉漉的衣服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蒸干,温岁麻木地侧头,望向钟表。   聚会应该结束了吧,很晚了。   祁鹤......   她念叨着他的名字,你会跟她去哪儿。   我好难受,肚子很痛。   我没有故意要怀孕,也没有要勾引你,你能不能为我解释一次。   她在哭,压抑地哭。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求求你,选择我一次。   我不想再哭了。   祁鹤,我的心不是铁做的,祁鹤。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你不要让我的感情变得这么廉价,输得一败涂地。   这是我给你,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坚持的理由了。   她点开微信,发送语音。 第16章 离婚/   Chapter 16   温岁很少在?祁鹤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 可,男生也好女生也好,总有?受伤, 需要人依赖的时候。   她按着语音键的手颤抖, 说:“祁鹤, 你能?不能?回家。”   “我淋了雨,我和肚子里的宝宝都好难受,你可不可以回来照顾我,一会会也好。”   消息发出伴随着“咻”的一声,温岁沉沉地喘气。   她无力地歪在?靠枕,眼睛望着不断转动的秒针。   与此同时, 朝云会馆。   祁鹤被灌了很多酒,他们有?意不让他离开。   门口躺着的雨伞无人在?意, 清洁工经过,随手丢进垃圾桶。   里头歌舞不歇, 祁鹤的头愈发涨, 他有?点醉了。   “我去洗手间。”   男人不太?清醒地起身?, 走向门外。   钟姒目送着彩色光环下他的背影, 疏阔的宽肩,目光下落至皮质沙发。   祁鹤没拿手机,适时屏幕亮起。   她无意一瞥, 竟看?见了温岁的昵称, 女人饶有?兴致地拿起手机。   她清楚得很, 祁鹤从不设置密码,嫌麻烦。   于是轻车熟路地划开。   她将语音转文字, 冷冷盯了许久,随即嗤笑一声。   长按, 删除,钟姒放回手机,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和朋友谈笑风生。   温岁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浑身?的不适都逐渐褪去,灵魂越来越跌进谷底。   手机屏幕再没有?亮起,后来她也懒得再看?。   客厅静悄悄的,这回连电视机都没开,只是营造虚假的热闹而已,何必自欺欺人。她就像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开始笑,笑出了眼泪,笑得蜷缩起来,紧紧护住肚子。   二十多年温岁一句脏话都没有?说过。   “祁鹤,”她泄了力气,仰望着灰黑的天花板,“你真?他妈残忍。”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为什?么死不放手。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犯蠢,他勾勾手你就贴过去,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温岁,你是温家大小姐啊,曾经的财力可以比肩慈城任何一个豪门。   她就这样想啊想,想到了天亮。   猫伸了个懒腰走到女孩的手边,亲昵地舔舐。   温岁睁开眼,跟往常一样,洗漱吃饭喂猫粮。   最后她来到猫的面前,温柔地抚摩它?的头。   它?发出舒服的机车声,眼睛眯成一条线。   “小猫咪,你要好好吃饭噢。”她说。   “我要去医院看?病啦,以后......”她眸光黯了黯,“大概不会回来了。”   猫咪嗷呜一声。   温岁握着它?的爪子放在?自己肚子上,肉垫软软的,她鼻尖发酸:“你替他再摸摸宝宝吧。”   “我不想再陪他耗下去了,也不想再作践自己。我真?的......”她痛苦地捂住双眼,“我当不好,我当不好他的妻子,每个人都在?欺负我,我明明已经够努力了。”   委屈倾泻而出,温岁第一次觉得畅快。   “我不要再喜欢祁鹤了。”   事到如今,面对祁鹤彻夜不归,她也已经麻木了。   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也没力气去问去知?晓。   反正无论怎样,自己在?他眼里都无足轻重。   温岁什?么都没带走,就像普通的一次出门,去逛街去美容。   猫坐在?她的脚边,平拉着耳朵。   刺目的阳光从电子门照耀进来,温岁背对着苹风和天光,如寻常般出门前地弯腰。   她最后一次将猫抱在?怀里,头抵在?毛绒绒上,紧紧的。   隔着它?在?拥抱谁,只有?温岁自己明白。   “你要好好地长大,会有?新的女主人爱你。”   这是温岁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祁鹤会庆幸吧,不用他撕破脸地赶她走,以后他一定会多多回家的吧。   再没了讨厌的狗皮膏药,狡诈地用怀孕要挟他。   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娶钟姒,至于温岁——   调剂生活的器物罢了。   她没有?留恋地走出樨园。   温岁去了医院挂号。   带着白口罩的女医生瞧她一眼,快速翻看?着报告单,“自己怀孕一个月知?道?的吧。”   “怀孕忌大喜大悲,尽量心态放平稳点,尤其是初期,宝宝的胎像很不稳,说直白点,随时都有?流产的风险。”   温岁垂着头。   女医生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连忙清咳两声:“当然你现在?开始好好调理?也来得及,我看?你挺年轻,这是第一个孩子吧,没经验可以理?解。来我给你开点药,你老公来了没啊我跟他说道?说道?。”   “我想打掉。”   女医生没听?清:“什?么?”   “我想,”温岁吸鼻子,“打掉。”   女医生见怪不怪,嘴角向下拉:“哦,流掉啊,未婚先孕?”   温岁摇头:“不是。”   “那就是遇人不淑了,”医生啧啧叹气,“女孩子啊打胎很伤身?体的,你不能?觉得自己年轻感觉打一次没什?么关系,会留下后遗症的,小姑娘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你这么漂亮生出来的小孩肯定也漂亮的,哦除非你男人长得跟螳螂似的......”   “我不想要了。”她依旧低着头。   眼看?劝不动,医生没办法,按照流程开单,“你先签字吧,我去叫她们准备,流完之后身?体会很虚弱,路都走不了的那种,建议叫个人来陪。”   温岁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在?长廊等,看?见一对又一对的情侣和夫妻走进来,有?满面微笑的,也有?跟她一样哭丧着脸的。   世?间百态,中年夫妻因?难以受孕而郁郁寡欢,无数次失望地离开;年轻女郎怀了又打,打了又怀,却照样对身?体、对生命无动于衷,游戏人生地经过;准爸爸和准妈妈欣喜地拿着四维单,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医生告诉她,流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更是对未出生的你的孩子的一种残忍。   前面还有?一个人,温岁等在?门外,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还是那个女医生,最后问她:“想好了么。”   温岁望着她狭长的凤目。   “基本?每个来流产的女孩子我都会劝,有?些劝得动,有?些劝不动,”她说,“有?的人确实是打掉好,打掉是一种解脱,但你不是。”   “这么多年我见过那么多人,这双眼睛一下就能?瞧出来,当然,还有?你的这个个人因?素在?,”女医生不好意思地摸鼻子,“长得挺乖挺舒服的,就让人有?保护欲,不能?给你吃委屈。”   久违的温暖居然来自一个陌生人,温岁咬着发抖的下唇,“谢谢你。”   “唉,何必为了一个......”医生斟酌着语句,“应该对你不好吧否则你也不会来打胎了,那就是贱男人!何必为了一个贱男人给自己找苦头吃呢,疼的人不该是你,你不能?再为他疼了。”   这句话戳中了温岁的心坎,眼泪倏地涌了出来,“对不起......我真?的很怕疼。”   她哭也没有?很大声,她从来都是压着伤心,小声地抽泣。   “我怕痛。”   “想哭就大声哭吧,没事!”女医生豪爽地拍肩,“隔壁产房小孩儿?哭盖得住。”   温岁放开地哭。   “好好想想,无论之后你做什?么决定,”女医生把流产的确认单子递还给她,“不要后悔,也不要再委屈自己,伤害自己。”   温岁走出医院,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   她打起精神,抹了把脸。   是的,苦难接踵而至,但曙光隐藏在?小事中,永不缺席。   任何人任何话都会带来力量,在?最低落的时候拉你一把。   温岁一个人来到江边,眺望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   江风拂过脸颊,她感到自由和轻松。   她的身?边出现一个老者,背手跟女孩同沐浴在?晨光下。   “岁岁,想好了吗?”   炽阳倒映在?流金的瞳孔里,温岁点头。   “爸爸,我们还会见面吗。”   老者拊掌而笑:“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的岁岁,你不可以再骗自己了。”   包括您,包括祁鹤,温岁睡在?编织的童话里太?久太?久。   “你不需要依附别人,更不必卑微乞讨他人的爱,人和人的结缘是命数,强求不来,既然无缘,不如放手。岁岁,你值得被偏爱。”   “为自己活一次,漂亮地绽放,让那些人闭嘴,你从来都不需要高攀,自己就是高岭。叶棠、苏菡、褚遥......她们都喜欢你,还有?你的粉丝,你并不是没人爱。”   “祁鹤,算个狗屁。”   虚想出来的温龄不动声色地骂。   “岁岁,我要你大胆地哭,大胆地笑,谁都不可以欺负你,贬低你,诋毁你,我要你不那么乖,我要你不能?再对祁鹤抱一丝幻想。”   他在?你这里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不可以对他心软,想想你熬过来的夜,”温龄说,“你要斩干净,然后重新开始人生,去谈一段健康的恋爱,不要再回头。”   江面粼粼,老者的身?影逐渐被风吹散。   他始终和蔼地笑着,一如往昔疼爱温岁的模样,从此长眠于她的记忆里。   温岁忘不了那句遗言,更忘不了推她走向生路的那双黢黑的大手。   她不能?活成这样,她是温龄的骄傲。   所以,她下定了决心。   离婚。   一了百了。   她不会再跟只会给自己带去无穷痛苦的男人在?一起。   协议一式三份,温岁委托了律师,也想好了两种可能?。   祁鹤签或者不签。   但他现在?大概率还不知?道?,协议也尚未送到他手里。   不签,就是分居一年,然后打官司。   只有?双方都携带离婚协议书到民政局才可以,一方不在?场都不能?生效。   不过他应该会签的。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多少名媛翘首盼着离婚,还真?给她们盼到了。   温岁自嘲地发笑。   随便,是她不要了。   她用当汉服模特?的钱在?外面的某高档小区先租了一套房子,请家政帮忙装修。   做完这些是黄昏,家家户户都准备吃晚饭。   温岁有?很多东西要置办,约了褚遥明天去逛街。   她说话的声音依旧那么柔,却好像有?些不同了,褚遥听?不出来,欣然答应。   温岁回了趟温宅。   彼时她的母亲,她的姐姐都在?家里吃饭。   “你怎么来了?”崔素错愕。   温岁穿着简单的碎花裙,头发盘起,笑:“我不可以回来吗?”   她的目光很平淡,温如故瞅了眼:“没你筷子。”   “我不是来吃饭的,”温岁婉声,“我来宣布一件事。”   崔素看?着她。   “我要和祁鹤离婚了。”   “你说什?么!?”崔素平地炸起,“他提的吗?”   温如故听?闻已经忍不住偷笑。   “不是,我提的,两天后他就会签。”   崔素不可思议地瞪她,“你发什?么神经?你知?不知?道?祁家和温家联姻的利害,还你提出离婚!要提也是他祁鹤提。”   温岁月牙眼弯弯,“说得好,可惜——我已经先提了,他只能?等下次。”   “还有?,不要再用什?么温家的荣辱绑架我了,从父亲去世?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只有?辱没有?荣。既然您这么想巴结他们,”温岁用下巴点了点温如故,“让姐姐嫁好了,反正有?的人连妹夫都要勾引,肯定不介意改嫁。”   温如故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   温岁看?着她后退一步。   “再说一遍,我以个人公民的身?份合法向祁鹤提出离婚。”   “若是还想和亲家公亲家母再续前缘,”女孩乖张地勾唇,“趁早再打包一个送过去,我就不奉陪了,爱谁联姻谁联姻。”   崔素和温如故从没见过她这样,呆在?原地。   待人离去,崔素恍然回神,急道?:“怎么办,温岁好像来真?的,不是,祁家当家的老爷子还挺喜欢她的,这下好了要真?离了怎么办。”   “妈,你怕什?么,温岁从小到大就是个软柿子,今天也就逞逞嘴舌之快,祁鹤都没提离婚呢她凭什?么提。”温如故安慰道?,“您放心,有?祁老爷子在?,咱们肯定能?抱牢这个亲家。”   崔素缓缓点头。   除了离婚协议书,温岁还给祁鹤送了那张孕检单,上面有?她亲手签的名字,同意堕胎。   两天后,祁鹤照例没有?回家,在?公司处理?事情。   很奇怪,男人时不时刷一刷微信,点进温岁的头像。   她太?安静了,什?么消息都没有?。   往常至多一天,温岁就会问他回不回家吃饭。   祁鹤关闭手机。   他想起那天在?朝云会馆,也并没有?看?到送来的伞。   到底怎么回事。   算了,今晚回家吧,顺便再跟她亲热一下。   想着,男人处理?公务的速度不自觉加快。   办公室的门“咚咚”敲响,他头不抬:“进。”   张存澜猫腰进来,面露难色:“祁总,这儿?有?您的快递。”   “放那儿?。”左不过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犹豫,期期艾艾地开口:“祁总我觉得您还是亲自拆开看?一下吧,是…是温小姐。”   祁鹤抬起头:“温小姐?温岁?”   “是。”   男人表情疑惑:“拿过来。”   他划开包装,里面是类似文件的东西,他取出来,平摊在?桌面。   霎时间,整个办公室静得瘆人。   张存澜不敢看?,他哪敢看?,他汗毛都竖起来,整间的温度一下子降至冰点,饶是自己感官不敏锐,也能?注意到。   祁鹤坐在?那里,敛眸盯着文件上的字,一句话不说。   什?么东西啊,张存澜好奇心爆表,扭扭捏捏地垂着头,斜眼看?。   “我艹!!”他没忍住直接喊出来,“离婚协议书!?”   声音震天响,他跟在?祁鹤身?边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眼神。   森凉,薄怒,甚至有?点挫伤。   总之夹糅的情绪很多,冷漠地盯着他。   张存澜啪地捂嘴。   祁鹤又低下头看?,只是他根本?没有?将目光停留在?协议标题或内容上,而是看?着最后的落款签名。   温岁。   他看?了好久好久,才问张存澜什?么时候送来的。   “今天早上。”   张存澜打量着祁鹤的神态,其实,他以为自个儿?老板看?到协议书应该会高兴,如释重负吧。   没有?,他就只是盯着看?,要把签名的那两个字看?穿了,看?出洞了。   “去叫车,”他吩咐,“回樨园。”   好嘞!张存澜马不停蹄地去办。   门沉沉落下,祁鹤才从那叠文件后缓慢抽出一张纸。   流产知?情同意书。   他闭了闭眼,捏着纸张的手竟然开始抖。   抖得太?厉害了,男人猛地放下纸,拍在?案板上。   怎么可能?。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怎么可能?。他私以为这大概是她赌气的手段,吓唬他的吧。   难道?因?为自己让她送伞吗。   于是,他火速回到樨园。   豪宅空空如也。   她的东西都还在?,祁鹤从地下室寻到顶楼。   她不在?。   他气急了,给她打电话,她竟然接了。   “温岁,你人在?哪儿?。”他气急败坏地咬牙,“什?么离婚协议书,还有?流产,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对方声线沉冷,“离婚吧祁鹤。”   男人焦躁地踱步:“不行?,我不签。”   温岁微微挑眉,意外他的回答。   他为什?么会说不签,祁鹤自己也不知?道?,下意识就说了。   明明他挺不待见她的。   “你回来,把离婚还有?……”他顿了顿,“孩子的事情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   “是不是因?为我让你送伞?”祁鹤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了,“行?了,我以后不让你送了……”   “祁鹤。”温岁出声打断,“你改不了,你永远也改不了,我们不合适。”   改不了什?么。祁鹤比她大声:“我说了我不签。”   温岁没再纠缠,挂了电话。   他再打过去时显示被拉黑,包括微信,也进了黑名单。   他骂了句脏。   离婚一方不同意协议离婚的话,只能?采取诉讼。如果确实收集到夫妻双方感情破裂的证据,法院会判决离婚,反之,分居满一年,一方再次提起诉讼,法院就会判决离婚生效。(1)   祁鹤本?能?地反应不签,尽管不知?道?为何。   可能?因?为面子吧,他这样想。   可是,他有?点呼吸急促,心脏发酸。   他还想打电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中间人去联系她。   他不认识也不熟有?关温岁的任何朋友,任何过往。   祁鹤陷入了死局,他不敢相信,温岁就这样销声匿迹。   没关系的,他略有?失态地坐在?沙发。   原本?就是合约夫妻,有?什?么好在?意的,她在?不在?家都一样,自己不会被干扰。   祁鹤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有?意地上滑下滑,各种各样的头像在?眼前飞驰而过,他只能?看?见她的。   他又往卧室走,却忍不住去经过她的卧室,所有?的物品都完完整整地摆放着,她的衣服、化妆品……   甚至,被子上都还残余着她的味道?。   第一天第二天……房子里一切的一切都有?她的痕迹。   就像亲人去世?时的那一刻或许并不会感觉多么悲哀,后来看?见他曾喜爱吃的食物,爱看?的电视剧,随手画的画,那么多息息相关的日常里,他的生命在?消失。   俗话说睹物思人,道?理?一致,我照旧生活着,慢慢地发现你已不在?。   祁鹤受不了了,在?第三天。   他开始动用一切关系去寻找温岁。   动静很大,很快圈子里都知?道?了他们在?闹矛盾。   月底,温岁回到学校,参加实践研学。   她最近怀孕初期的不适症状已经明显减轻,有?了胃口,也有?了精神。   女孩这样跟褚遥打趣,之前就是因?为祁鹤在?家,看?见他就让自己犯生理?呕吐。   宝宝现在?很乖,她也很精心地在?保养身?体,至于研学,她尽量避免剧烈运动。   怀孕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温岁没有?和室友说。   她们大学的研学其实跟旅游差不多,锻炼锻炼你的意志培养培养你的艺术感。   出发的前天,温岁下寝室扔垃圾。   夜色深重,隐约勾勒出垃圾桶旁人的身?形。   谁啊大晚上站垃圾桶旁边。   温岁心里发怵,想着赶紧扔完赶紧跑。   她越走越近,渐渐看?清。   那人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檐压得极低。周身?透着生人免近的冷意。   这样的打扮大概率是帅哥。   不过也是潮男级别的恐怖分子帅哥。   温岁多瞥了他几眼,那人似有?所觉,微微抬起下颚。   “岁岁。”   声音熟悉又不那么熟悉,微带了点砾石的沙哑。   温岁很不想承认,但他应该是——   祁鹤。 第17章 山风/   Chapter 17   他叫她?的那一秒, 温岁没?有?任何犹豫地扭头就走。   身后一阵疾风,男人攥住她?的手腕。   温岁很瘦,手腕就细细的一段, 稍用力就能捏碎似的, 以前祁鹤握住那里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带进怀里。   他故技重?施, 但温岁卯足了力气同他僵持。   一个月,祁鹤都没?见过她?。   她?好像又瘦了一点,祁鹤望向女孩平坦的小?腹,心口一抽。   温岁厌恶他的目光,厌恶他的目光落在那里,带着伪善的怜悯和哀愁。   他真是会装。   她?更加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尽管男女力量悬殊,尽管自己的手腕已经有?些泛红。   祁鹤松开箍着的手, 她?立马拉开距离,一句都不跟他废话?。   她?没?什?么?好说的。   但祁鹤硬让她?说, 说为什?么?要离婚。   一遍遍的, 温岁听烦了, “你签字我?就告诉你。”   “你签么?, 你签了我?马上回答。”   祁鹤说他不问了。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跟每个女人都弄得藕断丝连,”她?讽笑,“你不签我?不强迫你, 一年之后我?们?法院见, 在那之前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别再来烦我?。”   应该没?有?人对祁鹤说过这么?重?的话?,眉间?的戾气一闪而过, 祁鹤压下来:“我?知?道你在生气,别闹了, 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好不好?我?陪你去?做孕检,你那天不是说想去?……”   她?毫不留情地打断:“祁鹤,你也活在梦里吗,还是得了幻想病?你没?看见流产单吗?”   “我?跟你没?有?孩子了。”   男人深深地吸气。   夜里校园走道来往的学生稀少,祁鹤站在树荫下,一半浸在微黄的路灯,一半被黑暗笼罩。   地面倒映出一条长长的阴影线,仿佛横亘的楚河汉界,她?不会走向他,他也越不过。   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我?从高?二那年开始喜欢你,你不知?道,我?也不奢望你会知?道,因为我?跟你没?有?交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习委员,三点一线地上下学,吃饭,回寝。”温岁说,“如果不是温家的身份,不是祁爷爷的钦选,我?跟你,一辈子都是陌生人。”   “其实我?们?之间?的缘分强买强卖,早就透支了,是我?一次次地修补,它摇摇欲坠,摆脱不了坍塌的结局,是我?强行续命,也是我?不知?好歹,你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我?就乐此不疲。”   “我?在你的眼里,就是会利用怀孕,到处勾引的女人,对庄建恭也好,对你也好,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更没?有?尊重?过我?。无聊了就玩我?,发泄自己的欲望。”   “你可以陪钟姒彻夜不归,你有?想过我?么?,你那个时候有?想过我?跟你还有?个孩子么?,她?来找我?的时候来向我?炫耀和你的关系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跟离了婚没?两样。”   藏在内心的桩桩件件她?终于全部说出来,那些经年埋葬的失望和委屈都冲破封印,温岁告诉自己这些事情都不值得再掉眼泪了,可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流泪。   “祁鹤你现在来装什?么?深情,你还觉得我?只是单纯的闹脾气吗,结婚以来我?跟你闹过脾气吗?我?努力做好祁家的儿媳,维系这段虚假的婚姻,你呢?你有?一分一刻认同我?是你的妻子吗?”   祁鹤望着她?。   也许是风太大,吹得他眼眶一圈都泛红。   “还好,我?的告白不算晚,”温岁柔和地牵起嘴角,声音却无限冰凉:“祁鹤,我?们?结束了。”   ——   温岁回到寝室,痛快地睡了一觉,她?从没?睡得这么?舒服。   抛下了一切,从此开始新的人生。   研学出发的当日,学校三个社团的社长带队,目的地是广山。   他们?包了一辆大巴,总共十五个人,有?男有?女,不止大三还有?大二。   上车后温岁就看见后排两个男生,其中?一个男生向她?招手:“学姐,好巧。”   温岁跟室友们?打了声招呼,她?们?四个人坐到他前边的空位:“师学弟,你也去?研学吗?”   “是啊学姐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再见面又是去?爬山。”师晚庭揶揄道。   摄影社社长纠正:“是野营。”   温岁好奇地看向他身旁的眼镜男:“这位是?”   “我?同学,靳斯锐。”师晚庭戳了戳男生胳膊肘,后者?一个激灵。   “你你你,你好。”靳斯锐推了推眼镜,“温学姐,我?我?……”   师晚庭替他说:“他是你的粉丝。”   靳斯锐脸爆红。   “喔~谢谢你的喜欢,”温岁朝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研学还请多关照。”   他虚虚碰了下,逐渐放松。   大巴行驶过蜿蜒的山路,眼前豁然开朗。   绿竹清溪,山鸟啾啾,好一幅绮丽画卷。   众人先选了一块靠溪的平地,社长招呼大家搭帐篷。   三个女生去?搭烧烤架,剩余的俩人一顶帐篷。   温岁分到跟叶棠一组,原本温岁说搭在中?游的,结果叶棠拼命使眼色。   她?男朋友也来研学了,叫陈予锡,温岁了然:“行吧,那我?们?搭在他旁边。”   很快有?人举手体温:“社长我?们?十五个人八个帐篷,两人一个怎么?分?”   “噢,”汉服社社长看了看表,“还有?一个没?来。”   还能有?谁,她?看过报名表,温岁拧眉。   等温岁跟叶棠她?们?去?山脚下的超市采购回来,社长将所有?人召集起来。   “学校临时指派督导员跟我?们?一起参加研学,大概傍晚到,你们?谁是单独睡一个帐篷的?”   陈予锡举手。   “行,那你跟督导员挤挤。”   “啊?”他扭捏道,“督导员不会是中?年大叔吧…不会是我?们?院长?!”   “你想多了。”汉服社社长廖娜难掩雀跃,“咳咳我?先卖个关子啊,反正绝对是风云人物。”   “懂了,校长。”   “……”   夜幕将至,温岁一个人蹲在河边择菜,他们?点起火准备烧烤。   叶棠抱着箩土豆片鬼鬼祟祟凑到她?旁边,“岁岁,跟你商量件事呗。”   “我?晚上可能去?我?男朋友帐篷,所以你……你……”她?挤眉弄眼,“可以一个人睡不?”   “我?又不是小?孩子。”温岁将洗好的菜整齐地码在箩里,“喂,你跟他可别玩太过火,我?可不想晚上被某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吵醒。”   叶棠脸一红,娇羞地撞女孩的肩。   “那那个督导员呢?”温岁问。   “对噢!”叶棠一拍大腿,“我?去?问问廖娜他是男是女。”   温岁抱着菜盆回去?,隐隐感觉大家的气氛有?些高?涨。   尤其是女孩子,个个笑得甜蜜蜜的,她?不知?缘由将菜交给?同学,抬眼恰好看见正面的摄影社社长帐篷掀起一角。   祁鹤黑色条纹短袖,白色球鞋,弯腰从里面走出,同她?撞上目光。   没?有?惊喜,没?有?惊讶,温岁无波无澜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很玄学,每次碰见他,温岁就想孕吐。   也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原因。   她?灌了几口水,想干呕的感觉逐渐消失,抚了抚胸口喘气。   接着温岁就去?看他们?烧烤。   烤肉的油烟气太重?,熏得女孩直咳嗽,她?避远了点,转而去?给?串肉的当下手。   师晚庭在那里,略显笨拙地摆弄着手里两串烤翅,瞧见温岁,就装胸有?成竹的样子。   温岁扑哧一笑:“你烤焦啦。”   被拆穿,他不好意思地冲她?傻笑:“学姐,你来拯救我?了?”   他给?女孩让了个位子,问她?:“呛吗?热不热?”   就烤几个鸡翅而已,而且他撒料不多,温岁答:“没?关系,我?教你烤吧。”   女孩从串鸡翅开始,给?他示范一遍,包括撒多少料什?么?时候翻面。   鸡翅火候把控得刚好,泛着金黄的光泽,喷香诱人,温岁颇有?成就感地举到嘴边,晃了晃,故意逗他:“想不想吃呀?”   师晚庭也特捧场,“谢谢师姐,嗷呜~”   温岁让他自己试试,结果眼睛才错开一会儿的功夫,就传来一声抽气。   串鸡翅的竹签不小?心扎破了师晚庭的手,指腹顷刻冒出小?血珠,他抱歉地笑笑:“学姐,我?手太笨了。”   “说什?么?呢,没?事没?事。”温岁拉着他的手走到一边,借着光细细观察,女孩的手软软的又滑,师晚庭不自觉喉结滚动。   “疼吗,我?去?拿纸巾和酒精给?你消毒。”   “好……”   温岁匆匆往帐篷走,余光瞥见方才师晚庭烧烤架的左边,树旁边还有?一个人。   他没?发出声音,或许有?吧,但温岁没?注意。也就是说,如果他刚才一直都在,应该全都看见了。   黑色条纹短袖的男人没?有?看她?,也没?有?抬头,他也在那里一个人烤鸡翅。   印象里,祁鹤并不会做饭。   的确如此,他的鸡翅黑乎乎的,也焦了,他翻了个面夹进盘子里,然后握刀给?第二只鸡翅开花刀。   不熟练但认真,他没?有?人教,自己一个人动手。   烤得不好就再烤,下一个就会越来越好,他学习能力快,只烤焦了两个第三个就烤得很不错了。   温岁拿着纸巾回来,他依旧没?有?抬头。   女孩细致地给?师晚庭处理好伤口,她?有?轻微的近视,消毒的时候便凑得近了些,呼吸喷在指尖。   再仰头时,耳中?钻进细微的痛呼,很轻很轻,但就是被她?给?捕捉到。   温岁又望了眼祁鹤。   他握着刀,指头鲜血汩汩,顺着骨节滴落在鸡翅的花刀上。   男人盯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精准地跟她?对视。   他的盘子里摆着越来越好的鸡翅,从焦黑到色泽金黄,像一排等人夸奖的乖宝宝。   指头还在渗血,他却完全没?有?要采取措施止住的意思,固执地望着温岁。   他会想什?么?呢,又在固执什?么?,和谁较劲。   这些温岁都没?有?心思去?揣测,她?端上师晚庭的盘子,不再分给?他多余的眼神。   四周唯余烤盘的“滋滋”声,祁鹤敛下眼皮。   微麻的痛感消失,血丝干涸地凝在表面,他洗干净手洗干净刀具。   研学第一夜的烧烤准备得匆忙,大家基本都边烤边吃,临睡前,社长给?大家开会,交代了明天的行程,之后正式介绍了一下祁鹤。   “欢迎我?们?的督导员,大四的学长啊,你们?肯定都认识的啊,人家可牛了,自己开公司的。”   祁鹤斯文一笑:“大家好,我?是祁鹤。”   运气真是太好了,学校里想见着他跟摇号一样困难,除了温岁其他人都热烈鼓掌。   “你们?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督导员,包括生活上的困难。”廖娜声音嗲嗲的,“他都会为大家解决的噢,情感上的哒咩~”   大家捧哏地笑。   叶棠坐在温岁身侧,说:“欸,还记不记得他已婚的传闻,要不咱今天证实一下,姐我?壮胆子问问。”   苏菡敬佩脸:“你牛,勇士去?吧,我?们?与?你同在。”   “不会说的吧,这么?私人。”鱼微微道。   她?们?七嘴八舌地聊,温岁打了个哈欠。   那摄影社社长眼尖:“我?看有?的同学困了哈,咱们?今晚早点睡,大家都回去?吧。”   女生们?依依不舍,温岁第一个溜,钻进帐篷休息。   期间?,叶棠似乎摸进来,悄悄卷铺盖出去?。   她?困极地翻身。   睡梦里她?迷迷糊糊地感觉身旁下陷,有?人轻悄悄地躺在自己身边。   那人刻意放缓薄热的呼吸,气息细细腻腻地撩她?的后颈。   温岁揉着眼睛,侧身。   男人微弓腰,头抵着她?的后肩,随着温岁翻身的动作他扬起头,眼眸漆黑深邃。   温岁一下子坐起来。   “岁岁,”他看着她?,“我?很想你。”   “滚出去?。”   温岁胸膛起伏得厉害,“滚出去?。”   他的眼神颇是受伤,但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说。   “你公司那么?闲吗祁鹤,还要来做什?么?督导员,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一点心情都没?有?。我?跟你说过吧,我?们?结束了,离婚了,麻烦你不要再叫我?岁岁。”   男人盘腿坐在她?对面,默不作声。   “滚出去?。”   他不走她?就不睡,祁鹤慢慢地下床。   第二天清晨,温岁起床。   还没?什?么?人醒,她?拉开帐篷拉链,山谷的早晨寒风扑面。   四围静悄悄的,温岁朝左看,视线一顿。   祁鹤闭着眼坐在门边,头靠着帐面。   他没?有?地方可去?就坐在她?帐篷前。   睡了一整晚。 第18章 嫉妒/   山里的气温不高, 祁鹤也没有拿被?子,就这么抱着手臂。   安静地闭着眼睛,五官褪去了凌厉的锐气, 碎发松软软地顺毛垂在眉上。   堂堂祁家少爷, 大型公司的执行董事, 想?必从来没有体验过露宿野外吧,还是?被?前妻赶出去。   温岁轻飘飘掠过一眼,只觉得他?活该。   祁鹤醒来的时?候,帐篷里早没人了。   正式研学的第一日,是?在广山搜集素材进行拍摄,提交你的摄影作品。   社长给每人发了一个相机, 对?祁鹤说:“他?们中午集合,要不你跟我去小镇买点零食吧。”   他?不大有精神的样子, 恹恹地耷拉着眼皮,带着鼻音答了句嗯。   “问问廖娜爱吃啥, 给她带奶茶会?不会?高兴地飞起来……”社长自言自语。   祁鹤慢悠悠地掀眼, “我去问吧。”   “所有人都问一遍。”他?像有所企图。   十?四个人整装待发, 温岁调试着相机, 透过窥景窗望不远的竹林,拨动?光圈。   祁鹤并没有先问她。   他?拿着本子和笔,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记录一圈, 然后是?鱼微微叶棠她们。   “这么贴心呀还专门?问我们爱吃什么。”鱼微微边思?索边巴拉巴拉讲了一堆。   祁鹤的连笔字写得很快, 真是?偏心, 写的那么快还能那么漂亮,清隽。   他?写完习惯性地转笔, 按压笔帽,“还有吗?”   “行了行了你当点菜呢, 咱们跟他?又不熟,”苏菡嗔怪地瞪鱼微微,声音压低:“也不考虑人提不提的动?。”   对?噢,鱼微微羞愧地想?道歉。   “没关系,”祁鹤温文尔雅地微笑,“喜欢吃的就说吧,我都会?带回来。”   这样一说,三个人都显得局促,忙谦让道够了够了。   “好吧,”他?环视周围一圈,问:“温岁……同学呢?”   “喔她刚刚回帐篷拿东西了。”叶棠说。   于是?,祁鹤往她返回的路走。   苏菡碰碰鱼微微的手肘,不可思?议:“喂,我们上次在漆香阁吃饭碰到祁鹤,他?有那么……”她艰难地想?着形容词,“平易近人吗?”   “谁知道。”鱼微微同样摆出难以捉摸的神情,深沉地抚摸下巴,“莫非他?跟我们来是?来参加变形计的?”   不出意外,温岁回去的途中迎面就碰到祁鹤。   她想?装没看见,但大路朝天自己避无可避。   “我去山下买东西,”他?没敢看她,垂眼盯着笔记本,“想?吃什么?”   “随便。”   她径直从他?身边绕过。   “岁岁,”祁鹤叫住她,“我只是?想?问你。”   “随便这个回答不让你满意吗,你想?我回答什么?”女孩反问。   他?一时?语塞,温岁已经快步向人群走去。   广山风景优美?,对?于他?们这些社团的业余爱好者来说,足够出片。温岁跟着鱼微微,踩在树叶铺满的石路,头顶绿盖苍茫,阳光透缝丝丝缕缕地打落。   幸好有树遮阳,不热不冷,相机挂在温岁的脖子上,她背着黄色的小背包,快门?不停。   鱼微微说她就跟来郊游的小朋友一样,打扮的乖乖的,这也拍那也拍。   温岁大致浏览过作品,顺手删除了几张废片,没否认。   走到小溪,对?面是?深不可测的密林,郁郁葱葱如迷宫,没有过河的工具,她们计划原路返回,正好鱼微微的肚子叫。   “饿死了,哎呀也不知道祁鹤学长他?们买了什么好吃的。”   温岁抿了抿嘴。   她们回到集合点,温岁暂时?还不饿,蹲在树边选照片,叶棠鱼微微苏菡三个人抱着大大小小的零食回来,围站在女孩旁边。   “岁岁,每个人一碗泡面一杯奶茶,我替你拿过来了。”叶棠道,“哇!祁鹤真的男友力爆棚诶,这么多?东西他?都能带回来,一点儿都不喘,我们说的吃的一件没落。”   苏菡拆开薯片,“岁岁你没说你要啥吗?”   “没有,”她答,“我不吃零食。”   苏菡没怀疑,几个人继续聊天,身后陡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   “你们好。”祁鹤提着一个粉色的包装盒,“我买了蛋糕,要尝尝吗?”   三人颇感受宠若惊,面面相觑,只有温岁慢慢地扭头。   这,也太好了!鱼微微余光感觉其他?人好像都没有,她们是?独一份儿,虽然不知原因,但肯定稍加了一点好感。   他?从盒子里取出玲珑精致的红丝绒蛋糕,叶棠她们正要惶恐地接手谢过,温岁忽地站起来,扬手打落。   蛋糕摔在草地上,大家都看向她。   “岁岁……”叶棠没见过她生气,呆滞地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可是?一块蛋糕而已。   一块蛋糕。   温岁扫了眼胚上的奶油,奶油上覆盖的红丝粒,刺得眼疼心胀。   他?故意的吗,又要用?什么方法羞辱她,他?不知道吗。   生日那天,她就是?抱着这样的红丝绒蛋糕守了他?一整夜,他?不是?看见了吗。   混着咸苦的泪水咽下的蛋糕,从此,温岁再?也没有吃过,再?不愿回忆起那天的痴傻。   而祁鹤无疑又在强迫她想?起,多?么讽刺,他?会?买蛋糕给她。   “你又打算玩什么花样。送蛋糕拉好感祁鹤你幼不幼稚。掺和我的生活还不够你还要掺和我朋友的吗。”   不是?的,他?只是?想?再?接近你一点。   叶棠她们听得云里雾里。   温岁质问的声音不大,并没有其他?人循声瞧来,旁观者的女孩们大气都不敢出,毕竟祁鹤只有让别人吃瘪的份儿,谁会?让他?吃瘪。   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此刻却攥着朴素的粉红色的包装飘带。   他?人高,站在温岁面前依旧是?不小的压迫感,但此刻他?只有身形高过她。   男人低头看她,眼神流露出被?曲解的负屈和哀伤,“我走了很远去买的,我知道你爱吃甜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不知道你不爱吃蛋糕了,对?不起。”   他?还想?解释有关拉好感,但温岁回去拿起相机,奶茶和泡面她都没有带走,不给他?一点机会?地离开。   温岁回到帐篷,简单地吃了点牛奶和欧包。   没几分钟,鱼微微和苏菡她们就逃荒似的溜进她帐篷,一个个如蒙大赦。   温岁料到她们会?问什么,果不其然。   叶棠拍着胸口:“岁岁,什么鬼啊,你跟祁鹤…莫非结仇过吗?”   “他?俩八竿子打不着的,我知道了!”鱼微微有理有据地开始瞎分析,“岁岁你跟祁鹤老婆是?好朋友,然后祁鹤对?他?老婆不好,你为了给你闺蜜出气连带着看他?也不顺眼!我去!完全正确啊。”   温岁无语。   “你们都不对?,是?蛋糕。祁鹤在蛋糕里加料了只有我们岁岁看出来了,所以才这么生气!”苏菡更离谱。   温岁叹气:“没有,刚刚是?我情绪有点失控了,但是?,我的确——”   “不喜欢祁鹤。”   三人静默片刻。   “嗐,正常,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鱼微微安慰道,“他?肯定做了啥错事,是?不是?太装b,岁岁你是?不是?不喜欢太装b的男生?”   叶棠:“我们岁岁的择偶观肯定是?那种斯斯文文的理科男啊,他?乖你也乖,顶配。祁鹤嘛普通人hold不住,玩世不恭的,除非——他?真心喜欢别人,否则没人管的住他?吧。”   鱼微微认同地点头:“有理!”   温岁无奈地笑笑。   “是?啊,不过,”她顿了顿,“祁鹤他?不像会?真心爱人的人。”   家庭使然,祁鹤骨子里的矜贵和傲气摆在那里,他?受人追捧,从来只有别的女孩追他?,他?不会?追人。   不懂浪漫,不懂偏爱,他?在感情里永远不会?低头。   而现在他?做的那些些渺小的挽回,温岁清楚的,他?坚持不了太久,只是?因为一时?的不习惯,一时?的无法替代才想?着追回。   他?很快就会?放弃的。   温岁看得很明白,也很清醒,祁鹤不过短暂地在贪恋她的身体。她一次次地泼凉水,无视,以他?的性格很快就会?经受不住的。   他?怎么可能会?执着于她。   温岁赌过一回,没有本钱再?赌下一回了。   现在她只要他?快点签字。   下午的午休,温岁没有待在帐篷。   一来为了透气,二来她怕某个不相干的人又来找她。   女孩坐在溪水边发了会?儿呆,然后玩手机。   她在看褚遥艾特她的搞笑视频,看得认真,完全没有留意身旁坐下的人。   “温学姐。”   她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小兔子。   靳斯锐慌神:“我我吓到你了吗?”   “没有,”惊吓过后温岁舒气道,“你也来看风景吗?”   他?愣了愣,才笑:“算是?吧,我其实?是?看见学姐你在才来的。”   他?从身后变魔术般的拿出一副沙画递给温岁。   画中的女子跟自己七八分像,“是?我嘛?”   “嗯,我自己做的,作为粉丝一直想?送给你的,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温岁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谢谢,我很喜欢。”   靳斯锐憨憨地跟着笑。   两人无言静坐了会?儿,其实?温岁觉得有点微妙的尴尬。   他?老瞥她,镜片下的眼神有些令人发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温岁思?忖着开溜的理由,靳突兀地问:“温学姐有男朋友吗?”   “啊?”她猝不及防,“没有。”   他?唇边的弧度加深,“那就好,学姐你的要求一定很高吧,有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带出去肯定倍有面子。”   算奉承吗,温岁打太极地说:“一般般了,我要求不高的,就是?暂时?没有……”   她想?说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却被?他?迫不及待地打断。   “那学姐觉得我怎么样?”   她沉默。   “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你不像别的大网红那么高高在上。”靳斯锐道,“你很温柔又谦和,很好接近,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他?难道接触过很多?大网红吗,然后因为自己脾气好,好接近?不过温岁仍没有以恶意揣测他?:“谢谢,我非常感激粉丝们对?我的喜爱。”   他?纠正:“不是?粉丝,是?男女之间,男女之间的喜欢。”   “温学姐,你是?我的菜。”   温岁无话可说,什么叫你是?我的菜。   优秀的涵养支撑,女孩礼貌地扯笑:“谢谢,但我暂时?没有交男朋友的打算。”   “没关系的学姐,这不妨碍。”   没办法,温岁只好搬出万金油借口,我先回去考虑考虑,拜拜。   被?人表白这件事,温岁经历得不算少。   其实?细细回忆,从小到大追她的男生不亚于祁鹤,只是?她向来固有思?维的认为她比不上祁鹤。   温岁加快脚步奔回帐篷,掀开帘子躲进去的一刻她放松地喘气,下一秒——   手中的沙画脱力落地,她来不及惊呼就被?人摁坐在折叠椅上。   温岁下意识地捂住肚子,那人手虚扶着自己的后背,裹挟冷调的香。   她对?上阴冷的双眸。   祁鹤跪坐的姿势,比她矮一小段,微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似乎不太高兴,温岁平静地对?视。   “你跟踪狂么,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是?。”他?沉着嗓子,极度不爽地舌尖抵腮,“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你,嗯?”   温岁反应慢一拍,才听懂他?说的,她轻佻地挑起眼尾,“对?啊,不然呢。”   祁鹤不动?声色地吸气。   “所以,你要跟他?在一起吗。”   这种无聊的问题温岁懒得回答,她偏过头,但祁鹤抵着她的额头迫使她转回来,她自知力量不是?他?的对?手,也没打算反抗,无甚表情地看他?。   “放手。”   那样的目光如刀剑深深扎进祁鹤的心里,他?不敢再?对?视。   温岁又重复一遍:“放手。”   僵持须臾,他?终于直起身,温岁迅速站起来往外面走。   “温岁,”他?说,“你不用?走。”   他?从她面前而过。   听到她说:“我以后跟谁在一起都不关你的事,前夫。”   她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   会?有人和她拥抱,会?有人和她接吻,会?有人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做所有自己曾经跟她做过的事,光是?想?到这些,祁鹤就嫉妒得发疯。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嘴上说着千百遍玩玩她,不喜欢她,可是?他?现在在做什么。   光回忆起女孩冰冷的目光,他?就喉咙发紧,听到她用?从前一样软糯的声音说前夫,他?就一阵绞痛。   到底怎么了,他?到底是?厌恶她还是?……   喜欢她。   男人头痛地揉着太阳穴,走到溪边。   不高不低的男声从树后传出,有人在打电话,祁鹤余光瞥了一眼。   那个眼镜男。   他?用?力地甩手,甩掉水珠,更加心烦意乱。   早点走,看见就烦。   祁鹤揣兜返回,那人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   “难追!”靳斯锐和电话那头的男生吐槽,“不过漂亮是?真漂亮,追到的话够你们舔我一年。”   “瘦归瘦但有料啊,而且我接触过那么多?网红就她最温柔,今天也没说拒绝,我真觉得有戏啊。”   “温岁诶哥们,我女朋友要是?温岁我出去吹一年,忒长面子了,我必拿下。啥?那我追到手肯定骗她先上床啊。”   “上到就是?赚到啊,我靠幸亏我这次报名了研学,你等着我俩马上擦出爱的火花。啧啧,想?想?她那个腰,那个胸……”   祁鹤停步,朝树后靳斯锐的方向走去。 第19章 尘暴/   Chapter 19   靳斯锐顾着打电话?, 并没有察觉身后的异响。   直到后背被人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手机脱了手,人也扑倒在地上。   他还没回神, 或者根本无力?对抗, 对方来势不善, 照着他的面门便是重重的几拳,每一拳都夹着十足十的狠戾,半分没松力?气?,完全?就没打算让他还能有好肉地站起来。   靳斯锐被压着打,打得鼻头冒血,那人揪着他的衣领摔在树上, 他眼睛发花,求生欲驱使下, 他呻/吟着偏头躲过一拳。   祁鹤那拳砸进树干,巨大的惯性下, 皮肉和?凹凸的树皮摩擦, 五个指关节都擦伤渗血, 看着唬人, 但他并不知痛般,眼睛里藏着疯涌的黑尘暴,“有种?再说?一遍。”   “什…什么……”靳斯锐呼吸艰难。   “温岁。”   “什么……”他还在装傻, 祁鹤懒得跟这?种?渣滓废话?, “你他妈也配意/淫她?”   他动手是真狠, 靳斯锐脸上有自己的血也有他的血,他实在想不通啊, 他说?温岁跟你祁鹤有什么关系,至于吗。   她单纯她温柔, 靳斯锐方才在电话?里和?朋友说?的话?再度回响在祁鹤的耳边,和?过去的自己重叠。   原来,真的无比刺耳难听。   躺在地上叫痛的男人变成了自己,拳头如雨点挥落,到后来,祁鹤给了自己一耳光。   靳斯锐看傻了。   “你是人渣。”他自嘲地发笑,“我也是。”   两人动静不小,很快社长赶来。   打架的性质影响恶劣,且靳斯锐肿得像猪头,怎么看就像是祁鹤先动的手或占的上风。   社长神色复杂地瞅他一眼,连忙叫人去打车送医院。   祁鹤缓慢地整理?袖口,手背的伤口因大力?撕裂,鲜血顺着指线滴在草地上。   温岁她们来的时候就看见此幕,看见靳斯锐狼狈地坐在那里,别人帮他简单地处理?伤口。   “祁学长,”处理?伤口的同学畏缩地问?:“要不我也帮你包扎一下吧。”   “不用谢谢。”   “确实不用,”温岁走过来,和?他保持三米有余之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祁鹤,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偏执又阴险。”   “你见不得我好吗,他不过是和?我说?话?,送了我一幅画,你来向我发泄不够还要再牵连其他人吗?”   “你也就会?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强迫别人臣服,你还有别的本事吗。”   鲜血冰冷地落在草叶,滴答滴答。   他说?不是的,因为靳斯锐对你……他发现他说?不出那几个肮脏的字眼,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温岁的目光下移到自己受伤的右手。   他有了期待,小心地特意地将伤口展露给她。   但温岁草草掠过,甚至她似乎发现他无聊的用意,嘴角浮起讽刺的笑:“你还要编什么样的理?由,我还会?信吗。”   不过流血,不过伤口撕裂,对于祁鹤来说?,其实根本不痛。   但他站在那里,任由血迹逐渐变干,钻心的痛,蚀骨的痛爬遍全?身。   他忽然感觉冷极了,右手紧握成拳复又松开,重复多次。   他看见面前的女?孩半分心疼怜悯没有,乖软的杏眼尽是风霜,就这?样从他身边经过。   他看见师晚庭远远地跑过来,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说?话?。   斑驳的光芒倾泻在两人的头顶,她微仰起头听他讲话?,时不时浅笑。   而自己站在阴影里,只有眺望亮光的份儿。   曾几何时,他也曾叫过她,女?孩受惊地扭头,踩着鞋子噔噔地朝他奔来。   只为他一个人。   可他不曾珍惜,甚至轻视,践踏,将她越推越远,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越推越远。   祁鹤问?过自己,从温岁交给他离婚协议书消失的第一天第二?天……他从麻痹到抓心挠肝,一圈圈地在樨园里踱步,一遍遍地进出她的卧室。   温岁曾说?过他“不懂追人也不懂爱人。”   的确。   从祁老?爷子告诉他温家?需要联姻那刻起,祁鹤便开始以扭曲的态度看轻那个家?族。   崔素巴结的嘴脸,温如故平凡却自视甚高的嘴脸,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除了婚礼上的女?孩子,她在礼厅的大门合拢前拘谨地挽着自己的手,怯懦地问?他,记不记得自己。   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祁鹤对上她干净的眼睛。   听她的意思大概很早之前他们就见过,不过祁鹤忘记了。   圣洁的白?光照耀大厅,女?孩已经扭过了头,但他似乎有点记起来了。   毕竟众多的巧合,那样出众的脸庞,他的确是记得过的。   温岁简单看了一下靳斯锐的伤势,但师晚庭叫她去另一边,有话?对她说?。   “我刚刚看你和?祁学长不太愉快。”他说?,“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最好不要和?靳斯锐有过多接触。”   “我和?他是同班同学吧,不过,塑料情,他挺喜欢接触网红的,也爱炫耀,所以我多少了解有些内情。”   “离他远点,不是什么好茬。”   “谢谢你,我知道了。”温岁莞尔。   师晚庭望着女?孩平静无波的表情,太过镇定反而奇怪,他略微疑惑。   社长先跟祁鹤下山,回来送靳斯锐的时候,温岁突然喊住他们:“请等一下。”   所有同学都在,她走到靳斯锐面前,“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莫名心虚。   “那我们一起来听听这?个。”温岁在他眼前晃了晃录音笔,笑得纯真。   ——   祁鹤没有去医院,他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家?。   阵仗挺大,他爹他妈他爷爷都在,齐刷刷地看着他。   他将受伤的右手往身后藏了藏。   “你挺难叫回来的,跑东跑西,又跑到广山去了。”颜明萤道。   “什么事。”   祁老?爷子愤而拍桌:“你说?能有什么事!啊?”   “离婚的事想好没。”颜明萤说?。   祁鹤烦躁地抓头发:“我不离。”   老?头子拐杖戳地梆梆响,“没问?你意见,我让你签!”   他七老?八十了,痛心疾首:“多好一姑娘,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当孙媳,出个国?度假的功夫,你就给我作?没了。”   祁鹤搞不懂:“那您还让我签?”   “你以为我在国?外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你做的那些事情我现在是懒得跟你计较,签完我再一个个骂。”老?爷子一个个地点过去,祁鹤、祁母祁父一个都不落下,“温龄跟我是至交,他有多看重这?个女?儿,我才想让她嫁进来风风光光的,说?出去是祁家?的媳妇,是你祁鹤的老?婆,没人敢多嘴。现在看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大错特错!”   “我一直想着感情能慢慢培养,是我这?个老?爷子害惨了岁岁啊。她说?自己喜欢你喜欢了六七八年了,我让她嫁给你还以为她会?开心会?促成一段良缘。”   他叹气?:“果然缘分强求不得,行了,放过她吧,我们家?都放过她吧。”   后面的话?祁鹤都仿若未闻,只是懵懂地抬头问?:“她喜欢我吗?”   “你问?我?我跟她过日子还是你跟她过日子!”小老?头气?得血压飙升,幸亏祁父拉住,“眼睛长屁/眼上的啊,喜不喜欢都分辨不出来?那你喜欢人家?吗?”   他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   “我……”   喜欢吗。   他的内心矛盾,纠结。   是在国?风盛典mv的抬伞一瞥还是更早就隐有苗头,他不知道,不敢承认。   于是失去也是自作?自受。   他想起那晚在校园的垃圾桶边,温岁还对他说?过一段话?。   是我一直在自我感动自我幻想,就不要相互犯贱了。   “我已经清醒了,你别不清醒。”   “不爱就别纠缠,”祁老?爷子将三份离婚协议书掷在桌上,白?花花的刺得眼睛生疼,“这?也是岁岁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   “她要出国?了。”   温岁收到祁家?传来的皆签完字的离婚协议书时,她并没有在看手机,她站在所有同学的注视中。   只要在民?政局办完手续,祁温两家?就会?正式宣布断姻,她和?祁鹤再没有一丝一缕的关系。   录音笔的声音缓缓响起,靳斯锐的眼睛越睁越大:“你…你也在?”   不止如此,祁鹤打他的时候她也在吗,在哪儿。   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点都不生气?,事后再坦然自若地和?大家?一起过来。   她就像百毒不侵的战士,对这?些都早已免疫,“靳同学,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对你微笑纯属礼貌。”   靳斯锐忍受着大家?的谈论和?指点,尤其是那些恶心的词汇,叶棠已经忍不住撸起袖子。   “总有人满嘴喷粪也总有人普信自负,虽然很遗憾我体质就招这?种?的,或许人善被人欺,我禁锢不住他们的思想封不住他们的嘴,但是——”她强压肆弄的怒火,猝不及防给了他一耳光,“我也该为自己出口气?了。”   靳斯锐的脸还没消肿,此刻左边挨了一掌火辣辣的。   “东西我已经备份发论坛上去了,靳同学会?不会?担心你的口碑?毕竟有些话?说?出去口无遮拦不用考虑后果,牛皮吹得再大也有人信的感觉很爽是不是。”   “如果只能靠动动嘴巴来满足你心里那些恶心的幻想,你也太失败了。张口闭口就是性啊爱的,你的人生追求只是这?些的话?,我估计——”   温岁眼神促狭。   “你那个的本事肯定不怎样。”   靳斯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瞧,我也可以说?,只允许你肆无忌惮地大谈女?性吗?”她转头对社长继续说?:“快送他去医院吧。”   就像抱着他再也不会?回来的笃定,温岁向他摇摇手:“拜拜。” 第20章 出国/   Chapter 20   月底的?短期研学结束, 温岁着手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   她?并非忽然心血来潮,而是几天前回廊燕给她?发来了邮件。   回廊燕,国内知名汉服设计品牌, 温岁作为模特跟她?们合作过多次, 高?级总监尤其喜欢她?。   这回国风盛典的?山海谣组别, 也就是温岁亲自设计的?十款汉服,博得好评无数也彻底惊艳了回廊燕的?创始人。   于是,她?们希望能够发掘这颗沧海遗珠,与温岁进行更深度的?合作。   但温岁知道?目前的?自己尚且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培训,遂向回廊燕约定,出国进修两年。   叶棠她?们肯定舍不得呀, 不过那?是岁岁的?前途,再?伤心也要笑着祝福她?。   祝福她?学成归来, 年薪百万,祝福她?人生顺遂, 越来越发光。   大概鱼微微对?异国情缘什么的?挺执念的?, 嚷嚷着说不定岁岁会带个?外国男朋友回来呢。   她?握住温岁的?手, 无比虔诚:“你要好好找个?疼你的?人。”   “岁岁你很好很优秀, 你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幸福。”   不是第一次听但在那?一瞬间温岁还是湿了眼眶。   她?的?愿望很小很大,曾经她?以为美梦成真就是幸福。   年少时追逐着比肩神明的?光,她?学着别人一点点地靠近, 一点点地伸出手。   灼热的?温度烫伤了她?, 炽烈的?白?光令她?双目失真, 她?才发现有的?梦还是永远不要实现的?好。   她?是一个?失败的?人,起码过去一年是, 她?看不清迷瘴,深陷在低劣的?游戏里, 所有的?苦痛都是活该,但现在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自己也可以是比肩神明的?那?道?光。   原定出发的?前天,温岁临时改了机票。   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在,而那?个?人也果真没叫她?失望。   祁鹤知道?她?是8.11日的?飞机,出发美国。   至于怎么知道?的?,也全都是温岁给他?下的?套。   包括日期包括目的?地全都是假的?。   8.11那?天,祁老爷子?勒令祁鹤待在祁宅。   “你让人家安安稳稳地走。”   “不,您让我去见一面。”他?怕,怕极了。   怕什么呢,怕温岁以后待在美国,永远一去不复返。   怕她?忘记自己,他?再?也找不到她?。   怕她?和别人相爱。   如果她?还在慈城,还在大学里,他?还能苟且地偷看几眼。   但温岁要走了,要远离他?,远离这座生养的?城市,他?再?也看不到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离登机越来越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只是去见一面吗。”祁老爷子?招手命管家送他?进卧室,“机票都买好了就打算跟她?一起走,祁鹤。”   “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   门?重?重?地关上,落锁,祁鹤失魂落魄地靠坐在墙壁。   屋子?里渗进的?一束光打在男人身旁,他?在黑暗中,渐渐覆手遮盖住双眼。   “我错了岁岁,我真的?错了,”他?喃喃,“别走。”   樨园里她?的?味道?在逐渐消散,即便一天天地去擦拭她?用过的?牙杯,看过的?书,很快都会落灰。   猫咪依旧每天傍晚,乖乖地坐在门?口,抬头望着再?也不会响起的?密码锁,他?也坐在沙发上,望着永远不会出现在门?口的?那?道?身影。   直到有一天,所有的?气味都消失了,她?留下的?衣服被子?,冰冷地躺在原位。   后来猫咪也不去蹭了。   有什么东西从家里抽丝剥茧地离去,灯光越来越黯淡。   原来,这个?家真的?很黑。   祁鹤一个?人坐着,感受无边的?孤寂,他?去厨房给自己做吃的?。   犹记得那?天出门?前,他?在玄关,偏头看见厨房里欢悦的?身影。   女孩扎着麻花辫,踮脚转着圈从冰箱拿出一根胡萝卜,兴许是察觉到他?盯过来的?目光,她?脸一红,害羞得像小兔。   可她?真的?很开心,为每一天平凡的?生活而开心,为能阖家团圆的?吃饭而开心。   女孩挥着胡萝卜向他?告别,眼睛里生光,他?无奈地笑了笑。   画面远去,祁鹤才发现做饭很枯燥,可是因为有期待,她?做的?一切都会有意义。   他?开始无比渴望那?种平淡的?生活,他?想回家,他?想——   两人一猫,就这样活下去。原本就该这样的?。   可他?亲手销毁了这些美好,从此那?些鲜活的?物品没了主人,他?也没了归航。   “对?不起……”每一日每一夜他?坐在阳台的?台阶,星空微凉。   这个?位置她?坐过许多次,那?片星空记得她?。   “对?不起……”   祁鹤很少后悔。   他?相信所有存在的?事物,所有遇到的?对?与错都有被经历的?意义。   他?不会慢落一子?,他?做的?决定他?选择的?岔路皆不会回头。   可他?现在真的?后悔。   他?知道?,这次不去见温岁,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祁老爷子?说,卧室的?窗足够硬朗,况且这是二楼,他?没有别的?路可走,你们看紧卧室门?。   他?错了。   右手伤势未愈,祁鹤一下接一下发狠地捶着玻璃。   请你,等等我。   手臂被震得发麻,骨头与玻璃撞击发出可怖的?响声。   伤口再?度裂开,比之前更大更深,他?恍然未觉,继续固执地捶。   玻璃碎片深深扎进皮肉,割开细小的?豁口,他?每用一次力?都是刀尖行走的?痛,鲜血染红了碎渣,嵌进模糊的?血肉里。   祁鹤的?脸色隐隐发白?,手已毫无知觉,和鲜红构成绮丽的?对?比。   他?没有犹豫,毫不顾忌地一跃而下。   落地瞬间的?疼痛侵压四?肢百骸,他?蜷起背,踉跄地走几步又跪在地上。   他?听到身后颜明萤失控地喊:“祁鹤!你发什么疯!”   不能听不能管,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强迫自己向前跑。   跑得更快些。   血滴深深浅浅地蜿蜒在他?身后。   他?疼极了,右手开不了车,但是没有时间了。   他?往机场跑,风吹起发。   一步都不敢停,一下都不敢歇,他?不能再?错过温岁。   机场人来人往,祁鹤茫然地立在人群中,茫然地立在原本她?该登机的?站口。   他?不敢让自己放松,眼睛搜寻着人海里的?身影。   一个?都没有错过,直到大屏幕上的?时间过期,鲜红的?数字航班退下。   飞机起飞,展翅向广阔的?天际。   他?隔着巨大的?透明窗望了许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原定的?航班早已起飞,原定的?时间早已过去,祁鹤依旧站在那?里,等她?来。   等一个?不可能的?结局,等一个?本就是欺骗的?结局。   他?不会再?等到她?了。   次日,温岁登机飞向英国。   她?进修的?学校是世界排名前五十的?一流学校,全英文教学,不过这些对?温岁来说不在话下。   唯一让她?头疼的?就是生活费。   她?得兼职去打工。   温岁比较慢热,除了跟一个?名叫丽莎的?女孩经常结伴吃饭,班级里她?熟的?人暂时没有。   女孩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合租的?女孩也是中国人,叫李云佟,经常不在家。   闲下来时温岁就坐在学校的?老梧桐树下画画,把灵感都记录在纸上。   这天她?照例画完画回教室,但其中一副手稿不见了,温岁对?这些设计草图宝贝的?很,连忙火急火燎去寻找。   在那?株老梧桐树下,有一个?男人穿着灰黑的?风衣,他?身量很高?,模样斯文,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的?眼镜。   应该是学校的?老师或者教授,背着装课件的?背包,目光凝在手里的?设计稿上。   梧桐叶乘风落在他?肩膀,宁静如画。   温岁走过去。   “您好,”她?其实不忍打扰他?的?专注,“谢谢你捡到我的?画,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男人抬头,温岁发现金框眼镜下是一双很清澈的?凤眼,眼尾微微上勾,平添几分欲气。   “噢抱歉。”他?推了推眼镜,将东西还给她?,“我觉得这份设计稿很独特,不小心看入迷了。”   “您也是设计方面的?学者吗?”   他?摇头:“不是,单纯感兴趣想尝试尝试。我觉得您的?构思很不错,新?颖、别出心裁,不过有些地方还需要改进。”   温岁来了兴致,“真的?吗?那?我可以听听您的?意见吗?”   “拙见罢了。”他?笑起来右脸颊浮起一个?小酒窝,“您不介意就好。”   “没关系。”   时间仓促,两人只好坐在梧桐树下侃侃而谈,对?方说话确有涵养,挑出的?问题也一针见血,温岁照着想法又改了几笔,果真更不错了。   “你有天赋,本身就底子?不错,”他?掸去落在腿上的?树叶,“无意冒犯,请问您是中国人吗?”   温岁点点头:“您也是吗?”   “对?,我在这里任教。”男人笑道?,“怪不得觉得您很亲切,异乡遇到国人实在难能可贵。”   人生地不熟的?,遇到同胞确实叫温岁高?兴,“老师您好,我叫温岁。”   “不用叫我老师,”他?凤眼狭长,“我叫江随。”   岁,随。   “我们的?名字也挺像诶。”   江随收拾收拾起身:“很荣幸能认识温小姐,如果以后有设计方面的?疑问可以来找我,我随时都在,也很乐意欣赏温小姐的?作品。”   “或许……”他?迟疑,“温小姐周六下午可有时间?MK有一个?走秀展。”   “我可以邀请你跟我一起去吗?” 第21章 潮湿/   Chapter 21   温岁略有犹豫。   而对面?的男人似瞧出她的顾虑, 道:“抱歉我唐突了,实在是觉得和温小姐太过?投缘,毕竟对古代?传统文?化方?面?有见解的人我遇见的少之又少, 一时心急了。”   “没?关系, 我也很想?在这个领域能找到良师益友。”温岁露出笑容, 款款向他伸出手,釉白?且纤细,“不胜荣幸。”   人和人的交往总得从一方?勇敢大胆开始,显然?,江随是个打直球的性?子。   偶尔她下学他没?课,就会约温岁去学校附近的法餐厅吃饭, 他身上有那种矜贵雅致的书墨气,和午后宁静的咖啡厅、秋日飘黄的银杏树完美地融合,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会趋向平和,暂时忘却一切纷乱的烦恼。   总归, 温岁很乐意赴约, 很乐意坐在他的对面?, 画她的理想?。   MK开秀的周末, 江随来学校接她。   令温岁意外的是他推自行车来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边推车边走?,行走?在常年受海洋影响空气潮湿的街道, 江随忍不住弯弯眼, “说我老古板吧。”   “哪有, ”温岁摸摸他那古董自行车的坐垫,嘿嘿笑:“骑自行车有助于锻炼身体。”   “其实是汽车坏了, 不然?能带你去兜风。”他叹气。   “总有机会的。”   聊着聊着,就走?近会场附近, 江随熟稔地取出邀请函,问她:“紧张吗?”   “你看不起我?”女孩硬了硬腰板,“我以前也经常参加上流晚宴的好不好。”   他含笑,绅士地圈起右臂,“好好好,那你待会要跟紧我。”   温岁疑惑:“老师也经常参加吗。”   “秘密。”他说,“以后告诉你。”   温岁在会场绕了一圈,单凭几眼,确实推断出前来观秀的人非富即贵。   有眼熟的也有不那么眼熟的,她和江随在偏侧边的位置坐下,男人向路过?的寥寥几人颔首,后望向她:“这次的走?秀有混合东方?元素,我想?会对你的专业有所裨益,这也是我邀请你来的原因?。”   “这次的大秀国内国外的知名设计品牌珠宝品牌都会莅临。”他看向舞台,声音被逐渐喧闹的音乐淹没?。   而走?秀的内容必然?没?有叫温岁失望。   女孩兴奋得,眼睛一点点地冒光。   她控制不住地惊叹,视线流转,头一回碎碎念了那么多?话。   她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这一刻无限释放。   镁光灯落在眼底,构成七彩绚丽的画。   像奇幻的万花筒,像突破次元的少女漫。   她说谢谢你,谢谢你能给我灵感。   温岁迫不及待地想?冲回家,将脑中所记所想?都描绘下来,她很久没?有这么情绪高涨了,叽叽喳喳地像小鸟,可爱。   两个人等在电梯前,恰此时江随手机上刷到一篇有关走?秀的帖文?,他微弯腰,手机向她那边歪。   温岁自然?而然?地靠过?去。   “叮——”   电梯门撑开。   也对,不稀奇。   MK大秀,国内国外的知名设计品牌,还有珠宝品牌掌门人都会来。   minteton珠宝,他是执行董事。   祁鹤穿着高挑的燕尾服,时隔近两月,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变了又好像没?变,眉眼依旧清隽孤傲,但多?了几分若隐若现的哀伤。   反正温岁都快忘了这号人了,他身边跟着张存澜,那个可怜的总助,胆战心惊地压着电梯门,头不敢抬。   祖宗!俩祖宗!要上就上要下就下!   但他也分明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温岁,即便心悸仍没?忍住偷偷瞥她。   祁鹤沉沉地盯着她,没?有惊讶没?有发怒。   对,这才是最正常的反应,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也不知道那天?机场没?见到她,祁家逮他回去说了什?么,他似乎收敛了几分气性?,变得像沉浮商海的利益家般,镇定稳重,看不清城府。   但他没?让电梯门开,没?让电梯门关,两拨人僵持在那里。   温岁亲昵地挽上江随的手臂,决定不跟他浪费时间。   祁鹤落下眼。   四个人挤在电梯间,一人一个角落。   张存澜巴不得跟按钮亲嘴,他太煎熬了,左边是祁鹤,后边是温岁跟那个不知名男士。   自家老板始终低头,转着无名指上的银戒,而身后他的前任老板娘开始聊天?。   窸窸窣窣的聊到了什?么,温岁忍不住轻笑,祁鹤转戒指的手一停。   “叮——”电梯下到一楼。   张存澜连忙殷勤地看向三位。   祁鹤没?动的意思,温岁和江随从他身前走?过?。   谁都没?有看他,不过?就是个随便遇到的路人。   但他的心里很痒,说不出的各种情感混合形成巨大浪潮,呼啸袭来。   他无比庆幸自己来了这次秀场,可是,他又开始害怕。   又一次听见她的笑声,熟悉又陌生,可却是给别人。   她很开心,离开他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温岁。”   他还是忍不住出声。   “好久不见。”   寻常的寒暄语,温岁停下脚步,江随也停,目光在二人中间逡巡。   “你们?”江随问,“认识吗?”   温岁却是连头都没?回,但这个角度能瞧见她的侧脸,云淡风轻地勾唇。   “不认识,一条疯狗而已?。”   她没?再停留,消失在金色的旋转门后。   某种程度而言,温岁确实永远在倒大霉的路上。   这都能碰上,女孩思忖着哪天?去烧香拜佛洗洗晦气。   不过?,来就来吧,她总不可能因?为他还转学。   况且祁鹤,她太清楚不过?,不会执着坚持到哪里去。   原先闹离婚的一个月,他硬咬着不肯离,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他已?经熟悉她,从身到心,所以不想?放她离开。   就像培养过?感情的安心物,某天?长了脚不辞而别,他下意识地怅然?若失,去寻找,去追回。   但寻找,追回,这段时间一定不会久。   温岁做完定稿,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她要早点睡,明天?——   要去新公司报到。   有一家公司应聘助理找到了她,简直天?上掉馅饼,温岁被砸得七荤八素的。   公司规模中规中矩,虽然?不知道为何?那么精准地能找到自己,但温岁了解过?决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做。   毕竟,找兼职真的很难。   她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钟头来,前台助理热情地迎接她。   “您是温岁小姐吧,请跟我来。”她按下26层楼按钮。   办公区整洁明亮,温岁抱着小包大致走?过?摸过?,有了个概念图。   “考虑到您还在上学,您的工作就是普通的助理,帮忙送文?件协调会议安排,包括您的老板出差什?么的定行程订机票这等琐碎的小事。”   26层的办公区无比宽敞安静,她领着温岁弯弯绕绕来到一个办公室前。   门口?并没?有铭牌。   “那边是您的工位,有什?么困难都可以问前辈。”   她走?了,温岁一个人站在不透明的玻璃门前。   太蹊跷了,不论是这个工作还是待遇。   温岁再度环视一遍周围环境,目光最终落在门把上。   她心里有两个答案。   不,一个。   她缓缓拧开把手。 第22章 针锋/   Chapter 22   不是, 谁都不是。   是一个面生的女士,穿着?职业工装,戴着?方帕丝巾。   她?向温岁热情地介绍公司产业和结构划分, 最后她?说自?己?叫王雪兰。   温岁就职的是一家名为芝娅的珠宝设计公司, 虽然暂时在?龙头企业的排名里排不上号, 而且作为华人公司,它在?本国内也?没?有?打出多响亮的名号,完全就是新生崽。   她?的课业并不繁重,而且王雪兰尤其通情达理,就像是上面有?人跟她?说好似的,总之温岁的活很轻松, 偶尔王带她?去项目部观摩观摩   学校里再?见?到江随是一周后,他刚结束上课, 偌大的教室里学生纷纷散去,他摘落眼镜放入镜盒, 金色的阳光描摹着?他的下?颌线, 纤长的睫毛洒下?熠熠金箔, 宛若欧洲的古典画。   温岁特意等在?门口, 他背着?用具包出来,凤眼微挑:“等了多久?”   “不久。”女孩踩着?地上的影子,“走吧, 我请你喝咖啡。”   江随欣然答应, 道?:“新找的工作如何, 还适应吗。”   温岁边走边背手,脚步轻浮地蹦跳, “当然啦,你找给我的嘛。”   他一愣, 旋即绽开笑容:“你果然很聪明。”   “没?有?,我猜的,不是你……”她?顿了顿,“也?没?别人了。”   江随没?多在?意这话?的深意,“自?己?开的小公司,平常没?事摆弄几下?,做的不好你别介意。”   “不说国外,单指国内,就有?诸如惠斯蒂minteton等公司把控整个珠宝圈走向,想要做出成绩的确很不容易。”   “他们往高奢的品牌靠,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   她?突然认真地问,反倒给江随问倒,他沉吟片刻:“芝娅——自?然也?是尽可能去接触高奢定位。”   “做不到,目前做不到。光是设计师方面,我这几天跑工多少看见?过,并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难以推陈出新。”温岁十分客观地给他分析,两人一同拐过马路拐角,“时代和市场需求都在?改变,我想这也?是minteton他们头疼的难题,到底应该推出怎样的款式。”   “多年来高奢珠宝行业被欧洲垄断,惠斯蒂也?好minteton也?好他们的产品也?多有?向它们靠拢的趋势,我并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江老师,我们也?可以创新。”女孩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就从本国的元素入手。”   江随一听就懂,她?的意思。“可以是可以,我也?可以匀出一个项目组,但?项目起步至多五位组员,等于从零开始。”   “以传统文化为基石的设计,不是没?有?,但?你要打出自?己?的口碑自?己?的品牌,温小姐,你能做到吗。”   温岁递给男人美式咖啡,自?己?喝果汁,微冷的天气她?稍稍裹紧了大衣,粉白的小脸藏在?呢绒里。   “你相信我吗?”   “或者说,你相信我们吗。”   她?狡黠地笑笑,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boss。”   江随将手搭上去,感受她?略凉的体温。   “还有?,不要叫我温小姐了,太生疏。”她?不满地嘟囔,“叫我岁岁就行。”   江随捏了捏咖啡纸杯,低低一笑。   “好。”他说,“岁岁。”   ——   芝娅的效率很快,而温岁,助理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调去了新的项目小组。   对此,公司里的个别人颇有?微词,但?当温岁提交自?己?过往的作品后,他们都偃旗息鼓。   小组统共五个人,加上温岁。   组长是一个看着?特别精练的女士,三十岁出头,不苟言笑,那双眼睛鹰似的盯得人发毛,据说她?以前是小学班主?任。   传闻归传闻,但?她?性?格严肃,要求极高是真,第一天就叫所有?人开个小会。   组里其他人三女一男,都是小年轻,蛋卷头娃娃脸的姑娘温岁印象挺深,叫什?么屠昭昭,开会的时候迟到两三分钟就被组长死亡凝视。   她?吓得打了个嗝。   介绍一圈之后,组长薛楠也?没?忙着?着?手布置任务,她?按着?水笔笔头,“人没?有?目标就是条咸鱼,所以下?面讲一讲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我们的项目要做到什?么程度,要送芝娅到什?么高度。”   所有?人都看着?她?。   “等着?我讲?”她?冷冷地乜眼,“当然是你们一个个说给我听。”   男生先说,他说要给公司带来经济效益,吧啦吧啦一堆的套话?。   薛楠评价:“假大空。”   再?之后就是蛋卷头妹妹,她?声情并茂地表达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我辈义不容辞等红色名言。   薛楠:“我党需要你。”   怎么说好像都不符合这位的意思,毕竟目标这东西可宏观可微观,大家说的都太宽泛了。   她?按笔头的速度加快了些,道?:“我是个喜欢奋斗的人,也?喜欢有?规划有?目的地去做任何事情,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我希望你们也?是,不要做到后来连自?己?为什?么要做,做的意义都不知道?。”   “目标我们要写在?头顶,每一天来上班的时候都能看见?,你看一眼你就知道?今天自?己?应该做什?么,明天应该做什?么,未来应该做什?么,你可以对它有?执念,就像有?压力才有?动力。”   “所以,你的念想是什?么。”   男生大喊:“先赚它个一百万!”   薛楠点?点?头:“可以!再?大一点?。”   “一千万!”   “五千万!”   底下?的讨论络绎不绝,仿佛拍卖会的叫价。   但?温岁,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布告牌。   “我想——”声音虽柔却掷地有?声,“超越minteton。”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薛楠不再?按笔。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向她?。   她?没?有?羞愧,更没?有?躲避、反悔,她?重复了一遍。   “我想我们的项目能够让芝娅超越minteton。”   “妹妹,”男生啧啧,“理想很伟大……”   “现实也?不骨感。”温岁迅速接上,“minteton独占市场太久,所有?人都认为它不可撼动,因?为它是祁氏的产业,祁家少爷掌权的公司。”   “但?总要有?人尝试作出改变,总要有?人去打破恒守不变的局面,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芝娅也?可以凌驾minteton之上,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珠宝公司,竞争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敢竞争。”   满座阒寂,五秒后薛楠首先带头鼓掌。   “好!”她?说,头一次容光焕发激动地站起来,“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超越minteton。”   温岁在?掌声中渐渐地平复心跳,她?深呼吸望向桌上平摊的设计图纸。   蝴蝶活了过来,扑扇着?翅膀从纸张里飞出,飞向另一个遥远的春天。   是梦,是理想,更是筹码,是武器。   她?几乎按捺不住自?己?乱蹦的心。   从那天开始,温岁就更加努力埋头创作,回到家揉皱废弃的草稿纸积了一层又一层。   她?捏了捏酸痛的脖颈,笔尖缓缓落到日历上的某天。   好吧,还是早点?睡吧。   第二天清晨,温岁起床,她?照例洗漱,跨过合租室友弄得一团糟的房间门口,都是空酒瓶还有?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又脏又乱。   恰巧李云佟睡眼惺忪地出来,一脚踢开瓶子,“出去啊?”   “有?空整整房间。”温岁在?系鞋带头不抬。   李云佟撇嘴:“我懒嘛,欸,出去给我带个小蛋糕。”   温岁应了声,临出门前她?提醒她?:“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女孩比了个ok的手势,伸了个懒腰。   到公司,温岁去王雪兰那里补交文件。   门口站着?个眼生的秘书,颔首:“您好,江总在?里面洽谈事务。”   江随吗?温岁点?头:“行,那我等会儿。”   她?无聊得盯指甲,拿出手机回消息。   又一段时间,她?放下?文件,对秘书说:“我去趟卫生间,麻烦替我看管一下?。”   “好的。”   同时,办公室内。   江随不知道?今天刮的是那阵风,他看着?面前西装革履,姿容不凡的年轻男性?,而对方更加游刃有?余地盯着?他。   他眉眼看不出情绪,与其说看不出,不如说是隐藏得完美。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   “祁总,百闻不如一见?。”江随率先打破僵局,“今日来弊公司有?何贵干?”   祁鹤指骨轻敲桌面,泰然勾笑:“谈商务,顺便来考察。”   “您千里迢迢从中国跑来考察吗。”   “minteton在?英也?设有?分公司,”他道?,“不奇怪吧。”   江随咽下?去话?,“是,不奇怪。”   祁鹤转了转笔。   “上回在?大秀见?到江总,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女孩。”   江随皱了皱眉,对他的明知故问感到费解。   他继续不动声色地发问,握着?笔杆的手却在?不可察中逐渐变紧,指肚因?重力发白,“女朋友吗。”   “不是。”江随沉下?眼皮。   他又开始转笔。   “很快会是。”   ……   江随靠在?椅背,视线同祁鹤渐渐阴冷的目光交汇。   “是么。”男人寡寞地轻笑,“那先祝贺江总了。”   江随也?笑,但?听祁鹤似是妒忌烧过理智,神智昏聩,又或是微小到了极点?,急于证明存在?,他眉梢轻抬:“那你听说过我和她?之间是什?么关系么。”   “没?有?。”江随很快答,“不过岁岁说过,她?有?个前夫。”   他微笑:“她?说早死了。” 第23章 小熊/   Chapter 23   死了?   祁鹤危险地眯起双眼, 喉间泄出一丝讽笑。   他不相?信这是?温岁亲口说的,更?像是?眼前这个看似斯文?男人的杜撰。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随继续懂装不懂, “没了升仙了化灰了骨头飘大海了, 祁总更?喜欢听哪一个?”   祁鹤压抑着怒意, 故作?浑不在意道:“她连这个都会跟你说么。”   显然,江随不久前就知道他和温岁的那层身份。   但他偏不挑明,更?喜欢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她说互相?要坦诚相?见。”他加重最后四个字的读音,淡定地望着祁鹤。   个中深意不言而喻。   祁鹤抚额而笑:“很好。”   他离开转椅,边松袖扣边经过江随身边, 手腕银白的表盘反射冷光。   男人微微弯身,声?音轻扬地飘进他耳膜, 绒毛震颤,“看看谁能坦诚到最后。”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江随不是?听不懂, 他弯唇:“感?谢祁总莅临我公司, 合作?愉快。”   祁鹤走出办公室, 门外等候的秘书正?襟, 他问:“请问卫生间在哪儿?”   秘书看了看遗留的文?件,“那边,我带您去。”   ——   卫生间布局简洁, 两边分别是?男女厕所, 正?中央为公共洗手台, 安装一面巨大镜子?,温岁洗好手烘干, 站在镜子?前习惯地拨了拨刘海。   祁鹤是?突然出现在她视野里的,准确来?说是?在镜子?里。   他低头看手机荧屏, 周身气质矜贵无?双。   温岁忍不住咒骂一句什么噩梦魔镜!   恰逢男人掀眼,清冷微倦的目光和镜子?里的自己短暂相?接。   温岁立马背对镜子?,后腰靠在洗手台,“你怎么会在这儿。”   祁鹤同样也有一瞬震惊,但他的目光很快便慢慢燃起温度,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   “我来?接手minteton英国的分公司,”他说,“和芝娅洽谈商务。”   温岁其实不大信的,minteton怎么会看得起芝娅。   可她也不想深谈,卫生间包括最近的走廊可能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以她漠然地选择借过。   经过祁鹤身旁的一瞬,独属他的木质香强势地袭击鼻腔,他伸手攥住了温岁的手腕,后者冷冷地乜他。   “还有,我想见你。”   听着多好笑,温岁暂时?挣脱不开,“祁总还是?这么念旧呀,就喜欢跟已经离开了的人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你贱还是?我贱。”   他仍旧固执地握着不肯放,只是?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我在改了,岁岁,”他不敢靠她太近,因为她一定会推开他,声?音越发苦涩,“再给我一次机会,岁岁。”   “我是?慈善家么,还是?机会批发商?你的朋友里有几个人的名字我提都不想提,提起来?就恶心,祁鹤,你跟他们?都是?一伙的。”温岁平静地过分,“不喜欢就不喜欢,对我没感?觉就没感?觉,我不是?非你不可的,祁鹤。”   不是?非你不可……   祁鹤不受控制地接近她,强烈的思?念和占有终于在这一刻决堤,他紧紧地拥住温岁,任凭她起先的打和踹,语无?伦次:“不是?的…我没有不喜欢…没有…没有。”   “离了婚就开始喜欢了?你别开玩笑了祁鹤。”她恨得咬牙。   “你和江随说了我是?你,前夫吗。”   “是?,既然要正?常交往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温岁能感?觉到他箍的力?道,像要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疯子?。“不过,我有时?候真的很希望我跟他说的是?真的,你能当一个合格的死了的前夫。”   他的心酸胀,疼痛。   犹如被剖开被撕烂,狠狠地踩在地里,他摇头:“岁岁,不要说。”   “怎么,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祁总当年嘴巴里蹦出的话可比这个厉害多了。”温岁讥讽道,“呃。弄疼我了。”   他不放手温岁就咬,朝着男人的肩呷骨咬,他吃痛就一定会松手。   她使了狠,完全不留情,口中顷刻尝到一点点腥甜,她听到他发出轻微的疼咽,仍旧抱着她。   疯子?。   血迹洇开一片,他受伤地看着她,眼神破碎。   温岁朝门外走。   “你和——”他在身后说,“江随……他在追你吗?”   温岁偏过头。   他极缓地靠近几步,温岁看不见他的表情,能听见他的声?音流淌进耳朵里。   带着小心翼翼的卑微和珍贵易碎的期待。   “我,我也可以,学着追你吗。”   很早之前,每个人都知道,祁鹤,其实根本不会谈恋爱。   他从来?没追过人,当然如果有暗恋她人的话另当别说,肯定也没有。   他大概就是?寡王的更?高级别称号——寡屑。   孤寡地看谁都是?屑。   孤寡着孤寡着自己成了个屑。   温岁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不字说到嘴边却拐了个弯,神色促狭地笑望他。   “行啊。”   她想到了另一种?方式,看着祁鹤眼底慢慢升起光,又重复一遍:“行啊。”   即便觉得她的反应很古怪,祁鹤还是?很高兴。   起码,有了一点点希望。   温岁随便应应,她回到工位整理好素材提前交了稿,向组长?请假。   因为提前交任务,薛楠批假很爽快,温岁想着学校也没课趁此机会放松一下,而且——   她趴在桌上郁闷地戳着日历表。   又快到孕检日了,得好好休息。   她之前胃口就小,怀孕以后胃口稍微大了一些,嘴也更?刁了一些,所幸英国的伙食还蛮怡人。   最近楼下新开了一家华人火锅店,温岁嘴馋得很,火锅就应该多人一起去吃,她打算哪天请小组的大家还有江随去吃。   李云佟今晚又醉醺醺地回来?,温岁都睡了一笼觉起床喝水,眼瞅着女孩一头扎进沙发里。   她叹气,钻进厨房给她煮醒酒汤。   “你真好,温……”李云佟闷在沙发垫里,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她的名字,“温岁,诶嘿嘿嘿。”   温岁对她身上的气味有点敏感?,“喝完就早点睡吧。”   “等等!”她叫住温岁,醉鬼说胡话:“问你个问题。”   女孩比画着手,“你,你知道替身吗?”   “知道。”温岁想了想,“电影里某些高难度的动作?镜头往往会用?到替身演员,为了保障更?完美的呈现效果。”   ……唔,对牛弹琴呢。   李云佟往沙发里拱了拱。   “算了。”   她的声?音慢慢小下去。   “我找不到的。”   ——   检查结束的那天,温岁心情甚好地坐在书店看书,她翻一页,手机滴滴振动一下。   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温岁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几个月来?她拉黑了至少四五个,反正?那人手眼通天,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难。   这回她也懒得拉黑了,干脆不看,不过今天心情好,大发慈悲赏赐一眼。   说追自然要有所行动,陌生号码问她下午有没有空,也不说去干嘛。   温岁打字:下午江老师约我出去。   对方不回了。   女孩无?所谓地关闭手机。   她可没说谎,江随下午本来?就约了自己去游乐园,说给她放松放松。   minteton分公司董事办公室。   祁鹤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还停留在短信的界面,他捏着两张门票,若有所思?地发呆。   张存澜瞟他,道:“祁总,下午……”   “你去吗?”他突然朝他挥了挥手中的门票。   张存澜啊了一声?,小太监似的猫腰:“我,我跟您去……”   他艰难地说下去:“我们?俩去游乐场??”   有点奇怪吧。   不!太诡异了。   “嗯。”   张存澜忽然想,老板该不会是?专门为我买的吧。   有点子?感?动呢。   然而现实骨感?。   “她不去,”祁鹤简单解释:“不想浪费。”   “……”   好吧,想多了。   下午天气好,久违的阳光天,十?月底其实冷了,但温岁还是?想穿一次小裙子?,她肚子?有点点变大了,但不明显,平常温岁还是?喜欢穿宽松的衣服。   她做好了保暖工作?,扎漂亮的小辫子?,穿可爱的小皮鞋,看上去就像去约会的小女生一样,不过她自己没意识到,赴约都要隆重点嘛。   两人约好几点在游乐园门口见面,江随依旧是?那套老干部,怀里揣个茶肚,逢人被叫局座的那种?。   温岁站在他身边,乍一看,像哥哥带妹妹。   “你今天真漂亮。”江随难掩目中的惊艳,毫不吝啬地夸赞。   温岁婉声?道谢谢,检完票,江随问她想先玩哪个?   女孩很少来?游乐园,父亲过世后就再没来?过,她新奇地张望着,讷讷:“我只知道游乐场有过山车,海盗船,鬼屋还有大摆锤。”   “还有很多别的呢。”人流拥挤纷乱,江随想趁机去牵她的手,温岁突然指向不远处,兴奋道:“玩鬼屋吧。”   温岁自诩现实主义接班人,还有社会主义接班人。她不信神佛,不信鬼怪,坚定不移地走唯物路线,这些假的东西根本吓不到她。   虽说吓不到,但还是?喜欢去,喜欢去虐菜,忒爽。   进去前,江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怕吗?”   “你别吓得吱哇乱叫就行,”温岁挑开帘子?,看了一眼黑黢黢的里边,“塑料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生来?就是?不怕鬼的。”   “如果真的有鬼,我还挺希望他能回来?看看我的。”她轻描淡写地说,毫不犹豫走进去。   事实果真如温岁所料,江随的胆子?咪咪小。   起初两人还并肩走,后来?他慢慢慢慢往后退。   很正?常,人无?完人,温岁反倒觉得这算反差萌。   两旁时?不时?跳出长?舌头的缺胳膊少腿的眼睛歪的鬼,张牙舞爪吓人,温岁不动声?色地继续走,顺道偶尔停下来?仔细欣赏鬼的妆容。   鬼害羞了,就跑了。   就是?江随,每次被吓到都会抖一抖,感?觉目光有点呆滞了呢。   两人弯弯绕绕来?到一个岔路口,很不幸的是?,她和江随都路痴。   才?站一会儿的功夫,眼睛一闭一睁,四围灯光熄灭。   温岁不可置信地再眨眼。   漆黑一片。   唯有江随颤巍巍的声?音:“我…我吓瞎了吗……”   女孩忙去掏手机,解屏的一刻,亮起微弱的光,她四处照了照。   江随不在。   “江老师?”她喊,对着两条岔路,“江老师?”   无?人回应。   大概是?刚刚以为她往前走了就瞎子?摸黑随便选一条路跟上去,温岁倒不担心自己,挺担心他。   路痴+怕鬼,她应该很快就能循声?找人。   算了,蒙一条试试吧。   鬼屋不知什么原因造成停电,完全漆黑的环境加上诡异渲染的氛围,多少令人不寒而栗。   温岁走啊走,发现还没走到头。   她往后看是?黑往前看也是?黑,终于开始发怵。   硬着头皮快步走,黑暗宛若穷追不舍的幽灵,慢一步就要将她吞噬。   长?久地处在幽闭黑暗的环境,说不怕是?假的。   她给江随打电话,但里面信号不好,真是?倒霉透了。   温岁走累了,随便找只塑料鬼靠靠。   有点……   她不想承认,但看着无?边的黑暗。   她有点想哭。   长?长?的走道里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敲击?脚步声??都有,温岁分辨不清。   也许江随也在找她。   可她该往哪里走呢。   女孩泄气地和塑料鬼脸贴脸,眼眶热热的。   她还算镇定,忍着没有大哭大闹。   闭上眼将泪水都憋回去。   小小黑暗,小小迷路,她给自己打气。   回头,撞进一个软乎乎的怀抱。   温岁拿起手机照,才?发现那是?一只大的人偶型小熊。   女孩子?天生就对毛绒绒没有抵抗力?,像是?沙漠找到水源,航海孤舟遇到灯塔,温岁扑上去抱住他蹭啊蹭。   小熊比她高,动作?笨笨的,大爪子?不太熟练地轻轻拍着女孩的背。   温岁的眼睛亮晶晶的,“你带我出去嘛?”   他不说话,但他好温暖,小熊伸出爪子?,又有些犹豫地缩回去。   他鼓起勇气地去牵女孩的手,大脑袋笨拙地点头。   “好,”温岁觉得小熊傻傻的,一定是?个很可爱很好的工作?人员,不过穿成这样走过来?不热吗不累吗,“我相?信你。”   她冲他笑。   小熊牵着她的手,一摇一晃地走。   有人陪伴总归不害怕了。   但小熊走得真的好不熟练,一步一步都很吃力?,却还是?握紧她的手。   很快,温岁看见了眼前的光亮。   她朝光亮跑过去。   小熊没有再跟。   江随从那头的光亮奔过来?。 第24章 回击/   Chapter 24   极具梦幻和浪漫主义的一?幕, 亮光中地双向?奔赴。   是否代表他只能?旁观,不再也掺进她未来的可能?。   “江老师!你没事吧。”   “岁岁!”江随一?脸焦急,看见她无恙心才落了地, “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你, 结果一?个人瞎猫碰上死耗子, 浑浑噩噩就走?出来了。你有没有被吓到?”   温岁摇摇头,笑?得灿烂:“我没事,迷路而已,不过幸好有工作人员扮的小熊带我出来,他好温柔,对了我要去谢谢他。”   她转过头, 小熊却?不见了。   “诶?走?了吗?”   她有些遗憾。   江随安慰她:“他们挺忙的,应该是去接下一?位客人了, 刚才我听鬼屋的售票员说是突发电力?故障导致的氛围灯熄灭,进去的游客不多?, 我们还挺倒霉。”   “是啊。”温岁跟着?他往前走?, 还是有些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   鬼屋侧边的角落, 隐隐露出棕色的小熊头套, 似乎有人摘下它放在地上坐在旁边,她只能?看见湿发刘海下的侧脸。   再眨眼,什么都不见了。   温岁失望地收回视线。   鬼屋的对面是儿童碰碰车, 绚彩的灯光映照在男人脸庞, 他一?个人坐在墙角, 望着?欢声笑?语的孩童和他们的爸爸妈妈,身形显得孤寂。   张存澜终于找到祁鹤的时候, 没忍住脱口而出:“祁总您玩激流勇进去了?”   男人冷冰冰地瞪他。   看看地上的小熊套装,张存澜得出一?个答案。   祁总异装癖, 不!是有童心,喜欢cosplay。   祁鹤爬起身,瞟了瞟张存澜头顶花里胡哨的粉粉兔头箍,评价:“挺适合你。”   他摸了摸,狗腿问:“您要不?我看他们来游乐园都戴,多?有氛围啊。”   祁鹤抱着?头套还给工作人员,没搭理他。   脾气是好了丝。张存澜嘀咕。   换作以?前,早说他是不是找死了。   bking怎么会戴粉嫩嫩少女心的东西呢,没品位。   说到底,张存澜也没有去问他为什么心血来潮。   他只是个下属,做好老板吩咐的事情就好,其余的私事老板没让他管他绝对不会管。   游乐园很大,江随和温岁其实都蛮偏内向?的性格,不敢挑战多?刺激的项目,而且温岁身体原因,有些项目不能?玩。   她就给江随录像,录他去坐过山车的视频,秒截表情包,哈哈大笑?。   两个人靠在一?起看录像,江随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到视频里的自己也没忍住笑?。   夕阳下山,暮色轻悠地笼罩,天际壮丽旖旎的晚霞磅礴而出。   园里亮起了彩灯,宛如童话世界。   江随一?手拿一?根棉花糖,蓬蓬的丝绒团像云朵一?样,他递给温岁粉蓝色的,两个人坐在长椅慢腾腾地吃。   “棉花糖,甜筒,头箍,大头照。”江随感慨,“游乐园的标配了。”   温岁从包里抽出纸巾,道:“你懂的挺多?嘛。”   “我特意做了功课的。”他骄傲道:“因为要跟你出来。”   “啊~太荣幸了我。”女孩摇头晃脑。   江随动?了动?嘴皮,还想?说什么但咽了下去。   他看向?前方的万般热闹。   “岁岁,坐旋转木马吗?”   那样一?片小区域被装饰得明丽辉煌,伴随着?温馨的音乐,白马、独角兽、南瓜车都围绕着?中柱缓缓旋转。   大多?都是六七岁的孩童,少有年轻的情侣,女伴,享受着?慢下来的时光。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件幸福且浪漫的事。   温岁欣然应允。   轮到他们,南瓜车早早被占走?了,温岁选了通体纯白的独角兽,江随选了在她旁边的小黑马。   启动?前,女孩抱着?马颈,悄咪咪问他:“会不会很幼稚呀。”   “不会。”江随笑?看她,轻声说:“你怎样幼稚我都喜欢。”   可惜,后一?句话被突然放出的音乐淹没,温岁没有听清,女孩脸贴着?马颈,侧着?身子,笑?眯眯地望着?他。   虚幻美丽的光影投落在她的肩背,爬上她的眉眼,渲染上一?层温暖柔软的纱。   江随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在想?。   祁鹤,祁鹤到底何德何能?。   她不似热烈奔放的玫瑰,绽放欲滴的红艳,她的美向?来都是——   如雨纷纷的海棠,千树万树的白梨,等闲春风吹不皱的绿池。   静静地盛开,不会衰败,不会凋零。随风潜入夜地抚平你的心。   她慢热,柔软,也证明很难打开她的心。   但江随可以?等。   不知转了几圈,转得温岁有些发困,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看见江随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   “岁岁,送给你的礼物。”他将盒子郑重地交到温岁手里。   温岁一?下子清醒了,恰好旋转木马即停,她跑到外边,无端紧张地说:“不不不行,我不能?随便收人家礼物的。”   她真不知道还会送东西,早知道出发前去趟商场了,女孩懊悔。   在温家的教育理念里,类似无功不受禄,不论任何礼都要还礼。   江随拍拍她的肩,告诉她:“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你别有负担,就当我送你的入职礼物。”   “打开看看,你会喜欢的。”   “那我过几天还礼。”女孩犹犹豫豫地说,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条透明微发蓝的鱼形手链,链身点?缀剔透水晶。   “芝娅的新品。灵歌渔火。”   温岁视若珍宝地将手链小心戴在手腕,每一?片都散发着?浅浅莹蓝的光,“谢谢,我很喜欢。”   “看夜景吗。”江随注视着?手链,比他想?象的更加合适,“看完我送你回家。”   ——   游乐园有专门的悬空观景列车,高度不高,没有危险,所有人群皆可乘坐,可环绕乐园一?圈观赏夜景。   每节车厢都是封闭型,限坐两人,合理怀疑就是专门为情侣打造的。   温岁和江随是六号车厢,两人来的早先进去,后面几节车厢陆陆续续有人来,售票员正在维持秩序。   江随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我去买瓶水,岁岁等我下。”   “嗯。”她在看手机。   约莫五分?钟,温岁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的报道,车门被拉开。   她没在意,只是门外的人迟迟不进,直到售票员用?英腔大声催促列车快启动?了,别磨叽快上车!   门外的人才弯腰进车。   他坐得远,就坐在靠门边,温岁坐在靠车边,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抬眼。   列车缓缓行进,逼仄的空间唯有车轱辘磨动?铁轨发出的声响,温岁静静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好巧。”是他率先说话。   “你怎么——”温岁眯了眯眼,笑?:“阴魂不散的?”   祁鹤手搭在膝盖上,食指中指间夹着?一?张票,“我拿反看错了。”   好蹩脚的理由,温岁冷笑?,遂偏头望向?窗外。   巨大的乐园匍匐吐息,灯光璀璨,她却?有些心烦意乱地看不下去。   是和他独处在这样狭窄的环境里,让温岁感到不适。   “我原本今天也想?约你来游乐园的,你不来,我就自己来了。”他解释,“江……江总呢。”   温岁:“你把?他位置占了他怎么来?”   祁鹤默了片刻。   “抱歉。”   列车行驶完全程起码还要二十多?分?钟,温岁百无聊赖地盯了一?会儿风景,余光瞥见祁鹤似举非举地摆弄着?手机。   “你要拍风景么。”她问。   祁鹤愣了愣,才点?头。   她侧过身子让出位子,头却?依旧偏向?窗户,单手支着?脸。   祁鹤横过手机。   他没有聚焦窗外的夜色,举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他有些紧张,怕被戳穿,点?了点?屏幕。   对焦温岁。   即便只有一?个后脑勺。   “好了。”他垂眸望着?照片。   他将手机熄屏,不经?意地贴近心口的位置。   一?时无话。   轨道远远能?望见终点?,温岁伸手理了理头发,听到他问:“手链是他送给你的吗?”   反应慢半拍地答:“嗯,江老师送的。”   “minteton的做工更加精美。”男人目光灼灼,“会更配你。”   “祁鹤,你幼稚到在这上面攀比么。”   他不回:“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都是成?年人了,什么话内涵什么意思大家都懂,温岁晃了晃手链,“不需要。”   “叮”的一?声,是列车即将到站的报表,他还盯着?自己看,温岁问:“还有事?”   “你说过我也可以?追你,”他固执地不错视线,“我也想?约你出去。”   温岁深吸一?口气。   “哦。”   她起身要走?。   “十六号下午一?点?半,我不用?开会,你说个地点?,我来接你。”   温岁想?了想?,嘴角浮现一?抹说不清的笑?:“好啊。”   他来不及再说,女孩已经?下了车厢。   晚风裹挟寒意,江随对自己买水没赶上列车而表示歉意,温岁没有跟他讲遇见祁鹤,安慰他说没关系。   “看夜景的机会很多?。”他送女孩回住处,两人站在楼下告别,“江老师晚安。”   男人背风:“岁岁好梦。”   温岁噔噔噔跑上楼,换衣服泡澡,舒舒服服地从浴室出来,她捣鼓出藏起来的孕期保健品和润肤油,敷上面膜,美美地躺在床上打视频电话。   褚遥接起来的时候,视频里的温岁在跟她wink,那是她们专有的打招呼方式,“哟,心情这么美呀。”   “一?般般~”温岁爬起来叉水果吃,“你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事。”褚遥瞪大眼,“我可没有不省心的前夫。”   “……”   视频里的女孩微笑?着?握起拳头。   褚遥滑跪:“我错了岁大小姐!”   温岁叉水果的力?气加重,“噗呲”地飙汁,褚遥看得心惊胆战,“好了好了不谈那晦气的。我说你宝宝应该五个月了吧,显怀吗。”   “有人天生就是不显怀的。”温岁比画了一?下,“还好吧,看不出来,而且宝宝挺安分?的,省心。”   “回来生吗?”褚遥迫不及待地举手,“我要当干妈!”   温岁假装敷衍地点?头:“嗯嗯嗯嗯。早着?呢,到时候再说。”   又聊了些别的,褚遥道:“哎听说你要去参加那个什么设计峰会…叫什么……”   “蝶恋设计峰会。”温岁答,“类似比赛吧,最佳设计作品颁金奖,我就想?去试试。”   “对!就是这个!我一?手消息,你要不要听!”   神神秘秘的,温岁撇嘴:“你要泄题啊。”   “我那么神通广大我怎么不脚踢minteton拳打kolodi?她们千金圈都传开了,那个谁也要去。”   “哪个谁。”   “就那个……”褚遥不情不愿地开口,“钟姒呗。”   好,久远的名字了。温岁笑?了笑?。   “岁岁你肯定能?打败她的!她就是个门外汉。”褚遥生怕温岁还会像以?前一?样被影响,“别跟她打嘴仗,那厮蛮横惯了。”   温岁撕了面膜,开始补水,轻飘飘一?句:“哦。”   “期待期待。”她说,眼尾稍勾,“一?个两个真是。”   “有够烦的。”   ——   蝶恋设计峰会,商界人士齐聚。   温岁代表新星公司芝娅参加产品评比,江随等人作为公司代表进行演讲,展示公司理念方向?。   能?受邀前来的都是很不错的公司,然芝娅在其中依旧像小虾米。   她今天穿了简洁干练的商务装,盘发,黑色包臀裙高跟鞋,有了几分?职场女强人的杀气,甚至有点?禁欲的性感。   江随演讲完,台下掌声如雷,男人下台走?到她身边坐下,因四周声音太大,他凑近用?气音道:“好不好?”   “太好啦,江总。”温岁浮夸地鼓掌。   很快就是设计评比,工作人员请温岁先去候场,女孩朝江随摆摆手,示意他自己不紧张。   不紧张归不紧张,重大考试比赛前该有的习惯不能?忘。   那就是去一?趟卫生间。   她从卫生间出来,迎面碰到一?个女人朝自己走?来。   标志的卷发,红唇,也就几个月没见,总感觉恍如昨天。   事实证明,钟姒就是专门来堵自己的。   不然,谁还能?跟她像祁鹤一?样,天天老天追着?喂饭地凑巧碰到。   “温岁。好久不见。”钟姒扬起一?个标志性礼貌假笑?。   温岁停下脚步,两人都穿高跟鞋,但温岁个子比她稍矮点?,气势不输。   “你好。”   钟姒挑眉:“别那么生疏嘛,大家老熟人了,自从祁鹤跟你离婚,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今天真巧,结束去喝一?杯?”   她说的话还真是语病百出,温岁表情不变:“学过语文吗?主次顺序搞不懂?”   钟姒皱眉:“什么?”   “我跟祁鹤离婚,不是祁鹤跟我离婚,别说你不知道协议书谁先签的,离婚谁先提的。”她道。   “那么较真嘛。”   “我就是较真。”温岁很快接,“再不较真还不知道某些嘴怎么编排我,钟小姐说对不对。”   钟姒尴尬地笑?,撩了撩头发。   她说:“你变了好多?呀,以?前老低着?个头,特软弱,还是那样可爱。”   “我并不会为从前某种性格而感到耻辱,因为自我性格不是他人借此胡作非为的理由,钟小姐也少说这种茶香四溢的两面话。”温岁道,“我可以?在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面前软弱,但不会是对你。”   钟姒几不可察地磨牙:“温小姐,你不要因为阿鹤对我怀有敌意……”   她没说完,对面的女生禁不住捧腹大笑?。   温岁是真觉得搞笑?。   “姐姐,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为男人雌竞的戏码,你臆想?症不要太离谱。”她戏谑地笑?,“以?前算我脑子有病,现在——”   她耸肩:“单纯看你不爽。”   钟姒气得咬唇。   她撕破伪善反讥:“祁鹤今天也来了,你觉得他是来看你还是看我?”   “很重要么,他来看他祖宗奶奶都不关我事。”温岁终于止住笑?,“不过你非要提他的话……”   女孩踱步到钟姒身边,微抬下颌。   “你连跟他结婚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好叫嚣的呀。”   这是一?句必杀,也是一?根刺,多?年以?来扎在钟姒心里的一?根刺,她哑口无言,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温岁。   温岁愉悦地弯唇。   快开场了她可懒得跟钟姒耗。   鼓励性地拍拍她的肩:“加油,我是说待会的设计峰会。”   “别被别人虐得打回娘胎重造。”   温岁满意离去。   这次蝶恋设计峰会的作品评选,旨在发掘新的优秀设计师。   钟姒回到会场,看见温岁气定神闲地坐在前排,时不时记笔记。   她心里发堵,想?环视一?遍看看祁鹤在哪儿,被工作人员劝说快些入座。   诚如褚遥所说,钟姒在设计方面仅学得一?些皮毛,并且她也没有多?少热爱和天赋。   纯粹因为峰会能?提供一?个抛头露面的机会,她急功近利想?来碰碰运气。   万一?祁鹤用?什么内幕让她拿金奖呢。   但上场的设计师一?个赛一?个的有本事,展示的服饰或珠宝都很有特色。   尤其是温岁。   甫一?上场就引得惊叹。   女孩游刃有余地展示文稿ppt,解说设计思路和灵感来源。   她的作品是一?款粉钻耳坠,搭配少量东方元素,以?凤翎为辅,既彰显文化大气又不失高奢典雅,在这一?批新晋设计师中赚取了不少眼球。另一?款金丝葫芦手链,同样新颖。   钟姒越来越焦急越来越紧张,轮到她上台。   她本身就没多?少把?握,演讲到一?半还卡了词,磕磕绊绊地继续讲,展示的作品被场下指出和某珠宝品牌的旧品珠宝高度重合,她下不来台,抛头露面的机会变成?当众群嘲,钟姒脸憋成?猪肝色,狼狈地逃下台。   峰会接近尾声,当宣布设计金奖的获得者时,温岁还是有点?紧张。   “恭喜芝娅的温岁小姐。”   现场热烈的鼓掌,温岁领完金奖牌,下台难掩激动?地和同事们拥抱。   “谢谢江总。”她和江随拥抱。   台下,祁鹤默不作声地注视。   张存澜慌张得眼珠乱飘。   好不容易捱到散场,人走?得飞快,张存澜只好无奈地选择晚些叫车。   “岁岁。”   温岁回头,见祁鹤站在不远的台阶,她跟江随他们说:“你们先走?吧。”   女孩来到空旷无人的走?廊,身后男人亦步亦趋。   “什么事祁总?”   对啊,他有什么事。   祁鹤压下嘴:“没什么,恭喜你获奖。”   温岁神色疏离:“谢谢。”   “渴吗?我带你去喝咖啡。”   “心情不好,不去。”   她惜字如金。   祁鹤次次碰壁,他还在想?还有什么理由。   但他哄人的方式实在笨拙蹩脚,确实,谁能?劳动?大驾让他哄啊。   “你,不要不开心。”   祁鹤打量着?女孩的表情,小声问:“因为…钟姒吗。”   没有预兆,温岁直接将包砸在他身上,“你再在我面前提一?次她的名字,滚出去,滚回你的祁家!”   她的包里有奖牌,砸过来力?度不小,祁鹤肩膀发麻,无措地捡起她的包。   温岁极厌恶地瞪着?他,眼神让他的心滴血。   “你别生气,你不喜欢我不提了,你别生气。”   他想?把?包还给她,但温岁转身就走?。   祁鹤就跟。   转角碰到失魂落魄的钟姒,温岁也当空气没看见。   可钟姒看到紧随而来的祁鹤,不觉眼睛一?亮。她连忙迎过去:“阿鹤。”   祁鹤的目光始终黏在温岁身上,半分?都没匀给她,冷清地对她说。   “借过。”   人走?远了,钟姒傻在原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祁鹤是在……   主动?追温岁吗?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以?前怎么对温岁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可是,温岁那个时候怀孕了。   祁鹤有严重的精神洁癖和生理洁癖,对于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人,他根本不会浪费时间跟她发生关系。   即便是玩玩。   他在这方面有极强的自我约束力?,从不会将就。   那温岁是什么。   钟姒有点?猜不懂了。   温岁一?口气走?到地下车库,祁鹤也跟过来。   不过他不说话,立在寒风里。   平复好心情,温岁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转身:“包还给我。”   她看着?祁鹤欲言又止的动?作,忽然笑?了笑?。   “祁鹤,你是不是觉得我生的气挺莫名其妙的,那我今天就跟你讲明白,”她说,“你祁鹤是最没资格在我面前提钟姒这个名字的人。”   “那天她回国,你叫我来送伞,你以?为我没来吗?你和那些朋友说的话以?为我没听到吗?”   温岁顿了顿。   “还有短信。”   祁鹤瞳孔一?缩。 第25章 摩托/   Chapter 25   什么短信?   祁鹤根本不?记得那天温岁给他发过短信, 可是看女孩的神情并?不?像胡诌的样子。   他蹙眉:“等等,什么短信?”   如果手上?有38码的大拖鞋,温岁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拍在他的脸上?, 装什么蒜呢, 玩失忆?   她又觉得可气又觉得好笑, 恶心?、厌倦、不?适等情绪水涨船高?,他敢靠近一步她就敢甩他巴掌,“敢做不?敢当?你装什么呢祁鹤,当初在包厢里你不?是挺潇洒的么,无?论他们怎么贬低我都?没事?说我怀孕勾引你,请问我自己一个人能怀孕吗?每次做我有给你下药吗?哪次不?是你主动?但凡你能在那群纨绔公子面前?维护我一次……我没奢求你对我有多上?心?, 但麻烦你对这段婚姻负点责,对当时的……”   她卡了声音:“对当时我肚子里的孩子负点责, 我是祁老爷子认定联姻才嫁进你们家的,我没逼着你娶我, 美梦一朝成真是好, 但我不?想, 不?想再做无?谓实际的白日梦了。”   “权当我以前?人蠢眼瞎, 喜欢上?你这么个混蛋。”   她的眼睛里有决绝的意味,祁鹤在听到后半句时心?骤疼。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甚至扔在地上?践踏, 很?多你做过的事情你对我说过的话我说都?说不?完, 也不?想再浪费感情说。”温岁的声调逐渐趋于平静,无?波无?澜, “包括你喜欢的钟姒,她是怎么在我地方趾高?气昂炫耀她和?你的感情的, 我也不?想再提了,没意义。也谢谢你没有回那条短信,没有选择我。”   那才是真正的失望,不?再声嘶力竭,不?再痛哭流涕,平静地诉说曾经的伤疤,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祁鹤听不?懂,他费尽全力地思考到底是什么短信,他不?想看到温岁这样,“我没有喜欢钟姒……”   “不?想听,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再相信。”温岁摇头:“你喜欢谁都?跟我没关系了,你就算今天说你喜欢我了,也跟我没关系。”   “你的感情那么廉价,我要不?起?。”   温岁说完这些话,径直往出口方向去。   但三五秒后祁鹤还是追上?来,他不?敢再去拉她的手,只能去牵她的袖口,攥着那么一点点的布料。   他就像一只没人要的大型犬,恂恂地低着头。   江随他们等在会场的门口,祁鹤看见了,他们也看见祁鹤。   江随没什么表情,他站在原地,风灌进衣袖猎猎作响。其他同?事都?先走了,只留个薛楠,女士扶了扶眼镜,望向温岁他们:“那个人……眼熟啊。”   minteton声名在外,商圈里的谁认不?出祁鹤,可惜薛楠脸盲,她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哪个小年轻纠缠我的组员啊,长得貌似不?赖。”   江随对此?不?予评价,他阔步向前?。   “祁总。”男人立在温岁面前?,挡住她全部身?形,同?祁鹤对视,“大晚上?的对我的设计师拉拉扯扯不?太好吧。”   祁鹤颇带戾气地掀眼:“跟你没关系。”   女孩藏在他的影子下,仃弱娇小,就像躲进他怀里的小兔,受他庇护,这令祁鹤万分不?爽。   江随轻轻牵住温岁的右手要带她离开,余光瞥见捏住她小截衣袖的手指。   “岁岁。”祁鹤软下声音叫她。   温岁没有回头。   “祁总,劝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江随凉飕飕道。   他怎么像蚊子似的嗡嗡嗡烦个不?停,祁鹤慢慢压下眉眼,神色变得冷冽。   他舌尖抵了抵腮,往前?近了几步。   自身?带的气质气场是祁鹤更占优势,男人宽肩疏阔,顷刻他的影子吞没江随,将温岁覆盖。   呼吸盘旋在头顶,气氛剑拔弩张。   温岁转身?狠狠地推开他,她用力迅且猛,祁鹤有些踉跄地退后,散发的戾气被她瞬间浇灭。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随握着温岁的手离去。   说出那些话,宣泄出那些陈旧的情绪,温岁其实心?里舒服多了,她无?所谓从祁鹤那里听到什么解释,什么忏悔,她现?在更想的是——   从前?的一桩桩一件件都?从那些人手里讨回来。   她太久没穿高?跟鞋了,今天走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女孩回到家脱下鞋,揉了揉略显红肿的脚后跟。   李云佟依旧跟往常一样没有回来,温岁瞥了一眼时钟,起?身?去煮面。   上?学的时候事情多,她闲麻烦老是泡方便面吃,现?在有点怂,乖乖地给自己煮营养面。   蔬菜啊肉啊都?放进去,什锦的香味逐渐弥漫开,诱人味蕾。   她将面装盘,端到小方桌上?,打?开温黄的挂灯,边吃边晃腿。   房间很?安静,温岁一个人呼呼地吹面,吃饱喝足后她望着空空的对位发呆。   仅仅一会儿,仅仅被孤独支配一会儿,她就放松地倚倒在椅背上?,轻轻摸着肚子:“好吃吗?”   她也只是想再留下一个爱自己的人。   唯一一个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爱自己的人。   女孩收拾好碗筷,手机滴滴嘟嘟响,是褚遥打?电话来问她获奖感言。   “现?场直播!我看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她放肆地大笑,“我出资在现?场给钟姒挖一个狗洞,她讲完直接钻进去溜了算了。”   温岁托着脸,杏眼眨呀眨。   “越对比越惨烈,我大学答辩都?讲得比她好,你们那些选手随便拎一个对她都?是降维打?击,更别说你对她了。”   褚遥盯着她:“……喂你又在媚惑我。”   “哪有。”温岁十指哒哒哒地打?脸,“我在认真聆听你吹给我的彩虹屁。”   好吧,褚遥道:“下周我来你这儿啊,准备迎接大驾。”   “你来英国干嘛?”   “旅游。”褚遥眼神飘忽,“咳咳,顺便来考察考察温某人的第二?春实况。”   闺蜜间嘛就是对对方的感情状态特?别八卦,温岁也没想瞒,就跟她讲了江随。   褚遥听得津津有味:“可以可以,斯文败类大学教授跟我们岁岁,登对儿!哎,你有没有想法发展发展?”   “他可能对我有点感觉吧,我也不?知道。”温岁苦恼道,“还有,人家只是斯文不?是败类。”   褚遥大无?语:“我说你对感情敏感点,一个男人这都?约你去这儿去那儿了,你还觉得他可能对你没意思,喜欢你才要天天缠着你嘛~~”   温岁居然联想到祁鹤,对这句话不?敢苟同?。   “顺其自然吧,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我如果喜欢——”她顿了一顿,“会考虑的。”   温岁没有在这个问题深谈,视频电话打?到一半,褚遥那边有人敲门。   重三下轻两下,温岁分明看见褚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么有特?点的敲门声,估计也就那位独一份。   温岁憋着笑:“开门呀人家找你呢。”   “开屁。进来就跟爷干架,仗着他家离我家就跨两步的距离,每天把?我家当他家。”   结果耐不?住对方孜孜不?倦,褚遥还是骂骂咧咧地走去开门。   很?快,摄像头就被那人白色衬衫挡住,温岁吃瓜地左探右探,他就结束了通话。   唉,可惜。   她打?算去睡觉,快十二?点了。   不?过今天业务真的繁忙,沾床的那刻又有人给她打?电话。   李云佟。   有什么事拜托她吧,她想。   “喂。”   不?是李云佟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一个充满噪音的地方,旁边还能听到其他几个男的说话。   他的声音极度凶恶。   “是李云佟朋友不?。”   温岁收敛微笑,淡定答:“是,你是谁,她人呢。”   “来一趟,她给哥几个扣起?来了。”对方重重地吸鼻子,用方言对同?伴吆喝。   “中国人?”温岁眯了眯眼睛,“你让我来就来?”   “不?来我可就弄死她了,丫的没眼力见,搞死不?可惜。”   温岁直觉李云佟应该是招惹到了街溜子小混混,她在这里好像的确无?亲无?故,只跟她稍微熟些。   温岁挂了电话,食指移到通讯录的江随。   停顿许久,她退出界面关闭手机。   温岁披上?外套出门,临走前?她折回卧室。   箱子里放着一根电棍,是之前?买来防身?的。   女孩握在手里掂了掂。   她到的时候,李云佟披散着头发歪坐在地上?。   围着的有七八个男人,胖的瘦的,大多三十几岁,穿得流里流气的。   “来了?”为首那个黑T胖子说,上?下打?量温岁。   他选的地段不?算偏僻,但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经过。   温岁下意识地摸进包里,“叫我来干什么。”   “妞不?长眼冲撞我们,索要点损失费不?过分吧。可惜她没钱,就叫你来咯。”   黑T男人使了个眼色,后面的青年都?虎视眈眈地围上?来。   温岁说没带钱。   “没带钱没事,我们支持其他形式付款的。”   温岁后退几步,仍旧冷静地盯着他们,手紧紧按着电棍。   她慢慢地拨动开关。   “滋———”   炽白的灯光炫目,瞬间照亮这里如同?白昼,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碾磨地面的聒噪声音。几个混混难以忍受地遮住双眼。   光芒散去,唯有摩托车后的白气滚滚,车上?男人戴着赤红的头盔,看不?清面容。 第26章 颂鸣/   Chapter 26   几个混混有点看呆。   那人摘下头盔, 一头飘逸的玫瑰金发,浅绿的瞳孔,五官深邃但隐隐能看出亚裔线条的特色, 痞坏地翘着嘴角。   兴许是打?扮太过前卫跳脱, 温岁看着他抽了抽眼角。   发动机在兴奋地叫嚣轰鸣, 混血男人从摩托车后抽出一根铁棍,背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来。   混混们对?视一眼,一致认为这是温岁叫来的外援。   然温岁一脸懵。   这谁?   “摇人是吧。”黑T大?哥狠狠地指着她,“料到了,你给我……”   他话没说完,混血男子挥起一棍打?在他腿上, 场子彻底炸开?来。   “你躲后边去。”   中文略微蹩脚,勉强算字正腔圆吧。   来之前温岁就拨打?了警局电话, 但这片区的治安效率实在很难评说,出警跟堵了八条大?马路一样。   没办法, 她只能铤而走险地来拖延时间,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温岁跑到墙角, 李云佟不省人事?地靠倒在那里?, 脸上手臂上都有被打?过的痕迹,她尝试叫醒却无济于事?。   如?果她也不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混血男子瞧着有两下功夫, 舞棍轻轻松松撂倒五个, 他得意地猴叫, 黑T男挣扎着爬起身,抄起家伙从他身后逼近。   温岁刚想喊声提醒, 他反应更快,一记飞棍直挑男人下巴, 对?方立马昏死?过去。   其余几人见状不妙,正欲四下溃散,那警车才姗姗来迟。   混血男摸摸鼻子,食指中指并拢放在断眉边,朝下车的警官潇洒地向?前一挥,以示友好。   女警官无视,啪嗒往他的摩托坐垫上贴了一张超速罚单,几个警员迅速将能动的不能动的几个混混扭送进车子。   他无奈地摊手,走到温岁面前:“走吧,送你朋友去医院,送完我去警局。”   两人一人一边扛起李云佟,温岁说:“谢谢你。”   “谢谢你的…见义勇为。”   女孩怕他听不懂见义勇为这个词,用英语翻译了一遍。   “我叫保罗,是中德混血,现居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也不算见义勇为吧。”   中文真?的蛮不错,温岁吃惊:“那是什么?噢对?了我叫温岁。”   保罗放下李云佟到担架,自己也答不上来。   他有点为难地揉自己的金发,“不行,你还当?我是见义勇为吧。”   在医院保罗帮着忙活挂号,办理入院的手续,幸好李云佟只是皮外伤,主要惊吓过度,过一晚就能醒了。   保罗让温岁回去睡觉,不用陪床。   “谢谢。”女孩颔首,“有空我请你吃饭。”   他也没拒绝。   保罗招手唤来taxi,送她一起回家,目送着女孩安全地上楼,他才慢悠悠地闪身进楼下停在不起眼处的豪车。   迈凯伦藏在夜色中,男人劲瘦嶙峋的手腕慵懒地搭在半摇下的车窗,微微垂落,指尖猩红明?灭。   车里?光线昏暗,他的大?半部分脸庞隐在黑暗里?,见保罗侧身坐进副驾驶位也只是微微扭头。   “听你的,都办妥了。”他撩了撩金发,自来熟地去掏中控台放着的玉米糖,撕开?扔进嘴里?,“哇我那个时候犹如?天神降临,英雄救美……”   “她有没有受伤。”   保罗吧唧嚼糖:“没有,好得很,吓都没怎么被吓到,诶,也亏你在人家楼下等这么久,还纠结送不送呢。”   他拍了拍放在中控台的礼盒。   祁鹤淡然地打?落他的手,道:“太晚了,明?天。”   保罗枕手:“fine。”   他摸了摸下巴,自顾自地嘟囔句。   “我说小美人伙食是不是挺好的?”   祁鹤莫名?其妙地看他。   道:“她以前不太爱吃东西。”   “是么?”保罗说,“那她今天肯定刚吃饱饭出来的。”   “瘦是瘦,就是有点…小肚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没诋毁她的意思啊,关?键她就肚子稍微有点胖,可能真?的吃太香了。”   祁鹤给他轰下车。   第二天,休假的倒数第二天,温岁赖了会儿床。   快中午的时候,她熬了一大?保温杯的鸡丝粥出发去医院。   刚一开?门就遇见派件员,递给她包裹。   温岁觉得奇怪:“我没有快递。”   “是别人寄给您的。”派件员理了理帽子。   女孩将信将疑地接过,上面的署名?是花体的“he”。   她拿来美工刀划开?透明?胶带,里?面是印着minteton的logo的礼盒。   恍然想起,他看见江随送给自己的灵歌渔火,说会给她更好的。   果不其然,是minteton的新品手链,还在预售。   芝娅的新品,minteton的新品,温岁一个人不花一个板子就全齐了。   显然,minteton的看着更精致,更昂贵,底下还垫着一枚信封。   温岁看也没看。   她提着垃圾袋和保温杯下楼,垃圾扔进垃圾桶,还有那个礼盒。   她原封不动,连着里?面的东西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   然后,温岁走了。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有辆通体漆黑的迈凯伦静静驶离。   ——   医护告诉温岁,半小时前李云佟就醒了。   她穿过几号病床,来到纱帘后,李云佟穿着病服坐在床上发呆。   看见温岁,才从机械呆滞的状态中渐渐剥离。   “感觉怎么样?”温岁坐在床边,给她盛粥。   李云佟打?开?床上桌,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谢谢你。”她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又不是仇人。”温岁无所谓道:“况且我挺乐于助人的。”   “他们,没有伤到你吧?”   温岁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跟她讲了,问:“他们开?始就只讹你钱财吗?”   “这样的人很多,”李云佟在这里?住的时间比她久,自然更加了解,“跟中国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差不多,找点茬让你给他钱,不给就抢就暴打?,但我当?时没带钱,他们就打?电话给你。”   温岁叹气:“运气不好的无妄之灾。”   “不全是,我当?时喝醉酒,也耍了酒疯去挑衅他们。我在英国无亲无故,如?果真?的没人来救我,我或许……不只是被打?那么简单了。”   温岁给自己盛了碗鸡丝粥,两个女生?都默契地不作声。   “你还是改改老喝醉酒的毛病吧。”温岁说。   李云佟垂头抠着指甲,半晌摇了摇头。   “很难。”   她的面色依旧有些发白?,嘴唇轻微干裂,“我不喝酒夜里?就睡不着,做不了梦就见不到他。”   什么,意思。   这个酗酒如?命的女孩身上似乎背负着某个故事?,某个极尽沧桑,足以致她的岁月轰然崩塌的故事?。   李云佟出身小康家庭,家境殷实,但谈不上大?富大?贵。   她的母亲早早有计划送她去英国留学,她说英国是个浪漫的国家,但李云佟嗤之以鼻。   她不信什么浪漫。   十?九岁,她来到英国,见到一个男孩。   男孩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交换生?,坐在她的前桌,天生?就爱笑。   爱笑爱搞怪,永远对?生?活抱有热情,他的太阳永不西沉。   印象最深的是他只有一个酒窝,笑起来两边不一样,他说那是上帝爱喝酒,喝掉了他的酒窝。   多么无厘头。   李云佟就坐在他的背后,每次累了抬头都能看见他转过身,下巴放在交叠的双臂上笑眯眯地看她。   只有破碎的瞬间和片段,李云佟记了许多年。   她还记得男孩爱表演魔术,学得半吊子就迫不及待要表演给她看,他最会变玫瑰,也只会变玫瑰。   因为,他只为一个人学。   李云佟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他,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无法自拔。   他的玫瑰,他的笑,他眼里?温柔积极的光,组成?热烈的爱,热烈的他。   英国的土地上留下了他们的印迹,骑车穿越伦敦塔桥,她捕捉海风,聆听教堂钟声,最后,是泰晤士河旁落下的一场玫瑰雨。   那是他毕生?最得意的魔术,献给他爱的女孩。   他在玫瑰雨中向?她求婚,眼中倒映着女孩和粉红色的天幕。   有他,这片土地变得浪漫。   “他是我见过的最乐观,最热爱生?活的人,他就像太阳,照耀别人,跟他在一起永远不会累不会沮丧。”李云佟平静地诉说,“我喜欢这样的人,很喜欢很喜欢。”   温岁已经能猜到结局。   “他……后来出轨了还是……”   “我倒情愿他出轨。”女孩苦笑,“但是……”   她变得哽咽。   哪有那么好的结局。   “当?年他的家乡地震,他回国,说放心不下爸妈,可是第二天天晚上灾区发生?余震,他的爸妈亲人都没有事?,只有他……”   李云佟不敢再去回想那夜的电话,是她一生?的梦魇。   那样爱笑的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哭,绝望、无助。   所有人都没事?除了他,上天就是有意要收走他,李云佟怨过,如?果你不回去就好了。   谁都不会出事?。   可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信号时断时续,他只有一口气了,放不下她,想最后走前再记住她。   下辈子投胎轮回再找到她。   “对?不起。”她看着他眼里?的光逐渐涣散,曾经生?动,捕获她的心。“我真?的很想娶你。”   她怎么可能不记一辈子。   他还有那么长的余生?没过,怎么可以,他热爱着这个世界,热爱着未来,怎么可以。   可是他最后留恋地望向?她,生?命的倒计时里?他会回想什么,是怎样的走马灯。   李云佟眼里?最后定格的是那场玫瑰雨。   她戴着求婚的钻戒,再也等不到新郎。   后来的岁岁年年,她留在曾经嗤之以鼻的英国,望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   妄图找一个人。   一个只有一边酒窝的人。   找不到,所有人都不像他。   她用酒精麻痹自己,因为只有这样,她就会睡着,会梦到他。   梦里?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永不存在的婚礼,她不想醒来。   行尸走肉地度过余生?罢了。   “所以我戒不掉,也不想戒。”李云佟说。   温岁久久地不语。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样的苦痛或许已无法愈合。   “但他一定不希望你这样,不希望你麻木地活着。”   道理李云佟都明?白?,温岁也清楚她明?白?,但是一定劝不了。   因为有东西像大?山横在她的心口,这辈子都无法跨过。   李云佟明?天出院,温岁出去接了个电话也没有久留。   临近十?月中旬,天气一天天地转冷。   窗外细雨淋漓,minteton分部刚结束例会,祁鹤边走边翻阅助理递上来的文件,疲倦地摘下眼镜。   镜框黑金,低调沉稳。   张存澜给祁鹤倒了一杯热可,听特助滔滔不绝地汇报。   汇报完,他掏了掏耳朵,望了一眼落不完的雨。   这狗屎天气,来纯粹找罪受!   慈城不舒服吗。   但祁鹤压根不关?心天气,总的来说,他最近什么都不关?心。   男人转着笔,目光落在他的笔记本上。   张存澜实在好奇得抓心挠肝啊,本子上记了什么?   他捧宝贝似的都快捧一星期了,记藏宝图都没这么认真?。   “慈城的总部来电,下周钟氏集团来访……颜夫人在问询您的近况……”   祁鹤嗯了一声,往日历上画圈。   特助退出办公室,张存澜重新整理好行程:“祁总,十?六号这天。”   “空出来。”   “好的。”   估计那天有事?,还是别多嘴了。不过能有什么事?,张存澜想破脑袋想不明?白?。   十?六号那天上午,祁鹤处理完事?务,就开?始敲着表盘等时间。   张存澜终于察觉出一丝丝的端倪——他的衣服。   祁总平常鲜少?穿版型守旧的褐色大?衣,出门也很少?戴眼镜。   虽说张存澜私下以为他还是戴眼镜好,看起来书生?气一点,不像沉浮商海的年轻航手一样冷冰冰,气质或许能中和得温柔点。   他无端想到江随。   中午的时候,祁鹤出去了,走前他揣上了自己的小笔记本。   莫非开?窍了?要去听什么大?师讲座?要做个乖宝宝了?   张存澜老父亲般欣慰地想。   不是,今天是他约温岁出来的日子。他特意做足了功课。   温岁婉拒了坐他车的请求,选择跟定位。   没关?系,能来就好了。   他第一次“约会”。   温岁甫一下车,脚尖着地,看着巍峨的门阙,听着清心的颂鸣声,真?巴不得缩脚回去。   她信了。   祁鹤应该真?的,从来从来没谈过恋爱。 第27章 同心/   Chapter 27   温岁站在小山脚下, 望着腰台庄严肃穆的寺庙。   通路不长大概两三分钟便能到达,是工作日,来?往的游客稀少, 大多是熟悉的亚洲面孔。   她?看见祁鹤在台阶旁, 褐色大衣戴着口罩, 清冷的眉眼同香火气格格不入。   莫非是他想通要剃头出?家当和尚,叫她?来?做个?见证?   温岁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离谱的理由。   她?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品味很独特。”   祁鹤愣了愣。   “他们说这里风水好,求缘灵,可以心想事成。”他说,“你?上?回在朋友圈说水逆, 诸事不顺,我就想带你?来?。”   温岁没说话, 跟着他走。   “你?很少戴眼镜。”她?冷不丁地发话。   皮鞋踩过台阶上?遗落的枯枝,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垂下眼睫, 默不作声地走路。   撞钟的清音愈发近了, 温岁在香火鼎前不远处停步, 她?的身后?颂经声、木鱼的敲击声无限邈远。   满堂神佛高?坐,温岁望着男人玩兴地挑眉:“你?在学他么。”   “没有。”   否认得很快,确实像他, 温岁也没有咄咄逼人地追问, “你?不会以为我会喜欢吧。”   祁鹤没有看她?, 但他似乎在本能地逃避:“先进去吧。”   他居然会模仿,实在是太可笑了。若非要用什么词语去形容。   讨好吗, 他是在讨好吗。   就跟从前的他一样,温岁执意要将这一点放大, 他越不敢面对她?就越要戳穿,她?觉得有趣:“祁总犯不着为我改变,学得了皮学不了心,您就别白费功夫了。”   祁鹤抬起头盯她?,鬼使神差:“那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放假无聊。”她?轻描淡写?地回答,“找乐子?而已。”   记得吗,你?对我说过无数遍的话。   温岁笑眯眯地看着他逐渐灰暗下去的瞳孔,左手死死捏着笔记本。   女孩心情愉快地绕着寺庙外?围转,她?发现后?院有一株百年的姻缘树。   树下系着红色飘带,纷纷然随风舞动?,数以千计,是耀眼夺目的红。   她?兴致盎然地走到树下,顺手理了理吹乱的愿望木牌,身旁也有几人双手合十?握着红带,虔诚地祈愿。   祁鹤站在离树五步远的地方,像是不想过来?。   但怎么可能,温岁好歹跟他做了一年的夫妻,某些方面她?太清楚不过。   他多半就是为这个?约她?来?的。   因此,她?自顾自地去请了一根红带和一块祈愿木牌,提笔蘸墨的一瞬,手腕被?他扣住。   “写?给谁。”   温岁笔尾抵下巴,思忖几番:“当然是写?姻缘了。”   “我问你?写?给谁。”他隐隐加了怒音。   温岁冷淡地看他:“你?凶什么。”   祁鹤不说话,扣她?手的力道减弱。   他深吸几口气,声线放柔:“我没有凶你?。”   温岁装听?不见。   他挨得近了些,跟她?胳膊靠胳膊,身上?的香水味沾染到了温岁的衣服,“我也想写?。”   温岁抱着木牌往旁边走,和男人保持普通的社交距离。   她?看着祁鹤提笔虔诚地写?字,头顶红飘带温柔。她?侧身将自己手里的红带放了回去。   许愿木牌只字未写?,温岁挂了上?去。   她?不求和他的姻缘。   树立在杳杳钟声里,和永恒的岁月同寿。   清香袅袅,它迎接来?往的男男女女,埋种下修行的因和果。   温岁仰头注视良久,望叶片与红带间泄露下的天光,望迷蒙的彩色的光圈。   她?往回走。   祁鹤跑上?来?和她?并肩,他摊开手掌,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两枚同心锁。   他解释:“挂红绳的人都会送,我替你?拿了一个?。”   温岁想说不要,见他异常宝贝地攥牢它们,说:“我求了…和你?……我知?道你?不想听?。”   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话语里有了患得患失的意味,“但是,我会好好带着它的。”   另一只同心锁递到温岁的眼前,他含着期待地开口:“你?,要吗?”   温岁看着他,看着他眼里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没有很快回答,她?在盯着他思考。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好啊。”女孩拇指扫过他的手掌,将那枚锁捏在手里。   他似乎惊喜于?她?的回应,眼睛亮亮的,反复磨搓着锁上?的花纹。   温岁走下台阶,浅浅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祁鹤先她?一步走在前面,还沉浸在她?给予的曙光中。   女孩走过小桥。   “扑通”一声,湖面激荡起一圈圈的水纹,向外?扩散,扩散,最终再无波澜。   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轻松地经过。   有东西沉到了湖底,永不见天日。   它会生锈、腐烂,化成土灰。   连带那份祈愿,死在一场骗局里。   ——   褚遥是晚上?八点的飞机,考虑到温岁的身子?不方便,她?断然拒绝了接机,一个?定位直奔温岁租住的公寓。   一进门,她?就累得瘫倒,扑进温岁香香软软的大床。   温岁才写?完学校小组作业要提交的报告,褚遥就拉她?一起躺在床上?。   “喂,你?现在不能久坐的知?不知?道。”不满地数落。   温岁惬意地陷进被?垫,伸了个?懒腰,“我知?道的,我就刚刚写?报告坐了一会儿。”   见她?还是半信半疑,温岁从抽屉里取出?近几个?月的孕检报告,翻给她?看:“怎么样?放心了吧,孩子?她?干妈。”   褚遥撇嘴:“行吧行吧,欸给我摸摸宝宝有没有动?。”   “不明显的,过一个?月就会有明显胎动?。”温岁被?她?摸得咯咯笑。   她?俩一齐笑,笑完褚遥又有些忧心:“那你?生下来?,咱们别的先不说,这个?资金方面……还有,孩子?的爸……”   她?紧张地瞅温岁。   “资金不是问题,到时候我不会缺,温家祁家都会给。”   瞧她?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褚遥是真不想泼她?凉水,“温家?你?妈你?姐两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顶多给你?点抚恤金吧,而且要是知?道你?生了祁家的孙子?,早上?赶着给卖了。还有祁家,你?不会要让祁鹤知?道这个?孩子?吧。”   “不可能。祁鹤早就以为孩子?已经流掉了,这个?孩子?只能跟我姓温,不会跟他姓祁,他不配有。”温岁道,“至于?让他们两家怎么在对孩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交出?我应有的财产,我自有办法。”   褚遥:“那你?俩离婚财产应该平分了吧。”   温岁点头:“都在国内银行,不过那些哪够。”   几千万欸,几千万的孩子?本欸。   褚遥腹诽,不愧是资本家的女儿。   “预产期在明年一二月,学业完成我就回国分娩。”温岁已基本规划好,“然后?结束掉英国这边的课程,芝娅总部明年也要搬回国了,我们组预备先和回廊燕合作……”   “停停停打住打住,商业机密我听?不得听?不得。”其实是褚遥听?不懂,她?听?这些学习啊工作啊就头疼,“反正?你?现在怀着宝宝,而且月份也慢慢大起来?了,累了就不要硬扛,多休息。”   温岁乖宝宝地嗯嗯两声。   “你?来?英国住哪儿呀,要不住我这里吧。”   “不用不用,我订了酒店,两三天就回去了。”   两三天听?着也不大像旅游吧,温岁存疑道:“我记得你?来?英国旅游都快旅游吐了,上?次还说打死不来?。”   “这不你?在嘛,哈哈。”褚遥心虚地不敢看她?。   不过温岁软磨硬泡(严刑拷打)有番功夫,褚遥很快就架不住了,乖乖招来?:“我那个?…出?了点儿事,来?躲躲。”   轮到温岁不淡定了,“什么?你?……犯法了?”   “逃税?抢劫?杀人?你?不会吧你?,不行不行,我得大义灭亲……那你?还逃出?国?遥遥你?太糊涂了,你?逃不了一辈子?的呀,快点快点,现在自首来?得及,我们进去好好做人啊。”   她?含泪按下报警电话,多亏褚遥眼疾手快夺下,“不是不是!!不是犯法,其实就是躲人吧。”   仇家放高?利贷的小三原配!   温岁颅内骨碌碌又冒出?许多可能,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痛心疾首。   为避免她?再天马行空地多想,褚遥决定直接说:“我跟裴凌序之间出?了点事,就那个?……”   她?做了个?难以言说、懂得都懂的表情。   但温岁是真不懂啊。   裴凌序就是她?的青梅竹马,也就是上?回打视频电话里敲门声很有特色那男生。   “你?俩这么多年不是打来?打去,互相看不顺眼吗,能出?什么事?”温岁正?经人思考,合理推测:“你?们打架你?把他胳膊卸了?”   推测的不是不无根据,可惜离题。   褚遥垂头丧气地支吾:“我跟他酒后?乱事了,所以我得跑啊,这我俩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温岁多反应了五秒,才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我主动?的,我有罪,我非常后?悔。”回想起那晚的绯色场景,她?羞愧地捂脸,“我就是渣男,拔那啥无情的渣男,他每天追着我要我对他负责。”   温岁不是没见过他俩的相处模式,的确现在这个?情况很棘手。   “那他喜欢你?吗?”   “我哪知?道。”   “你?喜欢他吗?”   “……我哪知?道。”   褚遥悲伤地埋进被?子?里。   “先躲一阵子?吧,等我可以接受了,可以面对他了。我一定!给他一个?交代!”   裴凌序真像一个?小弃妇,温岁在心中感叹:“不过你?没看他发朋友圈吗?”   褚遥声音闷闷的:“我拉黑了。”   温岁拍了拍女孩的肩,略带同情:“他昨天说来?英国了耶。”   “………”   “!!!!”   褚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找手机,火烧屁股。   “救命救命,改航班啊改航班啊。”   不过她?到底没改成,因为种种不可抗力原因,只能悲怆地拖着行李去酒店,祈祷千万千万不要偶遇。   学校这个?学期的课程再过一个?月就基本结课了,温岁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作业,避免突发情况发生带来?的措手不及。   她?这个?月其实有点累,偶尔会感觉身子?发虚。   温岁打算出?门的时候,突然有点头晕。   她?靠着墙边慢慢地坐下来?,脸色微微发白,眩晕的症状不减。   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她?一只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摸进包里找电话。   她?还没摸到,门“咔哒”打开,李云佟刚巧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坐在地上?。   “你?,你?怎么了?”   她?扶温岁去沙发那边坐下,温岁头晕的症状一点点好转,李云佟在手机上?约车:“我送你?去医院,给你?挂号。”   “挂妇产科。”   “什么?”李云佟没听?清,但也可以说是听?清了但肯定觉得是听?错。   “妇产科。”温岁冷静地重复一遍,“我怀孕五个?月。”   李云佟来?不及惊讶,视线堪堪扫过她?还算平坦的小腹,她?很少回来?,而且温岁也很少穿显身材的衣服,她?真的没看出?来?。   几乎是飞速送人到最近的综合医院。   检查很多,包括唐氏筛查,李云佟让温岁好好等着,她?去缴费跑腿。   然后?扶着她?一起进妇产科。   钟姒拎着包走进医院时,以为看错。   但温岁的模样属佼佼者行列,且很难撞脸,她?看见女孩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长凳,第一反应是四下张望附近寻找有没有祁鹤。   没有,并没有,她?略微安心。   兴许是感冒发烧来?的医院,钟姒没有多想,正?欲扭头离开,另一边一个?马尾辫女生拿着大大小小的检查和缴费单走过来?。   她?们交流了几句,马尾辫女生扶着温岁,往电梯走。   钟姒不是个?好奇心泛滥的人,不过对温岁的事情还真有些好奇。   她?趁两人上?了电梯,才悄悄过去看变动?的楼层数字。   三层。   钟姒等下一班电梯也去了三层。   楼层导航显示这一层的科室,左转妇产科,右转内分泌诊疗和综合骨科创伤骨科。   钟姒站在分界区,心中隐隐升起种令人悸动?的预感。   她?想右转去内分泌诊疗,但双脚却?不受控制地转向左边。   不会的吧,她?想,温岁不是流掉了吗。   当时圈子?里的人基本都知?道,温岁跟祁鹤离婚了,孩子?也自己打掉了。   为此,祁鹤难受的不是一星半点,她?和那帮朋友那段时间根本见不着他,更叫不动?他。   温岁销声匿迹,他也是。   但眼睛告诉钟姒,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钟姒。   马尾辫女生和温岁出?现在了左转的通道。   温岁,走进了妇产科。 第28章 肘杀/   Chapter 28   钟姒退后几步, 背撞到了?墙柱,她不敢相信。   于是大着?胆子再靠近去,直到看清科室名以及挂着?的主治医师的介绍。   她只?停留了?一会儿, 便茫然地往回?走。   脑中?蓦然蹦出无数条可能?, 她混沌地按电梯。   如果真的怀了?, 钟姒回?忆着?温岁的小腹。   月份不会大,她并?没有?显怀。   那就只?可能?是——   最近才怀的孕!   不会是祁鹤,祁鹤才来的英国,她踩着?高跟鞋手中?纸巾越绞越紧。   对!她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一个人。   那天在蝶恋设计峰会,温岁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举止亲密,甚至还拥抱。   温岁说不定怀的是他的。想到这里, 钟姒微微一笑。   祁鹤绝对不会和她复婚了?,他不会要一个二手的。   女人坐进车里, 拿出手机想编辑短信, 但临门一脚按下发送前, 她全部删除。   算了?, 不着?急告诉祁鹤。   她踩下油门,红色的轿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医院。   温岁被骂得灰头?土脸地走出大厅。她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蔫蔫地卷起报告单。   “我早说让你不要那么拼, 那些?个设计草图都快淹到我卧室来了?。”李云佟撑开伞, “好了?听医生的话哈。不然孕晚期有?你罪受的。”   温岁忧伤地点?头?:“还好只?是稍微有?点?累着?了?。”她翻看遍塑料袋里的药瓶。   “你回?公寓吗?”李云佟问她, “之前不知道你居然怀孕,还来帮我解围……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从?今天开始我不去喝酒了?,我得好好照顾你。”   她大有?一副从?良老父亲的样子, 目光坚定,温岁受宠若惊地摆手,她其实不大喜欢人家侍候自己:“不用?不用?,不用?特意照顾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你早点?回?家,不要老去喝酒就好了?。”   李云佟的目光更加炯炯,坚定地捧起温岁双手,“我一定能?做到!为了?你的宝宝。”   温岁:“……”   怎么她说出来就怪怪的。女孩欲哭无泪。   就像狂立flag的深情男主说“我一定会为了?你和宝宝,努力工作。”   甚至还有?点?改过自新,金盆洗手的味道。   温岁说她朋友等会来接她,她得去趟芝娅。   李云佟立刻板起脸:“工作?”   “不是。”温岁叹气,“我去和老板请一小段假吧,然后回?去解决完这个季度小组跟进的最后一个项目,差不多也快生了?。”   三天的小长假回?来,组里的大家伙都神清气爽的。蛋卷头?妹妹屠昭昭见着?温岁热情地打?招呼,“岁岁姐,早呀。”   温岁坐到自己工位,腾手整理文件,冲她笑:“早呀。”   女孩拉来椅子坐到她身?边,她是个小话唠,叭叭地讲她三天休息里发生的杂七杂八的事情,还说了?今天早饭吃了?什么。   “岁岁姐你有?没有?关注昨天minteton才发布的新品呀,真的好好看,还是至臻限定款,专门设计的情侣款欸。”屠昭昭一脸憧憬,“就是价格嘛要我吃土好久好久好久才能?买得起,可真的太戳我们女孩子的心了?,漂亮死了?,我男朋友要是给我买我绝对死心塌地地嫁给他。”   “庸俗。”温岁道,“这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屠昭昭不服气:“姐姐你难道觉得不好看嘛。”   温岁没说话。   是很好看,minteton每年只?推出一款至臻限定,今年这款就是祁鹤之前快递给她,她给扔进垃圾桶的。   “再完美的事物也有?缺憾,就像再耀眼?出众的人也有?缺点?和污点?。minteton的新品定位是情侣限定,但我觉得设计太过冷清,并?不能?突出爱的甜蜜或热烈。”   温岁点?评:“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监狱风。”   屠昭昭被逗笑。   恰好这时薛楠也到了?,例行的晨会上她说:“温岁,听说你要请半个月的假。”   女孩深感歉意地点?头?。   “岁岁姐怎么突然要请假啊。”小组的另一个女生吃惊道。   其实像她们这种工作很忌讳请假,但温岁实在没办法了?,她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   薛楠没什么表情:“你的设计稿虽说是超额完成了?,但是后续可能?还需要修改,方便说一下请假的原因吗。”   温岁只?好说:“我身?体原因…医生建议先静养一个月。”   “身?体原因!?”屠昭昭担忧问,“岁岁你生病了?吗?严重吗?你放心不管是什么病,我们都会站在你身?后帮你的。”   “缺钱吗需要人陪吗?不不不,不会是……绝症吧呜呜呜呜呜,岁岁姐你瞒得我们好苦啊呜呜呜。”   她戏精附体,眼?瞅着?真要哭出来了?。   温岁按住眼?角:“不是,我就是……”   “怀孕了?。”   ………   犹如石破天惊,薛楠停止了?转笔,一再不苟言笑的冰块脸出现了?裂痕,屠昭昭倏地噤声,痴呆地看着?她。   嗯,这个反应,跟温岁预想的差不多。   组里唯一的小男生唰地跳起来,破了?音:“什么??奸夫是谁!”   温岁:“……”   这,确实一点?都没看出来,温岁也没矫情过,跟正常人一样,除了?胃口大点?,谁都没看出来。   屠昭昭反应过来,拍他的后脑勺:“说什么呢,什么奸夫。”   她围在温岁身?旁转,左看看右看看,眼?睛直勾勾盯着?温岁小腹,“几个月呀。”   “快六个月了?。”   “哇。”屠昭昭算算时间,“那就是在进芝娅前就怀了?,呜呜不是我们江总的了?。”   另一个女孩提醒她:“喂,小心被江总听到开除你,再说了?,进公司前就怀了?怎么就不可能?是我们江总的了?。”   “好了?,涉及温岁的隐私,你们不要猜了?。”薛楠道,转向温岁,“恭喜你。”   “谢谢组长。”温岁礼貌地致意,“我调理好身?体就会尽快回?来协助完成季度工作的。”   “身?体要紧,不用?着?急。你的工作基本完成的差不多了?,偶尔空下来线上开几个会,修改稿子就好了?,好好养胎。”   温岁:“那我先去江总那里说一声了?。”   人走了?,她们终于按捺不住八卦的心,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   但薛楠莫名想到在峰会拉住温岁手的男人,那个长得还不赖的男人,她总感觉自己在什么商业新闻上见过他。   “好了?别讨论了?,到时候温岁生孩子了?我们一人包一个红包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众人表示有?道理。   温岁和江随说自己的请假申请时,男人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   “身?体重要,工作可以缓缓。”镜片后的目光温柔缱绻,“很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有?人照顾你。”   “只?是太累了?。”温岁笑。   “那平常可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江随边打?理文件,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她,“今晚有?空吗,一起去吃饭?”   温岁想起那家火锅店,说行,叫上组里的成员一起吧。   于是傍晚,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火锅店。   落了?座,气氛有?些?微妙,除了?薛楠不动声色地喝茶,其余人都在默默打?量自己和江随。   温岁很奇怪,她跟江随两个人脸上有?东西吗?   江随随手将外套挂在椅背,卷起袖口,露出精瘦结实的小臂,青筋微凸蜿蜒,他垂眸看着?菜单,问温岁:“吃辣吗?”   温岁刚想说吃,另一个同事女孩闻啾就抢着?答:“不能?吃!”   “啊?”江随茫然。   屠昭昭赏她一个爆栗,压低声音:“酸儿辣女,吃辣是好事你懂p。”   “噢!”闻啾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还以为不能?吃呢。”   江随自然没听见她俩的悄悄话,听到温岁说能?吃,他打?了?个勾,菜单侧过去。   他们坐在一边,菜单侧过来,温岁理所当然地靠过去,两人挨得近。   其他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   组里的男生点?了?瓶酒小酌,他问江随喝吗。   “不喝酒。”男人摘下眼?睛擦了?擦水雾。   “学学江总,三不沾,不吸烟不喝酒不赌博,妥妥好男人。”闻啾狗腿地吹捧。   离锅热还有?段功夫,他们开始闲聊。   温岁馋死了?,她怀孕以来就没碰过火锅,握着?筷子蠢蠢欲动。   “小馋猫,还没熟呢。”江随打?趣她,“再等等。”   他的声音含笑,听起来很性感。   温岁乖乖地坐着?等。   下进去的肥牛卷先熟,江随自然地给她捞了?几块放进小碟子里。   “谢谢江老师。”温岁笑得很甜。   “怎么看都像浓情蜜意的小情侣啊。”屠昭昭又?忍不住跟闻啾咬耳朵,“莫非是我cp眼??”   闻啾撞她胳膊肘,暧昧道:“管她呢先磕为敬。”   两人嘿嘿地傻笑。   “噢对了?。”江随想起件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锦盒,黑色的。   这一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因为什么,因为太像装戒指的盒子了?。   屠昭昭兴奋地鹅叫:“江总!太快了?吧,我我我还没准备好,我这第一次见证……”   薛楠拧她大腿:“你准备什么。”   “就是就是。”闻啾附和,爱心眼?地拿出手机准备录像,下一句百年好合已经涌到嘴巴。   说实话温岁也有?些?傻。   江随失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没那么早,这是我朋友给她女朋友定的结婚戒指,打?算惊喜求婚的,因为不想被她女朋友先猜到,所以让我给温岁戴一下看合不合适,她们俩身?高体重都蛮像的。”   这样啊,屠和闻有?些?扫兴。   “可以的。”温岁伸手。   江随打?开盒子取出钻戒,轻轻地套上女孩的无名指。   简直完美。   钻石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熠熠闪光,十分适配,不论款型还是设计,温岁都禁不住夸赞:“你朋友的女朋友应该会很喜欢。”   气氛都到这儿了?,其他几个人还是象征性地起哄了?一下。   “也很适合你。”江随看着?她。   温岁在桌下取掉戒指还给他,“谢谢。”   江随说:“我去前台给你们拿纸巾。”   他经过走廊,往入口方向走。   走到一半,下一秒,他被人狠戾地拽进就近的杂物间,那人前臂横在他的喉咙,江随的后背因惯性重重撞在墙面,灰尘簌簌扑落。   他奋力抵抗,看见一双冰凉的眸子盛着?滔天的怒意。   祁鹤。   “祁总。”尽管被扼制,江随反笑。   祁鹤不想跟他进行无意义的寒暄,他直接问他:“你刚刚在干什么。”   “你看到什么我就在干什么。”江随扬起眉梢。   他真的很恨,怎么可以。   但是,眼?睛告诉他的东西不会说谎。   祁鹤一拳打?落男人的眼?镜,单手捏着?江随的衣襟。   “你知不知道我就快哄好她了?。” 第29章 无能/   Chapter 29   你知不?知道我?就快哄好她了。   金框眼镜骨碌碌滚地, 江随眯起凤眼,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轻肆地勾唇:“祁总,你未免太过自?信。”   “轮不?到?你来评说, 你也喜欢她是么, 你了解她么。”   这?遭江随的脑子里只印下四个字——“大言不?惭”。   “那你了解她吗。”   他专门往祁鹤的痛点上戳, “如果你真的了解,还会被离婚么?”   祁鹤的双眼黑沉得吓人,揪着他衣襟的手喀喀作?响,他无法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你不?配跟她求婚。”   “我?才是她唯一的丈夫。”   江随知道他刚刚看见那一幕兴许是误会了,不?过自?己?也不?打算解释, 甚至他想让祁鹤早点放手,知难而?退。   有自?私的因素在, 也有别的。   他清楚温岁和他在一起的过往,虽然女孩已经死?了心, 他不?会有可能。   但是某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要真正忘记需要时间, 包括伤口需要疗养, 他可以做那个陪伴她疗伤的人, 前提是有些人最好不?要再出现,再纠缠。   望着祁鹤几近偏执的状态,江随头?脑一热:“可岁岁已经接受了我?的戒指。”   他听到?祁鹤骂了句脏。   温岁还在安静地涮火锅, 前台附近服务员慌忙地奔走, 夹杂着许多乒乒乓乓的动静, 似乎有事发生。   屠昭昭她们?转头?,好奇地抻长脖子看, 恰好有个服务员经过,闻啾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服务员说杂物间有人打架, 打得挺凶。   江随还没回来,温岁隐约感觉不?妙。   她起身:“我?去?看看。”   杂物间旁围了点人,还有人在劝架,温岁拨开人群就看到?江随和另一个人扭打在一起。   她也没管那个人是谁,刚好老板终于给?他们?俩拉开,女孩忙跑过去?,江随看见她就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   他胳膊有点淤青,脸上有拳印,头?发灰扑扑的有点狼狈。   温岁从包里取出餐巾纸给?他擦,眼神心疼。   “有没有哪里疼?”她声音柔柔的。   江随摇头?。   温岁扶他起来,总算看见了另一个人,她目光一凝。   祁鹤靠在歪倒的橱柜,同样喘着气,他不?比江随狼狈,只是身上衣服轻微被拉扯开,领口凌乱,他就像匍匐的巨虎,眼神冰冷又不?甘地盯着温岁和江随。   温岁的眉眼也慢慢凉下来。   她扶着江随径直略过他。   回桌后那边的人见状一通大呼小叫,纷纷问是怎么回事,但江随缄口不?言,温岁嘱咐屠昭昭她们?先?送他回去?休息,幸好伤得不?重,都是皮外伤。   “江老师,我?晚点来照顾您。”温岁大概知道是祁鹤挑事,语气颇带歉意,“抱歉,是我?的事让你受累了。”   江随表示没关系,安抚地揉了揉女孩脑袋。   他们?带着江随离开,温岁站在门口吹了一会儿风,返回杂物间。   他确实还在,意识到?她进来抬起头?。   温岁立在门边,淡淡:“你出来一下。”   火锅店不?远旁的树下,位置僻静,幽幽的路灯光落在女孩的肩膀。   祁鹤慢慢地走过去?。   面对她,男人全然卸了煞气,连绒发都服帖地垂下来。   他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但温岁已经捱不?住压抑的火气。   祁鹤悄悄歪头?盯她右手有没有戴东西,在得到?确切的答案后他舒了口气,望着温岁说:“江随他骗我?,他……”   但话没说完,温岁毫无征兆地给?了他一巴掌。   空气凝滞几秒,路灯闪烁。   温岁没放下手,她的心跳得很?快,却假装没有表情。   没有人敢,没有人做过。   面前的男人愣怔几秒,表情一瞬错愕,而?温岁静静地等待着他发怒。   她确实是划时代?的人,起码在祁鹤的世界是,二十多年没人打过他巴掌。   “你为了……”他艰涩地动了动嘴,“你就为了他打我??”   他的脸上还留着红印,挺明显,而?温岁的手也有些发麻。   一点声音都没有,路灯灯光依旧孤寂地洒在两个人身上。他的眼底有暗涌的火气,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你就只学会个打架吗。”温岁问他。   祁鹤垂眼:“是他先?挑衅我?。”   “他挑衅你什么。”   “他说跟你求婚,你答应了。”祁鹤突然变得有点激动地握住女孩双臂,语词恳求:“你没有答应对不?对?”   温岁不?为所动地被他轻晃,“如果我?说答应了呢。”   他一愣,随即拥她入怀,她也不?挣扎,像具无生气的玩偶娃娃随他抱,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我?会难过。”   温岁想笑,却笑不?出来。   “可是……”她极轻极轻地在他耳边说:“我?已经答应跟江随在一起了呀。”   拥抱着自?己?的男人霎时变得僵硬,他的气息很?乱,箍着她的手愈来愈紧。   酸涩道:“我?不?信。”   “随你。”温岁哂笑,“祁氏控股的大少爷居然稀罕起做第三者了吗。”   第三者的字眼狠狠插进祁鹤的心脏,他骨子里骄傲,得到?就得到?,得不?到?就得不?到?,再怎么肖想也不?会去?沾手别人的感情。   可是……可是……   凡事都要有例外,他深埋进女孩的颈窝,贪婪地嗅着久违的属于她的香味。   多少个夜晚,他沉溺其中,后来再难脱出。   他放不?了。   “复合好不?好?”他鬼使神差地说。   即便知道这?是天方夜谭,但温岁并没有说不?行,她在轻轻地笑:“可我?不?是说,跟江随在一起了嘛。”   “你要当三吗,祁鹤。”   她的话语里明显带着嘲讽奚落的笑意,她揣着答案在等他的回答,看戏般地期待,祁鹤沉默很?久。   “不?愿意么。”   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颈间,引得人一阵战栗,温岁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推他:“算了,不?勉强。”   “行。”   就像风一样,他的回答轻飘飘的,温岁有些意外:“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骄傲在她面前卸甲,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   “你不?要,丢下我?。”   ——   如往常一般的二日清晨,温岁早早起床,从柜子里取出医药包。   她昨晚亲手做了糕点,一个个完美地叠放进屉笼,手机滴滴地发过来消息,她看了一眼没理会。   然后,提着屉笼和药包下楼。   楼下,黑色迈巴赫静静等候。   温岁自?然地坐进车后排,对上后视镜里漂亮的桃花眼。   车子缓慢启动,祁鹤打开车载音乐,悠扬的协奏曲流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通过十字路口,温岁说了一个地址。   祁鹤没有问,直到?车子驶进公寓,温岁继续理所当然地按下车子把?手,他锁了门。   “干什么?”   “这?里是哪儿。”   “朋友家。”温岁说。   他透过后视镜直勾勾地盯着她,顾而?言他:“我?早上给?你发了消息,你没有回。”   “复合而?已,一定要回消息么。”温岁故意打开屉笼,捏起一枚糕点塞进嘴巴。   “你还给?她做了糕点?”男人的眼神骤然变得警惕,“你朋友是谁。”   温岁用纸巾掸了掸碎屑,“呵,你管的未免太宽了。”   她打开车门,不?回头?地往单元楼走。   身后祁鹤追上来攥住女孩手腕,牢牢地审视着她,吐字:“是不?是江随。”   温岁没答,当作?是默认。   他弯下腰和她平视,气急败坏地咬牙:“温岁!”   “我?他妈大早上开车送你来他家?”   “当三就要有当三的自?觉不?是么。”温岁无视他的无能狂怒,尽管他逼近自?己?,气息危险地交缠。   祁鹤闭了闭眼。   “行。”   他松开手。   温岁转身上楼。   直到?站在江随家的门前,女孩长长吐出浊气,换上笑容。   “岁岁?”江随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给?她开门,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温岁换好拖鞋进门,将屉笼置放在茶几上。打开,是捏得尤为精巧的荷花糕。   江随特不?好意思地挠头?:“岁岁,我?就是皮肉伤,没那么严重的。”   女孩让他坐下,让他低低脑袋,她一边检查伤口:“没事,我?太无聊了就学着做了好多,我?从来没给?别人做过蛋糕呢,你快点尝尝。”   她检查得仔细,江随边啃着糕点边偷偷掀眼看她。   “再涂几天药就没事了。”温岁拍了拍手。   江随还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温岁失笑:“还要我?涂呀,行吧行吧。”   她招招手,男人就更乖顺地低下脑袋。温润的指腹沁着薄凉的药膏一下一下地在自?己?的额头?打转。   很?舒服。   江随很?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清风吹拂过薰衣紫的窗帘,吹拂过女孩的鬓发,眉似山眼似海,水波纹纹。   他不?知不?觉地张开口问她:“岁岁……你,还会谈恋爱吗?”   “不?知道欸。”温岁认真地想,“时候到?了遇到?对的人就会谈吧。”   他很?想问那个人可以是我?吗,但这?几个字犹如糊在嘴巴,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温岁合上药瓶,双手平放在膝盖,“但是,我?应该不?会结婚了。”   “其实能谈恋爱也是奢望啦,我?就应该…一个人过的。”女孩的眸光黯淡,“反正,总之,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   她笑起来:“我?还有江老师,还有褚遥,屠昭昭,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朋友,还有……我?不?会孤单的。”   “但是岁岁,”江随握住她的手,坚定地告诉她,“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你温柔上进有责任心,你绝对值得被爱,也有爱人的权利。”   “不?要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就看轻自?己?,不?会有人因为这?个就不?喜欢你,起码——”他顿了顿,“我?不?是。”   他鼓起勇气:“如果可以,岁岁,我?可不?可以做你的……”   他话说到?一半,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是芝娅的助理打来。   “江总,minteton来电,上回我?们?跟他们?合作?的项目要和钟氏集团联合开一个大会议,祁总刚刚打电话叫您过去?。”   “请您务必快速到?达。必要的话——”   “带上设计师。” 第30章 热忱/   Chapter 30   minteton和芝娅外加新进股东钟氏集团联合召开大会议。   不偏不倚就选在今天就选在此刻。   温岁猜都不用?猜是不是某人的良苦用?心, 因这段小插曲而?被打断的江随的话她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江随很快换好西?装,对温岁说:“你?回去休息吧,我跟薛楠去。”   温岁没有?推托, 点头答好。   他想趁机见她, 她偏不让他见。   天空阴沉沉地又要下雨, 这座城市的味道潮湿得发霉。温岁数着日子,平底鞋不小心踏过?水洼,溅起的落珠反射出属于太阳的光。   彩色的,充满童话的,还有?新生和希望。   她怀念慈城,怀念那里松软的土壤, 热忱的风。   她很快就能回去。   英国进入了?深秋,再有?一月便是圣诞和初雪, 新年即将来临。   街道早早开始预热节日的氛围,温岁穿过?那片喜气洋洋, 回头透过?喧闹——   远方的海岸沉默地伫立着一座高大的建筑, 玻璃打造的建筑体表面粼粼浮动银色的光。   多么雄伟的艺术品, 屹立在他的商业版图, 俯视脚底的凡尘烟火。   温岁深深地望了?眼?,便不再留恋地远行在雾中。   那栋高楼之?上,敞亮的会议室里, 三方皆友好地会面。   江随来之?前, 祁鹤坐在主位, 有?心无意地滑动着转椅,身旁的钟总偶尔搭几句话, 男人也都是心不在焉地敷衍接腔,目光长久地落在紧闭的门上。   钟姒跟着父亲一道来的, 她坐在父亲的左手边,祁鹤的反应统统被她收进眼?中。   终于,门把转动,进来的是一位模样谈吐都不凡的男子,斯斯文文地冲他们微笑。   他的身后跟着薛楠,钟姒注意到祁鹤倏然挺直的脊背慢慢慢慢地又懒散下去。   原先稍稍迸亮的眼?蒙上一层灰霾。   钟父假装热情熟络地社交,短暂寒暄后开始播放会议使用?的演示文稿。   整场会议下来其实根本?用?不着设计师,江随知道,薛楠后来也察觉到。   文稿演讲结束,两方都补充说明几句,祁鹤垂眼?扫视过?桌面平摊的文件,取出派克钢笔,“江总这次带的设计师并不眼?熟。”   江随怀疑他也脸盲,“薛设计师工作?资历丰富,前段时间才在蝶恋峰会发表过?演讲,祁总怎么会不眼?熟?”   祁鹤十指交叉覆叠,眸光幽淡:“贵公司不是有?位新获峰会金奖的设计师么。”   钟姒心里哀求他们别再聊那个峰会了?,强烈的自尊感令她愈发坐立难安,无地自容。   他不指名道姓,江随也懒得充傻:“她身体不舒服,在休假。”   不舒服?祁鹤的神情顷刻闪过?紧张和不安,他向前倾身,追问:“为?什么不舒服。”   江随说无可奉告。   薛楠坐在旁边,敏锐地察觉出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有?些?特殊。   气场相?斥相?撞,话语里暗藏锋芒,处处针锋相?对,似乎超越了?普通的市场竞争关系。   而?且,他们聊的设计师不是温岁吗。   在他说出无可奉告四个字后,周遭的气温霎时冷了?下来。   其余几个人再迟钝,也能感到现在的祁鹤有?多不爽,他似乎很看不顺眼?芝娅的负责人,钟父打圆场道:“阿鹤,你?聊偏了?,只是个设计师,别伤了?跟芝娅的和气。”   但祁鹤没听,“她现在还在你?那么。”   江随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耸肩:“我不知道。”   祁鹤往椅背靠,闻言冷冷地嗤笑。   既然会议都结束了?,江随也不愿意久待,等他下楼,祁鹤也卷起文件走。   “阿鹤啊。”钟父赶上他,摆手让钟姒去外面等,因他是长辈,祁鹤便耐着性子地停步。   他斟酌道:“这个会也结束了?,伯父就跟你?聊聊别的有?关生活方面的事情,你?看你?这刚经历一次失败的婚姻,现在枕边人还没个定数,不光你?母亲急,咱们做伯父伯母的也急啊。是伯父叫姒姒去留学害得你?们俩错过?了?最?好的时候,想当初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嘛,要不…试试看?”   祁鹤蹙眉。   远处,钟姒望着他们一老一少谈话,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听姒姒说,之?前跟你?联姻的温家,是温家小女儿温岁吧,她父亲呀跟你?老爷子熟,老爷子才急吼吼一定要招她当孙媳妇,果然,你?不喜欢嘛,还是得离。”钟父继续说,“这找老婆不就得找个稀罕的过?一辈子吗,现在那温岁也提了?离婚,阿鹤,不如娶我们姒姒吧,伯父就放心你?。”   他明里暗里一个劲地怂恿,只让祁鹤更加心浮气躁。   “抱歉伯父。”他说,“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什么?”   钟姒焦心地等待,她离得远听不清,只瞅见老父亲逐渐变白的脸。   “要有?也只会是复婚的打算。”因着是晚辈,祁鹤略显尊敬地颔首,“而?且……”   他的嗓音放慢放匀:“我有?女朋友了?。”   见祁鹤往另一头离去,钟姒急忙奔过?来:“爸爸,他怎么说?”   钟父有?些?魂不守舍地啊了?一声,才扯了?扯嘴角告诉她:“没没什么。”   “他同意了??”钟姒期许地问。   瞧自家女儿的样子,钟父是真不忍心跟她重?复祁鹤的话,“也没有?……你?再加加油,只要你?痴心不改,他总有?一天会想通的,你?好好找机会。”   钟姒松了?口气:“没事,他没明着拒绝您就成。我就知道,阿鹤这么多年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是啊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要娶你?早就娶了?……   钟父没多说什么,搂着女儿离开了?minteton的大厦。   ——   温岁再看见祁鹤的消息,是在傍晚,彼时,女孩在褚遥订的酒店房间。   俩小女生商量着待会去商场购物,祁鹤的消息就特有?孽缘地发来。   [去逛街吗?我陪你?。]   褚遥自然也看见了?消息,但温岁手指飞快地按了?几个键发送,不知道回了?什么。   没过?多久祁鹤的电话就打过?来。   这是褚遥时隔那么久又听到那混蛋的声音,好听但欠揍。   他问她看上哪几款?   温岁就很流利地接,当季奢侈服装品牌的新品高定报了?个遍,听得褚遥肉疼,然后她说不用?你?陪我去,自己今天下午脚崴了?不方便,你?打钱就成。   说起假话来一套一套的,面不改色,还真给祁鹤唬进去了?,他信了?。   于是温岁又敷衍了?几句他的关心,然后挂了?电话,没多久就有?转账消息。   褚遥悄咪咪一瞅,好家伙,下巴惊掉,个十百千万十万……   “我靠!你?纯把他当ATM取款机啊。”   “不然呢。”温岁看着大笔汇款无动于衷,“可以去商场了?。”   爱钱不爱人,她还真有?本?事,褚遥抽了?抽嘴角:“行,我说他转钱还真利索。”   温岁不置可否。   那边祁鹤给她转完钱,还停留在微信的聊天界面,思忖着再发什么消息,一通电话打进来。   是缪弈,他前些?天才到的英国,跟几个公子哥一起名为?考察,实为?消遣。   他喊祁鹤来不来喝酒,祁鹤并没有?多高兴致。   “就你?和我。”缪弈说,“给兄弟个面子,我分手了?,心里难受。”   祁鹤说可以。   到了?酒馆,缪弈一个劲地闷头干,看起来为?情所伤还蛮严重?,祁鹤没喝多少,他今晚有?点头疼。   “鹤啊,”缪弈醉醺醺地喊他,“你?当初…嗝…你?当初离婚的时候喝过?吗。”   “喝过?。”他没隐瞒,“但我喝不醉。”   “少装了?,”缪弈笑他,“哪有?人千杯不醉的,你?肯定没喝多少,没喝到最?疼的地方。”   祁鹤眸光稍黯,轻声:“是么。”   缪弈不说是不是,他端着冰山杯,澄黄的酒液在里头晃啊晃,风情弄人。   “我还挺喜欢,挺喜欢那个护士小姐姐的,就那个去照顾过?温岁的那个。”   “但她说我们不合适,我说我们哪里不合适,她就说不爱我了?,这怎么爱不爱的说出来就那么简单呢。”   “鹤啊,你?说到底怎样才算爱呢。”   他越说越心痛,眼?眶开始红:“我带她出去玩,我给她买好多贵的包包,她还是说感觉不到我爱她,可我应该挺爱她的吧。”   头顶的光束冷清地打在面前男人身上,从眼?到鼻到唇,矜傲散漫,他靠在吧台,出神地回忆着什么。   酒馆的唱片还在唱,经典老歌醇醇流淌,是品不完的美?酒,看不透的岁月,有?人在歌里老去,有?人在歌里新生。   祁鹤很少抽烟,偶尔烟瘾犯了?就嚼糖,但他总是随身携带一个火机,他说他喜欢听擦着火的声音。   那簇火苗孤寂地摇曳,他说——   爱的前缀不能用?应该。   喜欢是定数,而?不是约量。   酒里的倒影慢慢变成了?她,变成了?那个女孩。   “什么才算爱。”祁鹤喃喃。   身边的缪弈已经开始掉眼?泪,掉得那么凶,他问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算了?,你?没谈过?恋爱。”   祁鹤没反驳,但后来他说他知道。   “我见过?的。”他望着酒杯,望着逐渐消融的冰块,沉沉又浮浮,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眼?睛亮亮的很好看,一直一直望着你?,正大光明的偷偷的都有?。会做小礼物,会巴不得每分每秒都给你?发消息,会撒娇,会乖乖地……”   “等我回家。”   “尽管本?心含蓄内敛,她的眸子里永远都缀着最?赤诚的心意,我见过?的,那样的眼?神只为?我一个人……我早该知道的。”   “但现在,她会给别人,不会给我了?。”   不甘,懊悔,痛苦交织在一起,构成最?烈最?苦的酒。   有?的人,错过?不再来。   祁鹤越发感觉呼吸难捱,眼?睛又酸又涩。   醉倒的缪弈趴在桌上,无意识地嘟囔,别分手、复合几个词翻来覆去地念叨。   面前的酒杯有?了?重?影,琼浆在光影下昳丽,祁鹤又多喝了?几杯,头脑酸胀仍然想着无意义的麻痹。   他伏在缪弈的耳边说:“我跟她复合了?,我是她男朋友……”   好多好多年,他第一次有?点发醉,不着调地说话,“江随不是她男朋友,我才是。”   缪弈脸埋在臂弯里,摇头。   “温岁不喜欢你?啦。”   说谎。他无力地后靠,说谎。   她会回你?消息吗?不会。   她看你?的眼?神还有?温度吗?没有?。   她还会因你?开心而?开心,因你?难过?而?难过?吗?不会。   她连见都懒得见你?,任务般的见你?,相?处。   她在你?身上图谋钱和乐趣,唯独不图你?的爱。   她说复合很轻松,她吊着你?一口气。   祁鹤不是蠢人。   但他一遍遍地否决,一遍遍地做方案。   做一个他最?想要的方案。   他的眼?神依旧清明。   那些?话缪弈没能听到,或许只有?酒、音乐、火机才能见证。   他蒙住了?脸。   声音飘散在风里。   “我喜欢温岁。”   “我离不开她了?。”   ——   温岁不知道祁鹤去喝酒,她跟褚遥在逛街买衣服。   走累了?就歇会儿,两人一人一杯热奶一份甜品,温岁吃的很快,她胃口渐长,于是又多点了?一份。   孕妇需要控糖,她也不敢多吃太多,吃得差不多说先去上个卫生间。   再回来,一切都大变样,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个男人,和褚遥面对面。   女孩见到温岁过?来,宛如救星降临,急惶惶要站起来拉着她跑,被男人一个眼?神警告。   温岁问他你?是谁。   “你?好。”他极有?涵养地自我介绍,“我叫裴凌序。”   他长得挺有?少年感,鼻尖有?一粒小痣,穿着松垮垮的运动卫衣,似乎年纪还小。   这个名字挺耳熟,温岁恍然大悟:“噢~遥遥的竹马呀。”   她又后知后觉想起两人现在说不清的难搞关系,“你?来?找她负责?”   裴凌序眼?弯弯,算是承认。   温岁立马暗戳戳捅褚遥的腰,咕涌咕涌地让她给自己挤个位子,“喂,你?荼毒高中生啊。”   “我呸!他长的嫩好不好。”褚遥扭捏道,“也就比我小一岁,不算老牛吃嫩草吧。”   温岁无言以对,“那你?打算怎么办。”   “见招拆招。”她比了?个杀头的手势,“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褚遥装模作?样地清咳几声。   理不直气也壮:“你?要我怎么负责。”   裴凌序就说了?四个字。   “回国,结婚。”   “不行!”褚遥一口拒绝,“我从小就立誓,绝不和你?这种狗……咳咳,是够,绝不和你?这种够帅的人在一起,我自卑。”   裴凌序微笑脸:“网名美?女遥dj,你?好意思说这话?”   褚遥老脸一红,想也不想就搬出第二招温岁,“我闺蜜她不同意!你?知道的我闺蜜脑,不被我们岁岁祝福的婚姻我宁可不要!”   温岁懵。   “她对你?颇有?怨言啊,”褚遥一把鼻涕一把泪,“成绩比我好赚得比我多,样样压我一头,难保结婚之?后我也被你?压啊,作?为?好闺蜜,岁岁很担心我的婚后处境啊,所以不行。”   我好像没说过?这些?话。温岁快速眨眼?。   “啊对对。”她觑着褚遥扭曲的表情。   “压是会压的。”男人一脸正经。   作?为?曾经有?过?某生活的人,温岁比褚遥先听懂,但后者立马炸毛:“我就说吧!小人!我褚遥绝对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你?的光辉下!”   五秒后,她安静了?,从耳根红到脖子。   “我不跟你?说了?。”褚遥拉起温岁就要走。   裴凌序彬彬有?礼地起身拦住她们,标志的绅士笑:“我送你?们回去。”   “不需要。”   “需要。”温岁狗腿道,“我累,我要坐车。”   “……”   褚遥还是心疼好闺蜜的,尤其是怀宝宝的好闺蜜,她心疼得不得了?,她要心疼两份,只能一脸悲壮地挽着温岁的手,跟在裴凌序后面。   离商场的停车场还有?几步路,褚遥说尿急。   “你?跑了?怎么办。”裴凌序问她。   褚遥指指温岁:“我把岁岁押给你?,我真的尿急,跑了?我是狗。”   行,信你?一次。   裴凌序和温岁站在一起等她回来。   不过?不说话太尴尬了?,反正温岁觉得,等了?两分钟褚遥还没来,她出于寒暄地问裴凌序:“你?,晚上也住酒店吗?”   “嗯。”他答:“住她楼上。”   ……藏的真好。   “遥遥不知道吧。”   “知道早跑了?。”   温岁心说也是,“你?还挺执着的。”   男人挑眉:“嗯,她跟我……所以我要对她负责,我要娶她回家结婚。”   声音也挺有?青春气的,说吃嫩草还真不过?分,有?这么个竹马弟弟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温岁这么想着,裴凌序突然盯着她目光一凝。   他盯得认真,盯啊盯都快成斗鸡眼?,温岁有?点害怕和疑惑,她不敢回头,颤巍巍问他:“我身后…来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裴凌序认真道,伸手拈了?一下女孩鼻梁,吹掉,“有?睫毛。”   啊哈哈哈真细心。   温岁礼貌说谢谢。   没多久,褚遥就回来了?。   三个人往地下车库右侧走,裴凌序的车停在那里,走着走着,褚遥猛地停下脚步,她拽住在看手机邮件的温岁。   “那是祁鹤吗?”   温岁听到这个名字还有?点恍惚,抬头。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倚着台黑色轿车,模样颓废,他的手心里还攥着彩色糖纸的糖果,目光深沉地打过?来。   褚遥先替她心惊:“你?是不是跟他说今天不出门的。”   温岁没什么表情,“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只是在经过?时,他忽然出声。   “岁岁。”   声音好哑。   温岁施舍他一眼?,“祁总什么事?”   他也没说别的,比如你?为?什么骗我说你?不来逛街,比如你?不是说我们复合了?吗。他摊开手心,花花绿绿的糖果很可爱,“吃糖吗?”   “戒糖。”   他自嘲地笑,盯着她,狼似的:“你?不如说戒我。”   说完,他慢慢走过?来。   褚遥拦在温岁面前,警惕地瞪他:“你?要干什么。”   “没关系。”温岁说,“你?们先走吧。”   巨大的阴影投落,重?重?包裹住她,温岁没有?仰起头看他,他走近后她闻到一股酒味。   旋即厌恶地后退:“喝了?酒的话就离我远点。”   他果真就立在原地,不再靠近。   “岁岁。”他叫她,“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酒驾会被抓去蹲大牢。”温岁出于道德提醒他。   但男人又走近来,好像离她远点就受不了?,温岁不喜欢他身上的酒气,可他执拗地去牵她的手,剩余的糖果都塞进女孩手里。   “我吃了?很多糖,没有?酒味了?,你?不要……不喜欢我。”   记得钟姒说过?,祁鹤很少喝醉,如果醉了?的话就会像小狗,很黏人很幼稚。   他现在有?点像。   温岁抽出手,糖果哗啦啦撒了?一地,他心疼地弯下腰去捡,温岁转头就走。   没走几步,祁鹤从身后抱住她,她走不了?。   “岁岁,”他贴着女孩的耳呢喃,喷出的热气酥酥地挠,“我到底是你?的小三还是小四还是小五。”   莫名其妙,温岁侧过?脸避开他咬耳朵的动作?。   “发什么疯?玩患得患失那一套么。”   “我就是患得患失!”他陡然提高音量,“刚刚那男的对你?干什么。”   神经病。真是神经病。   温岁解释都不想解释,“我是不是说过?复合可以,你?不要来插手我的私生活。”   他狠狠地咬着牙,咯咯响。   “祁鹤,你?以前不是这样么。我什么都管不到你?,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没错,和温岁结婚后的一年,祁鹤从没有?跟她报备过?行程,她会来管他,但管不到,也没有?力气管,祁鹤不听她的,依旧自顾自地随心所欲地生活。   她一次次狼狈地回去,家宴找不到他,女孩顶着压力去和颜母说,得到颜母的低看,认为?她没有?能力,拴不牢自己丈夫的心。   现在,换给了?他。他没有?资格过?问温岁身边出现的人,发生的事,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忍受心底的酸楚,和当年的温岁一样。   祁鹤没办法反驳,抱着女孩的手像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缓缓滑落到她的肚子,将触碰的一秒被她狠心地推开。   “受不了?就说,受不了?我们就断。” 第31章 初雪/   Chapter 31   受不了就断。   不知是不是温岁的错觉, 那双拥抱着自己?的手臂在轻微地颤抖,明明肌肉线条流畅,青脉贲张, 同她纤瘦的身躯相比有如巨爪钳钩, 可现在仿佛轻轻一碰即碎。   糖果包装纸被?他捏在手里, 每用一分力摩擦就刺啦啦地发出响音。   停车场的灯光寡淡,四周静谧无声,耳侧是他慢慢昏聩急促的喘息。   温岁在等他的答案。   祁鹤说我?不断。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嗓音很轻,每咬一个字都像使尽了浑身的力气。   温岁笑了笑,转过身,双手捧起?他低下去的脸。   女孩手很凉, 跟玉一样的触感冷沁沁的,强迫他抬脸看她。   是因为喝酒吗?祁鹤的眼尾罕见地泛着湿红, 而他的瞳仁是最纯粹的黑,不偏棕, 完完全全地不掺杂质。   漩涡般, 陷阱般, 勾人?撩人?, 她以前跌进去多回。   即便深邃得没有温度,带着不可一世的傲骨,天生就有上位者的掌控和拨弄全局的能力。   但现在, 他的眼睛里在下雨。   说起?来温岁没见过祁鹤掉眼泪, 哪怕身体再痛, 受伤、流血。   或许很少经历挫折吧,他太顺风顺水了, 财运也好?感情?也罢。   有如此刻,他依旧没有泪, 半敛着眼皮妄图掩盖目中的瓢泼大雨。   “祁鹤,你说我?有什么好?的呀。”捧着他脸的拇指缓缓移到眼尾,“这个问题我?也想问问以前的自己?,你有什么好?的呀。”   “值得死缠烂打的吗。”   她轻轻抵着男人?额头,鼻尖相擦,他留恋地俯身想亲吻,却只够亲到女孩的鼻峰,他喊她的名字,一遍遍地喊,喊到后来,又低又哑地喊她老婆。   温岁没什么起?伏地听?,她信,他是有点醉了。   “如果有一天我?要跟你断呢?”捧着男人?脸的手下滑到他肩,温岁问,“我?告诉你我?玩腻了,钱也骗够了呢。”   不可以。他说。   他压她在车窗,讨好?般地蹭她的额,温岁略微歪头,望向远方出口的一点明光。   她踮脚,唇擦着男人?的薄唇滑过,一触即分,柔软得融开春水,他愣怔,旋即眼眸升腾起?亮光。   温岁依旧无波无澜地盯着,死灰一样地冷。   他想加深那个吻,但怕她会?生气,于是高兴地贴着女孩的脸颊,头顶的绒发蹭得她痒痒的。   “幼稚。”她说。   没有笑,以一种嘲讽的姿态对他说。   她是真的觉得他幼稚,愚蠢且幼稚,给颗糖就能高兴半天。   还是块有毒的糖。   温岁推开他,往出口走。   她没回头,也许他想跟上来的吧,但没有跟。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   街道霓虹绚烂,纷乱地落进眼底,喜悦哀伤、热闹冷清,是反义词,却在某种环境某种条件相辅相成?,互相包容。   谎言编织成?一张网,她收放有度地操控,看着捕获的猎物越陷越深。   最后“啪”地断裂,她抽身,不再有羁绊。   ——   调养一月后,英国?迎来了它?的冬天。   温岁决定去芝娅复工,完成?今年?的最后一个项目,然后备考通过期末测验,时间就差不多可以待产。   出门前,她套了一件米白色的毛呢大衣,款型偏舒驰宽松,她底子瘦,怀孕后无明显长胖,七个月也没有很显怀,省了许多麻烦。   这几天宝宝的胎动愈发频繁,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新奇,她摸了摸肚子,捞起?钥匙下楼。   快年?末了,小组的工作林林总总堆积得多,温岁在自己?工位画好?稿子,揉了揉腰,还想再继续几张,被?薛楠拦住。   “你出去走走吧,老坐着不好?。”她说,恰好?闻啾跑进来,怀里抱着叠文?件大声嚷嚷谁有空。   薛楠就替她作主,怕她老僵着坐腰背难受,对宝宝也不好?,“让温岁去吧。”   闻啾为难:“啊?组长,这个是要送去minteton总部给他们老总亲签的诶,会?不会?太远啊。”   薛楠要忙企划,组里的男生出去接外勤,屠昭昭对着电脑头都挠秃噜,闻啾过会?儿要去开会?,谁都没时间,温岁叹气:“没关系我?去吧,打车不远的。”   她打车到minteton总部大楼,向前台说明来意。   登上电梯,总裁办公?室一层鲜少人?来往,助理引她入座,过不多久笑容和煦地请她进办公?室。   温岁走进去,他的办公?环境整体黑白色调,极简轻奢,右边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俯瞰半个城市。   身后助理毕恭毕敬地关上门。   温岁打算直接签个合同就走,别有过多交涉,但祁鹤并不在办公?。   他的桌案放着的东西很少,除却文?件和钢笔,还有一本小日历和记录时间的沙漏。   女孩走近了点,才发现沙漏旁还放着个银色的打火机,价格不菲。   办公?室连通休息间,设置在左手边偏隐蔽的位置,温岁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水声,她只站在门边抻头望了一眼。   这个视线方向过去正好?看到洗手台和镜子,祁鹤弓腰站在那里,掬水洗脸,似是听?到动静,镜子里的他掀起?眼皮。   和温岁对视。   她心一悸。   脸上水珠未干,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滴落,刘海一棱棱的,尾端结的水滴落在男人?黑密的睫毛,轻颤,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祁鹤应该是犯困才醒,眼里的倦懒和被?叫醒的薄怒未褪,气场低得可怕。   他双臂撑在舆洗台,眉眼压得很低,像蓄势待发的头狼,见到镜子里的她稍稍歪头,凝神思?考了一下。   思?考是不是梦。   他这副样子,很像……   温岁无端想起?怀孕前的那几个月,有次她参加活动被?陌生男人?搭讪,她出于礼貌多交谈了几句,被?来接她的祁鹤看见。   车上他不说话,但回到樨园,他要的比以往每一次都狠。   在镜子前,也是类似这样的表情?,她快散架,被?迫看着镜子里的她和他。   靡色画面涌进脑海,温岁不是故意要去想,她后退几步,匆忙别开视线。   头发还在滴水,祁鹤已经走到她身边,垂眸看见她怀里的文?件。   “很热吗。”他问。   温岁眨了眨眼,收紧双臂。   “没有。”   她快他一步走去办公?桌。   就是来完成?任务的,温岁利索地将合同摊在他面前,他也很利索地提笔就签。   签完,他略显颓丧地靠在转椅。   自从他上回喝酒,温岁差不多一个月没跟他见面,虽说每天早安晚安的消息他跟打卡似的坚持不懈地发,但温岁看心情?挑着回,更多时候不回。   既然签好?了,她就要走,祁鹤突然叫住她:“明晚有空吗?跟我?吃饭好?不好?。”   她说看情?况。   “记得一个月前喝醉找过我?么。”她问。   祁鹤抬手揉眉心,闷着声音回嗯。   他没多清醒,尾音更低更欲。   还不忘反驳:“我?没喝醉。”   “那就是都记得?”   他沉默一会?儿:“有些不记得。”再多加一句。   “……你亲我?记得。”   温岁也没否认,至于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她不说,女孩淡淡地颔首,打算走。   只是要转身的时候猛地剧烈胎动,她没防备,被?吓得条件反射地捂肚子弯腰。   祁鹤立马过来,“怎么了?”   他想去附她放在肚子上的手,被?女孩躲开。   “最近胃疼。”   “胃疼我?带你去看医生。”他表现得十分紧张,“疼多久了?”   温岁不需要他假惺惺的关心,她甩开他往门外走。   被?他追上,从身后单手锁门,温岁忍不住拔高音量:“祁鹤!”   “岁岁。”他的声音比她低,比她弱,柔柔地搔弄着耳膜,男人?头搁在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她的腰窝,“去看医生。”   温岁冷漠地警告:“手不许碰我?肚子。”   祁鹤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听?话。   “我?有药,不需要看医生。开门。”   “我?会?开的。”他答,鼻尖碰她的后肩,“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温岁气极反笑:“祁鹤你是不是精/虫上脑。”   “哪里都行,脸,额头,一秒就行。”他喘息,“我?很想你。”   乞求奖励的小狗吗。   温岁想到什么,忽然玩味地勾唇:“可以。”   但她有条件,“你求我?。”   “岁岁求你。”他有些意乱情?迷地抓住女孩双手摁在门面,“求你亲我?。”   祁鹤他求过什么啊,他谁都不稀罕求,温岁目的达成?愉悦地看着他,残忍地挣脱他。   她跟他面对面,腰背紧紧贴着门,胸膛在他眼前有节奏地起?伏。   他是不是觉得志在必得了?   温岁打量着他持续深陷的神情?,笑:“可惜,我?现在对你没有生理需求。”   男人?一愣。   温岁食指抵肩,不轻不重地推开他,反手打开门锁。   她走了。   其实?祁鹤约她明晚吃饭,有一个原因。   明天是初雪。   温岁很喜欢下雪天,她觉得浪漫,遗憾的是要慈城落雪跟买彩票一样难。   她起?床晚了,但很幸运没有错过下雪。   这是第一场雪。心心念念盼望许久的。   屋外落雪无声,女孩透过窗户向外张望,天苍茫地浑白,目之所及皆是最纯净的颜色。   能让人?的心也一下子静下来。   她伸出手去抓飘落的雪花,只是琉璃易碎梦易破,雪花落在掌心很快就会?消融成?一滩水。   即便如此,可以见证刹那的美丽也足够满足。   电话响起?,温岁打开免提。   “岁岁你在哪呀。”   是江随。   听?到他的声音,温岁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我?在家呀。”   “我?在你家楼下。”江随撑伞仰望五楼打开的窗户,嗓音宠溺含笑:“下来带你看雪。”   温岁兴奋地外套也来不及披,跑到楼下。   她穿得少,江随快步过去,假装生气地责怪。   嘴上这么数落着,却真的舍不得骂她,将伞递给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女孩披上。   温岁担心他冷,说还是上楼拿件衣服。   “没关系。”男人?哈出热气,“待会?就不冷了。”   为什么待会?就不冷了?温岁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撑伞来到空旷的前院。   这里积了厚厚一层雪,温岁从没见过。   慈城的雪很少会?积起?来,跟老天撒绵绵冰似的,少得可怜,小的时候温岁顶多趴在阳台,用一丢丢的雪堆个小雪人?。   她干脆扔掉伞,任凭雪子落在头发、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雪地里。   黑色的伞在白面上绽出了花,温岁弯下腰,朝手心哈气。   她捡了一簇雪,揉成?球。   江随蹲在不远处给她堆雪人?,她坏心眼地瞄准,投射——   “啪。”   江随惊讶地回头,看见温岁在笑。   大方地笑,毫不顾忌地笑,他头一回见她那么开心。   黑发上缀着零星的雪子,仿佛装饰的珍珠,她是冰雪童话里的公?主。   江随觉得很值得。   后来,温岁又上楼添件羽绒服,她戴上围巾和耳罩,全副武装。   虽然臃肿,但保暖,继续和江随大战。   除去新秀设计师的身份,她就是个小女生,爱玩爱闹的小女生。   从前不曾发现,现在发现也不算晚。   她活泼,爱笑,鬼灵精怪。   她立在漫天飞雪里,笑容比朝日灿烂。   江随握着雪团就这么望着她。   如果,一辈子这样地老天荒多好?。   雪还在下,蔓延的爱意不停。   温岁跑到他身边,呼呼地喘气,层叠的围巾裹住她半张脸,露出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   她扒着他的手臂仰头看他:“还玩嘛。”   “那叫单方面殴打。”江随笑。   温岁穿得太多了,走起?路来有些笨重,所以江随揉好?雪团都舍不得往她身上砸。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跑,温岁在后面走,被?她单方面丢雪球。   “手冷吗?”江随低头,看她扒在自己?身上的手,因为搓雪团被?冻得发红。   温岁还没反应,他的手就已经包住自己?,朝里面哈气,摩擦着取暖。   她咯咯笑,他也跟着笑。   “知道一起?看初雪的意义吗?”   温岁摇头。   江随说初雪象征初恋,一起?过代表着会?幸福。   一岁一念,岁岁幸福。   女孩攀着他的手臂有点听?懂又有点没听?懂,他这算是表白吗?   她登时变得手足无措,眼睛瞪着他眨啊眨,“我?……”   该怎么说。   江随看出她的窘迫。   “岁岁,你下次再告诉我?答案,我?不急。”他擦去落在女孩额上的一点雪花,低头,虔诚地落吻在她额头。   温岁呆住。   这个吻只顿了片刻却好?像经历亘古恒长的岁月,稍后,雪即停。   “无论?未来是何种答案,我?们是什么样的结局。”透过镜片江随的目光依旧平柔,“对我?而言都是最好?的答案,只要你会?幸福,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   “这是我?的心意,我?也会?为了实?现它?,一步一步敲开你的心。”   “山高路远,我?不怕累。因为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最优秀最好?的女孩。”   他表达了心意,并不为索取关系。   天空响起?一排汽笛长鸣,遮盖住了踏过雪地的声音,他们都没有发觉。   玫瑰花瓣飘落在雪地,红得耀眼,祁鹤攥着它?漫无目的地走。   走去哪儿呢,他还能去哪儿。   手上脱了力,一束玫瑰花砸进了雪地里,他怔了两秒才去捡。   他抱着花坐在路牙子,一朵一朵地整理,天又下起?了雪,他的目光没有焦点,麻木地理着花瓣,直到白雪将红色覆盖。   初雪……他开始念叨。   他也知道啊,初雪的意义。   所以才早早来到她楼下,买了漂亮的花,带她去吃饭。   祁鹤闭上眼,他闭上眼,可刚才的那一幕深深嵌进他脑子里,忘不掉。   他求她可不可以亲亲她,可是有人?求都不用求,他求了也没有。   男人?自嘲地低笑,笑着笑着心脏就疼。   又冷又疼。   他劝过自己?放手,既然她已经有了新的恋人?。   可是每每看到她的眼睛,一般无二的杏眼,截然不同的感情?。   那双曾经望着自己?充满爱意的眼睛有一天望向了别人?,他怎么甘心放手。   她和江随看上去很登对,刚才美得像画一样。   祁鹤目无焦点地望向远方,从天际边缓缓走来一个人?,只有他能看见。   会?结婚吗他们。   会?有孩子吗。   他想都不敢想。   他坐在风雪里,孤独地捧着花。   掸开雪,花依旧娇艳,呵护得很好?,但是,他送不出去了。   没有底气,也不再有勇气。   ——   祁鹤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很轻,像快碎在风里。   温岁这才想起?他说过晚上想约她吃饭。   “有一个关于minteton和芝娅合作的方案,我?想跟你说一下。”   他怕她拒绝。   温岁没有怀疑,说行。   他选了一家格调很不错的餐厅,一直到结束,气氛都很尴尬。   祁鹤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看她,温岁感觉有点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我?送你回家。”他说。   温岁手机响,她说自己?先接个电话。   是李云佟打来的,告诉她公?寓停水停电了。   “你怀孕,停水停电对你不方便。要不今晚先去酒店住吧。”   温岁浅浅叹气:“公?寓停电了,我?今晚去住酒店。”   “我?那里有房子。”祁鹤道,“你一个人?可以住,我?不会?来的。”   “我?送你去就走,绝对不会?烦你。”   温岁打量他两眼,才开口:“好?,谢谢你。”   房子是小套间,地段很安静适合休息,祁鹤带她上楼,摸黑开了灯和暖气,“我?偶尔会?来住,所有的电器都可以用。”   温岁大致转了一圈,走进书房,她目光不经意落在书案,一凝。   祁鹤倚在门框,猜出她在看什么,“我?没有说大话,我?每天都带着。”   是那枚同心锁。温岁看着看着皱起?眉。   “你带着吗?”他的声音里不可察地带了几分期冀。   温岁敷衍地嗯了声。   男人?走过来,捞起?锁,“真的吗。”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东西早在当天就被?她扔了,温岁点头:“真的。”   祁鹤摩挲着锁上的花纹,朝她笑:“那就好?,我?们一起?求的……”   温岁背过身,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笑着笑着眼眶开始红,喃喃:“岁岁不会?骗我?。”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走吧。”   书房熄灯陷入黑暗,祁鹤慢下摸锁的手,他拉开凳子,坐在上面发呆。   很久之后,温岁听?到关门的动静,她躺在床上,才闭上眼。   又过了很久,她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了开门的声响。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蹲在她的床边。   房间只有暖气运作的声音,沙沙沙沙。   温岁没有睁眼,但能感觉到这个人?一直在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   然后,她的手心被?放上了一个凉冰冰的物体,摸不出来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替她合拢手掌,温岁终于摸出来——   尺骨感受到一阵温热,祁鹤靠额。   他依恋地抵着她的手腕。   后来回想,温岁始终觉得像是在做梦。   “你没有丢。我?替你求回来了。”   绵延几公?里路的寺庙,他重新去求。   他知道她在骗他,他亲手填补上她的谎言。   只要灵验。   他从不迷信。   温岁缓缓地睁开眼。 第32章 明媚/   Chapter 32   无边无尽的黑暗在蠕动, 祁鹤不?知道温岁睁开?眼睛,放空地盯着?天?花板虚无的一?点。   他依旧垂头沉默地贴额,她依旧平躺在床上, 仿佛睡得很深。   时间在空间里静谧地流走, 风在呼吸, 灰尘在跳舞。   冰冷的锁握在手心,逐渐裹上温度,烫得疼。   可贴着?她手腕的额头寒凉,裹挟十二月的霜雪,和?她冷热相撞。   祁鹤是什?么时候走的,温岁不?记得了。   他悄悄带上门, 她只看见?从门外?渗进?来的光亮,描出他不?真切的身形。   再睁眼, 雪后霁光穿过窗帘,暖洋洋地映照在女孩脸上。   昨晚一?切的一?切都如梦泡影, 太不?真实, 那一?瞬间就连温岁自己都觉得只是做梦。   但手心里躺着?的同心锁不?会说谎。   她盯了许久。   简单洗漱完, 温岁整理好房间, 关门离去。   那天?过后,生?活再度步入正?轨,温岁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学习, 后来江随搬家, 搬到温岁的公寓附近, 两人顺路,下班江随会带她一?程。   偶尔温岁会瞟到靠公司楼下的第二棵树后, 总会不?起眼地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离江随的车很近,又很远。   十二月底, 跨年前夕,温岁收到一?封邮件。   严格来说是请柬,慈城郁家的大小姐筹备在英国结婚,请她去。   郁家和?温家的关系不?错,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上流圈的交际花,几乎没有和?谁结怨,郁家大小姐郁薇也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   温岁欣然应允。   她挑了礼物还包了厚厚的一?沓份子钱,褚遥发微信喊要载温岁一?路。   开?车的是裴凌序,褚遥坐在副驾驶位置扒着?车窗,苦瓜脸兮兮。   对噢,上次在地下车场她坐裴凌序车走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   碍于裴在,温岁不?好盘问,不?过她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较上次稍稍缓和?。   “说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参加同龄人的婚礼哎。”褚遥兴奋地捧脸。   裴凌序不?相信,他脑子里的筋直,拆穿她:“温岁结婚你没去?”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既然他提起来,温岁其实也没觉得有多介意,膈应是有,但都过去了,她总不?可能因为这个给人家摆臭脸,所以很淡地笑了笑。   褚遥脸都憋绿了,狠狠剜他一?眼:“你非要提这晦气的?”   温岁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   褚遥道:“幸好我没去,不?然我怕我忍不?住给他砸咯,欸去的人有一?百个没有?”   她还真没数。   “这次祁鹤肯定会来,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婚礼!我家阿猫阿狗喜结良缘我还给它们做蛋糕,一?条街都拉横幅呢,祁家那破穷酸样儿。”   温岁忍不?住被逗笑:“你还真拉横幅啊。”   “我作证,确实。”裴凌序打方向盘左拐,正?经道:“她毛笔字写?得稀烂,横幅的字还是我帮她写?的,跟游行似的挂了一?天?,十里八乡都丢人。”   褚遥转过身郑重地拍温岁的肩,信誓旦旦:“不?过岁岁,你以后办的婚礼绝对会是世纪婚礼,狠狠甩祁家几条街的那种,哇那几百万的婚纱啊头纱啊钻戒啊首饰的,你都会有的。”   “我不?结婚啦。”温岁开?玩笑地说。   抵达目的地,迎接她们的是郁家小妹,问要不?要去化妆间看看新娘。   “男士不?许进?。”那小丫头片子有模有样地端腔,“我姐姐就让温岁姐姐和?褚遥姐姐进?去。”   温岁也有一?年多没见?郁薇了,进?去的第一?眼着?实被她惊艳到。   都说结婚是女孩子最?漂亮的时候,此话不?假。   但如果?可以引申,女孩子无论何时都是自己世界里的最?美丽的繁星。   “恭喜你。”温岁笑着?祝福。   准备入宴,仪式也即将开?始,遵照传统的流程进?行,交换完戒指,新郎新娘会一?桌桌地敬酒。   会厅的灯光做着?最?后的调试,整体偏暗,温岁和?褚遥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几大桌基本都坐满了宾客,热热闹闹的。   褚遥肚子快饿死了,她们作为亲友位置应该在靠前面的,于是一?桌一?桌地摸过去。   “在那儿在那儿!”她喊。   二号桌人都坐齐了,只留下三个位置,温岁看过去那些人基本都面生?,于是拣了个靠边的位子坐,右边是褚遥,左边……   是还没来还是就没人?   她也不?去想,夹了几筷子菜,等?到灯光熄灭,背景音乐奏起。   正?中?央的走台飘落下羽毛和?花瓣,任谁来都要说一?句唯美,褚遥一?脸的被震撼,嘴巴叭叭地碎碎念不?停。   温岁看见?走台的尽头出现一?个洁白无瑕的身影,手捧鲜花,全场的灯光只照耀在她一?人身上。   另一?边的尽头是身穿西装的她钦定的后半生?。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郁薇走过满席宾客的祝福,朝着?盛满爱意的目光坚定地迈步。   她的笑,明媚,幸福,光追随着?她奔赴。   似乎台面旁装饰的假玫瑰都在这一?刻宏大地盛放,温岁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再看,揉了揉眼睛。   见?证别?人的幸福,是一?件会流泪的事情。   高兴、欣慰、或是遗憾,人的情感很复杂很伟大,复杂到看不?清,伟大到可以感同身受。   温岁衷心地祝福也衷心地遗憾。   她调整好心情再次睁眼,左侧的椅子忽地拉开?,她疑惑地抬头,恰时一?束光打过来。   他微微弯腰,在黑暗里背着?光,那一?刹那曳地的婚纱巧妙在他身后。   那一?秒,温岁有些恍惚。   光亮离去,温岁眼底的光也消失,祁鹤仍旧维持着?拉开?椅子的动作,意外?地看着?她。   很快,女孩就错开?眼。   会厅所有灯亮。   他坐下来。   褚遥很想知道这破位置是谁排的。   添堵吗不?是。   结束才知道,都是摇号来的。   温岁没什?么反应,台上司仪在热络气氛,她就管吃饭。   除了——旁边某褚姓女子切牛排的声音越来越大,刀摩擦盘面,带了十足十的怨气。   她莫名想起一?句诗:磨刀霍霍向猪羊。   褚遥呢是个脾气爆的,温岁真有点怕她牛排切着?切着?刀就扎祁鹤身上去了。   毕竟,两人不?怎么见?过面,但褚遥作为闺蜜,是实打实地恨任何伤害好姐妹的渣男。   其他人在互相攀谈,他们三个安静如鸡,温岁咬着?筷子在看菜,吃什?么呢。   “岁岁。”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耳边,“想吃虾吗?”   以前在樨园,她挺喜欢吃虾的,牡丹虾黑虎虾,什?么种类的都喜欢,虽然剥起来累点,但她乐此不?疲。   温岁抿嘴,也不?说要不?要,祁鹤就变戏法似的推给她小碗,碗沿一?圈满当当地挂着?剥好的虾肉,鲜嫩Q弹。   他坐得端端正?正?的,看着?她。   褚遥耳朵尖,听到他叫岁岁,不?冷不?热地嗤笑。   “祁总,咱们熟吗,不?熟就老老实实叫温小姐。”   男人的右小拇指颤了颤。   “不?吃白不?吃。”温岁自然而然地夹起虾肉放入口中?,用仅有她和?祁鹤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三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呀。”   他望着?女孩明显讽刺的笑眼,不?说话。   良久,祁鹤轻声:“你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都答应复合了还想怎么样。”她很快回答,看都不?看他。   碗里的虾吃空,温岁把碗推还给他,他往碗里夹菜,肉和?蔬菜摆得漂漂亮亮的,再推给她。   温岁省了不?少事,本来怀着?孕就懒得动。   台上正?进?行交换戒指,新人在鼓掌和?交响曲中?相拥热吻,褚遥一?脸姨母笑:“真好啊。”   温岁咬着?虾尾,侧眼:“你也想结婚了?”   “有时。”她说,“那么华丽的婚纱,还有鸽子蛋大小闪瞎俩眼的戒指,没有女孩子会拒绝吧。”   “这倒是。”温岁笑,自言自语:“我也不?会拒绝。”   她说的很轻,祁鹤剥虾的手一?顿。   敬酒环节,宾客们都走动起来,跟几年没见?的故友打打招呼,温岁乍听到身后有人叫她,是位鹅蛋脸齐刘海的女人,右手牵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岁岁,还记得我吗?”她带着?孩子们走过来,“我是你小时候邻居家的冰冰姐。”   温岁有印象,赶忙站起来惊喜道:“记得,你都…有孩子了呀。”   “是啊,芽芽跟阿姨打招呼。”   四五岁的小姑娘含羞带怯,脆生?生?地叫阿姨好。   “小儿子是才生?的,刚满月。”   褚遥最?喜欢小娃娃,抻头去瞧襁褓里酣睡的小婴儿,“哇塞,肉嘟嘟的诶。”   女人笑容和?煦:“要不?要抱一?抱?”   温岁其实有点点怕,想说不?用的,但襁褓递过来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有种微妙的感觉蔓延,婴儿的眼睛像黑葡萄,水灵灵地瞧着?女孩,慢慢慢慢就漾开?笑意。   小手张开?又握拳,张开?又握拳,胡乱地挥啊扑腾。   他望着?温岁咯咯地笑,小弥勒佛似的。   祁鹤站在温岁身后,一?直凝视着?婴儿,不?自觉也翘了翘嘴角。   他想到了什?么,终究苦涩地低下头。   女人也认识祁鹤,小时候他们三家离得不?远,偶尔长辈串门,一?来二去基本都熟,“祁鹤,好久不?见?了,你要不?要抱抱?以后当父亲也派得着?。”   她是好意,并不?知晓他和?温岁之前的关系。只是隐约感觉这句话说出后那三个人的气氛变得胶着?尴尬。   祁鹤不?知道温岁现在怀孕,更不?知道女人一?语成谶,她怀的就是他的。   温岁知道,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褚遥也知道,但她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发作,只好强迫自己不?去看。   温岁将孩子递给他,竭力隐藏住所有细微的表情。   第一?下他抱得很生?,他努力回忆温岁的抱法,后面渐渐好起来。   商业鏖战都不?见?他有过片刻的手足无措和?失态,但他第一?次学着?抱孩子,是真的紧张,也是真的想做好。   孩子咿咿呀呀地伸出拳头,想抓他的脸,祁鹤就低头给他抓。   小手毫无攻击性,软绵绵的,祁鹤看着?他不?自觉露出笑容。   是谁说过呢,祁鹤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温岁忘记了。   她只瞥了两眼就不?再看。   抱着?孩子的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会不?会有一?秒想过,如果?温岁没打掉孩子,该有多好。   但祁鹤从抱着?婴儿开?始,就每一?秒都在想,每一?秒都在后悔。   婴儿交还给妈妈手里,温岁从衣裙里取出糖果?,冲着?芽芽招手:“来,阿姨给你糖吃好不?好?”   芽芽在得到母亲的默许后,提着?小裙子噔噔噔跑到温岁身边,她才长到温岁腰的高度,小姑娘很可爱,乖乖地张开?手。   “谢谢阿姨。”   她觉得阿姨好漂亮好香,赖在她身边有点不?肯走了,抱着?温岁的腰。   温岁揉揉她脑袋,刚想说话,就听芽芽脸贴着?她的肚子,声音糯糯地喊:“有妹妹。” 第33章 延迟/   Chapter 33   声音不大, 但足够周围的几人?听到。   包括祁鹤。   气血一刹那地逆转倒流,由指尖迅速后撤,心脏快跳出胸膛, 震得她发麻发僵, 冷汗倏地冒出来。   温岁僵着后背没有回头, 声调些?许地发抖:“芽芽,阿姨没有妹妹噢。”   她的母亲,鹅蛋脸齐刘海的女人?尴尬地招手让孩子回来,“芽芽不可以乱说话,阿姨还没有结婚,怎么会有妹妹。”   她看向三人?, 抱歉道:“小孩子童言无?忌,岁岁你?别放在心上, 芽芽啊就希望有个妹妹,逮着谁都说, 不过也算个好兆头, 说不定你?未来结婚后真能有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哩。”   温岁牵强地笑了笑。   褚遥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她悄悄瞥旁边的男人?。   他自始自终都低敛着眼皮, 哀愁化不开。   因为那里曾经是孕育过生命的,他并没有往更深层面想,也不敢想。   女人?聊了几句, 便?牵着芽芽回自己的会桌。   “妈妈。”小女孩仰起脸蛋, “我听见了, 听见了阿姨的肚子会动?。”   “跟妈妈怀弟弟的时候一样,芽芽没有乱说的。”   女人?脚步一滞, 回头又望了望温岁。   她有些?动?摇,摸女儿的头。   不过到底不关自己的事, 只是……   她天生第六感敏锐,总觉得祁鹤和温岁的关系有点奇怪,像陌生人?不像陌生人?,亲近又不亲近。   她钻研过几年心理学,学过分析微表情和站姿,一个大胆的猜想在颅内形成?。   再结合芽芽的话,女人?将?目光投向祁鹤。   等?母子三人?走远,温岁抚了抚左胸,若无?其?事地回桌用饭。   她和祁鹤和褚遥都罕见地同时沉默,每个人?都想着各自的心事。   后面温岁被人?叫出去了。   参加郁薇婚礼的宾客大多是同龄人?,但不代表没有长辈,叫温岁出去的人?说是她的姑母找她聊天,姑母爱凑热闹,会来婚礼也不奇怪,温岁没有怀疑。   出了会厅,那人?请她到一个小包厢前,温岁推门进?去,主座上的女人?穿旗袍,佩戴青润的翡翠项链,衬得肌肤白皙,神态典雅高贵,并不是她的姑母。   无?论风韵、姿态,跟她儿子简直如出一辙。   是颜明萤。   温岁没什么要跟她说的,当即转头去拧门把,但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抱歉,并非故意欺骗你?,”颜明萤边泡茶道,“不这?样做的话,我猜你?一定不会来。”   温岁对此不置可否,她站着累,就顺手拉开女人?对面的椅子坐下?,“您有什么事么?”   那双沉淀多年风霜的眼睛仔细地观察她,颜明萤烫了一碗好茶,素手慢慢推给温岁:“随便?聊聊。”   “我不喝茶。”女孩说,“也没什么好跟你?聊的。”   颜明萤遗憾地平眉,她斟了斟茶盖,动?作端庄优雅,颇有世家风范。   “你?知道,祁鹤是我唯一的儿子。”   “当初两?家联姻,实话讲,我确实不抱信心,一方面我清楚温家虽仍跻身名流,但这?些?年被崔素经营早成?空壳,那个女人?不过是急于抱个大腿。”   “她大女儿温如故,嘴上说的好听,不愿意将?就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但其?实最想嫁给祁鹤的就是她,我看得出来,因为老爷子看中的不是她,她要面子罢了。”   温岁反应平平:“所以您说这?些?的意义在?”   “老爷子喜欢你?,不仅仅因为他欠温龄一个人?情,我想,你?应该还有别的魅力和闪光点,值得他选你?做孙媳……”   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真令人?作呕。   温岁打断:“您别渲染的你?们家好像皇宫似的,多少人?挤破脑袋要进?来。”   “还选我做孙媳。”她冷笑:“我是有很多闪光点,不过你?们一个都不配。”   颜明萤愣住。   温岁大概能猜到她拐弯抹角地想聊什么,厌恶感油然?而?起,“您不开门我就喊人?了。”   “温岁,祁鹤因为跟你?离婚现在状态有些?不好。”她干脆直说了,“慈城的两?家公司,包括悦词,他都甩给下?面的人?,偏要跑来老远的英国经营minteton的分公司。”   “你?登机那天,他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下?去找你?,回来的时候手上都没几块好肉,玻璃碎片扎得血肉迷糊也一声不吭,没休养好就又要走。”   “我劝不动?他了,快过年了,他家也不回,樨园也不让人?进?。”颜明萤满眼的心痛,“这?次见到他,他瘦了很多,也不爱说话了,我儿子他不是这?样的,温岁,你?去劝劝他,或者你?们…复婚……”   “复婚?”温岁不可思议地摇头,“催离婚的是你?们,求复婚的又是你?们。”   她向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你?儿子的问题,我这?个外人?可解决不了。”   “毕竟——你?当初对我没有信心,现在也可以没有。”   颜明萤的柳眉渐渐绞紧。   她似乎有些?不满温岁对自己说话的态度,就像没当回事的样子。   但很快她就收到了另一个令自己难以接受的消息。   温岁问她,以一种极其?混不在乎,甚至可以说是当笑话当谈资的姿态:“你?知道祁鹤宁愿当第三者也想复合吗。”   女人?的瞳孔猛地放大。   “我答应他了,他很开心。”   颜明萤重重地拍桌,风韵犹存的姣好面容第一次出现裂痕,“你?这?是在羞辱他!”   “不及他万分之一。”温岁毫不胆怯地回视她。   呼吸大乱,颜明萤瞪着她,一字一句地砸。   “温岁,你?……你?真有本事。”   女孩将?手搁在肚子上,不再去瞧她,颜明萤发泄完,身体僵硬地落座:“不行,不行,你?跟他断……”   “看过电视剧吗?”温岁十指交叉叠放在胸前,“豪门婆婆面对灰姑娘,唰唰签个支票。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之类的戏码。”   女孩说了个数字,“过完年汇到我卡上,我立马就踹了祁鹤。”   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颜明萤惊觉已经被她牵着鼻子走,“你?真能这?么狠心?就这?样把他对你?的爱当作筹码?”   他对我的爱?温岁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玄幻。   那天晚上在地下?停车场,祁鹤喝醉,她的唇掠过他,他抱着她说过一些?话。   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喝醉的样子确实跟平常完全不同,至于说的话。   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他人?很高,肩也宽,衣服的面料很绵软还清香,温岁没什么灵魂地被他拥抱着。   他很久没抱她了,因此格外珍惜,他仍保留着以前的习惯,拥抱的时候喜欢捏她的后颈。   对于虎豹来说,那是猎物最脆弱的地方,从?前的他很享受这?样的掌控欲。   但他现在改了,不再是捏或者轻轻地充满情/欲地掐,他的手掌会温柔地覆在上面,保护她的脆弱。   也有另一种意思,保护她的脆弱也在保护她不受别人?的觊觎。   他说想带她去周游世界。   对于醉鬼一时兴起的唠叨念,温岁向来左耳进?右耳出当废话。   所以她基本忘光了,他说的真挚的念想,规划进?的有她的未来。   温岁走出包厢。   门沉沉地合上,她的心情无?比舒畅。   只是在走入会厅时,女孩望着祁鹤的侧影,多看了几眼。   他剥完虾,理完肉和菜,坐着静静地等?她回来。   水晶吊灯的白光爬上男人?的肩背,晕开凄清的光晕,他像是还在思考还能再做点什么。   担心做的事太小太细,可轰轰烈烈和细水长流都是爱的形式和表达。   碗里的菜冷了,虾逐渐干瘪,失了鲜味,他都没能等?到温岁回来。   他坐在台下?,望着璧人?的新郎新娘,一瞬恍惚,台上的新郎变成?了自己。   热闹和冷清,欢笑和寂寞形成?鲜明的反差,他能联想到自己的婚礼,温岁也一定会联想到。   没有戒指,只有简简单单的婚纱,寥寥几个的客人?,她咽下?渴望和委屈。   手捧的鲜花是不敢言说的暗恋,通路的尽头是暗恋的终点。   见证过的越盛大,心里的落差就越填不满,一腔孤勇地走到底不回头就会有多决绝。   他的眼睛发涩,是他欠她太多。   是他后悔太晚。   延迟告白。   ——   跨年的前天,褚遥陪温岁做完在英国的最后一次孕检。   报告一切无?恙,两?人?去喝下?午茶,褚遥点了一份红茶和焦糖布丁,叉子戳开酥脆的焦糖,“跨年夜有啥安排不?”   “在家睡觉。”   她嫌弃地啧了声:“没仪式感的家伙,跨年夜不去倒数钟声不去看烟花还有什么意思。”   温岁恹恹的答我懒。   行行行,孕后期就是这?样的。   “有人?约你?不?”   她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有还是没有?”   “江老师约我。”   褚遥激动?地拍她胳膊:“好啊有戏!这?不在大本钟浪漫地接个吻?”   “他约我去书店。”温岁打了个哈欠,“跨年夜就应该遨游在知识的海洋。”   “……”   读书人?的世界我不懂。   那另一个人??   褚遥撇嘴,算了,不问了。   反正温岁也没提他。   “你?跨年夜和裴凌序一起吗?”温岁问。   “我跟你?一起~”褚遥贱兮兮地跟她抛媚眼,“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温岁说你?别来这?套。   她摇旗子投降,步入正题:“那你?是一月回国?”   “英国的工作基本都结束了,而?且我在睿州已经事先托人?打点好待产的医院。”温岁道,“江随在国内选址的公司就定在睿州,以后我工作也方便?。”   “那慈城……”   “清明回,偶尔回。”   褚遥叹气:“挺好的,以后我来睿州找你?玩呀。”   “你?不是要辞职换新工作嘛。”温岁喝了一口水,“睿州近几年在开发,前景好机会多,不如试试?”   对面惆怅:“买房啊忒困难,我的钱都压在慈城了,又不想去合租。”   “我有房,不收你?房租,跟我住。”   富婆姐姐。褚遥星星眼:“大小姐你?居然?还有钱?”   温岁比了个秘密的手势。   虽说知道不该问,但褚遥还是忍不住:“那……祁鹤怎么办?”   女孩弯弯的笑眼一凝。   “不怎么办。”她说,“我跟他本来就没有关系。”   褚遥欲言又止,她想告诉温岁什么又生生给咽了下?去。   算了,岁岁还是别知道的好,就这?样一无?所知地去睿州吧,和江随一起过一段崭新的人?生。   祁鹤不会再找到她。   褚遥也不会说——   两?天前她在商场遇到祁鹤,亲眼看见他驻足在芝娅的门店前。   男人?望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珠宝,走了进?去。   她很奇怪,他是minteton的老板,要买什么珠宝没有,何必来对家的。   难道去窃取商业机密?   好朴素的商战。   褚遥稍加遮掩也跟了进?去。   她看见他停在芝娅钻戒的专柜前,低头认认真真地看。   钻戒……钻戒……   褚遥倏地止步。   导购笑容满面地推销,询问他的需求。   他的目光幽远,双手搭在玻璃柜面上细细地挑选,一个一个都不错过地看。   祁鹤他还能买钻戒给谁呢。   褚遥都不用想,答案就立马浮现出来。   而?离这?最近的最特殊的日子就是在跨年夜。   褚遥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   但后来她有点想通了。   可能,对于祁鹤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导购用英语问他:“您好,请问您未婚妻手指的尺寸可以告诉我们吗?”   他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怔愣许久。   那一刻,褚遥错觉听出祁鹤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否定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男人?的英腔纯正流利,告诉她尺寸,告诉她妻子喜欢六爪戒型。   “行业内只有minteton六爪型做的最好,经典耐看。”导购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六爪型钻戒最优秀的瑰宝就在minteton,minteton的skyto,或许您的妻子会喜欢。”   导购也是实诚,大概看出面前男人?挑选得郑重,想推荐给他最好的。   但祁鹤摇了摇头。   他是minteton的老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纵使?不喜欢芝娅,不喜欢江随,他还是走进?了这?家店。   原因无?他,温岁不会喜欢minteton。   他发消息给温岁,问她跨年夜有没有空。   他祈祷她有空。   温岁回得很快,这?是她回消息最快的一次,说可以。   “就约在我家楼下?的咖啡厅,下?午两?点。”女孩一手拿着手机跟他通话,垂着眼睛看桌上的机票。   时间:12月31日中午 地点:中国   她笑:“祁鹤,我不会失约。” 第34章 宋词/   Chapter 34   新的一年就快到?了。   倒数第二个夜晚, 旧历翻到?了最后一张,李云佟帮温岁收拾好了行李,暮色四合, 英国迎来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公寓仅开了两盏灯, 阳台连接客厅, 光线昏黄。李云佟冲了杯热可可,她看见温岁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躺椅上,背对着她眺望鹅毛雪纷纷。   身影纤瘦,长发黑而密地自然垂落在腰旁,雪满华都,人间呓梦, 她是歌谣里最清冷的宋词。   李云佟走?到?女孩身边坐下。   “还会回?来吗。”   “别说?的那么伤感。”她的眼睛里很安静,“下半年我?还要上课。”   白, 无瑕的白,落不尽, 落不完, 单调地织就一面大幕, 看久了也疲劳, 李云佟揉揉眼角:“你挺喜欢下雪的吧。”   “还好吧,只是见得少,印象里小时?候就下过一场雪, 我?跑出?去玩还摔进坑里, 记得蛮深的。”   热水的蒸汽翻涌, 模糊视线,温岁眨掉睫毛上的湿意, “吃了一嘴的雪,呸, 没?味道。不过冷也是真冷啊,小时?候犯矫情,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她歪头,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突然扯嘴笑了笑:“到?最后,还是个小少爷拉我?起来的。”   李云佟看向她。   “长得帅。”温岁释然地喟叹,“可惜挺混蛋。”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见过的第一次雪和唯一一次雪。所以?我?说?嘛缘分兜兜转转是莫比乌斯环,从雪开始就要从雪结束,早就注定。”   李云佟听不太懂,但?大概意思?可能是温岁决定斩断某条缘分,友情还是爱情?   郁薇的婚礼上褚遥说?没?有女生?会拒绝婚纱和钻戒,温岁附和地轻声说?自己也不会拒绝。   恐怕连祁鹤本人都不会知道,温岁知道他会听见。   在他和褚遥前后脚离开芝娅品牌店后,温岁在公司看见了七位数金额的定制六爪型钻戒订购单,落款的签名洋洋洒洒,一撇一捺锋芒毕现。   江随拿着那张单子,视线越过人群沉沉地落在温岁身上。   跨年夜约会的电话如期而至,温岁其实?早就预料到?他会做什么。   如果他说?的要复合不是假话,他说?的有她的未来不是诳语,他说?不可以?和他断,他会难过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对她产生?了迟来的爱。   就此粉碎吧,不重要了。   温岁要的东西已经得到?,颜明萤转来的钱够她拿去毫无压力地抚养孩子一辈子。   她玩够了,从此,不想再看见他了。   回?忆里的雪停,温岁起身去睡觉,她将撕完的日历扔进垃圾桶,犹如将过去一年的失望和苦痛也一并丢弃,她如释重负。   “未来的三天内如果有个男人来找我?,你就把我?房间右手边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拿给他。”   “告诉他,这次,他不会有可能找到?我?了。”   ——   minteton分公司,上午九点。   年末的最后一天,老板罕见地给全公司放假。   张存澜可高兴,自己原本还担心?晚上加班没?法跟老婆去约会呢,出?于保险他小心?翼翼地问祁鹤:“祁总,今晚真没?加班?”   在得到?确定的回?复后,他努力抑制住狂笑,嘴角疯狂抽动:“谢谢…谢谢祁总!”   不过今天都没?有会议要开,自家老板倒规规矩矩地穿起西装,拾掇得比出?席资本峰会还要隆重,最重要的是,他今天心?情好。   张存澜跟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最会见风使舵、察言观色,这几个月老板忙着签约谈合作,还有和温小姐……的那些?事,总显得疲惫。   除了今天,是久违的容光焕发。   老板心?情好,他这个当助理的自然也替老板高兴,临走?前张存澜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祁总,约会快乐啊。”   “回?去陪老婆吧。”阳光拨云,温煦地打在男人侧脸,映照得脸上绒毛栩栩生?动。他柔和地笑,望向沙发角的首饰盒和手捧玫瑰。   卸下棱角,添了平凡的烟火气和人情味,眉眼的冷戾和凉薄被柔化,丝丝缕缕地沁着憧憬和向往。   张存澜私心?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他出?去替他阖上门。   窗外暖阳依旧。   温岁和江随踏上了回?国的班机,指针指向十二点,女孩走?上台阶的脚轻顿,回?头没?有焦点地望了一眼远方。   “在看什么?”江随问她。   “没?什么。”她毫无留念地回?头,“走?吧。”   祁鹤按照约定来到?咖啡店,他郑重其事地将花和戒指藏在旁边的椅子,坐得端正。   十二点,进来的不是温岁,是褚遥。   褚遥进来后坐在他正对面,没?有表情。   祁鹤没?反应过来,脱口问:“岁岁呢?”   “离开英国了。”褚遥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至于去哪儿——你无权知晓。”   她余光瞥见玫瑰花束露出?来的一角,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残忍,但?必须要说?。   “祁鹤,我?来是为了替她转告你,你们分手了。”   他脑子轰地一下。   不死心?地追问:“她去哪儿,要分也是她亲自来跟我?说?分,我?不接受。”   “亲自?你多?大脸啊。”褚遥嫌咖啡太苦多?加了几勺糖,“你大可以?动用一切关系去找她,看找不找得到?,岁岁从开始就没?想过跟你认真。”   “很难接受吗?腻了厌了而已,祁鹤你们家之前是怎么对她的,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你真那么天真啊。”   我?不相信。他一遍遍地重复:“她说?过不会失约……”   “骗你的啦。”褚遥嬉笑着挑眉,“喜欢吗,这种给你希望又给你绝望的感觉?你一厢情愿而已,补上钻戒?哈哈哈,你补得上她碎掉的心?吗。”   “你承认过她是你的妻子吗?你维护过她吗?那些?酸女指指点点,诅咒她早点离婚早点让小三上位的时?候你在哪儿?钟姒一次次地去挑衅她你又在哪儿,你有解释过自己和钟姒的关系吗?”   “她生?日那天你回?来过吗?你答应的东西你转头就忘,你有在乎过她吗?她满心?欢喜地等?你回?家,等?了一夜,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有创伤性?幻想症,她最痛最难的时?候才会喊爸爸。”褚遥的眼眶红了,“她爸爸对她最好,她爸爸用自己的命换她。你是怎么做的?”   创伤性?幻想。祁鹤呆住。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褚遥稍稍仰头让即将汹涌的泪水回?去,“她会记日记,编辑短信发给她爸爸,那个根本不会有人回?应的号码,她接受不了她爸爸的死,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祁鹤你告诉我?,她怎么可能会原谅你。”   “我?不知道……”面前的男人自责地抱头,“我?不知道她有创伤性?幻想症,我?真的不知道……是我?不对岁岁,是我?不对。”   “我?在改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祁鹤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不要这样对我?,岁岁,求你。”   他轻声地呢喃。   调匙撞到?咖啡杯壁,褚遥抬起头,正好看到?一滴泪落在男人的手背。   他颓败地不敢看她,无声地哭泣。   能让他真情实?感地掉眼泪,褚遥想,温岁真算发挥超常了。   但?自己一点都不可怜他,他活该,活该被骗,活该被分手。   活该被温岁磋磨自负和傲气,活该心?痛后悔到?无以?复加。   他应该学学怎么追人,应该学学怎么去爱。   褚遥拎包就走?。   咖啡店祁鹤一个人坐到?黑。   跨年夜,人们和爱的人在一起,甜甜蜜蜜,烟火缤纷盛开在天际。   他带着七位数的钻戒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游魂似的没?有终点。   走?着走?着,祁鹤走?到?了温岁的公寓楼下,他抬头望。   房间黑着灯。   于是他又走?啊走?,走?到?芝娅公司楼下,值班的人说?江总和温小姐她们的项目组都已调任去别的分公司了。   祁鹤又走?回?温岁的公寓,这一次他上了楼。   他从没?有上过楼,从没?有站在过温岁的家门前,他举起手要敲门,他希望门会开,门后是她。   可自己的手灌满了铅,他举不动,沉默地面对紧闭的大门。   男人沿着门面缓缓地滑坐。   月夜凄清,他的目光彻底涣散。   飞往中?国的飞机,温岁随行带了一个医生?,她现在坐在江随身边,在补觉。   江随其实?有点疑惑她为什么要带医生?,几次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终于温岁睡醒了。   离跨年还有半个小时?。   女孩透过窗望了一眼乌黑的云层,“没?想到?跨年夜要在飞机上过了。”   “不喜欢吗?”江随笑,“反正对我?来说?,都是跟你过,在哪儿都无所谓。”   “比书店好啦。”温岁开玩笑挤兑他,“直男才约女生?去那里,我?一看书就头痛。”   江随无奈地摇头。   温岁还在看外面的风景,听见身旁男人问她:“新年有什么愿望吗?”   她想了想说?没?有。   “快乐平安幸福。年年都是这几个愿望,不过挺难实?现的,后来就不许了。”   江随看了一眼腕表,“说?不定明年就实?现了,岁岁平安,岁岁快乐,岁岁幸福。”   他挑眉:“这么说?来,我?们岁岁这个愿望年年都能实?现。”   分针指向59,窗外出?现了月亮。   在一众灰黑的云层里,它皎洁明亮,月辉漫布在周围,小片天空都纯白澄净,它庄重清冷,独自发光。   机舱里的人都在看,温岁也在看,被它寂静的美所震撼。江随靠过来跟她一起赏月。   他心?里默数着秒。   零。   机舱仍和往常一样普通,普通地进行着飞行,时?间照常流逝,并不会因为跨年的特殊而多?停留。   这原本就是个寻常的日子,寻常的午夜,寻常的有你在身边。   “岁岁。”他附耳,“新年快乐。”   温岁扭头,自己的中?指惊喜地被戴上了一枚戒指,她完全没?感觉。   不是钻戒,只是普通的装饰戒指,山茶花款式,清纯淡雅。   “谢谢。”她也将包里准备的礼物递给他,作为礼尚往来,“江老师,新年快乐。”   江随盯着礼物,眸光稍淡。   他微笑着接过道谢,掩藏住内心?的遗憾。   她到?现在,也顶多?只是把他当作很好的朋友,从不欠他。   “噢对了岁岁,刚刚就想问。”他朝前排的医生?努努嘴,“你怎么还带个医生?,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带医生?是担心?飞机的颠簸可能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事有专业人员应对的话,她也放心?。   温岁没?想瞒江随,她稍稍坐直了身体,面对着他开口。 第35章 硬骨/   Chapter 35   “我怀孕了, 江随。”   那一秒,她的声音陡然变得空灵,江随耳朵发嗡, 就像电波交流直通大脑, 和磁场发生反应, 后趋于直线,长久激荡,他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句。   好半晌他才?堪堪回神:“是…七……七。”   上下嘴唇粘连,那个答案,那两个字怎么都冒不出口,明明呼之欲出。   “他知道吗?”   温岁摇头:“不知道。”   “那你, ”江随试探地问,“想让他知道吗?”   “我有病吗。”她冷声。   “是快…生了吗?”   “预产期一月底。”   温岁看?向他, “江老师,我说过?我会对你坦诚相待, 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心意。现在?,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我, 毫无隐瞒。”   “我一直认为, 不能随意怠慢和辜负每份真心的喜欢,对于我做过?的所有决定,至今, 我从未后悔过?。”   “喜欢过?祁鹤, 我不后悔, 要这个孩子?,我也不后悔。”   江随能听出她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   “或许未来会有人中?伤你, 说什么你是接盘侠,我们注定会面?对巨大的压力,所以中?途放弃,打退堂鼓是人之常情,但如果,你还会为我坚持下去。”温岁笑,“能被你坚定地选择,是我的荣幸。”   希望你可以慎重地考虑,这是她对这段单方?面?追求给予的最大诚意。   江随毫不犹豫地握住女孩的手,手心和手背炽热地相贴。   这就是他回应的诚意。   “试试吧。”他的眼眸盛荡星光,“我看?人向来不会有错。”   “我的爱期待着你的回音。”   ——   飞机平稳落地,褚遥安排温岁他们暂居慈城郊外,温岁换了新手机新号码,住在?家里平稳待产,暂时没有人能找到她。   预产期一天天地临近,江随忙着国内公司的选址事?宜,经常早出晚归,温岁估计着时间,在?倒数最后两个星期的某日?,她出了门。   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要去哪儿,褚遥也不知道,汽车停在?温家门前,管家迎上来,见到女孩下车,一愣。   因为温岁太久没回家了,自从和祁家离婚之后,她就没了消息。   管家视线下滑到她微凸起的肚子?,瞳孔瞪得更大,连忙跑进去喊人。   温岁就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走,走进别墅的会客厅。   还是老样子?,她走马观花似的欣赏屋子?里的布景,姿态闲适。   然后,她选了一张最软的沙发,舒舒服服地坐下来。   温如故先跑出来的,她的眼睛瞪得那样大,死?死?盯着温岁瞧,接着是崔素,她应该午觉刚起,头发些许散乱,见着她不可思议:“温岁?你居然还会回来?”   跟着温岁进来的还有两名律师,鞠过?躬后开始公事?公办地蹲在?茶几?边整理文件。   温岁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目光自下而上地打量她们。   这阵仗,温如故受不住后退半步,“你干什么,你回来干什么。”   而崔素无法控制地去看?女孩的肚子?,温岁察觉到她的目光,挪开放在?肚子?上的手,大大方?方?地给她看?个够。   “你…你……”崔素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喉咙,“你怀孕了!?”   “对。”她说。   “谁的。”崔素条件反射问。   温岁笑眯眯地想卖关?子?,温如故指着她喊:“你才?跟祁鹤离婚多久?你就跟外面?的野男人连肚子?都搞大了?”   “说的什么话。”温岁不急不恼,“我离了婚还要为前夫守寡,清心断欲吗,你脑子?被裹脚布包住了吗。 ”   这只小绵羊还骑她头上来了,温如故想发作,被崔素拦下。   女人冷静地又问一遍,谁的。   “你希望是谁的?”温岁目光促狭。   崔素被问住了。   她当然希望……   是祁鹤的。   但不可能。   “生孩子?需要直系亲属签字。”温如故道,“你不会是因为没有直系亲属签字才?回来告诉我们的吧。”   温岁象征性地鼓掌两下,“姐姐难得聪明一回。”   “可惜,答对一半。”   崔素在?飞速思考:“所以,孩子?的父亲不会来签字。”   “我就说是野男人!”温如故一脸激动,“温岁她被人骗啊,那男的睡了就跑还留种?,肯定不是正经人,乞丐劳改犯都说不定啊,你女儿彻底毁了!”   “怀那种?男人的孩子?简直败坏我们的名声,玷污我们的血统,拉低我们的身份,我说温岁你连这种?男的都看?得上,你还真不挑啊。”   她自以为抓住了污点,洋洋得意。   但崔素看?温岁镇定自若,甚至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潜意识告诉她事?情不简单。   那边律师已草拟好合同。   温岁瞥了一眼,捏着纸张站起身,朝温如故缓缓踱步而去。   她将纸快而飒地甩在?温如故脸上,白纸落尽,温如故对上她轻慢的眼。   女孩点了点肚子?,食指轻佻地一扬。   “祁鹤的。”   她腿一软。   “父亲生前立下遗嘱,温家百分之四十财产、温氏集团百分之五股份归我。”温岁一字一句地念,“白纸黑字,字据为证,从今天起,我脱离温氏。”   两个结果犹如平地炸雷,崔素也身子?一软。   温如故夺过?遗嘱看?,她拼命晃着母亲:“妈!”   可崔素只是轻飘飘瞟了眼合同,没有力气地跌坐在?地上。   “祁鹤的?”她的眼睛虚空,“你怀的是祁鹤的孩子?,怎么……”   她想说怎么可能。   不,不是,怎么不可能。   “你就不怕我告诉祁家?”温如故恶狠狠地瞪她。   “大可以去说。”温岁无所谓,“如果我真的会怕的话,也不会来告诉你们了。”   “母亲,父亲在?世时说过?,人活在?世上要争一口气。这话是我太奶奶告诉父亲的,父亲告诉我的,现在?我告诉你们。”温岁想起那个小老头,眼眶又忍不住发热,“他给自己争一口气给温家争一口气,他不敢歇,他一步步地爬,温氏集团白手起家跻身慈城上流,你和我都能过?上好日?子?,靠谁?”   女孩拉起浑身瘫软的崔素,狠狠地指她的脊梁骨,“靠这。”   “靠骨头硬,靠不低头,我不否认联姻能带来的双方?好处,但祁温联姻是我们跪舔,跪舔让他们救救我们,救救苟延残喘的我们。”   “所以他们看?不起我们,觉得姿态放得那么低是我们在?高攀,你口口声声说绝不能离婚,一定要抱牢他们,你忘了吗,我们是慈城第二豪门,我们仅次于祁家,我父亲打下的产业不比他们少!”   眼泪憋不住掉下来,温岁反手抹去:“所以我嫁给他的时候,哪门哪户的小姐都可以踩我一脚,他没觉得有错。”   “是我们自找的,是我们的骨头一点一点地塌,你还有你都没想过?要争一口气,温氏的资产逐年亏空,温如故你是大女儿你在?经营的公司。”她看?向歪坐在?地上已默不作声的温如故,“你告诉我百年以后你怎么有脸去面?对父亲。”   “我反正没脸。”温岁说,“不如给我。”   温如故闭上眼睛。   “如果你还觉得自己告诉祁家,你们要有孙子?啦,告诉他们,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温如故你告诉我好处在?哪里。你的尊严只教会你用孩子?去做交易吗。”   “我可以很明确地跟你说,孩子?姓温,不姓祁!”   崔素无声地流泪。   “他跟我姓,跟我父亲姓,姓能和祁家齐头并肩的温,不是现在?的温。”温岁释怀地长出气,“温如故你总说我嫁给不喜欢自己的人可悲,可你呢,你是温氏集团的执行董事?,你是温家大小姐,你去勾引自己的妹夫,到底谁可悲。”   她说累了,将合同递给她们,走出了温家的大门。   一天后,合同签字生效。   温岁继承百分之四十遗产以及百分之五股份,三个月后温氏集团将转让继承人。   而她拿到了祁家温家两家应给予给自己的资产,迎来生产日?。   温岁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炽白的灯光。   专业的医生团队就位,她的生产不会有痛苦。   即将被推进产房前,女孩紧紧攥着被套。   她害怕也期望。   但后来,她不怕了。   所有人都来了,褚遥、江随、薛楠……   她不会孤单,在?未来经历每一次苦痛时都不会孤单,不用再默默承受。   有爱她的人,有陪伴她的人,马上,又要多加一个人。   这个世界,很快就会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来爱她。   替她父亲,祝她永远幸福。   崔素和温如故也来了。   崔素签完字,半蹲在?她的床边,握住她的手。   温岁的手很凉,但崔素握住,褚遥也握住,江随也握住。   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瞬间,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在?枕头。   不再是因为伤心而哭。   “岁岁别怕。”褚遥笑嘻嘻地安慰她,“加油,我要做干妈啦!”   接着是江随:“岁岁,我们都在?外面?等你。”   人一圈围在?她床边,然后是火急火燎赶来的叶棠、鱼微微和苏菡。   温岁是真没想到她们也会来,褚遥说是她叫来的。   “热闹嘛。我们岁岁最喜欢热闹了。”   叶棠她们三个人你挤我我挤你,都说等温岁生完要抓着审问个清楚。   最后是崔素,她的母亲。   “女儿,”她握着温岁的手在?轻微发抖,嘴唇也是,眼眶一圈发红,说:“你是我和你父亲的骄傲。”   在?崔素眼里,温岁一直比不过?温如故,不如她外向,不如她有本事?。   她永远都是乖乖的,什么话都听,什么人都不舍得辜负。   你是我的骄傲。   这句话是温岁从小就期盼听到的,她期盼被肯定,期盼我也能是你嘴里向外人夸赞的骄傲。   我不需要偏爱,只要平等的爱。   温岁回握住她。   漫长且焦心的等待,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哭泣被打破。   褚遥跳起来,争着往前挤,最前面?的是崔素,老妇人双手合十。   医生怀抱婴儿,笑容满面?。   “恭喜,是千金。”   ——   一月后,孩子?满月,取名温颂眠,因为她好乖,少见的有好作息,还不经常喝夜奶,所以取名颂眠,寓意送眠,再多睡会儿。   小姑娘长得是真俊俏,整个婴儿房属她鼻梁最挺,褚遥她们几?个每天怎么看?都看?不够,巴不得一天都赖这儿,还好没几?天裴凌序就揪着人耳朵给领回家了。   眠眠带去按脚印了,褚遥就坐在?温岁床边给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好不好,性格随你,乖得很,眼睛乌溜溜的看?着我就笑,太可爱了。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我是她干妈,不然怎么见我就笑呢。”   “江随?他妥妥女儿奴好不好,我感觉男人都是女儿奴,你别说,眠眠嘴巴像你,鼻子?也像你,高高的。”   “反正就是好看?啦,也不瞧瞧她爸妈是谁,那眼睛啊是真随祁鹤。”褚遥继续口无遮拦。   “……”她后知后觉懊悔地捂住嘴,“你你…当我没说。”   温岁淡淡地笑。   “眼睛像他挺好的。”   褚遥干笑两声:“那你,什么时候去睿州呀?”   “快了。”温岁道:“温氏集团和芝娅合作的公司已经选好址了,我是老板。”   “哇!收我打工收我打工!老板~”   温岁很吃这套,“可以考虑。”   出院后,崔素聘请了位信得过?的老保姆,让温岁一并带去睿州。   温岁给眠眠喂好奶,哄她睡觉,宝宝睡相很好,小手肉嘟嘟地捏成?小拳头。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明天她们就要坐车去睿州,开始新生活了。   在?慈城,祁鹤总有一天会找到她。   出发那天,天气晴朗。   温岁抱着眠眠坐上车,她醒着,但不哭,兴致勃勃地玩妈妈的头发。   江随给母女俩系好安全?带,勾了勾小女孩鼻尖:“眠眠,我们出发咯。”   眠眠像是听懂,更加开心地摸温岁头发。   十字路口,红灯,江随踩下刹车。   温岁在?看?窗外的风景,慢慢的她皱起眉。   “怎么了?”   “没什么。”温岁收回目光,“应该是我记错了,我们车子?右前方?的那辆黑色商务车,有点像……”   她顿了顿:“像我在?樨园见过?的。”   商务车遮挡得很严实,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温岁不去想:“毕竟类似的商务车太多了,我就是记混了,没事?。”   前方?商务车内。   张存澜开车,祁鹤靠着左车窗假寐。   他太累了,每天都是,自从那天过?后……   就像被抽去灵魂,宛如行尸走肉,忙完公司的事?,又开始不知疲惫地日?夜寻找她的踪迹。   把?慈城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他还不放弃。   可是,那位太太真的一点点后路都没给他留。   张存澜觉得祁鹤已经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张纸,随时都有可能被吹散,他的精神都在?高度紧绷的状态,每天超负荷地运作。   他会撑不住的。   张存澜轻声地叹气,他随意地瞟了眼左视镜。   只那一瞥,他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   男人定睛仔细再看?。   左视镜里的影子?朦朦胧胧,照出一个女人的身影,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张存澜见过?温岁很多次,他第一眼的感觉不会错。   太像了。   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叫醒祁鹤,但想了想,憋住了。   算了,不能再给他无谓的希望了。   他受不了第二次的打击。   况且他也不能确定那就是温岁,不能让祁鹤空欢喜一场啊。   这样想着,张存澜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扭头。   祁鹤依旧睡着。   左车窗,温岁的车同他擦肩而过?。   那一刻他有所预见地猝然睁眼,另一辆车,温岁也有所犹豫地侧脸。   但车速太快,完美错过?。   江随开车行驶到将近转弯的路口,而祁鹤还在?通过?红绿灯。   “张存澜。”他的声音倦懒,“明天放你假,我……”   下一秒,左方?一辆轿车迎面?撞来。   温岁的车通过?转弯路口。   后面?,巨大的碰撞声和刹车的哀鸣。   尖锐,刺耳。 第36章 三年/   Chapter 36   “呲———”   是轮胎碾磨柏油路发?出的最后哀鸣, 一击洞穿耳膜。   温岁下意识地一震,大?脑发?空。   她透过右视镜去看后面的红绿灯,但转弯的路口?已到尽头?。   车后的景色缓慢倒退, 最后一棵树也?消失在镜子中, 什么都没能看到。   彼时, 怀里的婴孩突然没来由地大?哭。   温岁赶紧轻轻抚拍宝宝的后背,柔声哄着,可半分没有好?转。   “后面可能出车祸了,眠眠还小受不了刺激。”江随加速驶向列车站,“离远点就好?,我们的列车快检票了。”   温岁的心突如其来地变得很乱, 脑子里有根弦像是被揪着,揪着催促她回头?。   可终究没有。   汽车往前开, 只?剩他留在红绿灯前,无法通过。   抵达睿州那天, 慈城下了一场大?暴雨。   路口?中央碎裂的车灯忽明忽暗, 零件散落一地, 雨水冲刷不掉凝结的血迹。   救护车在雨幕中疾驰, 播音凄厉。   医院手?术室。   “正在手?术”的字眼刺目冰冷。   颜明萤接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天塌。   她来不及收拾妆容,得体的贵妇涵养抛诸脑后, 失控地冲向禁闭的手?术室门。   “我求求你们, 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她从未如此狼狈, 痛哭流泪,“我求求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回来。”   两辆轿车相撞, 过错方?因闯红灯导致避闪不及,承担全部责任。   颜明萤不管什么责任不责任, 她只?要一个答案,能不能救!身旁助理拉住她,面色不忍。   祁父是最早到的,也?看见了儿子被推进?手?术室的全程。   祁鹤浑身是血,他伤得太重了,因为就坐在车子左侧,咳出来的也?是血,但一双眼睛没有闭,无焦点地盯着虚空。   身为父亲他不能情绪爆发?,更不能溃倒,他不敢跟颜明萤提祁鹤的样子,只?沉默地抱头?,独自?消化。   另一边的睿州,小栋别墅内,电视机在播报新闻。   温岁在扫地,听见女主持人?用纯正的播音腔报导,慈城发?生车祸,三名重伤目前仍在抢救。   她停下动作。   屋外天空灰蒙蒙的,飘起零星小雨。   温岁去阳台收好?衣服,却没有塞进?衣柜,而是抱着衣服坐在沙发?发?呆。   直到婴儿房传来哭声,她才醒神奔去。   温颂眠这几?天很闹。   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以前不这样,她以前乖乖地很爱笑。   温岁猜大?抵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   她抱着眠眠在别墅里慢慢地走,经过客厅,电视机里播放的已经不是那条新闻了。   彩色的投屏光影映照在女人?侧脸,温岁凝神思考良久,拨通了一个电话?。   两天后,ICU病房。   床边各项监测仪器数据仍在不稳定地波动,维持生命体征的机器继续工作,祁鹤身上的血污都已擦拭干净,他没有醒,戴着氧气罩安静地躺在床上,像熟睡一般。   正对面是一扇巨大?的透明窗,ICU病房不能随意探视,亲属顶多通过这扇打不开的窗来看里面的状况。   颜明萤哭了一轮又一轮,她瘫坐在长椅上形容憔悴,再?没有往昔的风采。   医生说,全力救治暂时能脱离生命危险,但能不能醒看造化。   醒是最好?的结果,最差的结果是成为植物人?。   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   张存澜在驾驶位,伤得比他轻,昨天就醒了,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口?齿不清地问祁总怎么样。   没人?敢担保祁鹤会怎样。   “您好?颜夫人?。”主治医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银色的物件,“这是在祁先生贴身裤袋里找到的,送进?手?术室时祁先生还有一丝神志,手?里牢牢攥着它。”   “我想,应该是对他很珍贵的东西,请您保管。”   颜明萤颤着手?接过。   那是一枚同心锁。   温岁走时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除了它。   我也?,只?有它了。   如果他在这个世?间存有执念,就一定会回来。   医生说。   或许这枚锁就是他的执念,也?是他迟迟不肯闭眼的理由。   脸庞遭血迹浸染,红与?白夸张鲜明的反差,那样的眼神灰败空洞,但仍留不死心的意志。   祁鹤他,不想离开。   锁是带回他的关?键。   可是,另一只?锁的主人?是谁,没有人?知道,因为是他在英国求的。   那些跟祁鹤一起玩过的公子哥不知道,缪弈不知道,祁父祁老爷子不知道。   但张存澜知道,颜明萤也?猜到。   可是温岁就像人?间蒸发?,杳无音讯。   一天一天地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   睿州的工程项目开始投入建设,那晚江随在参加应酬,听到几?位副总的谈话?。   慈城要变天了。   “要我说小祁总也?真是倒霉,碰着了车祸。人?现在还没醒,悬喽。”   “他们祁家就一个儿子,一个继承人?,小祁总手?握两家顶级公司,年轻有为,可惜啊天妒英才。”   “什么都不顶用,你说沉睡的公主还能有王子一个吻唤醒呢,小祁总能有谁?再?醒不过来恐怕一辈子都不会醒了。”   “………”   江随回来时,温岁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总是在想事情,叫他也?迟钝许久地才回应。   温颂眠睡醒在婴儿床玩,她站不起来,就躺着咿呀咿呀地晃手?晃腿。   江随靠在婴儿床边盯着她看,突然说眠眠和祁鹤长得挺像的。   “你不是第一个说的。”温岁泡好?奶粉,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如此突兀地提及。   江随伸出手?,小婴儿朝着他咧开嘴笑,小拇指跌跌撞撞地勾上男人?的小指。   “出什么事了吗?”温岁望着失神的他,问。   这回,江随沉默很久。   温岁抱起孩子,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脸上,“我听说慈城出了车祸,被撞的那辆车价值不菲,里面的伤者应该非富即贵。”   江随看着她,看着孩子。   “我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快,敛下眼皮,“听说三名伤者都脱离危险了,挺好?的…我,我大?概是最近太累了,精神不集中,去睡一觉就好?了。”   温岁没有说话?。   月光下,帘帐影子摇曳。   “好?,早点休息,别累坏了。”   江随点头?。   温岁送他出门,回来她给保姆打了个电话?,嘱托她未来两天照顾颂眠。   “太太,您要去哪儿?”   “去谈合作。”温岁罕见地撒了谎,“不用告诉江随。”   “好?的。”   慈城的寒风依旧刺骨,土壤夹杂着湿润。   久未放晴,夜晚的街道行人?稀少,幽静落寞。   张存澜好?得差不多了,今晚他守在祁鹤的病床前。   他从ICU转进?了医院的高级病房,单人?一间,允许探视陪床。   张存澜就坐在旁边,一个人?削苹果,他削的好?,苹果皮连着长长一条都不会断。   可祁鹤的人?生……不像这条苹果皮。   他想着想着,就有点要流眼泪。   “祁总,你快点醒过来啊,你话?才说到一半,说要给我放假,后面呢。”他这个助理惨兮兮地抹眼泪,“虽说我有自?知之明,我肯定不会是你的执念吧,但好?歹我跟你那么多年,咱们早就心连心了,我也?是有这机会能叫醒您的吧。”   “您努努力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我说您好?不容易改正得有点人?样了…当然不是说您以前不是人?,我没这胆…总之,您再?不醒您就……”   张存澜不忍心继续说,吸了吸鼻涕:“祁总,我知道您一定想见温小姐。”   他嗷嗷地哭,知道这不可能但万一骗骗他他就醒了呢。“您看啊,温小姐来了。”   月影朦胧,虫鸣嘶哑。   扑面而来的寒风让他清醒,祁鹤毫无反应,张存澜低下头?:“唉,我就说不可……”   “张总助。”   身后响起温婉的女声。   仿若黄粱梦。   张存澜难以置信地扭头?,对上清丽的杏眼。   “显灵了。”他呆怔。   温岁朝他微笑,眼神飘到病床,凝视片刻。   “果然是你。”   她声音很轻。   张存澜揉揉眼,再?揉眼,急忙站起来给她让座,结果脚下一滑,险些撞伤祁鹤。   他真的不敢相信,也?很兴奋,也?很感激。   女孩示意他不用站,不用制造大?动静。   “你还好?么。”   “我很好?我很好?。”张存澜点头?如捣蒜,“车祸的时候我伤得不重,祁总不太乐观。”   他悄悄觑她一眼,“送来的时候就一口?气了,血止都止不住,换那样普通人?早昏了,祁总他硬睁着眼……”   “硬是握着您给他唯一的留恋,”张存澜觉得有必要说了,“硬是握着那枚同心锁。”   温岁表情平平。   她没有坐,只?是一昧地站着,望着祁鹤。   “您来了他一定会醒的!”张存澜很有信心。   “我没那么重要。”温岁说,“也?不是他活下去的意志。”   是啊,谁又能笃定温岁一定可以叫醒他。   床上的男人?依旧不动,眉眼清隽如画。   他很听话?地躺着,温岁瞧着他真的比以前消瘦了。   他也?就现在这样在她眼里还比较顺眼,褪了锐气。   温岁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永远都醒不过来,永远都在做梦,成为植物人?。”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答案的一刹那温岁心脏刺痛。   她深吸一口?气。   算是知道颂眠反常的哭的原因。   她说我没有办法,你也?看到了。   我来了,祁鹤没有醒,没有反应。   张存澜不想认命。   但温岁就是来看一看,怎么说她跟祁鹤是孽缘也?好?,其他缘也?罢,这种?时候她不会那么狠心。   离开前,风很安静。   温岁伸手?轻轻地握住祁鹤的手?指。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突然要这么做。   他的手?很凉,手?指修长也?软。她的拇指就搭在男人?的食指下。   天光倾洒此间。   祁鹤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一刻,梦到终点。   他梦见自?己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时,风灌进?袖口?,他倚在栏杆边,天光灿烂盛大?。   那不过是寻常的一瞥,饮水机旁少女突兀地背过身。   她的肩很窄,柔柔弱弱的,梳着规规矩矩的高马尾,但总有不听话?的碎发?溜出来。   也?很可爱。   兴许是因为她自?认天衣无缝实则巨显眼的躲闪,祁鹤多留意了她几?秒,所以当她偷摸侧过头?,刚好?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女孩立马跑了。   他略微遗憾,自?己很像吃人?的怪兽吗。   那是高中时期祁鹤和温岁屈指可数的交际,后来毕业,祁鹤就没记起过她。   遇见的人?太多,温岁就这样被遗忘在他的人?海,直到联姻结婚。   他稍微有了点印象。   梦见婚后每次欢愉,他抱着她睡觉,女孩汗津津地窝在他怀里,像躲避风雨的小刺猬,终于找到依靠。   她的呼吸清浅,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依偎得他很紧,他会感到安心。   之后失去的日日夜夜再?没这种?感觉,再?难入睡。   祁鹤承认自?己从前的坏和恶劣,他承认起初自?己喜欢欺负她。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爱迟来。   是国风盛典她力压全场,即便被文?璐璐抢掉裙子也?能翻身漂亮,穿过掌声鼎沸同他遥远对望吗。   那些相处的或甜如蜜糖或如淬毒刀片的回忆悉数远去,祁鹤来到十字路口?。   向前走是解脱,向后走是救赎。   他在命运的天平摇摆不定,选择无果。   直到手?传来温度。   他麻木地漂浮在海面,那一刻有了知觉。   温岁的拇指弯过他的食指,虚虚地环绕,即将抽出的一瞬——   他的食指一动,反握住她。   暧昧热烈地缠绕。   时空静止,温岁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她的瞳孔在慢慢放大?。   “祁…温……我靠!”张存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他在狂笑,他一下子跳起来,眼睛凑到指头?边,终于确定。   他有了回应。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慈城放晴。   温岁回到家,女儿边咬手?指吃吃地望着她笑。   她抱起女儿,甜甜地哼唱起歌谣。   第一缕阳光流进?,祁鹤慢慢地睁开眼。   所有人?都喜极而泣,除了张存澜,没人?知道温岁来过。   祁鹤开始没能说话?,他只?是一直盯着张存澜。   张存澜知道他想问什么。   那天晚上,前来慰问的亲友散去,他说了第一句话?:“她是不是来过。”   张存澜低头?没有看祁鹤,老老实实地削苹果。   温岁告诉过他,跟谁都不能提起说她来过,祁鹤也?不行,因为没有必要。   可张存澜真的不忍心。   无声的答案同样也?是答案。   祁鹤闭上眼,再?张开,一滴清泪顺太阳穴而下。   “我想她。”他说。   残月断断续续,思念寂静无声。   她就出现过那么一回,从此再?无踪迹。   ——   第三年春。   这几?年商圈发?生的剧烈动荡仍是大?家酒足饭饱后的谈资。   芝娅和某新生公司合并,建立起swui商业帝国,主打传统文?化推广和汉服模特挖掘,珠宝设计方?面直追龙头?minteton。   而祁氏集团老祁总隐退,祁家独子祁鹤接手?整个商业版图,雷厉风行,打压竞争毫不手?软,决策实效,比三年前更加成熟也?更加干练,独占上流圈鳌头?,无人?敢比拟。   尤其是珠宝方?面,minteton上下改革,一骑绝尘,击败诸多对手?,拥有巨大?的竞争力和市场影响力。   众人?望而却步,除了swui。   那位绝不手?软的资本家好?像只?对它格外偏爱,在公司新生之时,并未打压,扼杀在摇篮。   swui是他的例外。   有人?说是巧合,也?有人?说是因为swui的名字。   有sui,是他钟爱的名字。   swui公司。   今天温岁提早下班。   公司创业三年,她和江随是创始人?兼老板,平常温岁主要负责设计和模特挖掘。   明天她又要去看一场秀。   忙归忙,她今天得去接颂眠放学。   颂眠刚上幼儿园没多久,还不适应,虽然小女孩乖巧懂事,打出生起就没怎么给她添过麻烦,但温岁最近发?现她犯了所有孩子上幼儿园的通病。   偷偷哭。   她收拾完东西,准备开车去接,江随给她打电话?。   “岁岁,眠眠我接来了,她说想去儿童公园,我陪她去呢。”   江随把电话?给颂眠,小丫头?声音可甜:“妈妈,我跟江爸爸出去玩,回来给妈妈带…带糖。”   温岁忍不住笑:“好?,眠眠听江爸爸的话?不要乱跑噢。”   “嗯嗯!”   挂了电话?,温岁调出日程表,她打开车载音乐,按了按眉心。   晚上有一个社交聚会,是明家小小姐的生日。   她不太想去的,这几?年她很少参加这种?聚会,但这次不得不去了。   明家这个月跟swui在谈项目,八字没一撇呢,而且他们家小女儿的生日请柬都发?到她这儿了,她必须得给个面子去。   地方?不远,就在睿州。   其实温岁有些疑惑,明家家在慈城,派对居然还往睿州开。   但她没过多深究其中缘由,只?当是更方?便了。   当晚。   温岁准时赴约,全程她就只?当个隐形人?,顶多跟明家的说说话?,然后神隐吃蛋糕。   令她意外的是,参加的人?还挺多,甚至有不少老面孔。   比如缪弈,比如某些个她眼熟的曾经跟祁鹤玩过的公子某某们。   祁鹤……   念起他的名字是个不好?的兆头?。   但眼熟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最后她还看见了嘉敏和钟姒。   温岁吃蛋糕的心情都没有了,她想跟明家的人?说,要不自?己先走。   女孩隐藏在人?群中,朝明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一道视线悄然锁定温岁。   半晌那人?起身,朝着不远处沙发?矜贵的男人?走去。 第37章 强吻/   Chapter 37   绕过?正在社交的?三两人群, 温岁谢绝侍应生送过?来的?香槟,搜索着明家小小姐的?身影。   俗话说好狗不挡道,小小姐没看见, 迎面却走来嘉敏和钟姒, 手执香槟, 言笑晏晏。   是嘉敏先?看到她,第一眼不确定,认出才震惊:“温…温岁!?”   钟姒笑容一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来。   真的?是她。   嘉敏一激动,声音猛地拔高?:“阿姒,温岁回来了!”   只惊讶两秒, 钟姒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力捂住嘉敏的?嘴, 紧张道:“快闭嘴,别说了。”   嘉敏不明所以。   钟姒的?心突突地跳, 但以她和温岁为中心扩散的?圆形范围已然安静下来。   女人睫毛直颤, 下意识地瞥向角落的?沙发。   暂时什么都看不见, 挡在前面的?人太多?, 她只能?看到露出的?暗蓝色西装裤笔直熨帖,双腿散漫地交叠。   温岁也顺着钟姒的?目光看去?。   但她不一样?,原先?挡在面前的?人影似是有神?奇魔力, 在女孩投去?目光时自动避开, 她的?眼神?畅通无阻, 和他相交。   那一瞬,心口的?钟闷响, 激起?不平息的?涟漪,震得?发麻。   直线距离, 最短距离,祁鹤坐在沙发,平淡地掀眸。   三年未见,再相熟的?人也会变得?陌生。   以前温岁猜想过?许多?种结局,许多?种可能?见面的?方式,但真正轮到假设成立其实最是稀松平常,无法预料。   她想错开眼,可目光相互吸引拉扯挪不动,他的?眼睛像永夜深渊,男人极慢极慢地坐直身,牢牢盯着她。   人群就像默契地让出一条道,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绝不转弯。   温岁小小后退半步。   “鹤。”林家二公子叫他,“那是温岁?你前妻?好……”   他想说好巧,但祁鹤已经起?身。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连温岁自己?也没有,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祁鹤几乎是跑过?来紧紧抱住她。   他的?力量很大,温岁额头撞到了男人的?肩,被整个塞进怀里,他大手按着女孩的?腰背,像要把?她揉进血肉里,合二为一。   他不说话,呼吸紊乱得?厉害,搂紧失而复得?的?宝藏,无人可以拆散。   冷面无情,缔造无数业界神?话的?年轻决策家此刻却像终于?寻回家的?脆弱小狗,委屈得?要命,他抱着温岁,眼眶一下子红了。   没人见过?他这副样?子,皆傻了眼。   曾经嘲弄过?温岁和祁鹤这段感情的?名媛、少爷都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   “放手。”温岁再度感受被他的?气息所包裹,所压制,她不得?已贴着他的?胸膛,声线发瓮:“祁鹤,放手。”   他稍稍松了松,温岁就借此推开他,喘气。   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祁鹤拉着她的?手,执拗地不肯叫她离开。   “温岁!”嘉敏瞟了眼面色不佳的?钟姒,自以为聪明道:“你和祁鹤都离婚四年了,你还不死心?还要恬不知耻地纠缠不清吗?”   但温岁压根理都没理她,朝面前的?男人下巴微抬:“听听,骂你呢。”   祁鹤不否认。   “是我不死心。”   林家二公子和几个祁鹤之前的?公子哥朋友凑上来,一个比一个地没眼力见,他们站队钟姒,自然帮钟姒说话。   “不是,鹤哥跟姒姒几年的?交情啊,高?中开始他身边唯一的?女生就是我们姒姒。”里面一男生吹擂。   这套话术温岁听得?头痛,刚好要么就今天一并解决,省得?夜长?梦多?。   “所以呢,交情这么好。”温岁看向祁鹤,“四年的?空窗期,你怎么还不娶她?非要来找我。”   钟姒知道,她一直自欺欺人等待的?答案就要来了。   林二公子还要帮腔——   会厅没有多?余杂乱的?噪音,祁鹤的?声音很清晰很分明,所有人的?耳膜都可以捕捉到。   “因为我喜欢你。”他垂头盯着温岁中指上的?山茶花戒指,“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钟姒。”   ………   四年前,她是多?么希望他能?亲口说出这句话,哪怕一次,即便是暗示。   四年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心却很宁静,有酸酸痒痒的?滋味溢出。   温岁说不清那是什么心情,高?兴又不高?兴,满足又不知足。   四年前她要的?也就只是一个简单的?公开,一次当面的?澄清。   人群里有富家女讽刺:“我说祁鹤他话都讲那么清楚了,你们也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了吧。话说的?没错啊,要真喜欢,早娶你了。”   “是啊,没见过?给自己?那么加戏的?,还叫了一堆亲朋好友给你搭戏班子。”   钟姒颇感屈辱地咬着嘴唇,林二公子一见就炸了,气急败坏地跟富家女叫嚣:“你个局外人你懂什么!”   被祁鹤喝住:“你他妈说够了没有。”   他站在温岁面前,背影盖住她。   几个挑事的?公子哥迅速如鹌鹑地噤声,听祁鹤道:“林二,你就算局内人么?”   “高?中时候聚会,我第一次见钟姒是你带进来的?,与其说她是我身边唯一的?女生,不如说是你林二的?。你带着她跟我们一起?玩,久而久之我们都渐渐熟络,我把?她当做朋友,仅仅是朋友,仅仅因为她是你林二的?朋友。”   “钟姒身上的?确有个人魅力值得?欣赏,作为朋友,高?中时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说过?,我们只能?做朋友,但现在,朋友也做不成了。”   “我承认在这段关系里我有很大的?过?错,我顾及林二,没有过?早扼制她的?想法,我因为自己?的?私人原因,让我的?太太误会。”   “所以现在我说清楚,我和钟姒没有可能?,我和任何人都没有可能?,除了温岁。这辈子,我祁鹤要娶的?妻子只有温岁。”   “非她不娶。”   满座哗然。   钟姒也在听到这句话后,防线彻底崩溃。   这一回,他坚定地选择了温岁。   男人不安地侧过?脸,他在担心她会不会走。   可是,身后空空。   温岁已经不见了。   ——   春夜泛潮,温岁停好车,拎着包往家走。   祁鹤说那些话时她站在他身后全部?都听到了。   只是在他说非她不娶前,温岁悄悄地离开。   路灯萧索,温岁走到别墅门口,摸黑打开电子锁。   在指纹覆压的?一刻,她似有觉察地停顿。   身后,脚步声骤然加快。   她回头,男人手掌垫在她腰后强势地摁在门面,后女孩身子一轻。   月辉洒在别墅门前的?青石台,她迎光被他抱坐上青石台。   不由反应,不由拒绝,男人微微矮身,仰头吻住她的?唇。   清木香气萦绕,混杂丝丝缕缕的?烟草气,半分侵略半分讨好地勾弄她。   从?明家宴会回来不过?半小时的?路程,他应该是在她走后的?没几分钟就发现,追了上来。   他很少会动用强迫,四年,吻技一如既往地没进步,但却格外专注虔诚,仿佛见不到下次的?曙光,起?初温岁在抵抗,他就稍稍掀眼,眸子满是动情和风流,不绅士地反剪住她的?手。   因此等他亲够了卸了力温岁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耳光,他被打得?偏过?脸,嘴唇潋滟的?红,瞳孔纯粹的?黑亮,呼吸不匀。   “你跟踪我?”   痛感逐渐散去?,祁鹤拇指擦了擦嘴唇,“我怕你又要不见。”   “我受不了第二次了岁岁,这次是三年下次是三十年吗。”   他的?神?情落寞悲伤,极轻极轻地说:“我不想再生病了。”   温岁没听见,她正欲开口,左侧方的?花坛远处有男人厉声疾呼:“岁岁!”   是江随。   温岁推开祁鹤跳下台,江随立刻紧张地护她到身后。   待看清祁鹤的?面貌,他吃了一惊:“是你?你还活着?”   “虽说是情敌。”祁鹤恹懒地直身撩起?眼皮,“也不用见我就诅咒我吧。”   江随抿嘴,体感到方才话中的?不妥:“抱歉,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祁鹤神?态薄凉地盯着他,目光滑到温岁。   她拉了拉江随的?衣袖,后者低头,交流亲昵地在谈悄悄话,祁鹤听不见。   他阴戾地蹙眉。   但温岁问他的?是正事,眠眠呢?   眠眠在褚遥家。江随说。   还好,不然如果刚刚江随是牵着眠眠过?来的?,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   温岁瞧着祁鹤愈来愈臭的?脸。   他一定会疯。   “祁总,好久不见,不过?今天太晚了,岁岁和我都要休息。”江随道,“改日我们请你吃饭。”   “一口一个我们。”祁鹤笑,“结婚了么。”   江随一时语塞。   男人脸上笑容扩大,温岁让江随先?进屋。   “我有没有跟江随领证不关你的?事。”温岁冷声,“我们已经离婚了,我跟他领证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祁鹤的?笑一下子冷下来。   “祁总还不走么,我们要睡觉了。”   睡觉?   他捉住女孩手腕:“骗人,你连接吻都不熟。”   疯子。温岁甩开他的?手,懒得?跟这种敏感的?人纠正,头不回走进别墅。   屋外,祁鹤站在小院子里。   男人沉默地伫立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挪步。   院子里新翻了土,还没抽芽,靠栅栏有紫藤萝花架,下面种了几盆漂亮的?盆栽,女主人打理得?很好。   他匆匆扫了几眼,突然视线定格。   那是在紫藤萝花架后,有一辆粉红色的?小型宝宝车。   它?不该出现在这里,却出现。   祁鹤走过?去?。   东西八成新,看起?来不像是闲置,更像是经常使用。   他望向别墅禁闭的?门窗,若有所思。   ——   经过?这次风波,温岁算是不能?再做桃源世外的?透明人了,很快就有人爆出她和江随是swui的?最大股东兼双董,背靠温氏集团和芝娅。   swui是什么实力,只有minteton可以对打,偏minteton还脑子抽筋挺关照它?。   有关这点,张存澜还特意问过?祁鹤,是不是早就知道公司是温岁的?。   “不是。”男人在忙,头不抬。   明明对家胃口大得?很,要踹你下台自己?当no.1。张存澜腹诽。   不过?这般如意到底会遭人红眼。   钟姒闭门不出整整三日,过?度的?自尊已令她无法让自己?在名媛圈子里抬头。   即便没有人当面明说,她也每天煎熬如同蚂蚁噬心,脑补出他人讥嘲自己?的?模样?。   就像以前她趾高?气昂嘲笑别人一样?。   她妒忌,嫉恨,眼红得?滴血。   以前她嘲笑温岁没有祁鹤的?爱,可真正没有爱的?人是她。   巨大的?落差折磨得?女人发狂。   她无法忍受自己?跌落神?坛。   我应该永远光鲜亮丽。   两天后,钟姒约了一个人。   “钟小姐,幸会。”温如故落座。   对面的?女人戴着墨镜,施施然伸手,同她蜻蜓点水地一握。   温如故挑眉,没说什么。   “找我什么事。”   钟姒从?包里取出一沓照片和一只录音笔放在桌面,“我们来谈个合作。”   “商务合作吗?那我不通。”温如故耸肩。   “普通的?合作,你帮我我帮你。”钟姒食指点着照片,“不看看么。”   葫芦里卖什么药。温如故狐疑。   只是照片一张张地翻看,她的?脸越来越绿,由绿转白,由白转红。   钟姒悠闲地啜茶:“没记错的?话,温小姐去?年刚和方家公子结婚,方家可显赫呢,商界政界都有人,你老公还是名牌律师,说出去?多?有面子。”   “可惜,搞小三。”   钟姒嫌茶太淡,喝了两口就倒了,“小三还是你我的?老熟人了。”   “嘉敏。”   温如故放下照片。   “她藏得?很好,你老公还是律师会教她怎么做。所以没有证据的?话你根本打不赢。”钟姒道,“要么选择忍气吞声,纵容你的?新婚老公把?家里的?钱都挥霍给小三,然而逼宫,你净身出户。要么——”   “我们合作,你拿着证据,我教你怎么打官司,怎么让嘉敏身败名裂,凭你的?心气应该很希望看到吧。”   温如故:“嘉敏不是你的?好闺蜜么。”   “所以我才有这些照片。”她道。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合作,能?让你这么牺牲。”   钟姒身体后靠,摘下墨镜。   “和我个人的?利益相比,闺蜜不算什么。我要的?,是温岁把?属于?我的?东西都还给我。”   温如故失笑:“温岁?那你找我干什么。”   “我们难道不是同一阵线么。我了解过?,你跟你妹妹关系不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看看她继承了温氏集团,成立swui,minteton的?总裁追着她跑。”钟姒越说牙齿咬得?越响,“你不羡慕吗?你不酸吗?温氏集团你才是合法继承人,你不恨吗。而你呢,老公出轨,生活一地鸡毛,你难道就平衡?”   闻言,温如故眸光微闪。   钟姒继续趁热打铁:“我们合作,我只要搞垮温岁,无论什么办法,下/药注/射du品都可以,她人不人鬼不鬼的?祁鹤就绝对不会喜欢她。”   “du品?”温如故嚼着这个字,勾唇,“犯法啊。”   “你怕什么,我有途径的?。只要你去?接近你去?做。我不仅让你离婚分掉方家一半财产,还能?让你对嘉敏狠狠出气。”   温如故盯着她:“听起?来不错。”   女人会心大笑,将照片和录音笔递给她:“合作愉快,温小姐。这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你也跟我一样?讨厌你妹妹。”   温如故收下证据。   “所以,du品呢。”   第二天第三天,钟姒窝在家里期盼着好消息的?到来,她望了一眼屋外的?艳阳,刺得?眼珠一热。   “咚咚咚——”   是久违的?敲门声。   一定是温如故!她成功了。   钟姒手忙脚乱地奔去?开门,笑容一凝。   “你好钟小姐,您涉嫌多?项违法指控,包括集团偷税,请跟我们走一趟。” 第38章 颂眠/   Chapter 38   新闻通稿都炸翻了天。   钟氏集团被爆偷税, 董事长财务官等?有关人?等?皆被带去调查,偌大的帝国一夕倾颓。   但其中?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是钟氏大小姐钟姒,这位学成归国的千金居然和du品交易有关联。   偷税加染du, 她绝对会牢底坐穿。   可这些秘辛怎会突然被爆出。   钟姒坐在冰凉的拷手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某日温如故来。   “钟小姐。”跟第一次见面一样, 只是那?时是钟姒先伸出手, 这回?换成了温如故,她轻佻地翘起小拇指,故作?绿茶:“呀!忘了你现在握不了手。”   钟姒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怨毒的目光紧锁她,“是你做的。呵, 亏我还?以为你有多少野心和能耐,原来也是个怂包!”   “是你自己昏了头, 连du都敢碰。”温如故惜叹,“我是不喜欢妹妹, 不过再不喜欢也不至于像你一样蠢到?家。”   “我犯不着为了点恩恩怨怨把自己的前?途, 温家的前?途都葬送, 埋进土里了墓碑上还?永垂不朽地刻仨字:坐过牢。”   “这份殊荣现在是钟小姐的了, 你的子子孙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永远以你为污点。”   钟姒脸顷刻唰白。   “温岁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妹妹。”温如故强调亲妹妹三?个字,“我再怎么?羡慕她嫉妒她厌恶她, 毁她人?生的事我不会做。”   “就像她说的, 百年之后我下阴曹地府我没脸见我的父亲。”   “你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享受过追捧, 一朝跌落尘泥,头脑便会发昏。   童话梦碎, 公主赤红了眼,她的尖刀会不计后果?, 无差别地攻击任何人?。   终将反伤给?自己。   温如故决定再送她一份大礼,“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还?偷税,现在也挺好,一石二鸟,你还?能送钟氏全家陪你一起进去坐牢。”   “什么?意思?。”   “你先背叛她的。”温如故将那?些出轨照片还?给?钟姒,欣赏她逐渐狰狞的表情,“就别怪人?反咬一口咯。”   狗咬狗,一嘴毛。   嘉敏做她的小跟班这么?多年,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当个花瓶,她跟钟姒关系匪浅,自然掌握某些机密作?为把柄。   钟氏偷税,便是她提交的证据。   “啊啊啊啊!”钟姒发疯地尖叫,她的头发散乱,眼窝深深地凹陷,人?鬼不如,“贱人?都是贱人?!是不是温岁教你的!”   温如故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姐,我也是有脑子的好吗。”   戏看够了,温如故准备打道回?府,钟姒在她身后叫:“你老公都出轨她了。”   “不劳您担心。”温如故背对她潇洒地挥挥手,“我们温家不至于连个律师都请不起,我温如故不至于连个渣男都搞不定,鉴于你的昔日同?伙我婚姻的小三?嘉敏同?志举报有功——”   “我就不喊人?打烂她的脸了,不过你放心,她一定会被我死死钉在耻辱柱上,永远都别想在慈城的名媛圈露面了。”   钟姒无力地瘫坐,温如故抓抓耳朵:“噢这话倒是温岁教的。”   “她说对待你和嘉敏,这是最好的惩罚,下半辈子被屈辱镇压,被所有你们曾看不起的人?看不起。”   而对于钟氏一家的判决,各项起诉证据链充分完整,钟姒判处七年有期徒刑,钟父钟母及一干人?等?五年有期徒刑并交罚金,公司宣布破产变卖。   收监那?天,温岁和钟姒见了一面。   她穿着囚服,目光无神,早没了昔日的跋扈。   两人?坐在彼此对面,相顾无言。   钟姒先开的口,嗓音沙哑:“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托人?找你来?”   “没兴趣问。”她说。   女人?微微勾唇:“我要告诉你有关祁鹤……”   听到?这温岁拿起包转身就走。   “在朝云会馆的那?天。那?天你给?他发消息。”   温岁倏地停步。   “你给?他发的消息我看见了,你说你怀孕难受,想他回?来。”   女孩侧头,表情不定地看着她。   钟姒缓慢地吸一口气,再吐出:“这条短信他没有看到?。”   “在他回?来之前?我就删了。”   她观察着温岁的表情,什么?都没有表现,仿佛自己只是在说今天吃了碗方便面般的简单。   “所以……”温岁敛目,“你现在说有什么?用意。”   “没有任何用意,我知道,在会馆回?去没几?天,你就提了离婚。”钟姒道,“是因为那?条短信吗?”   “感情的破裂,信任的坍塌从来不是一瞬间,一件事。我不会因为一条短信就决定跟他离婚,但相反短信同?样是环节内必不可少的导火索。”   “如果?我告诉你,”钟姒打断她:“我为什么?要删短信呢。”   温岁很快地回?答:“我没必要知道。”   钟姒机械地抠着指甲盖,眼底荒凉,她继续说答案。   “因为祁鹤会选择你。我害怕。”   噗嗤。   温岁笑了,“你开什么?玩笑。”   “回?国之后他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我不知道大学四年他是如何,但是虽然他还?和我认识的一样很散漫、玩世不恭。”钟姒也不知晓该怎么?形容了,“可他的心不在这儿了,不在玩上,不在喝酒上,聚会那?天他一次次地想走,一次次地翻手机。”   “不是因为工作?,后来我们把他灌得有些微醺,他说他要回?家。”   剩下半句话钟姒不打算说,说出来她心里难受。   “祁鹤他在收心,不管你信不信,起码在那?个时候,是因为你。”   温岁走出看守所,热风熏面,只有这句话一遍遍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她不去想,可无端胸腔发闷,喉咙发紧。   深呼吸几?次,温岁刚要抬步,包里急促的手机铃声响。   屠昭昭说快来眠眠的幼儿园,出事了。   ——   三?小时前?。   向日葵希望幼儿园。   温颂眠坐在位置上画画,小姑娘拿起绿色蜡笔一板一眼地在涂,位子前?叫许思?恺的小男孩转身,“温颂眠,你真的不去苗苗家过生日吗?”   她摇摇头:“我爸爸会来接我的,如果?我不在,爸爸就接不到?我了。”   “那?你可以打电话跟爸爸说呀。”   “我没有电话。”   “我借你。”   温颂眠犹豫了下,适逢老师宣布放学,她就跟许思?恺说不用了,我走到?校门口跟爸爸说。   “好吧你真听话。”男孩朝她扮了个鬼脸。   收拾好书?包,温颂眠小小一只独自走到?校门口等?爸爸。   往常江爸爸都会早早在门口等?,但今天没有,温颂眠也不乱走,就站在门卫室前?面踢小石子玩。   可半小时过去了,许思?恺他们都等?急了,江随还?没来,温颂眠让他们先走,爸爸会送她来苗苗家的。   出什么?事了呢,妈妈去了慈城出差晚上才回?来,爸爸……不会忘记来接她了吧。温颂眠郁闷地瘪嘴。   难道,爸爸在路上出了车祸?   温颂眠想到?在电视上看过的两辆车哗啦撞在一起,好恐怖。她开始担心起江爸爸,小女孩想起可以打电话,她抻长脖子往门卫室瞧,门卫叔叔不在。   幼儿园门口小朋友们都被接走了,就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温颂眠往铁门外?挪了几?步,眼睛大大地瞅着街上的寥寥行人?。   “小妹妹?”   她吓了一跳,仰起脑袋。   是个六十余岁的老婆婆,慈眉善目的,问她:“怎么?不回?家呀?”   “爸爸还?没来。”小姑娘怯生生地答,“我不能走,爸爸会找不到?我的。”   “好乖的囡囡。”老奶奶笑起来,皱纹挤成一团,“长得也水灵,今年几?岁呀。”   温颂眠不告诉她。   老奶奶也不追着问,上下打量她一遭:“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好不好,奶奶这里有电话。”   小姑娘有些动摇,眼睛乌亮亮的看着奶奶手里的电话,伸出手:“谢谢奶奶。”   碰上老人?粗粝手掌的一刻,老婆子脸色剧变,大力拽住温颂眠的手腕朝没人?的小巷子拖。   温颂眠吓得大叫,使出浑身的力气不被她拽走,可小孩哪比得过大人?,老人?又拉又拽,温颂眠急得大哭,使劲挣脱她的手。   哭闹声太大,有行人?侧目,老婆子解释是孙女吵着嚷着不肯回?家,闹无赖呢。   拖到?最后,那?老婆子也没了力气,直接扛起温颂眠闪进小巷。   巷子阴黑潮湿,更不可能会有人?了,老婆子窃喜,忽地发现不远处有一点猩红的火光。   男人?长身孑立,靠在墙根抽烟,听到?人?来的动静,往这儿飘了一眼。   老婆子心中?警铃大颤,那?温颂眠见机扯开嗓子就喊:“爸爸救命!”   这是妈妈教她的,如果?遇到?坏人?就喊爸爸妈妈,总有人?会回?头。   因为天下的爸爸妈妈有很多。   男人?熄了烟走过来。   他身影很高,压迫力无形,老婆子见状不妙放下温颂眠就跑了。   小姑娘怕极了,但她又不敢去抱高大叔叔的大腿,万一也是坏蛋。   但人?走近了,她就有些看呆。   祁鹤垂头看着她,同?样发愣。   许久,男人?慢慢蹲下,考究地盯着温颂眠的脸。   两个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终于——   温颂眠嗷地一声大哭。   这么?小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是第一回 ?,而且不知是否他错觉,总感觉这小女孩哭起来莫名似曾相识,很像一个人?。   祁鹤局促地不知该怎么?应对,只好左手虚虚地揉她的脑袋:“别…别哭。”   “爸爸,我要江爸爸。”她嚎。   “好,好。”祁鹤单手抱起孩子,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叔叔带你找爸爸。”   温颂眠边揉眼睛边偷偷瞅他,被男人?察觉她就继续装哭。   祁鹤有些无奈,他走到?街上,拇指揩去女孩脸蛋的泪花,示意路边等?候的张存澜去找地方停车。   他有心通过闲谈来发散女孩的注意力,这样就不会老记着哭了,“你爸爸呢?”   “不知道。”温颂眠抹眼泪,“叔叔是好人?吗?”   这话说的。   祁鹤假装阴恻恻地笑:“不是哦,叔叔要把你卖掉了。”   嗷!温颂眠狂飙眼泪。   “不是不是。”祁鹤算是被她拿捏住了,“叔叔开玩笑的。”   她真的很像很像温岁。   祁鹤知道这不可能,他忍不住去端详女孩的容貌,可真的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很喜欢这个孩子。   祁鹤问她爸爸妈妈的电话,温颂眠说她要自己拨。   “你妈妈教的挺好的。”祁鹤把手机给?她,“刚刚那?个奶奶你认识吗?”   一提起来温颂眠就害怕,“我不认识,她硬拽着我走。”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给?他自己的手腕,果?真,小小一圈都捏红了。   这一幕,被匆匆赶来的江随撞见。   眠眠脸哭得跟花猫,手腕还?受了伤,被祁鹤抱着。   他纠缠温岁不够,居然还?找到?了眠眠!   江随一股火气直冲脑门,等?祁鹤反应过来时,他已直冲自己挥拳。   温岁接完电话赶过来,看到?颂眠没事先松了一口气,她让屠昭昭带孩子回?去,转而去刚结束扭打的两人?那?里。   江随没什么?大碍,倒是祁鹤有点严重。   他没还?手,额头豁开了一道口子,自己用纸巾按着,血流得挺瘆人?。   看见温岁过来,两人?都很默契地抬起头。   “岁……”祁鹤张了张口。   温岁只冷冷瞥他一眼,她扶起江随,轻声询问他有没有事。   她背对着祁鹤,背影冰凉无情,半分心疼关切的目光都没给?他留。   “是不是他先挑事?他先动手打的你?”温岁说,“我就知道,他不可能会改。”   不是,不是。   她话语里的笃定,不信任和失望犹如玻璃片,刺得他额头上的伤口疼,心也疼。   不是的,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做错了什么?。   “岁岁。”祁鹤费力地站起身,他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渗血,疼得男人?时不时抽气。   他的眼神破碎哀伤,望着她,只期盼她的目光能有一刻为他短暂的停留。   但没有,温岁选择了江随,即便他受的伤并不严重,她还?是第一刻先朝他的方向奔去。   两个人?的选择题,她选择了江随。   可祁鹤今天就只是路过,他救了一个小女孩,安慰她找爸爸。最过分的事就是下车去抽了支烟。   他什么?都没有做,被她误会。   他甚至念在三?年里都是江随陪着她,他不还?手。   祁鹤不去医院,他一个人?朝反方向走,一个人?坐进车里。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委屈,可这些,曾经他都带给?过温岁。   他终于尝到?这种憋在心里难受的滋味。   温颂眠给?温岁打电话,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江随也说是他先入为主,以为祁鹤在欺负眠眠,所以先动的手。   一码事归一码,温岁先问眠眠有没有告诉那?个叔叔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眠眠答没有。   她去问人?要来纱布和酒精,走到?黑色轿车前?,敲了敲车窗。   “不去医院么?。”温岁坐到?副驾驶。   他没有看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温岁把纱布和酒精给?他,还?没说话,被他勾住手指。   他很会这种小心翼翼的触碰,似有似无,“岁岁,我好疼。”   “疼就去医院,我又不是医生。”温岁简单给?他止血,他就很开心地抬起头看她。   是非对错爱憎都要分明,他无意帮了颂眠自己合该感谢,但温岁不会说原因。   她带他开车来到?医院,处理完伤口温岁让祁鹤坐在大厅等?一下。   “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嗯。”他很听话。   温岁去取药,回?来的路上接到?电话,有关swui的合作?,十万火急。   长椅旁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祁鹤望着不断跳动数字的大屏幕,有些疲累地揉眼睛。   手机没有消息,女孩也没有回?来。   他舔了舔略干的嘴唇,继续等?。   照射进大厅的阳光逐渐黯淡,归于虚无,身旁的病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祁鹤翻弄着手机,眼光也灰下去。   忽地手机屏幕一亮,他立马欣喜地点开。   却?不是。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现在没有温岁的联系方式。   我很快就回?来。   祁鹤不想走,他还?想再见到?她。他不相信温岁会忘记他,忘记自己承诺过的话,就这样丢下他,他不相信。以至于电话打进,他心不在焉地接起。   “鹤。”   熟悉却?苍老的声音,祁鹤皱眉,看了一眼联系人?名字。   “我就快进去了,七年,我七年不能出来。”   “鹤,是我自己作?孽,我的人?生彻底毁了,但是,我真的不甘心,你真的一点点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并且认为这是个没有意义的垃圾电话,就要挂断。   “祁鹤!”话筒里女人?歇斯底里地喊,背景有嘈杂的斥责声,“你就喜欢温岁?她什么?样儿你都会喜欢?你都不会抛弃她?”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用全家性命担保!在英国,我亲眼见到?她去妇产科做孕检,她消失的三?年在干什么?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吗。”   “温岁早就怀孕了,她早就生下跟江随的孩子了。我有证据,温岁在英国的时候就已经怀了和江随的孩子!”   祁鹤心口一缩。 第39章 醉酒/   Chapter 39   祁鹤没有听明白?。   与其说?是?听不明白?, 更像是?无法接受这个荒诞的结果,反正?钟姒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他还想追问,那边掐断了电话。   可静下来仔细推敲——   祁鹤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因为他开始仔细回忆和今天遇到的小女孩的对话。   假设温岁怀孕有孩子?是?事实, 假设小女孩就是?她的女儿, 因为她们的外貌在某种程度上极其相?似。   小女孩说?要找爸爸,她称呼自己的爸爸叫什么来着?   答案迅速在祁鹤的脑中成型,再结合江随今天的反常举动,一切逻辑都说?通了。   那一刻他呼吸不上来,指甲深深掐陷进肉里,耳朵一阵轰鸣。   眼前的景物颠倒反转, 模糊再清晰,他不相?信, 可事实逼得他去相?信。   温岁已是?人母。   无疑是?迄今为止最大的打击,祁鹤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往医院门口走。   可是?绝望瞬间抽走了他全部的力气, 男人一头撞到了台柱, 一点痛也没有。   他颓废地坐在地上,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不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一遍遍地自言自语,挣扎着站起来, 额头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来, 血珠顺着轮廓线条滑落。   夜色荒凉, 伶仃的背影独自走出医院。   ——   公司的事情忙得温岁头昏脑胀,她累极了, 自然也忘了自己随口应付的一句“等我回来”祁鹤会当?了真。   医院的事之后他似乎沉寂了一星期,没有去公司开例会也没有去应酬。   再见到祁鹤, 是?缪弈借他的手机打给温岁电话。   “为什么会有我号码。”她感到奇怪,这个号码她三年前就新换的,一直到现在祁鹤应该都不知?道,他从来没打过。   缪弈一哽:“我不知?道啊,你换号码了吗,我就是?看到他手机通讯录里有你备注。”   “没事,有什么事。”   “那个……”缪弈显得很为难,用恳求的语气道:“你能帮个忙吗,来一趟,祁鹤他喝醉了,谁都带不走。”   “喝醉?”温岁嗤笑,“他不是?千杯不醉么。”   “是?啊,但他伤口都没愈合就碰酒精,闹起脾气来浑身?是?刺,我真的有点害怕啊。他三年前身?体……”缪弈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总之拜托你来一下……祁鹤!药放下!”   通话掐断,温岁在想。   什么药。   她进到酒馆时,只有缪弈和祁鹤。   缪弈坐在旁边苦恼地挠脑袋,见到她犹如喜迎救星来临。   温岁看向趴在桌上手臂圈着一二三四五瓶酒的男人,“他还清醒吗?”   “算,清醒的吧。”   看着不大像,睡着了吗。   她戳了戳祁鹤的手肘,他就慢悠悠地扭过头。   很多人喝醉后多多少少脸色会泛起酡红,但祁鹤没有,他就跟平常一样?,甚至连眼神都更加明亮。   亮得烫人,温岁有一秒愣怔。   祁鹤看着她,很孩子?气地笑,他对缪弈说?:“我老婆来了。”   “你没有老婆了。”她说?。   有位进大牢的女士曾经讲过,祁鹤喝醉像某大型犬。   温岁觉得前面应该再加个形容词。   黏人无赖的大型犬。   男人撇嘴:“不听。”   “……”   温岁磨了磨牙,问缪弈:“他就这样?吗?”   后者沉痛地点头。   “既然不听那我也管不了。”温岁作?势要走,祁鹤撒开酒瓶子?拉住她:“我听。老婆的话我都听。”   温岁扒开他的爪子?,“你在电话里说?他喝酒还吃药?”   “有吗?没有!你听错了。”缪弈嘿嘿地笑,眼神闪躲。   祁鹤趁他们说?话,又偷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被温岁发现,直接扬手打翻。   “要不要命了。”   他委委屈屈地听她数落,给缪弈看得佩服死。   实权,这才是?实权。   你祁鹤也有当?乌龟的一天,我就该录下来。   “那个,鹤哥麻烦你了,他毛现在可顺。”缪弈可有眼力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我先走了。”   祁鹤朝他挥挥手,说?拜拜。   温岁抱手往门外走,他就乖乖跟上来,就走她后边一点点,两人一高一矮。   前面是?红绿灯,温岁还在琢磨导航该怎么走,人流一动她就低头看手机跟着走。   猝不及防,身?边的男人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温岁下意识要挣开,他就握得越紧,一本正?经地看着女孩说?:“我带你过红绿灯。”   他这副“老实”的样?子?……   温岁偏过头:“我还不至于让醉鬼带我过马路。”   话说?完就到了路对面,祁鹤不舍地松开手,“老婆,过马路不可以?看手机。”   “……”她有些羞愧,嘴硬:“我知?道了,还有,我不是?你老婆。”   “不听。”   温岁无语了。   她一路沉默,离导航上的终点越来越近,过完最后一个红绿灯,温岁心说?总算能甩掉赖皮狗了,回头看见祁鹤拿着个小药瓶。   不是?治疗伤口的,看着像长?期贴身?携带的,温岁心一紧:“什么东西?。”   “啊?”他赶紧把药瓶包起来不给她看。   “你少借着喝醉装傻。”   祁鹤伤心地压下嘴角,声音低低的:“我刚才吃了一颗了。”   “不会是?头孢吧。”温岁问他,“你配着吃你要上西?天的。”   他摇头,手指比了个数字:“我吃很久了。想你就吃,可是?你都不想我,你只有我出车祸的时候想我。”   “我要是?再多出几次车祸就好了,你就会天天回来看我对不对。”   满嘴胡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   祁鹤不说?了。   温岁有些生气,他现在疯起来连这种念头都会有吗,“你敢故意出事我一辈子?都不会见你,你那么喜欢被撞的半死不活吗。”   “不要。”他声音很急,怕极地牵她的手,“不要一辈子?不见我,别不要我。”   “可是?你跟他有女儿了,你不会要我了。”   温岁的心重?重?地一颤。   她嗓音在发抖。   “你说?…谁有女儿?”   他说?岁岁。   温岁猛地放开他的手,一脸惊诧。   “你怎么会知?道。”   这句话他没听见,他喝完酒就会断片,因此今晚发生的一切祁鹤大多数都不会记得,也不会记得那些他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告诉温岁。   “我也想有女儿。”男人苦涩道,“我也想有跟你生的女儿,我好羡慕……”   “好羡慕江随。”   祁鹤羡慕过别人吗,没有。   但他现在是?真真正?正?地羡慕,羡慕得发狂。   温岁眼睛有点酸。   “你怀孕的时候,我就在想会是?儿子?还是?女儿,儿子?像我不好,我嘴巴贱,会惹你生气,女儿好,像你,乖乖的当?你的小棉袄。”祁鹤看着她,单只眼倏地就流下眼泪,“我去了母婴用品店,买了蓝色的和粉色的宝宝衣服,那个时候张存澜还笑我,你才怀孕两个月买这些还太早,买回去也是?吃灰。”   “确实吃灰。可我也真的想买。我从没做过爸爸,我好想……做我们孩子?的爸爸。我知?道我不配,对不起。”   “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承认自己动心,我不承认离不开你,是?我太狂妄。”   “别说?了。”温岁微仰起头使劲眨着眼,声音有些呜咽,“你闭嘴。”   走到了祁鹤家楼下,温岁让他自己上去。   祁鹤往前走,没几步又转身?跑回来,眼睛依旧很亮。   他小心翼翼的,“真的…没可能……”   男人紧张地吞咽口水:“没可能是?我的女儿吗?”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温岁透过他眼底,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也是?这般憧憬向往。   因此第二天祁鹤酒醒,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她的那句话。   疼痛地镌刻进心底。   温岁说?是?,没有可能。   我的确有女儿。   她亲口说?。   ——   四月,swui遇到了些经营麻烦,合作?伙伴突然撤资。   温岁收到消息时,人还在苏湾培训新一批汉服模特,马不停蹄赶回睿州。   人还没到,闻啾就欣喜地报好消息,说?摆平了。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温岁都感到奇怪。   也许运气好吧上天都眷顾,不过的确给她省了不少事,可以?多陪陪眠眠。   远在minteton总部的张存澜深谙其中奥秘。   老板曾说?过一句名言,我就是?她的刀。   这句话他得裱起来。   “祁总,下午三点还是??”   祁鹤看了眼腕表,合上报表:“嗯。”   下午三点,黑色布加迪准时停在向日葵希望幼儿园门口。   “老样?子?。”他松了松领结,“就在这儿看吧。”   张存澜看着一个个欢蹦乱跳跑出来的小萝卜们,答好。   不多时,温颂眠背着小书包走出来。   祁鹤眉眼温柔,头靠在车窗就这样?静静地看。   张存澜叹了口气。   今天,是?妈妈来接她。   温颂眠等在校门,她四处张望,看见妈妈了!   温岁站在不起眼的馄饨铺旁,并没有走过来,眼睛在盯着某处。   小颂眠顺着妈妈的视线望去。   是?一辆黑色布加迪。   女孩不认车,但认得车标,她几乎每天放学都能看见。   两分钟,妈妈还是?没有走过来。   祁鹤看了眼时间,皱眉:“江随怎么还没来接她。”   温颂眠看看妈妈又看看车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装肚子?痛地蹲下身?。   余光里妈妈立马朝她走来,但车子?里的人比妈妈还快。   是?上次那个帅气叔叔。   祁鹤跑到她身?边,担忧问:“肚子?疼吗?”   “叔叔,好巧呀。”小姑娘鬼点子?成功,冲他露出小牙。   “恰巧路过。”男人欲盖弥彰,他抱起眠眠,“叔叔带你去看医生?”   眠眠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皱了皱鼻子?:“我不疼,我就是?饿啦。”   帅气叔叔笑起来也好看,跟妈妈一样?好看,“叔叔请你吃东西?好不好?想吃什么随便说?,叔叔都给你买。”   “冰激凌!”   祁鹤刮了刮女孩鼻子?,“不可以?哦。”   温颂眠抱住他脖子?,明显感到他一僵,“好不好嘛,叔叔给眠眠买,眠眠问妈妈要钱养叔叔。”   撒起娇来真有一套,不知?道跟谁学的。“不行?,妈妈知?道会说?你的。”   温颂眠在衣兜子?里掏啊掏,掏出两张十?元钞票,郑重?地放在祁鹤手心,傲娇道:“这都收买不了你吗。”   二十?元收买祁氏控股总裁,古往今来第一人。   祁鹤被她逗笑,忍不住捏女孩的小脸蛋。   “嗷呜,我要跟妈妈告状!”   男人笑容淡了淡:“不要告叔叔的状,妈妈会讨厌叔叔的。”   好吧,温颂眠蹭了蹭他的脸:“我大慈悲发,不告叔叔状了。”   这成语,祁鹤无奈地摇头笑。   路的对面,温岁并没有过去打扰。   等她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也在跟着笑。   为渺小的幸福微笑。   她赶紧刻意地拽下嘴角,不再看他们。   温颂眠骗完吃的,寻了个由头让祁鹤先走了,她跑到妈妈腿边,要抱。   “妈妈,你怎么不过来呀。”   温岁边掸着小姑娘裙子?上沾染的灰尘,“妈妈看你们相?处得挺好的,那位叔叔…第一次来吗?”   “不是?呀,他天天都在。我跟江爸爸回家的时候他才走。”颂眠说?,“但只有今天他下车了。”   温岁没说?话。   “那眠眠喜欢那个叔叔吗?”   “喜欢喜欢。”她眼里盛放着雀跃的光,“因为叔叔好看!”   “你,肤浅。”   听不懂。温颂眠啃手指:“叔叔对我很好,还有呀——”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跟叔叔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妈妈落下眼。   “嗯。”她很久很久才说?,“我们眠眠遗传了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   也还好有她,三年,温岁都对着这双眼睛。   的确很难忘掉了。   ——   四月中旬是?温岁的生日。   不过她很少过了。   江随记得,说?那天要带全家去吃好吃的,给温颂眠高兴坏了,眼巴巴地掰指头数日子?。   选的餐厅在郊外,是?古色古香的红木餐厅。   其实就是?木头刷红漆,装/逼格。   温颂眠觉得好壮观,小孩子?知?道什么呀,撒欢地跑来跑去。   “慢点跑。”江随提醒她。   温岁点好菜,颂眠也跑累了轻车熟路地钻进妈妈怀里,小脑袋搁在妈妈胸上,“妈妈,生日快乐。”   温岁亲了亲她,含笑问江随,“你教她的呀?”   一大一小对了个眼色。   “岁岁,生日快乐。”江随从桌底变出一束花,侍应生瞅准时机推上来蛋糕,“希望你天天开心。”   温岁笑着接过,“谢谢。”   小鬼精灵特会渲染气氛,啪啪啪地鼓掌。   鼓完掌,她就忍不住瞟蛋糕,“妈妈我可以?吃了吗?”   温岁给她切了一小块,哄她慢慢吃,颂眠吃得像只花猫,嘴边都是?白?花花的奶油,温岁就边给她擦。   身?旁有顾客经过,艳羡道:“好温馨的一家三口。”   菜都上完,颂眠跑到了江随那里想玩手机,正?好,她玩手机就不会乌拉乌拉地乱蹿,江随和温岁就有了二人时间。   “岁岁,这几年我也没怎么陪你。”他说?,“这次给你过生日也准备得仓促,你别介意。”   “江老师,我怎么会介意,我真的很感谢你。这几年帮我接眠眠,照顾眠眠。”温岁给他敬酒,“其实你完全不用这么做的。”   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没关系,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忙嘛,我也很喜欢眠眠,就当?我弥补上他的父爱。”   温岁眸色顿黯。   中途她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很快,味道越来越浓,扩散得越来越快。   “着火了!!”   不知?是?谁喊。   温岁立马打开门往座位上跑去。   明火蔓延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源头在哪里,还有浓厚的白?烟,温岁一边咳嗽一边挥舞手臂驱散,但位子?上并没有江随和眠眠。   应该已经逃出去了。   她趁火更大前跑出餐厅,果真看见了江随。   “眠眠呢?”   江随猛地回头。   “不好,跑丢了。” 第40章 吐血/   Chapter 40   眠眠。   温岁没有犹豫地就要冲回去, 被老板几个人拉住:“你干什么去啊,要是落下什么财物就算了,火太大?了, 煤气随时会爆炸, 老子整个家当垫里头?都随便它了。”   “我?女儿在里面啊!”她近乎失控地喊, 几人一愣,她甩开?他们的手,而灼烈的热浪袭面,烤得皮肤炙烫。   她最怕火。   那?是无法突破的梦魇。   但?是,她不能让两个亲人都死在火里。   “岁岁我?进去。”江随拉住她。   老板他们正在调动人用灭火器救火,不过效果?杯水车薪, 消防车救护车来?需要时间,温岁等不了。   “等等等等, 有防水布我?找找,披着这个进去安全点。”他们慌慌张张地找啊找, 越到关键时候就是找不到。   火蹿上房梁, 木头?被烧得噼啪响, 摇摇欲坠。江随还没来?得及进去, 一道黑影迅而猛地踹开?窗户,翻身进去。   速度太快,谁都没看清是何人, 老板吓得哇哇叫:“不要命啦!你们你们!跟我?去灭火啊救人啊!”   “进不去了!路都烧堵死了!”   这句话无疑是最大?的噩耗, 所有能进的入口都是火, 江随迫不得已?折返。   而温岁最后的心理防线击溃,往昔的画面和眼前交叠, 创伤性的回忆再度折磨身心,她痛苦地跪在地上。   过去、现?实, 记忆纷乱,她的眼里倒映出的只有漫天的火焰。   “我?只有眠眠了……让我?换她。”温岁喃喃自语,突然冲向火场。   多?亏旁边几人眼疾手快按倒,“你进去就是送死!”   “消防还有多?久能到!”江随大?吼。   ——   火苗肆虐的餐厅,没有退路。   祁鹤找到眠眠的时候,她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还算安全的空地哭。   可是浓烟滚滚,哭的声音也?渐渐微弱。   “眠眠!”   温颂眠已?经开?始有窒息前兆,但?听到声音女孩打起精神。   她看见了人,看见了那?位叔叔,脆弱决堤。   “不可以哭。”祁鹤咬紧牙,他脱下西服盖在女孩头?上,递给她沾水的湿毛巾,“捂住口鼻。”   三岁的小女孩对死亡已?有模糊的概念,但?她不会说,只憋住眼泪:“叔叔,我?不想看不见爸爸妈妈。”   后面的路走不了了,祁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叔叔会带你见到爸爸妈妈。”   他牵着眠眠的手往前跑。   湿的毛巾只有一张,即便他是成年人,很快也?经受不住,他剧烈咳嗽,肺很痛。   高温灼烧着裸露的皮肤,终于,祁鹤发?现?一扇窗户,还没有被火吞噬。   但?是上面上了锁。   这可能是唯一的出口,祁鹤朝着那?里加快步伐,也?咳得越来?越厉害,窒息感灼热感无时无刻不在摧残他的神经。   火绕上屋顶,突然噼里啪啦的声响更频繁。下一秒,烧断的木梁直直坠落。   温颂眠抬起头?,只看到叔叔挡在自己头?顶,表情痛苦地发?出一声闷哼。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害怕地呜咽:“叔叔…叔叔……你没事吧。”   火苗舔舐的木梁摔落在身侧,祁鹤的眼尾泛着异常的潮红,他摇摇头?说没事,“眠眠,暂时闭一下眼睛。”   小姑娘很听话。   祁鹤盖住她的耳朵,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他低低骂了句脏,才松开?手,随意用袖口擦了擦嘴。   窗户打不开?,无论祁鹤怎么砸都无济于事,他的力?气已?经耗尽了,瘫坐在墙角大?口喘气。   火很快就会蔓延,烧上窗台,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没有办法,温岁的女儿会死在这里。   祁鹤想。   颂眠在小声地哭,她的小手轻轻拍着祁鹤的胸口,希望他会舒服,小姑娘将湿毛巾放在男人的口鼻。   再取下是点点殷红的血迹。   “温颂眠。”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全名,“你一定要出去。”   “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体力?已?突破极限,祁鹤强撑着站起,他的身形在晃,拼尽全部力?气扯下一根木棍。   “你是她最好的礼物。虽然我?没缘分做你的爸爸。”身体超负荷运作,肺已?痛到麻木,祁鹤这回没来?得及让她闭眼,又吐出一摊血,落在地面红得比火焰刺目,“这几年我?做了一场梦,现?在梦要醒了。”   “救了他的女儿,这人情江随怎么也?还不清了。”他自嘲地笑,“你妈妈……”   他话说到一半,头?顶的窗户砰砰砰地响,外面有人在敲,温颂眠赶紧跳起来?。   是老板他们,他们听见祁鹤砸窗的动静过来?,看见颂眠也?很惊奇,连忙嚷嚷拿工具救人。   祁鹤坐在窗下,他们没有看见他。   他也?没力?气再走了。   同样是一扇窗,温岁第二次面对生死。   窗内是她的女儿。   她好好的,她还没事!   温岁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叔叔!妈妈来?救我?们了。”温颂眠摇他的手,可他的意识逐渐涣散。   祁鹤紧紧握住同心锁,耳畔的声音在某一秒忽然渺远。   “你妈妈会想我?吗?”   窗外的人拿了工具大?力?地在撞,玻璃一瓣瓣地碎裂。   最后,尽数碎开?,风灌进来?。   一寸寸的光照进来?,昏迷前的寥寥几刻,祁鹤的声音很轻,乘着风。   “我?放手了。”   热焰蒸干眼泪,温颂眠攀着窗台侧头?看向他。   阳光明媚,微风卷起少女的长发?。   在樨园,温岁也?这样笑眯眯地转过头?,看过他。   她和她重合。   纵使有多?不甘,有多?遗憾,有多?懊悔,到最后都沦为一句。   “请她幸福。”   迟来?的告白太晚。   温岁会知道是他吗?没有人知道他会来?。   算了,就这么静悄悄的。   “眠眠,请告诉你妈妈——”   “我?爱她。”   温颂眠爬了出来?,温岁的身体发?抖得厉害,牢牢拥抱住她。   小姑娘要说话,她要说还有叔叔。   但?那?一秒是温岁先开?口。   “他呢。”   祁鹤,你不是没有被看见。   消防车几分钟后到达,而温岁直视着窗户里熊熊的烈火。   高中时她不敢靠近,她和窗户里的人生死两隔。   昏睡倒计时,祁鹤浑浑噩噩地听到。   温岁搬起灭火器,砸向窗户,东西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她砸碎阴影,砸碎懦弱,跑到窗户前。   “祁鹤!”   梦的句号被涂黑,加上一撇,他睁开?眼和趴在窗框的女孩碰上视线。   自己很狼狈,昂贵的西服上是血和尘土,而她迎着光。   十年前,祁鹤站在升旗台,少年恣意张扬,光芒耀眼,也?曾是台下她的光。   从此,少女有了念想。   我?们都可以是彼此的光。   因?此,他奋力?挣扎,即将溺死的鱼探出水面。   只为轮转,再得她一次垂怜。   颂眠没有大?碍,而祁鹤肺部及多?器官受损,所幸抢救及时,捡了一条命。   但?如?果?没有他,颂眠不一定能活下来?。   再晚几分钟,房屋坍塌,她的身板根本扛不住被掉落的任何一根木头?砸到。   温岁想等祁鹤醒来?好好谢谢他。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去一趟机场。   “我?没有他那?样的魄力?。”江随说,“他完全没有犹豫也?没有怕。”   “即便知道那?不是他的女儿,他也?要这么做。”江随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不如?他。”   温岁沉默。   “岁岁,眠眠其实是他的女儿,但?他不知道。”江随斟酌着语句,但?后面的话他想了想,没说。   温岁说:“先别想这些?了,你好好去英国谈合作,回来?再说吧,眠眠跟江爸爸说拜拜。”   登机的提示音响起,江随带着行李箱深深地看了温岁一眼。   好,他说。   医院病房。   祁鹤穿着病号服,一口饭没吃。   “她去机场了?”   张存澜硬着头?皮,答是。   “她又要走。”男人酸涩地笑,“这次又要去多?久。眠眠去了么。”   “去了。”颜明萤走进来?,女人扔下挎包,“祁鹤,你要疯到什么时候。”   “那?是你女儿吗?那?是我?们祁家的孙女吗?你倒好,小三做不够还要当接盘侠是吧,我?告诉你!那?是温岁跟别的男人的孩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了她们母女命都要给我?搭进去是吧。”   张存澜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顶嘴:“我?觉得小姑娘跟祁总长挺像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   颜明萤皱起眉,就连祁鹤也?看他:“什么?”   “不觉得吗?”张存澜挠挠脑袋,嘀咕:“反正跟江随不像。”   “随她像不像。”颜明萤打断,“温岁已?经带她去机场了,一家三口出去过日子了不会再回来?了,祁鹤你跟我?回去,别再想着她了行不行。”   “不行!”他手指伸进头?发?,疲累地抱头?,“不可能,她为什么还要走……”   祁鹤觉得心口发?堵,他想去摸药,却发?现?没带。   “行…行……”颜明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三年是什么样自己知不知道!我?承认公司是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你是用什么极端办法,垄断产业迟早会反噬的知不知道,你父亲都不这么狠,而你这几年就唯独放过swui,对minteton最有威胁的swui,就因?为人家有个sui。”   “还有你的身体,分离焦虑症加幻想抑郁症,温岁不知道吧,没药吊着没心理医师,你还能在她面前那?么正常?祁鹤你以为我?不知道,三年前温岁换了新的联系方式,你在一个月后就派人调查到了。”   “三年硬是一条消息一个电话都不敢打,祁鹤你对她的爱还真是小心翼翼。现?在呢你得到什么。”   祁鹤的左胸越发?绞痛,他感到不安,感到没有方向,分离焦虑症的症状慢慢浮现?。   “我?要温岁!”他缩起身体,紧张地窥伺周围。   颜明萤发?觉端倪,问张存澜药呢。   “药在火里丢了。”他说完,祁鹤突然下床,赤着脚跑出病房。   “追啊,他肯定会去机场。”   但?是,祁鹤没有去。   他回到了樨园,颤抖着手打开?房门。   里面的家具依旧焕然一新,只是很久没有人烟气了。   男人奔上楼梯,他跑的急栽了一跤。   “岁岁……”   眼前朦胧出现?一个白裙女子,朝温岁的房间走去,他爬起来?跟上去。   其实被褥早没了温岁的味道,但?祁鹤还是捧起一角餍足地嗅。   白裙女子坐在床边,温柔地对他笑。   “岁岁。”他坐到她身边,兴冲冲的,“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   温岁带着眠眠走出机场,正好碰上颜明萤和张存澜。   女人问她,祁鹤呢。   温岁莫名其妙:“不在医院吗?”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看来?祁鹤没有来?机场,那?他会去哪儿。   张存澜含蓄地说,祁总现?在这个心情有点不好,跑出医院了。   “什么心情不好。”颜明萤瞪着温岁,“他犯病了。”   温岁不懂她说的犯病是什么意思,后来?张存澜建议,祁鹤可能去了樨园。   “应该会在。”张说,“他在慈城也?没有别的地方会去了。”   于是三个人到樨园。   结果?发?现?都没钥匙。   “指纹锁。”张存澜觑她,“温小姐要不您试试?”   温岁放上指纹,传来?电子锁解锁的冰冷机器音。   突然有种跨越岁月的恍惚。   她走进去,走进曾无限熟悉的地方。   什么都没变,甚至一丝灰尘都没沾染。   温岁奇怪地问:“他还回来?住?”   “偶尔。”张存澜搪塞。   二楼传来?响动,温岁走上去,张存澜拉住颜明萤:“夫人,咱在下面等。”   祁鹤坐在她的房间里,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温岁一进门他就很警觉地扭头?,落寞的眼神倏地一亮。   他是有些?奇怪,但?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温岁看着他走过来?,“岁岁换好衣服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什么意思,女孩蹙眉:“祁鹤,你又喝醉了么。”   她没有闻到酒味,祁鹤又开?始自言自语。   温岁不想承认,可他现?在这样很像高中时的她,走不出去阴影,创伤性幻想。   不可能,祁鹤怎么可能得。   这个家她不大?想久留,退后几步和祁鹤保持距离,冷冷:“再装疯卖傻我?就走了。”   对面的大?个男人一愣,那?是温岁第一次看见他如?此脆弱不堪,寡碎的眼神。   “你又骗我?。”   他还穿着病号服,抬起手臂用力?地抹眼睛,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抱她。   男人下巴搁在她肩膀,就像没有重量,他整个人轻得跟纸片一样。   “你答应带我?一起走的,不要骗我?。”   “我?没有说过要走。”她只是轻轻一推,祁鹤就松开?了手朝后趔趄几步,垂着头?。   “可怜演够了没有。”   男人眉毛一动。   在这个房间的回忆实在不太美好,温岁情绪略微失控,转身就走。   他没跟,仍旧杵在原地低着头?。   祁鹤认真地铺好她的被子,耳朵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   他开?始机械地重复某些?行为,比如?走去早已?空落的猫粮盆加粮,比如?坐在阳台。   这些?都是他记忆里温岁做过的事情。   他从白天坐到晚上,起来?的时候尾椎骨有点疼。   男人手搭在栏杆吹风,向下望。   可怜演够没有。   他歪了歪头?,目光空洞地眺望万家灯火。   白衣女子坐在他身边荡秋千,在沙发?上看电视,忙忙碌碌地围着他转,最后她跳下了阳台,不见了。   祁鹤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那?一晚,他生生捱着苦病,睡不着觉。   被抛弃的小狗呜嚎,守着长夜,守着家门。   直到第二天温岁来?。   他困得睁不开?眼睛,闻到她的香味,找到主人似的拥住女孩的腰。   温岁推开?他,他就脸朝下,栽进松软的沙发?。   “祁鹤。”她说,“你真的要跟我?复合吗。” 第41章 新生/   Chapter 41   祁鹤从沙发里仰起头, 懵懵地看着温岁。   她又在?骗他吗?   男人妄图从女孩的表情里找出些蛛丝马迹。   没有,他找不出来,温岁的表情没有任何温度, 似乎刚才问出的那个问题也不过是他的幻觉, 太渴望太渴望而产生的幻觉。   “跟我去一个地方。”她说。   低调的suv缓缓攀爬上蜿蜒的山路, 那是片四季翠绿的小?山包,坐落在?离天空最近的位置,风也和煦。   很?少人会来,因为温龄喜欢安静,喜欢生机长存的地方。   墓碑在?一株槐树旁,上面的字迹经年雨水冲刷, 不再翻新,然灰白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笑容依旧和蔼, 百年不会变。   温岁站在?槐树下,和照片里的男人对视, 一滴眼?泪极慢极慢地滚落。   夏风卷起裙角, 榕树叶子簌簌摇晃, 忽明?忽暗的阳光渗透, 斑驳地落在?女孩头顶。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   她只是在?自问自答,很?快地接上:“那是我父亲。”   祁鹤低下头,眼?眶发涩:“我知道。”   “很?早之前, 你问我是不是有病。”温岁走过去, 攥住他的衣领, “我告诉你我是有病。”   “如果?你的父亲用他的命换你的命!临死前是无限眷恋地望着第二次新生的你,你告诉我你会不会得病?”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温岁的父亲葬身在?火海,可是即便只知道这一层他当初还?是毫不犹豫地揭开她的伤疤。   “对不起岁岁。”他近乎崩溃, 那么高大的人这一刻看上去是如此?无助,“我错了你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我。”   不要原谅我?温岁以为他说胡话。   但他没说错。   祁鹤掠过她,趔趄地走向墓碑,他在?墓碑前忏悔地跪倒。   “对不起。”喉头一度哽咽,他想叫爸,他理应叫爸,但他自知不配,“伯父……”   “我以前没有考虑岁岁的感受,一次次地伤她的心,我作为他的丈夫我没有照顾好她,没有保护好她。”   “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她。您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而我……”他闭上眼?睛,泪水汹涌,“我什么都给不了。”   “我不配去奢求温岁的爱。”   年少,温岁仰望明?台,不敢奢求祁鹤的爱。   如今,他哭跪坟前,不敢奢求温岁的爱。   缘分默许因果?的发生,篆记每一场不放手的宿命。   温岁背对着祁鹤一步一际会地走下山路。   风静止,水无声,她走过的每一个台阶都印下或深或浅的脚印。   是回头还?是放手。   温岁没有给他答案。   返回的路途,谁都没有说话。   或许冥冥中有了预感,这会是两?个人最后?的相见吧。   我们缘分已尽。   祁鹤想,他坐在?最靠角落的车窗边,慢慢地抬起头,只敢望后?视镜里的她。   再多一眼?,再多一眼?。   “温岁。”   后?视镜里的女孩瞥过眼?,和他在?镜中相望。   代表虚假的镜,呈出不可能的结局。   她看见他眼?含热泪地对她笑,一如少年意气?风发,是她最初爱他的模样。   “我不后?悔遇见你。”   下一秒,对面转弯疾驰而来的车辆带极强目的性地欲与其对碰相撞。   在?那瞬间?温岁猛打方向盘,车子右冲摔进公路的草丛。   “艹!给她躲了。”故意制造事故的车辆上下来十几个人,为首的黑衣男示意他们去拿家伙。   车子虽然摔进草丛,但所幸两?人并未受伤,祁鹤踹开车门,立马去拉温岁。   “故意的,他们故意不避。”她出来,正好一群男的跳下公路围栏,团团将两?人围住。   带头的看见温岁旁边还?有个男人,不认得他,有点疑惑。   “不是说她今天一个人来扫墓么。”   “上家给的消息不会有错。”另一人道:“管他呢,收钱办事,就当买一送一了。”   “寻仇。”祁鹤异常冷静道,慢慢拉着女孩往自己身后?:“你被人盯上了。”   树大招风,并不奇怪,尤其是他们这种背景。   温岁眼?见他们有十多个人,说不害怕那肯定是骗人,她去摸手机要报警,被对方小?厮眼?尖识破。   “温小?姐,怪只怪你挡了人财路,车撞不死你,那接下来可受罪咯。”打头的玩起花刀。   他一声黑哨,手下都冲上来。   赤手空拳的两?人对十几个人,领头的黑大哥觉得他们胜算不要太大。   但祁鹤的确强悍。   他只有一根粗木条,却打得没人敢近他的身。掰断之前,温岁也要了一根。   “可以?”他问。   “可以。”她答,“眠眠还?等着我回家。”   是啊,有人还?在?等你回家。   祁鹤握紧木条。   “家伙都抄起来啊。”   他们很?多人都是业余,眼?红钱才入伙,但说真要杀人,每个人都没底,哆哆嗦嗦地举刀。   祁鹤看穿了他们的生疏,很?快一个人撂倒一片。   只要那个女的只要那个女的。   黑大哥给自己鼓气?,他捏了捏刀柄,从暗处摸过去。   温岁不如那个男的有力气?,她体力不支地躬下腰喘气?。   而那个男的在?专注眼?前。   黑大哥就站在?温岁身后?不远处,眼?中划过一道凶光。   刀锋插进她的身体咫尺之距,他的钱就要入账了。   可是,那个人反应太快。   白刀子还?是如愿插进柔软的腰间?,他对上的是如鹰隼锐利坚韧的目光。   甚至自己加了力,刀在?血肉里旋转发出搅动?的声音,他一声不吭。   在?温岁回头的刹那翻手打落刀,小?厮瞅准时机腾起一脚。   温岁摔进他怀里,男人抱着她受惯性而倒,翻滚进更深处的草丛。   “快找!”   脚步淅淅沥沥,温岁浑身都沾上了草,费力地睁开眼?。   祁鹤垫在?自己的身下,面上的血色在?逐渐消退。   他们滚进了一个草洞,那里隐蔽,外?面搜寻的人暂时找不到。   手机摔坏了打不开,但温岁告诉他,自己刚才拨了便捷号码,警车很?快就会到。   “我厉不厉害。”女孩的眼?睛背光,很?亮。   祁鹤笑了。   “我们快找到公路,”温岁没发现,他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慢吞吞,“我要,送你回家。”   对对。温岁爬起来,他也跟着爬起来。   “你没事吧。”   “没事。”   他摆摆手,示意她朝前走,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了。   对不起,这是我骗你的最后?一次。   我保证。   山林很?大,温岁是路痴,她找不到方向,无论朝哪里走,都是茫茫的林海,望不到头。   长长的一条路,草片被血珠压弯了腰。   而天也在?此?时下起小?雨。   “找个地方躲雨吧。”温岁说完这句话,祁鹤也摔坐在?地上。   他靠着树干,仰头望天空的蒙蒙雨,进气?多出气?少,手捂着腰。   温岁看着看着,那里渗出了血。   她睁大眼?睛。   “祁鹤……”   三步远的声音传进耳中仿佛有了回音,空灵极了。   他无力地松开手,余光看见温岁跪坐在?自己身边。   眼?皮很?沉重,外?围的黑暗在?缓缓地向视线中心聚拢。   所有的声音都在?极速流走,只有雨声。   滴答滴答,寂静地陪伴他。   他感觉到温岁撕下衣服的一角,拼命在?给自己止血,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听不大清。   他自认为命还?是挺硬的,车祸、火灾,他突破一切不可能的极限。   可是,这次的感觉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温岁的父亲走前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居然没有不甘心,他只有庆幸。   庆幸他终于也给出了东西。   面前朦胧的曙光中,白衣少女朝他走来。   她就站在?真正的温岁身边。   “祁鹤!看着我。”   他目光的焦点不知放在?哪儿,体表的温度在?慢慢地下降。   温岁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背起他。   比想象得轻,女孩一步一蹒跚带着他往前走。   男人的头没有生气?地依偎着她的肩,但温岁喊他他还?会应。   “我不想死。”他说。   温岁的嘴唇止不住发颤,她在?控制自己不许哭,“谁说你要死了,祁鹤你要是敢死我一辈子都不会记得你,你亏欠我这么多你要还?一辈子。”   “你敢死……”她真的也快坚持不住了,完全仅存一丝丝的意志在?支撑她走路,“你敢死我马上带着颂眠改嫁,我嫁给阿猫阿狗我再也……”   “再也不喜欢你了。”   临到此?时,温岁想不出别的话。   “不想死就给我好好活,你想想你的钱。”   “你想想我。”   他强撑开眼?皮。   不知走了多久,远方终于传来警车的声音,温岁没有听错,她欣喜的也一瞬间?泄了力气?。   两?个人摔进泥坑。   祁鹤的脸苍白的吓人,就那样软绵绵地歪着树。   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仍旧望着她,风情、缱绻。   “救护车就快来了。”温岁捧着他的脸,逼他打起精神?,“你不许睡,撑到救护车来。”   她看着男人睁眼?的频率越来越缓慢,失声恸哭:“撑到车来,我答应你一个愿望好不好?”   “不许……骗人。”   他觉得自己的血快流干了,眼?睁睁感受生命一点点消失。   那种感觉很?痛苦也很?安然。   “岁岁。”他张开右手。   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芝娅六爪型钻戒,minteton的拿手系列。   他带在?身边有多久?   温岁一刻失神?。   “你走那天,约你就想,”他已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抱歉,没有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岁岁下辈子,别再遇见我。”   “但是我很?想,很?想说一句话,我怕没机会再说。”   气?息游走在?唇边。   “嫁给我,好吗。”   警笛愈来愈近,盖过了温岁的哭声和回答。   那个坚强的女孩再度咬牙背起他走。   祁鹤就这样靠在?她的背上,眼?幕越来越黑。   “我好累。”他轻声呢喃着,“可不可以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求求你。”   温岁跪在?地上,感受他的头慢慢地垂落。   她已经走到了公路,五十米远的地方,医护人员狂奔而来。   彻底黑暗之前,白衣女孩朝他伸出手。   那是温岁听到的他的最后?一句话。   微笑着,似乎在?做很?美好的梦。   叫她——   老婆。   而这一回,每个人都被允许走进急诊。   “手术成?功,但患者失血过多,醒来要看意志……”   温岁一句都不想听,走到床边。   他的心电图很?微弱,很?快就要……   她不敢想。   颜明?萤哭着跪下来求她,上回车祸他因为你醒的,这回也可以的,我求求你,求求你救他。   可是无论再握多少遍他的手,都不会再有奇迹。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温岁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耳边充斥着纷杂的哭声,温岁趴在?他身上:“我不要你换给我的命。”   “祁鹤,山包的台阶我数到了终点,我们有答案。”   “我带你去那里就是我的答案,所以你醒过来,醒过来认你的答案。”   “你还?不知道……”她憋住哽咽,“还?不知道眠眠……”   “眠眠是你的女儿,你是她爸爸。你醒来认你女儿啊。”   “祁鹤,我们重新开始。”   ————   他停下往前走的动?作。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天空海,澄澈宁静。   他快要走到终点。   可是某个时刻他像出了幻觉,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熟悉的陌生的,有阿鹤还?有……   爸爸。   祁鹤从不回头。   可是,他信守了约定送她回家。   我的家呢。   他告诉自己我也要回家。   我也有家了。   于是,天空海绽放出万丈光芒,从现世的天际撒下。   他带来了回应。   我们重新开始。   你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   你守着这个家。   眠眠在?哭,岁岁也在?,就在?他的身边。   耳朵率先?捕捉。   再是——   祁鹤睁开眼?睛。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