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雨   作者:玫花露   文案   【野狗X公主】   【双向救赎|破镜重圆|久别重逢】   温槿十七岁那年,扎着公主头,穿着妈妈从Harrods买回来的小洋裙,踏着小白鞋,被同学怂恿着一起去城中村探险。   那也是她记忆里第一次遇见靳桉。   夏晚暴雨初歇,空气中满是潮湿粘腻的味道。   靳桉浑身泥泞靠在破败的墙边,脏得像条野犬。   他偏头,吐出口带血的唾沫,目不转睛地盯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她。   而后视线下移,落在她一尘不染的小白鞋上。   女孩脚踝纤细瓷白,干净得让人想摧残。   “小公主。”   少年对着她慢悠悠扯笑,目光晦涩难明,“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城中村是一个城市最为混乱腐烂、最为肮脏不堪的地方。   靳桉就出生在这里。   他暴戾又冷血,半大的少年揍起人来拳拳见血,细碎黑发下眉眼凛冽,像是晴朗夏日陡然兴起的雷暴。   周围人怕他,恨他,却无人敢惹他。   而温槿自小娇生惯养,是象牙塔里长大的明珠,怎么想两人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   直到十八岁那晚温槿结束和一众好友的成年派对,被搀扶着回到卧室。   常年紧闭的窗户打开,风呼呼往里灌着。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身黑的少年逼至墙角。   唇齿交缠间,靳桉哑着嗓子叫她。   “十八岁了。”   “张嘴,公主。”   *   “各种辛苦就会像漫长的雨,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能忍耐。”   ##酸涩救赎,野狗男主十数年暗恋   *   带带预收《匿名怪咖》伪兄妹救赎文   【冷痞混蛋X暴脾气大小姐】   【针尖对麦芒|小镇成长救赎】   高二那年家道中落,回到县城老家第一天,连漪就被告知,此刻提着行李站在门口、浑身穷酸样的冷脸男人——是她父亲隐藏多年的私生子。   连大小姐当场丢掉连宣山所有行李,高声骂他怪咖。   一年后。   禾水县夏日傍晚,天边火烧云蔓延。   卧室内空气潮湿、暧昧、闷热,墙壁被余晖染成金色。   男人咬着烟,背脊微躬坐靠在床头,宽肩窄腰,赤着的上半身肌肉紧致,眼如点漆眉似墨画,颓散又放松。   连漪起身抢过他嘴里那支烟:“连宣山。”   她擦着脖子上的吻痕,恶狠狠道,“哥哥是你这么当的吗?”   ##陌生人变兄妹,兄妹变情人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励志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槿,靳桉(ān) ┃ 配角:朱炎,江巧玲,覃珠,靳超毅 ┃ 其它:野狗少年盛大而隐晦的爱   一句话简介:野狗男主十数载暗恋   立意:爱情就是一同经历风雨,再见彩虹   漫长的 第1章 两个世界   《过雨》   玫花露|晋江文学城   请支持正版   雅文中学向来没有晚自习这一说,下午五点,上完最后一节课,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往校门外走去。   温槿察觉到手机上有消息发来的时候,同学兼好友江巧玲还正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哪里哪里的商场下周要新开一家omakase,听说里面的和牛嫩寿喜烧堪称一绝,问她要不要去尝尝看。   “好啊,回头我看看有没有时间。”她一边应下江巧玲的话,一边低头看手机。   是覃珠发来的消息。   【菲洛老师已经在家里等你了,快一点坐家里的车回来,路上不要耽搁。】   【这次妈妈好不容易才为你请来了菲洛老师的指导,别让人家等太久。】   看完消息,温槿眸光闪了闪。   她慢吞吞打字回复:【我知道了,妈妈。】   一旁江巧玲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转头,好奇问:“怎么了?”   今天温槿穿的是校服,上半身深咖色外套没扣拢,露出里面奶白色的内衬,下面是与外套同色系的百褶裙。   雅文中学的校服是出了名的好看,毕竟作为南厦市首屈一指的私立学校,光是一套校服的费用,就快超过了寻常人家家里一个月的开销。   女孩圆圆的后脑勺马尾高耸,发尾及腰,发丝柔滑,正随着她走路的幅度而轻轻晃动着。   十七岁的少女,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校服勾勒下身体线条柔顺到不可思议。   “菲洛老师到我家了。”温槿浅浅叹了口气,“我妈妈让我快点回去。”   “菲洛?!”听到耳熟的名字,江巧玲瞪大眼,“就是那个担任过维也纳爱乐乐团首席钢琴演奏家的菲洛吗?我好像听说她最近来南厦开演奏会了。”   温槿点点头:“嗯。”   “乖乖,你爸妈连菲洛都能为你请来,也太厉害了!”江巧玲啧啧感叹,“也难怪,他们这么看重你的钢琴练习,怎么可能错过这次她来南厦的机会。”   温家作为音乐世家,早年去世的爷爷是中央音曲学院副院长,父亲温隽凡与母亲覃珠则同为国内享誉盛名的小提琴家,从温槿生下来就为她规划了走音乐的这条路,并为女儿选择了钢琴这一乐器。   而温槿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自小便展现出在钢琴演奏上颇高的天赋,在不少城市举办过钢琴独奏会,早些年还上过一档音乐节目录制,当时还被不少网友赞为“天才钢琴少女”。   两人的聊天忽然被一道男声打断。   “那个……温槿同学,这是我给你写的信,希望你能收下。”   温槿回头,只见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站在她身后,笑容腼腆,手里拿着封粉色信纸。   男生见她转过头来,噌的一下红了脸:“我,我也没有其它意思。”   他抬手想挠挠脑袋,但似乎怕影响形象,又把手给放了下去,只用力捏了一下校服裤角,“就是上次艺术节在学校礼堂里看了你的钢琴演出,你弹得很好,也很漂亮,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   周围不少人望了过来。   “谢谢你写的信。”温槿脸也跟着慢慢红起来。   她小声道,“但是我觉得这个年龄我们还是做朋友好一点……”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男生举着信的手抖了抖,面上表情难过:“那,那好吧,做朋友也行。”然后转身同手同脚地走了。   目睹了全程的江巧玲嘿嘿笑了声,撞撞温槿的胳膊肘:“开学到现在,这都第几个男生向你告白了,你就真的一个都不喜欢?”   温槿脸一红,眼睛里全是慌张:“什么好几个!再说,早恋本来就是不对的。”   其实青春期以来,她也不是没有过对某些男生心动的瞬间,只是那些感觉稍纵即逝,根本谈不上喜欢。   再说……   父母的模样出现在她脑海里。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们一定是不允许的吧。   一旁的江巧玲唏嘘:“你就是太守规矩了大小姐。”   她耸肩摊手,表情坦然,“现在十六七岁谈恋爱的一抓一大把呢。”   温槿背过身去不理她。   江巧玲想起来自己要说的事。   她同好友凑近些,低声:“对了,明天周五放学,咱们班有些人约着要去城中村探险,你去不去?”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有着超乎常然的好奇心与探索欲,也总想着找个没有父母约束的地方,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   一群人挑了半天,终于挑出了城中村这么一个大家都从未涉足、也了解不多的地方,作为此次的探险之地。   刚刚下课的时候温槿就听到旁边人说到了些字词,只不过当时她没仔细听。   “你也要去吗?”温槿抬头问江巧玲。   “那可是城中村哎,光是想想就很刺激,我怎么可能不去!”江巧玲看着她,目光兴奋,“走吧,咱们一起去,保证比你上那些什么钢琴课好玩!”   温槿咬唇:“还是算了吧。”   她还想提醒江巧玲也别去,“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江巧玲抱胸惊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四儿2二巫酒一4戚乖乖,你不会以为事事都要和父母报备才能做吧?”   “不是……”温槿解释,“我明天得去钢琴老师家练钢琴,没有时间。”   钢琴老师是曾经在柯蒂斯任教过多年的老师,在钢琴演奏与谱曲上造诣颇高,是几年前温家花了大价钱才请来为她教学的。每逢周五放学,都由司机把她送到钢琴老师家去,就算是想去也没机会。   江巧玲拉着她的手,抱怨:“这次叫你出去你要学钢琴,上次叫你出去玩你又说要学什么……三,三门四门?”   温槿补充她的话:“是小三门,四大件。”   “哦对,小三门四大件。”江巧玲点点头,随即扭过头来看她,“你学的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音乐相关的。”温槿一句揭过。   江巧玲没再多问,只感叹:“在学校上一天的课,你回家还要学这么多其他的东西,不累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好友就像是贝壳里的珍珠一样,外表看起来玲珑雅致、光鲜亮丽无比,但却无法自由行动,只能乖乖待在蚌壳中接受人们的欣赏,然后终有一日被采摘下来。   “习惯就好了。”温槿轻轻道。   “哎呀,偶尔一次其实也没……”江巧玲还没死心。   这时温槿的电话响了起来,备注为司机叔叔的人打来的。   她接电话:“喂叔叔,我马上就到学校门口了。”   来不及再多说几句,温槿匆匆和好友告别:“不行巧玲,我先走了,今天得早点回去!”   女孩摆摆手再见,转身朝校门左手边走。   “哎!”江巧玲伸手捞了个空,“我话还没说完呢!”   -   雅文中学作为南厦市首屈一指的私立学校,除开部分学校以全额奖学金和优渥条件引进来的拔尖学生,其余里面来往学生非富即贵,校门外的接送车辆最低档次也得七位数起步。   学校坐落在市内,一左一右紧挨着两大商圈,每逢放学时分,校外十字路口总是被接送车辆挤得水泄不通。   是以每次被派来指挥交通的交警都叫苦不堪,生怕这些一辆又一辆行走的人民币在马路上出点什么碰撞刮擦,处理起来麻烦得不行。   温家的轿车静静停在路边。   温槿拉开车后座门坐下,朝着驾驶室乖乖喊道:“司机叔叔好。”   温家司机笑着应下:“小槿来了,快坐好,今天太太特意交待了要快点送你回去。”   闻言,温槿低低嗯了声。   轿车缓缓驶动。   没注意到温槿细微的情绪变化,司机边开车边同她聊道:“听说太太又请来一位厉害的钢琴老师来家里做客?”   “嗯。”温槿坐在后排点点头,回话,“是位国际上很出名的钢琴音乐家。”   “那可真厉害。”司机笑着道,“先生和太太对你可是真好,小槿,知道你喜欢弹钢琴,到处去请名师来教导。”   温槿平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蜷了蜷,没说话。   她侧头盯着窗外,似是无声叹了口气。   作为国内GDP排名前三的现代化城市,南厦的城市地面交通发达,高架桥纵横交错,两侧全玻璃幕墙的大厦高楼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过去十七个年头里,好像都是这样,她坐着昂贵的私家车穿梭在大大小小不同的城市里,跟随着父母进行一场又一场的音乐演出,享受鲜花、掌声、赞誉,像一只永远不停的陀螺。   盯着望着窗外熟悉的繁华风景飞速往后倒退,温槿感受到车的速度一点一点慢下来。   前方市政府在修路,车辆行驶缓慢,有些堵车。   “哎哟,这好端端的怎么修起路来了。”   司机看了眼时间,打灯左行,为了赶时间,绕远走了另一条不堵的路。   温槿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会儿。   没过多久,手机叮咚一响,又把她昏昏沉沉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她睁开眼,下意识瞟了一眼车窗外。   不知道车开了多久,四周的环境都有点陌生了。   他们现在正行驶在高架桥上,而远处视线所到之地,低矮的房屋密集,窗贴窗,墙挨墙。   印着脱色的“敏姐发廊”“盲人专业按摩”的广告牌在狭隘的楼栋缝隙间苟延残喘地闪着微光,密密麻麻的电线杂乱相交,像是缠绕而上的藤蔓。   偶有面色蜡黄的中年人费力蹬着三轮车从小巷内进出,速度缓慢。   瞧着那边,温槿觉得,似乎是天色都更暗了点。   在南厦市生活了十七年,她还从来没有去过那儿,甚至根本不知道,在如此繁华的城市里,居然还会有这样落后拥挤的地方。   她惊讶看着远处,疑惑出声问道:“司机叔叔,那里是……未拆迁完的老城区吗?”   她猜测,应该是南厦市发展起来后,还未来得及动工改造的老城区。   前面司机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随即他收回了目光,解释:“那边啊……那边是咱们南厦市里头的城中村,小槿。”   温槿微怔。   城中村。   原来这里就是方才放学时江巧玲说的城中村么?   “城中村是一个城市最为混乱腐烂,最为肮脏不堪的地方。”   “那边大多数都是违规聚集的建筑,地方小,人口密度却很大,导致警察治安工作难以展开,所以成了各种违法犯罪活动的温床。”   看女孩懵懵的样子,司机还好心和她解释了一通。   ……   远处。   “哎哎哎,靳哥,就高架上那车,是不是电视上说的挺贵一牌子?”   一闪一闪的“盲人专业按摩”广告牌下,挑染着一撮小黄毛的男生半蹲在翘起的井盖旁边,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朝高架上逐渐远去的黑色轿车扬了扬下巴。ᏥᒠsӰ   小黄毛身旁,不知道谁家扔出来的破洞烂沙发上,吊儿郎当躺了个少年。   天气太炎热的缘故,少年腰腹间的黑色背心下摆卷起,露出截精干劲瘦的腰肢。   被小黄毛喊着,那少年眼皮只虚抬了下,于远处驶过的黑色轿车的车身上不轻不重扫过一眼。   “不认识。”   他移开目光,没什么感情说了句。   ……   温槿从窗外收回了视线。   她看向手机,上面是覃珠刚刚发给她的钢琴曲曲目,说是让她在车上先熟悉一下,等会表演给菲洛老师看看。   她打开了后座的车载音乐播放器,选了几首钢琴曲来听。   车内,钢琴曲悠扬悦耳,真皮座椅舒适且柔软,车载香薰也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车外,城中村建筑密密匝匝林立,挤得像是能让人喘不过来气。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慢慢的,黑色轿车从高架桥上驶离。   窗外城中村的景色慢慢往后倒退,如即将落幕的电影最后的画面。   低矮破小的楼房被甩至后方,直至在视野尽头处,彻底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这次想讲述的是一个双向救赎的故事,在做大纲的时候,常把靳哥和小槿的经历比作成一壶后劲十足的酱香酒,所以最开始可能会有点慢热,希望能陪伴大家渡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   简单网文,私设颇多,请勿联系实际。南厦市是架空地点,文中所说“城中村”有借鉴早年尚未整治的城中村形象,但是现在城中村稳步推进改革,脏乱差现象现在已经很少有啦。   大家和谐看文,不过分脑补哦   -   带带预收《匿名怪咖》伪兄妹   冷痞混蛋X暴脾气大小姐   高二那年家道中落,回到县城老家第一天,连漪就被告知,此刻提着行李站在门口、浑身穷酸样的冷脸男人——是她父亲隐藏多年的私生子。   连大小姐当场丢掉连宣山所有行李,高声骂他怪咖。   一年后。   禾水县夏日傍晚,天边火烧云蔓延。   卧室内空气潮湿、暧昧、闷热,墙壁被余晖染成金色。   男人咬着烟,背脊微躬坐靠在床头,宽肩窄腰,赤着的上半身肌肉紧致,眼如点漆眉似墨画,颓散又放松。   连漪起身抢过他嘴里那支烟:“连宣山。”   她擦着脖子上的吻痕,恶狠狠道,“哥哥是你这么当的吗?”   ##陌生人变兄妹,兄妹变情人 第2章 围追遇险   又再行驶了半小时,终于到了温宅外。   这一片是南厦市有名的富人区,各式各样的别墅绕山而建,越往山顶走价格越贵。   温宅坐落在半山间,别墅外表气派威严,内里装饰更是奢华而靡丽。   汉白玉式的旋转楼梯自两侧蜿蜒而上,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如瀑布般垂下,就连前后花园都聘请了专业的人员进行每日修葺。   覃珠温隽凡与菲洛正坐在客厅侃侃而谈,双方面上都带着笑容。   瞧着温槿回来了,覃珠忙唤道:“温槿,快,过来给菲洛老师问好。”   菲洛是英国人,交谈间自然用的是英语交流。   温槿放下书包,开口已是流利的英文:“菲洛老师好。”   女孩脸上挂着的是标准的淑女笑容,得体又大方。   客厅中央就摆着一架定制款施坦威三角钢琴,寒暄了几句,在覃珠的介绍下,温槿给菲洛展示了几首钢琴曲。   菲洛不愧是国际上顶尖的钢琴演奏家,先是夸赞了她在钢琴演奏上得天独厚的天赋以及对音准的把控,然后再精确指出了许多问题。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菲洛起身告别,温槿也随着父母一同送走了老师。   饭桌上,住家阿姨已经把做好的饭菜挨个端了上来。   “行了,快换了衣服来吃饭吧。”   温隽凡脱了西服外套,冲母女两人招手。   饭桌上不少合温槿口味的菜。   她口味不同于一般女生,嗜辣如命,吃什么都想放点辣椒在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住家阿姨在温家待了多年,自然是知道的,每顿餐都会变着花样做上几道辣味重的菜。   小时候有段时间,温槿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猜阿姨今天会做什么菜。   今天阿姨煮的是川味沸腾鱼,雪白的进口鱼片鲜嫩优质,一看便是顶级的食材,滚烫的辣椒油呲啦往上一淋,红锅升气冒烟香气四溢,温槿喜欢得不得了。   温家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温槿一边夹鱼片,一边说了下周末想和江巧玲去吃新开的一家omakase。   她没说城中村探险的事情。   覃珠道:“小槿,妈妈不是和你说了吗,下个周末要跟着我和你爸爸一起去京市表演。”   覃珠与温隽凡常年奔赴在全国各地演奏,有时也会带上温槿一起去。   温槿这时才想起来。   顿时嘴里的鱼片都没有味道了。   “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覃珠用公筷夹了一块鱼片放在她碗里,温和笑了笑,“等你长大,成为菲洛老师那样的顶级钢琴演奏家,就能有时间全球各地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了。”   听完覃珠的话,温槿默默盯着碗里的那块鱼片。   “对了,上次我和你爸爸去英国表演,在Harrods给你买了一条小洋裙,你看看,是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那件?”覃珠朝住家阿姨示意,阿姨从一边的盒子里取出一条用防尘袋装着的裙子来。   这是温槿看上了很久的一款,可惜国内一直没有卖的。   她略有些惊喜:“谢谢妈妈,爸爸。”   温槿接过裙子,去卧室欣喜地换上,然后再跑下楼。   小洋裙精致华贵,衬着女孩初雪般白皙娇嫩的皮肤,像是手办娃娃一样,好看得不行。   “咱们小槿就是好看。”温隽凡面带满意的笑意看着女儿。   温槿拿着筷子继续吃饭,将碗里的鱼片夹起来吃了口。   穿着新裙子,她心情难免愉悦,轻悠悠地晃起腿来。   温隽凡继续开口:”小槿,你看,不经过努力,怎么才能买到这些昂贵漂亮的裙子呢?”   “所以啊,你要更加努力练习钢琴,以后穿着更昂贵、更漂亮的裙子登上更大的国际舞台。”   覃珠一边盛着鱼汤,一边接过丈夫的话,看着温槿道,“刚刚菲洛老师不是说你小指微有些上翘吗,等会再回到最基础的练习,练两个小时音阶,放到最慢,重新训练一下肌肉记忆。”   现在已经快七点,练完两个小时钢琴就是九点,而学校还布置了一些作业要写,大概率又要弄到很晚。   温槿神色轻敛。   半响,她脸上扬起微笑:“好的妈妈,我吃饱了,现在就去练。”   女孩拿纸巾擦擦嘴,又是如常的优雅小淑女状。   只不过女孩的碗里,那块母亲夹过来的鱼片最终没有吃完。   -   从浴室里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卧室内,白色鹅绒地毯铺在kingsize床周围,床头摆满了各式Jellycat的娃娃,而书柜上,则放着各式各样钢琴曲谱。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是有人发消息过来了。   温槿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是江巧玲发过来的消息:【温小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明天的城中村探险究竟去不去!】   温槿叹了口气,刚想回复不去。   下一秒,钢琴老师的消息也跟了进来,看完消息内容后,她一怔。   【抱歉小槿,明日家中有事,这周的钢琴课程内容于下周再补上可好?】   她指尖在手机屏幕前悬停了很久。   虽然父母从来没有强制性约束过她的社交活动,但她也清楚,去城中村这样的地方,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可是……   想起今晚上被迫练习的钢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周末,温槿抿了抿唇。   明天刚好钢琴老师有事不上课。   只要她按照往常一样,坐司机的车到钢琴老师家外面,然后再等司机走了以后偷偷去和江巧玲他们会和,不会有人发现的。   而且只要她在下周的钢琴课一次性将两周内容学完,时间上也不会有差漏。   她在钢琴学习上一向有信心,一次学完两次的内容不成问题。   偷偷去一次其实也没什么吧?   温槿深呼吸一口气,指尖微动,最终下定主意,回复了江巧玲的消息。   “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回复完消息,温槿坐在书桌前,揉了揉有点发痛的手腕,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粉色的本子,然后翻到最新一页,用笔认真写道:   2023年9月9日   【练钢琴到深夜,又是疲惫的一天。】   写到“天”字时,她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把最后的一捺笔画拖得很长,像是条扭曲的毛毛虫骤然狰狞地爬行在日记本上。   “……”   温槿定定盯着自己的手。   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女孩的手在小幅度颤抖。   她面无表情用另一只手按住自己这只颤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恢复了正常。ĥlѕÿ   然后抬笔继续写:   【答应了巧玲明天去城中村探险,希望能顺利。】   末了,她再慢慢写了一句:   【……要是我的生活能再自由一点就好了。】   写完,女孩看向阳台外。   无垠夜空中,正好一只归巢的白鸽振翅自由飞过。   -   第二天,周五甫一放学,温槿坐上家里司机开来的车,到了钢琴老师家外面。   “司机叔叔再见。”   她穿着新换上的小洋裙,背着书包,笑意盈盈地招手。ĥᒠşЎ   “小槿真乖。”司机笑呵呵道,“快上楼去吧!”   温槿听话乖乖转身上了楼梯。   听到轿车渐行渐远的声音,她在心里倒数了十个数,再快速跑出了楼梯。   已经没人了。   她拿出手机,上面是江巧玲发来的地址:“大家约定好在这里集合,就等你了!”   温槿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把自己要去的地址说给司机听。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善得很,在听她说完要去的地方后,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女孩长相乖巧,披着头发,发尾微卷,侧边还别了个miumiu发夹,从头到脚,无一不透露着殷实的家境背景。   “小女娃,那可是靠近城中村的地方,你确定是那儿吗?”司机问。   温槿略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她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把裙子的蕾丝裙边卷起来,故意呈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来:“嗯,司机叔叔咱们快走吧。”   见她都这样说了,司机只得踩了油门,打表计数,把人送到了地址处。   温槿付钱下了车。   江巧玲他们都在那边等着了。   都是他们高二同年级的人,有男有女,一些人温槿瞧着眼熟,但叫不出来名字。   温槿认不出他们,不代表他们认不出温槿来。   此时瞧着温槿走过来,好几个人都感叹道。   “没想到温槿你居然真的来了!”   “我还以为骗人来着……”   刚刚江巧玲说温槿要来,许多人还不相信。   虽然大家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彼此间家世也相差无几,但温槿时常请假去外地表演、比赛,没有表演的时候就在家里或老师家里练习钢琴,所以一些同学间的活动,温槿都没怎么来过。   在一些男生之间,还曾经有过“谁过生日能把温槿邀请来谁就牛逼”的小攀比。   面对众人的惊讶,温槿笑了笑,她道歉道:“不好意思呀,让大家多等了十多分钟。”   大家急忙说没事。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走吧!”   带头的是温槿同班的一名男生,叫王易,平时和温槿关系倒也不错,也是这次城中村探险活动的发起者。   王易走在最前面:“那边——”   他指了一条路,“就是进入城中村的小巷。”   大家都跟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方才大家都在忙着兴奋讨论,叽叽喳喳预想着这次的探险活动能有多好玩、制定着这次探险活动的规则,根本没把注意力真正地放到过城中村上。   也许在一群从小锦衣玉食条件下生活着的少年们看来,这次只不过是一次环境陌生了点的游玩而已。   等到他们终于正视城中村的真正面貌时。   一群人的步伐迟疑了。   那天温槿在轿车上从远处看过来时还不觉得。   如今站在城中村的边缘,抬头望去,方才觉得这一片区域有多吓人。   漏水破洞的塑料蓝色房檐与杂乱交织的电线铺成一张大网,严丝合缝地罩在了上头。   天空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不规则形。   密集的砖瓦房与周围的现代化高楼格格不入,像是一座城市心脏上长出的畸形毒瘤。   在这里,阳光被横七竖八的屋檐、广告牌、雨棚隔绝在外,有些一楼的住处甚至终年见不到阳光。   方才下过一场暴雨,雨水混着屋顶不知积了多久的灰垢滴落下来,又顺着爬满青苔的墙边慢慢滑落到地面。   几个男人勾勾搭搭地从小巷中走出。   神形枯槁,面颊凹陷,眼下青灰明显。   就像是……吸了那什么一样。   温槿想起昨天在车上,温家司机说过的那句话。   ——城中村是各种违法犯罪活动的温床。   “所以……我们真的就这么进去了吗?”   有人颤颤悠悠地出声。   王易吞了口口水,挺直胸膛:“去,怎么不去,说好了大家一起来这里探险的!”   后面有几个男生同样强撑着面子:“昨天可说好了,谁不敢进去谁就是胆小鬼要请客一个月的嗷!”   这次的城中村探险活动很简单。   两人一队,大家同时进入城中村,沿途用手机拍照,在里面绕一圈后返回出发点,哪一队先回来哪一队就是赢家,最后一名要承包大家一个月的零食费用。   本来规定好的是为了安全,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为一个队伍。   在王易说完后,有好几个男生已经朝温槿投来了视线,想要和温槿一队。   但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开口:“不用男女分队,你们可别看不起女生,说不定我们女生一组,走得还比你们男生快呢!”   十几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自然是不肯承认比异性差。   “那……”   王易挠挠脑袋,“大家自行组队吧,不过还是两人一组,注意安全,有问题电话联系。”   犹犹豫豫,推推搡搡,大家最终还是出发了。   远望去,高低不一的城中村建筑像是蛰伏的恶兽,把一群少年悄无声息地吞噬。   温槿自然是和江巧玲一组。   刚刚下过雨,地面的活动砖踩上去很容易溅起污水。   温槿小心翼翼地越过这些活动砖,慢慢往前走,落后在江巧玲后面一点。   “你怎么还穿着小白鞋。”江巧玲回头等她,看着她脚上穿的鞋子。   温槿抿抿唇。   她也没想到,城中村里面的路会如此凹凸不平,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突然下一场短时的暴雨。   两人已经往里走了十多分钟。   方才大家都还能看见彼此身影,现在时间一长,每个队伍几乎都走散了。   温槿躲过不知哪家人晾在外面的湿答答的衣服,抬头,想提醒江巧玲注意身后停着的电瓶车:“你身后!”   江巧玲没反应过来,撞了上去。   电瓶车发出滴滴滴响亮的警报声。   两个女孩子被吓了一大跳。   头上玻璃窗被推开,有人将头探了出来,言语粗俗地咒骂着:“操你妈偷电瓶车的能不能小声一点!”   江巧玲肩膀一缩,带着哭腔:“温槿,咱们……咱们走快一点。”   两人加快了步伐。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温槿似乎听到身后传来点细琐的脚步声,但等她小心转过头看去,又没发现有什么人的身影。   还是走快一点吧。   她心想。   “王易他们已经到终点了!”   十几分钟后,江巧玲拿着手机看消息,“他们走得怎么那么快!?”   几个胆子大的男生都陆续抵达了终点,在创建的“城中村探险小分队”聊天群里发消息问需不需要回来接他们。   不一会儿,又有几组女生也到终点了。   “要不……我们让人来接一下吧。”温槿小声说。   那种有人跟在后面的感觉越来越强。   江巧玲说好,打字发了消息出去。   看着消息框后面的红色感叹号,她一顿。   “怎么了?”温槿注意到她脸色没对。   消息再重发了一遍。   加载中的箭头旋转了很久,最终寂寂变成红色感叹号。   没有信号了。   “电话呢,能打出去吗?”温槿拿出自己手机,试着拨了个电话。   同样,也没有任何信号。   城中村深处,各种违章建筑物林立,屏蔽掉了大部分信号。   周围建筑物一楼卷帘门紧闭,唯一还开着的是一家盲人按摩的店面,里面床单边缘泛黄的按摩床上坐了两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正拿着手机刷着声音响亮的短视频。   两人都没这个胆子去开口借手机。   温槿拉着好友的手,声音同样带着颤,“别怕,只要我们……”   话还没说完。   身后拐角处响起“啧”的一声。   然后就是一句阴阳怪气的:“两个小妹妹,跟你们一路了,是要去哪里啊?”   温槿和江巧玲脸色同时一白。   五六个身板瘦削的男人走了出来。   皆是贼眉鼠眼的模样,上半身搭了一圈汗碱的短袖,下面是紧身牛仔短裤,豆豆鞋露出后脚跟。   男人猥琐的目光毫不收敛地打量着她们。   完蛋了。   盲人按摩店里的两个中年女人听到声响,也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然后毫不关心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刷着自己的短视频。   “你们,你们是要钱吗?”   最先开口的是江巧玲,她颤抖着从斜挎小包里摸出银行卡,“我卡里有很多钱……”   “钱,我们肯定是要的。”   为首的瘦猴长相的男人笑嘻嘻开口,紧跟着他话音一转,“不过嘛——”   “你们两个,要不要陪咱们哥几个玩玩啊?”   五六个男人齐刷刷猥琐笑着上前。   江巧玲还顿着,温槿拉着她的手尖叫:“走啊!”   “妈的,还跑挺快!”   “给老子站住!”   后面一群人已经快要赶上来。   平时在学校跑八百米都费劲的两个女孩哪跑得过一群男人。   前面拐角是个岔路口,一左一右,左边那条路旁边有条狭窄的小巷,堪堪能过一人的宽度,小巷内还摆放着几个空调外机。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温槿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松开江巧玲的手,在好友错愕的目光中,她开口:“你躲在空调外机后面,等会我走右边把他们引开后就出去,打电话报警……”   “不行,要走一起走!”江巧玲明显不肯。   来不及了。   温槿用力把好友往左边的路一推,红着眼眶往身后一望,然后回过头,拼命朝右边的路跑去。   “她俩往右边跑了!”   “追!”   左边小巷内,江巧玲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空调外机后面,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物被墙根处的泥泞弄脏,她死命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掉,生怕自己哭出一点声音。   等好友的脚步声与一群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以后,她颤抖着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面跑去求救。   耳边是疾速而过的风声与砰砰的心跳声。   喉头干涩到快要裂开。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但温槿仍然咬着牙往前跑着。   越过胡乱停放的单车和电瓶车,踩过大大小小的水坑,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晾晒的衣服扫过脸颊。   女孩精心梳就的头发已经变得凌乱,小白鞋因为踩过水坑的缘故溅起泥点子,小洋裙的裙摆也被铁钩勾脱了线。   不知跑了多久,看清前面道路后,温槿面色惨白到近乎透明。   前面……   居然是死胡同。   “这下老子看你往哪里跑!”   一群男人已经赶了上来。   手里的110已经不知道按了多少次,却始终拨打不出去。   四周贴满了小广告的房门紧闭,看不到一个人影,就连猫狗都没有。   唯一敞开的大门,就是旁边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建筑,塑料门半开半掩地挂在门框上。   温槿踢开门前的垃圾口袋,推开了塑料门。   她声音带着点哭腔:“救命,有没有人——”   塑料门摇摇晃晃。   嘎吱一声。   仓库内,房中间吊着个灯泡。   室内不是很亮。   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穿着黑色背心的少年懒散侧倚在沙袋旁,微微弓着背脊,眼睑微垂,正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一枚硬币。垂下的墨色碎发遮住他一半眉眼,依稀可见挺鼻薄唇,唇色绯红。   少年下颌线明显,左边耳垂戴着颗黑色耳钉,胸前挂着用红绳穿起的佛牌项链,裸露在外的肩胛骨与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明利,手腕处缠着白纱布,上面渗着点血,已经干了。   野性、放诞、狂恣,又充满侵略性。   蓄势待发的猛兽一般。   那枚硬币在他修长灵活的十指间翻转,俨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ħᒐșӯ   听到声音,少年侧头,撩起眼皮瞧了过来。   温槿仓皇打开门的瞬间,有夏季暴雨后咸闷的晚风跟着灌了进去。   少年额前碎发被风吹起掀开,露出他一副凛冽桀骜的眉目。 第3章 潮湿夏晚   温槿这才看清了仓库内的构造。   一个吊式拳击沙袋,表面已经有着深深浅浅的击打痕迹,一张烂着破洞的沙发,上面胡乱堆积着散开的绷带、纱布、消毒棉签,一袋吃了大半的威化饼干,还有几瓶翻倒的碘伏,已经用光了。   仓库内生活的气息很重,看得出有人在这里住了很久。   但这种地方,真的能住人么?   就像是……   就像是野狗的居所一样。   指节间翻转不停的硬币停住,被往上一抛,随即稳稳落在少年掌心。   少年侧过头来,极为冷漠地扫了她一眼,眉眼锋锐到令人心悸。   温槿心思收回,被这一眼吓得惊怯。   她战战兢兢想开口求救。   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目光在她脚下的那双小白鞋上停留了片刻。   而后他面无表情开口。   “出去。”   温槿的求救声卡在嘴边。   后面脚步声已经逼近,管他三七二十一,她硬着头皮,两只脚都踏进了仓库里面。   温槿开口,声音带着点软绵的哭腔:“有人在追我,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躲一下?”   说是要躲,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供她遮掩身形的地方。   少年眉不耐烦地一皱,刚要说话。   “是不是躲这仓库里了?”   “进去看看,老子今天还不信抓不到了!”   温槿被骤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到了少年的身旁,然后蹲下,把自己藏在了拳击沙袋后面。   女孩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捂着耳朵,小洋裙裙摆垂在地上,跟着这具身体的主人一起瑟瑟发抖。   “砰!”   仓库塑料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本来就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的塑料门终于寿终正寝,嘎一声,脱落下来倒在地上。   温槿听见了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的,几个猥琐男人中为首的那个瘦猴的声音。   “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   然后再是一道有点迟疑的:“等等哥,这里是不是那小子住的——”   “我管他谁住在这里?”   所有嘈杂声最终被少年沉沉的声音打断。   他说:“有事?”   少年声音磁沉,尾调又有点低哑,如同他人一般,带着点野性难驯的味道。   几个进来的男人一愣,明显没想到待在仓库里的不是两个女孩,而是一个看起来相当不好惹的少年。   瘦猴扫视了一圈这室内,在拳击沙袋后面看见了隐隐露出来的小洋裙裙摆。   他眯了眯眼,知道是这小子把女孩藏起来了。   虽然这小子看着是不好惹了一点,但到底他们人多势众,就不信干不过。   瘦猴阴恻恻笑了一声:“小子,听说你这儿藏了人?”   温槿闻言瞳孔一颤,她蹲在沙袋后面,朝少年望去。ԧᒐѕץ   从她的角度看去,少年身形颀长,侧脸轮廓深邃立体,站姿极为随意,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   听瘦猴说完以后,少年似是不轻不重地朝她瞥了一眼。   温槿蹲在地上,眼尾泛红,冲他拼命摇着头。   她觉得,这少年应该不会把自己交出去……   “对啊。”   只听那少年哂笑一声,慢悠悠说。   温槿面色骤然惨白。   紧绷着的一口气在瞬间散去,无助、绝望的疲惫感裹挟了整个身体,就连蹲在地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整个人僵住,眼前迅速浮起一片水雾。   温槿心想,这下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瘦猴听少年这么一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还不快把人交出——”   瘦猴往前迈步。   “铮——”   亮光一闪。   一枚硬币精准打在他堪堪迈出一步的鞋子前。   瘦猴惊出一声冷汗,退后一步大骂:“草……你小子什么意思!”   温槿不敢置信地从沙袋后面探出一丁点目光,看见了那反着光平躺在地面上的硬币。   在瘦猴身后,一直观察着少年模样的一个男人终于想了起来。   男人面露惊慌,上前拍瘦猴的肩:“哥,我想起来了!”他咽了口口水,“这小子……不就是二号胡同口那个姓靳的小子?”   隔得太远,温槿只朦朦胧胧听见了什么二号胡同口,而后就看见那一群男人都变了脸色。   听到那几个字,瘦猴面色一惊,想起了城中村里那些有关二号胡同口的传言。   “就是他?!”   那些传言里的形象和眼前少年的形象一一重合。   瘦猴咬了咬牙,最终只狠狠瞪了少年一眼:“他妈的……今天算老子倒霉,走!”   少年从鼻腔里蹦出声哧笑:“踹烂了我的门,这就想走?”   眼看着他要追上去。   下一秒。   衣角被一道软软的力量拉住。   骨肉均匀的手,指甲圆润干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淡淡的粉色,一看就是常年娇生惯养、没干过重活的手。   这手在黑色衣角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瓷白娇嫩。   温槿抬起脸,鸦羽似的长睫毛上挂着点小泪珠,湿湿润润的,眼尾是因为害怕哭泣泛起的殷红,梳理好的公主发型间散落出来的碎发狼狈贴在两鬓,巴掌大的脸上,胆怯的神色还未褪去。   少年停了脚步。   他眼睫微垂,轻飘飘扫了眼扯着自己衣角的手。   温槿像是被他的目光刺了下一般,收回了手。   “你,你别追上去啊。”她手不自觉蜷曲了一下,对着这少年嚅声道,“他们人那么多……”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走了,但追上去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温槿心里有点毛毛的。   “我不追——”   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温槿只看见地上的影子忽然朝自己迈进了一大步,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刚刚才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一幕,她被吓得有些条件反射,惊呼了一声,而后抬起头,直直撞入面前人毫不收敛的视线中。   少年居高临下,对着她,语气吊儿郎当。   “撞坏我门的钱,你赔?”   温槿松了一口气,要是赔钱的话,她还是赔得起的:“我可以赔你……”   话还没说完,她目光顿在自己不知何时摔死机的手机上。   顶着头顶的视线,她指尖轻颤着翻开自己背上背着的包,里面是粉色的日记本,今天学校在网上注册信息要求带上的身份证,一只最新款的口红,一包湿巾,还有把小梳子。   没有银行卡,也没有现金。   她现在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赔偿的东西。   看完她全部动作的少年嗤笑一声:“赔?”   地上的影子又往前迈了一步,阴影彻彻底底将女孩笼罩在其中。   温槿抖了抖眼皮,想往后靠,却已经是紧紧抵在了拳击沙袋上。   拳击沙袋很厚实,她想起方才看到的,上面深深浅浅的击打痕迹,可以想象练习拳击之人有多用力、又多凶悍。   “用什么赔?”少年垂眼睨着她,声音尾调含着点不正经的意味。   他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还粼粼反着光。   温槿跟着他的视线,往下,落到了自己的……身前。   她整个人一僵。   “这套破破烂烂的裙子?”   少年勾唇,舌尖抵了抵腮帮,眼底划过一抹兴味,“身份证?口红?湿巾?”   “还是——”   温槿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俯下身来,凑到了她面前。嚣张而凛冽的眉眼在眼前骤然放大,少年尾调上扬,语气染上点不清不白的邪气,“你?”   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温槿浑身一哆嗦。   话音刚落,少年同淡淡的薄荷味一起靠了过来。   温槿惊叫,闭上眼,伸出手想去推开他。   只听到一声讽笑。   少年轻而易举躲过她推人的手,错过她身体,捡起了方才打出去的硬币。   他面色恢复冷漠,像是觉得有趣,随意逗她玩了一下一样。   逗完了,也就不管了。   温槿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ȟᒠՏȳ   仓库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比方才一群追她的男人的脚步声更杂乱、更响亮。   这意味着来的人,比方才的人,多得多。   “姓靳的,给老子滚出来!”极其阴狠的一声。   又是谁?   少年电光火石拉住她手臂的瞬间,温槿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   她被迅速带到了烂沙发的后面。   眼看着她又要张嘴,少年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轻微用力,将她禁锢在烂沙发后靠背与双臂之间。   “闭嘴。”   不同于方才面对瘦猴时轻描淡写的语调,少年声音明显收紧了点,带着警告的意味。   方才闻到的薄荷味一下子变得浓烈起来,还掺杂着点血腥味。   温槿瞳孔微微睁大。   少年胸膛火热滚烫,她只觉得两人手臂皮肤交接的地方如火一般烧燎了起来。   从未与异性有过这般近距离的接触。   呼吸一深一浅,少年的气息打在她头顶。   也就是这时,她看清了少年脖颈间用红绳穿着的佛牌。   ——一个四脸八手的猴子,面如红石,毛色金黄,手持着三叉戟做降妖避煞状。   来不及想太多,她从佛牌上移开目光,被捂住嘴,只能拼命冲少年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少年收回了手,不耐烦道:“在这儿待着。”   他站起了身。   黑色耳钉的亮光在温槿眼前一闪而过。   她见过不少耳钉的款式,但少年左耳戴着的这种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不太像耳钉,更像是什么项链上的吊坠拆下来以后,被人专门做成耳钉的形状的。   还没等温槿细想,那道阴恻恻的声音继续响起,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找你还费了不少工夫。”   只看见地上顿时挤出来不少黑影子,皆是来势汹汹的模样。   是去而复返的瘦猴叫回来的人,还是其他的人?   余光瞥见丢在一旁的死机的手机,温槿收着声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捡了回来,然后借着手机黑屏幕的反光,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仓库门口处黑压压站了七八个人,皆是膀大腰圆的体格,年龄二十到三十不等。   和方才瘦猴一群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来者不善。   温槿心跳又开始加快起来。   她屏住呼吸,继续借着手机屏幕的反光看外面。   少年孑然而立,恢复了那副松散的模样,双手垂在身侧,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扫了一眼围在仓库门口的众人,神色不变,懒懒问:“你谁?”   杀伤力堪称百分之一千。   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对方的住所,狠狠撂下一句话后,收获到对方不轻不重的一句“你谁”。   任谁听到都气得七窍流血。   “我谁?!”   前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让出一条路,一瘸一拐走出来一个体格稍瘦削一点的男子。   只见他把长裤一捞,右腿赫然是一条金属义肢!   “你不记得我……”兴许是情绪太过激愤的缘故,男子深呼吸了几次,一句话前半段反复念了好几遍,终于说了出来,“总该记得老子这条腿吧!?”   盯着男子的金属义肢,少年的表情才有了稍稍的变化。   他嗤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意未达眼底。   男子被他这句嗤笑弄得脸色一白,继而咬着牙骂了句。ᏥᒑՏÿ   他没注意到,在这句话说出口后,少年眼底一道暗光闪过。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乖乖滚过来给我磕十个头,再让老子废你一条腿算扯平,二是老子废你两条腿,选哪个?”男子仗着人多势众,放狠话。   少年腿动了。   “行啊。”他勾了勾唇角,“我这就过来给你磕头。”   男子一愣,没想到少年还真就这么走到了他面前,然后看着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温槿动也不敢动地看着。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凝滞了。   男子唇边笑意放大:“这才是——”   那道要跪下的身影忽然一停。   少年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只见得他手抵在唇边,吹出了声嘹亮的口哨。   紧跟着,仓库外忽然响起几声凶狠的狗吠。   “汪!”   “呜汪!!”ԧᒑʂȳ   “这他妈哪来的狗!”“卧槽!”   站在仓库门外面的几个男人神色一变,看着飞速狂吠而来的三条狗。   三条狗皆是大型犬类,目眦欲裂地冲过来,任凭门口站着的男人皆是膀大腰圆的体格,也被吓得连连后退。   而瘸腿的那位男子因为行动不便,差点倒退一步摔坐在地上。   方才还一边倒的局面骤然逆转。   温槿呆呆看着朝瘸腿一群人冲去、将一群人吓得兵荒马乱的三条大型犬。   这是那个少年养的?   也就是这时,少年微转过身来看向她,他蹙眉:“还想傻愣着看多久?”   温槿怔怔看过去。   三条大型犬凶猛狂吠着,嘴里止不住发出“呼呼”声,将瘸腿他们吓得仓惶让出了仓库的门口。   “走。”少年低声。   她起身,和少年一起,趁着一群人被狗围着无法脱身,从仓库门口跑了出去。   “哥,姓靳那小子跑了!”   “妈的居然还躲了个女的?”   “追啊!”   “这特么怎么追?”   男人们愤怒的、咒骂的、惊恐的声音响起在脑后,但苦于被狗围困,无法追上来。   温槿跟着少年在城中村里左拐右拐,全身上下紧绷到了极致,甚至于比刚刚和江巧玲一起被人追时还要紧张。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咒骂声和狗吠声,少年终于停了下来。   他捂着腹部,踉跄几步靠在了墙边。   温槿这才发现少年黑色背心的腰腹部分颜色变深了些。   像是经过刚才的剧烈奔跑后,有什么浓稠的液体渗了出来,打湿了衣物。   温槿还处于后怕中。   看着靠在墙边捂着腹部深深喘气的少年,她声音颤悠悠的:“你,你没事吧,需要我打120吗……”   少年看着她,没回答她的话。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视线缓缓下移。   小洋裙下,女孩脚踝纤细瓷白,干净得让人想摧残。   再往下,是一双溅了点泥泞的小白鞋。   温槿感觉到,少年的目光在触及自己穿着的小白鞋时微闪了下。   “那些人是是来寻仇的还是——”她想问。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少年沙哑的嗓音打断:“小公主。”   城中村是一个城市最为混乱腐烂,最为肮脏不堪的地方。   这里是违法犯罪活动的温床,城市的黑色边缘地带,抢劫、盗窃、暴力斗殴等行为每天都在这里上演,层出不穷。   而面前女孩一看便知是在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环境下长大,与这里格格不入。   夏晚暴雨初歇,空气中满是潮湿粘腻的味道。   少年喘着粗气,身上遍布青青紫紫的伤痕,手腕上缠着的白纱布重新渗出了血,腰腹间的伤口也重新裂开,正浑身泥泞靠在破败的墙边,脏得像条野犬。   而他面前的女孩站在原地,像是高高在上的天使误坠凡尘。   少年偏头,吐出了口带血的唾沫。   他慢悠悠扯笑,盯着女孩,目光晦涩难明。   “……这可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男主成年十八岁,且一直从事正当行业(后文有讲),无任何违法犯罪行为 第4章 神猴佛牌   温槿呆愣了片刻。   狗吠声再次由远及近,刚才的三条大型犬兴奋叫着跑了过来,围在少年身边。   三条狗都是黄黄的色号,看着应该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像边牧和金毛的串串。   三条金边串使劲摇着尾巴。ԧľšŷ   这应该是已经把人赶跑了的意思。   温槿怯生生出声:“这是你养的狗吗?”   方才三条狗狂吠着目眦欲裂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同眼前温顺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Ⴙlśў   随着她出声,三条金边串嗷呜着转过头来。   然后齐齐眼睛一亮,兴奋撒欢着要扑过来。   !   温槿还未来得及被吓得后退。   少年再吹了声口哨,金边串串们悬崖勒爪,又转了回去。   随即少年忽然掀起眼帘,朝她看了过来。   他眼底情绪莫名,但也不过就一秒的时间,他垂眼移开了视线,然后做了个手势,三条狗嗷呜一声,跑开了。   温槿瞧着金边串串们消失在路口拐角处。   她没敢再出声问,害怕又把它们给招回来。   少年慢晃晃直起身。   直起身的动作像是牵扯到了他的伤处,少年身躯一顿,有点不爽的吃痛啧了声。   温槿下意识伸手想去扶他,被少年躲过去了。   她一顿。   少年没再看她,转身朝着刚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温槿找不到路,只好继续默默跟着他。   果然,现在仓库外面已经没人了。   这时,只听得远处传来男声:“卧槽,瘸腿带着人过来了,靳哥你……卧槽!”   着急忙慌跑过来个挑染着几根黄毛的男生。   男生在看见这一地明显的打斗痕迹后惊讶:“卧槽,都打完了?!哥你人没事吧?”继而他转头,又看见站在一旁的温槿,爆发出从出场到现在的第四句,“卧槽?”   这打哪来的水灵灵的小姑娘?ԧᒝśƳ   “让旺财它们赶走了。”   少年出声道。   温槿跟在后面听着,眼睛眨了眨。   ……旺财?   这是那三只狗里面一只狗的名字吗?   少年往仓库里走,径直走到破洞沙发前,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手臂上还渗着血的白纱布,是要换块新的。   动作娴熟,这样的动作像是经历了无数次般。   温槿没敢看,倒退一步,差点撞上后面跟过来的卧槽哥的鼻子。   “旺财它们赶跑的?那可不把瘸腿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   卧槽哥念念叨叨完,终于转过来盯着温槿,眼底的疑惑能满出来:“靳哥,这妹子到底哪来的?”   温槿嘴嚅了嚅。   少年换好纱布,盯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公主下凡,天上飞下来的。”   温槿:“……”   卧槽哥挺稀奇地盯她一眼,但目前也管不上这些,他上前,开口问方才的事:“瘸腿带着人过来的,都是……场的人?”   温槿又往一边缩了缩,离俩人挺远,只模模糊糊听到些字眼。   “不是。”少年出声否认,神色冷漠,“就几个街头的混子,脸没见过。”   “艹!”卧槽哥听完猛锤了下沙发,呸了口,“真他妈不要脸,白底黑字的规矩,输了还有脸带着人过来寻仇!”   温槿被锤沙发这声响吓得一哆嗦。   也就是这是,两个人才注意到她还站在这里没走。   “还没待够?”   先出声的是那个少年。   温槿肩膀缩了缩,“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声音有点小,听起来气若游丝的。   少年盯着她,不置一词。   想起刚才少年拉着她手臂把她带到沙发后面的保护动作,温槿觉得,这人还是有几分善良在身上的,于是她小心翼翼开口:“你们能不能送我出去?”   却没想少年又恢复了刚刚她推开门、两人初见时的那副模样。   他懒散往沙发上一坐,似笑非笑盯着她:“大家无亲无故,凭什么要送你出去?”   温槿心里头那点觉得少年还是有几分善良的念头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想了想,只能保证道:“我可以给你们钱……虽然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但我同学都在外面,我可以先借他们的。”   少年这才慢悠悠转过头来,却是没看她。   他盯着卧槽哥,没什么表情开口:“送人去。”   说完,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本来还想着要是女孩再被拒绝后哭出来,自己要怎么安慰才行的卧槽哥一顿,指着自己:“靳哥,你让我去送?”   少年冷冷啧了声:“难不成还要我去?”   温槿紧张盯着两人,生怕下一秒他们又反悔不去送自己。   卧槽哥已经朝她走过来:“行吧,走,妹子,我送你出去。”   “来,请你吃这个。”他不知道从哪而摸出根棒棒糖来递到她面前,温槿看了眼,是薄荷味的。   和少年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闻言,少年偏过头往这边睨了眼。   “行啊,偷我的糖去送人?”   他嗤笑,却是没有任何打算过来抢回去的动作。   温槿接过了那根棒棒糖。   她到底是留了个心眼,没马上拆开来吃,害怕里面有什么迷药。   虽然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而且少年刚刚还救了她。   但在这种地方,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声说了句谢谢,她被卧槽哥带着走出了仓库。   而少年也回过了头,没再往他们这边再看一眼,浑然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路上卧槽哥走在前面,可能是怕她害怕,笑着哄她:“妹子你别害怕嗷,保证安全给你送外边去,这一带可没人敢惹咱们靳哥。”   卧槽哥明显是个嘴停不下来的,聊起天来滔滔不绝。   温槿默默听他说着,直到聊到那个少年,她终于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种种疑问:“那三只狗,是你们养的吗?”   “靳哥一个人养的,脾气凶着呢,见谁都龇牙,上次还差点咬到我。”卧槽哥吐槽道,“我就没见过那三狗崽子对着除了靳哥以外的谁示好。”   温槿顿了顿。   她想起刚才,她出声后,金边串串们撒欢准备扑过来的样子。   好像并没有什么龇牙咧嘴的恶意。   她继续问:“那,那个瘸腿的人……是来找你们寻仇的吗?”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场面,暴力的,混乱的。Ꮵլsÿ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卧槽哥这下却没和她多说,含糊:“倒也不是。”他话音一转,“对了,你怎么会来我们城中村里?”   听出来男生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温槿没敢再问了。   她小声解释道:“我是和同学来的,然后遇到几个坏人追我们,就跑到仓库那里了。”   “你不会是从……”卧槽哥转过头来看着她,思索片刻,诧异道,“就是会经过一个按摩店的那边过来的吧?”   温槿记得自己和江巧玲过来的时候,途中是遇到了个按摩店。   她点点头。   卧槽哥挠了挠头,神情一言难尽:“那怪不得你会遇到那些人呢。”   他解释道,“那条街里面大多都是群租房,人流动多,我们都很少去那边的。”   他说的“我们”指的自然是他和少年这种,城中村的“原住民”。   怪不得王易还有其他人很早就安全回了终点。   温槿闷闷想,估计是在哪条路上她和江巧玲走岔了,才遇到这些事。   她唔了一声。   “其实城中村里一些地方也没外面传得那么乱。”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四儿2二巫酒一4戚卧槽哥前后张望,“你看,就咱们走的这条路,就挺安全的,平时大家进出城中村都是走的这儿。”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温槿一路跟着出来,再没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只要别走到那几个乱的地方就好了。”卧槽哥对着她乐呵笑,“妹子,以后有机会再来城中村玩啊。”   什么有机会再来玩。   温槿心想,她可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   又聊了几句,卧槽哥对她指着前面的路口:“前面左转,几步就能出去了。”   看他的意思,好像就把她送到这里了。   温槿微怔,还记得自己承诺过给两人钱的事:“你不和我一起出去拿钱吗?”   “哎呀,收什么钱。”卧槽哥摸摸后脑勺,“靳哥也就是逗着你玩呢。”   温槿还想再说什么。   但卧槽哥已经冲她摆摆手,然后转身走了。   -   城中村呈九宫田字结构,街道纵横交叉,卧槽哥带着她从仓库出来,拐了几个弯,没有经过方才她和江巧玲来的那条路,把她送到了门口。   温槿出去以后,找到了正焦头烂额着的一群同学。   江巧玲跑出去后就去派出所报了警。   但城中村这一带的派出所一天能接上百条报警,忙不过来,也管不过来,当他们一群学生有事没事报警来玩的,随口含糊几句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这次探险活动大家又都是瞒着父母来的,谁都知道要是被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后果会有多严重。   正当大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父母的时候,温槿自己跑回来了。   一群人全部围上去问她有没有事,这次探险活动的发起人王易一脸的愧疚懊恼,说是他没有组织好,尽到责任。   江巧玲更是抱着她哇哇大哭。   温槿这个当事人倒还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了。   她隐去个中细节,只说有人救了自己,还把自己送了出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再三询问过后,众人终于放下心来。   离正常钢琴课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温槿赶在最后的时间回到了钢琴老师家楼下。   温家司机照常来接她,见她略有点脏乱的一身,连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槿只能解释说是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   “没伤着哪里吧?”司机关切问。   温槿心虚摇头:“没事,谢谢叔叔关心。”   今天覃珠与温隽凡不回来吃晚饭,到家以后,温槿先回卧室将裙子换了下来,然后把弄脏了的地方仔细清理干净,再把裙子塞进了洗衣机里面。   她又去洗手间把小白鞋偷偷摸摸刷了个干净,住家阿姨看她在洗手间里待的时间太长,还敲门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吃完饭,等把一切证据“销毁”后,温槿精疲力尽倒在了软软的床上。   只要闭上眼,就是今天傍晚在城中村发生的一切。   沉闷潮湿的空气,破烂的危墙,仓库中摇晃着的小灯,不堪入耳的咒骂。   三条凶狠的大狗。   还有那抹黑色又桀骜不驯的身影。   细碎黑发下少年眉目凛冽不羁,像是夏日陡然兴起的雷暴,轰然炸响在她的心间。   像是场梦。   梦里迷一样的少年。   “不行!”   她把脸埋在枕头间,抱着顺手揽过来的玩偶,自言自语,“……不能再想了。”   赶快睡一觉,当成是场梦就行。   好不容易把大脑里有关的画面都驱逐出去,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手无意识伸到床头柜上,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外面还包着一层塑料纸。   温槿抬头看了眼。   是今天挑染着黄毛的男生递给她的棒棒糖。   从那个少年身上拿的。   薄荷味棒棒糖。   和棒棒糖大眼瞪小眼半天,她犹豫了下,还是把那薄荷味的棒棒糖拆开塞进了嘴里。   薄荷味清香在口腔内弥漫开。   温槿耳根子又慢慢烧了起来。   她想起寻仇的人进来时两人躲在破洞沙发后的情景,少年炽热有力的双臂围在她身侧,还有近在咫尺的,他火热的胸膛。   以及从她面前一晃而过的护身佛牌。   想着想着,温槿跳下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莫名其妙的,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佛牌的含义。   温槿按着记忆中佛牌的样子搜索起来。   浏览了半天,她终于知道了少年戴着的是什么佛牌,以及那个佛牌的含义。   看着网页上一模一样的照片,温槿轻点鼠标,点击查看详情。   原来佛牌上那个四脸八手的猴子并不是什么妖怪,而是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的风神之子——   神猴哈奴曼。   《罗摩衍那》中,哈奴曼勇敢机敏,能腾云驾雾,火烧楞伽宫,盗仙草,助阿逾陀国王子罗摩征服强敌,在东南亚各国人民心中视为英雄。   用哈奴曼做佛牌,一为闪避意外危险保平安。   二为提升佩戴者斗心意志,使其……   战无不胜。   看到最后的一段话,温槿心下一凛。   她见过太多胸前挂着佛牌的,要么是长辈送给小辈佩戴,寓意美好的祝愿;要么就是一些大老板佩戴,祈求升官发财。   像这样祈祷自己……战无不胜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她不禁猜想起来少年的身世。   这时卧室门被敲响,是覃珠的声音。   “小槿,睡了吗?”   温槿收回发散的思绪,飞快将笔记本电脑合上,跳上床,做出入睡状,看着走进来的覃珠:“妈妈。”   覃珠温和笑着坐在她床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温槿支支吾吾:“……可能今天在老师那里练钢琴有点累了。”   撒起谎来她心跳都变快了些。   钢琴老师大多都只跟她一个人联系,应该不会告诉覃珠今天没上课的,除非覃珠主动去问。   所以她今天和江巧玲他们去城中村的事情应该不会被知道。   “妈妈才给你买的裙子怎么自己洗了?”   果然,覃珠只提起了她晾在阳台上的裙子的事。   温槿松了口气。Ꮵᒝʂγ   她按着下午给家里司机解释的那一套说法:“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不小心弄脏了,裙边也有点被勾到。”她抿抿唇,抱住覃珠手臂,试图用撒娇来掩饰过去,“妈妈你再给我买一条好不好?”   听完女儿的解释与方才询问自家司机得出来的解释是一样后,覃珠这才笑了笑。   “行。”覃珠点点头,替温槿理了理被子,“那快好好休息,明天七点起床开始练钢琴,这个周末我和你爸爸都在家,可以好好陪着你练。”   这是在温槿很小的时候就定下来的规矩。   周一到周五每天都必须练习至少六个小时以上的钢琴,周末则至少要十个小时以上。   现在步入高中,加上她钢琴水平逐步提高,覃珠把周一到周五的时间减少了两个小时,但周末仍然不变。   可以说是,除开上学和吃饭睡觉,她的生活只剩下了练钢琴。   温槿声音淡了点,她垂下眼:“我知道了,妈妈。”   “快睡吧,晚安。”   “晚安妈妈。”   覃珠走出了卧室。   母亲的脚步声逐渐远离,直至再也听不见。   温槿掀开被子,抱着腿坐在床上。   她先是慢慢吸着气,然后感觉到自己单靠鼻子呼吸已经不能汲取到足够的氧气后,开始捂着胸口,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   静谧的空间内,只余下女孩痛苦的、急促的吸气声。   很久以后,直到心跳一点一点恢复正常,温槿才下了床。   再盯着电脑上关于哈奴曼佛牌的释义看了一会儿后,温槿合上电脑,打算开始每日睡前的必备项目——写日记。   粉色日记本装在小包里面,一直被她随身携带着。   温槿扭过头去找包。   包呢。   椅子上没有,书桌上也没有,床上也没有。   温槿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想着想着,她整个人忽然一呆。   她的包……好像还在城中村里。   【作者有话说】   “《罗摩衍那》中,哈奴曼勇敢机敏,能腾云驾雾,火烧楞伽宫,盗仙草,助阿逾陀国王子罗摩征服强敌,在东南亚各国人民心中视为英雄。”   ——佛牌释义摘自百度百科 第5章 二号胡同口   新的一周上学以来,江巧玲总觉着温槿状态没太对。   尤其是今天周三,温槿向来拿手的物理课,物理老师抽她回答问题,名字喊了三遍,温槿才回神般站起来,然后看着屏幕半天,才磕磕绊绊回答出来问题。   物理老师瞳孔里涌起点疑惑,边让她坐下边问:“温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温槿忙摇头说没有,坐下后又开始发神。   下课后坐一旁的江巧玲终于没忍住,拿笔戳了戳好友的手肘:“温槿!”   温槿侧过头看她:“什么事?”   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女孩日常舒展开的柳叶眉微微皱着,平时总在脸上挂着的小酒窝也不见了,就连高高翘起的马尾似乎都塌下去一些。   像是朵焉巴巴的花。   “你到底怎么了,从星期一开始到今天一直都心情不好。”江巧玲托着脸琢磨,“好像从城中村回来以后就是这样了。”   温槿一听到那个地名就郁闷。   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手臂,声音从手臂间闷闷传出来:“真的没什么……你别管我。”   “……”   江巧玲气鼓鼓看了她一会儿,决定自己以后去卫生间都不叫上这人一起去了。   旁边传来椅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江巧玲走卫生间去了。   温槿又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江巧玲回来了。   她坐在椅子上纠结许久,还是忍不住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凑到还趴在桌上郁闷长蘑菇的温槿耳边:“猜猜我刚刚在走廊上听到什么!”   “什么?”温槿有气无力应和一句。   “说是高三的一个女生,昨晚上和男朋友去……”江巧玲做了个隐秘的口型,“结果身份证不小心落在宾馆,然后被她妈妈发现了,现在正在校长办公室里和男生家长吵着呢!”   温槿一怔。   模仿完,江巧玲还跟着感叹了一句:“哎,你说落什么东西不好,偏要把身份证给弄掉。”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旁边传来好友重重的叹息声。   “温槿!”江巧玲惊讶,“你怎么啦?”   温槿现在满脑袋里都是自己的包掉在城中村的事了。   当时她急着找出点什么东西来赔偿少年被踹烂的仓库门,翻找时直接把包放在了地上,然后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瘸腿就带着人来了。   兵荒马乱之后,自己竟然忘记去把包捡回来了。   包里的口红、小梳子都没什么,可是还有她的身份证在里面。   要自己去补办身份证的话还得拿户口本,但户口本一直由覃珠和温隽凡保管着,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   前几天她趁着覃珠温隽凡不在家的时候到处翻了翻,还是没有找到户口本。   这周末她得跟着覃珠还有温隽凡去京市演出,坐飞机的时候肯定是得用上身份证的。   到时候她拿不出身份证来,偷偷跑去城中村的事情可就藏不住了。   为此,温槿担心得不行。   上课铃响,江巧玲也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等到晚上,温槿继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在想着解决方案。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   估计也是今天江巧玲趴在她耳边说的那些八卦的缘故,梦中世界光怪陆离,像是要把她这段时间碰到的糟心事都给联系起来一样。   最开始是她在京市大剧院里弹钢琴,紧跟着追光灯直直往她眼睛上打,等她闭上眼躲避完灯光再睁眼后,演奏钢琴的场地竟然变成了城中村,桀骜狂妄的少年成了她的唯一听众。   而她对上少年生冷的眼神,一紧张,手下一道音弹错——紧跟着覃珠的声音从天而降,带着严厉、追究和失望:“温槿,为什么要背着爸爸妈妈偷跑去城中村那种地方,这是我们温家的女儿应该做的事吗?”   梦境像是玻璃一样咔擦破裂,温槿直接被吓得醒了过来。   她拿被子盖住脑袋,想了很久,终于悲怆又决然地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得回城中村一趟。   去把身份证给找回来。   -   决定好要去城中村找包以后,温槿一直在筹划着怎么去。   今天已经是周四了,京市大剧院给他们定的是周六早上的飞机,所以她只有今明两天的时间了。   上午的时候,在江巧玲以“绝交”为威胁的质问下,她最终还是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你还要去城中村一趟找包?!不行,太危险了!”   “必须得去!”   “那包非找回来不可吗?”   “我的身份证还在包里。”温槿闷闷道。   “你……哎呀!怎么能把身份证都给弄丢,算了,我来帮你想想办法。”   两个女生谋划半天,最终决定还是就像第一次去城中村那样,利用周五温槿去钢琴老师家的时间去。   本来温槿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但江巧玲这次说什么也要和她一起了。   江巧玲还想再叫上几个男生的,但温槿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加上她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最终就她和江巧玲两个人去。   周五,温槿小心翼翼地向钢琴老师玛丽特请了一节课的假,并表示自己下次一定能将内容补上。   玛丽特是有着一头银灰色短发的英国老太太,从柯蒂斯退休以后跟随着华侨丈夫来到南厦定居,年岁虽长,但思想比一些年轻人都要活跃不少。   温槿请假的时候,玛丽特非但没有不同意,反而在爽快允许后,还眨眼问她,需不需要她帮忙给覃珠打掩护。   谢过玛丽特后,温槿快速下楼,和等了多时的江巧玲一起打车去了城中村。   江巧玲在外面等着她。   为了防止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两人这次约定好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管温槿有没有找到包都必须回来,如果到时间温槿没有回来,江巧玲就直接联系家长。   不过这也是最坏的情况。   温槿保证说能回来。   她照着记忆里那天,自己被挑染着几簇小黄毛的男生带着走出城中村的路线又走了回去。   其实这条城中村的路看起来和普通的街道也没什么两样。   一路上都没碰着什么人。   温槿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去。   她记忆力一向很好,才十多分钟就走到了熟悉的仓库外面。   仓库外面仍然是几天前的样子,乱堆砌的红砖,一堵烂墙,灰尘四溢。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地上少了几滩积蓄起来的雨水。   温槿记得自己当时就是把包扔向了这个方向。   可现在地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仓库门已经修好了,这次上了锁,打不开。   没有找到包。   温槿心凉了半截。   被风吹走了?   那么重,怎么可能。   被别人捡走了?   上次不都说了,这里是那个少年的地盘……没什么人敢往这边走的么。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温槿苦着脸,心想,肯定是被那个少年捡走了。   前天晚上做的梦又在她脑子里重复播放起来。   温槿难过地耷拉下脑袋。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   那些人追着她来到仓库的时候,里面有一个人提到过,说是少年是二号胡同口什么什么的。   莫不是仓库这里其实只是平常休息的地方,而少年真正住的地方是在二号胡同口?ԧᒑșȳ   来都来了。   温槿咬牙,深吸一口气。   她再去那边找找看。   上次行色匆忙,其实城中村的路也不算难找。   密密匝匝的建筑构成九宫田字形,小路纵横连通,建筑物一楼挂着快脱色的门号牌。   时不时有扛着扁担或骑着三轮车的人与温槿擦肩而过,但都没过多向她投来眼神。   过了几个街,居然还有小卖部,来往的人瞧着也不像坏人。   或许上次真就是运气不好,才遇见坏人的。   没多久,她照着路牌走,二号胡同口,走到了。   这里就几户人家,不像别处跟地下植物要抢夺阳光一样挤在一起,窗贴窗门挨门,倒是显得有点过分冷清了。   一家铁闸门外,塑料板凳上坐着着摇蒲扇的老大娘,正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看着倒还面善。   温槿壮着胆子走过去,小心翼翼问这里是不是住了个姓靳的少年。   一听到“靳”这个名字,老大娘原本和蔼的脸色一变,像是见着什么瘟疫似的往地上啐了口:“那姓靳的一家子都是瘟神,你找他们干嘛?”   瘟神?   温槿一顿。   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形容那个少年的吗。   她吞吞吐吐开口:“我……有点事。”   “你这样的小姑娘我可见多了,三天两头往他们家跑,不就是看那小子长得俊。”   温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红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   少年确实是长得挺好看的。   老大娘上下打量她一眼,“可别怪我没劝你,姓靳那家人疯得很,老的是个赌鬼,小的三天两头带着各种各样的伤回来,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惹上的,咱们这一带谁都不敢和他家沾上关系。”   温槿没吭声。   她想起少年身上的伤,还有他胸前挂着的佛牌。   神秘又危险。   “喏,就那。”老大娘抬手给她指了个地方。   “谢谢您。”   老大娘指的是远处二楼的一户门口,温槿上了楼梯,走到指着的门前。   门还是上个世纪的那种防盗门,外面一层铁栏杆,里头才是大门。   铁栏杆没合上,半虚半掩。   甫一靠近,她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门,就听见“啪!”一声脆响,是有什么玻璃瓶子被里面的人突然砸在了门上。   !   温槿一震,被吓得后退一步。   房间里紧跟着响起的就是男人粗旷的咒骂声:“艹你妈的逼崽子,钱藏在哪里了?”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东西摔了一地。   “滚!”   再然后,是□□激烈碰撞的声音,男人被掀翻在地,发出一声闷哼,“行啊,来,有本事把你老子我打死!”   一声巨响过后,再没了其它声音。   温槿听得心惊胆战,手无意识落在了门上。   门居然也没上锁,被她这样子一推,轻飘飘地就打开了。   很浓的酒味。   空着的酒瓶子随着她开门的动作,骨碌碌往房间里滚去。   她视线下意识跟着那酒瓶子走。   酒瓶子径直向里滚,然后碰到了什么,终于停住了。   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面朝下倒在没铺地板砖的水泥地上,应该是还有呼吸,腹部一起一伏的,但也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酒瓶子停靠在男人身边。   房间内没开灯。   门外投进去的光亮与屋内的阴暗交界处,哈奴曼佛牌吊在空中,轻轻晃动着。   少年神情冷漠地坐在一条矮凳上,手肘微曲,躬身,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在忽明忽暗地反着森冷的光。   他额角在流血,应该是刚刚被什么东西砸的。   余光看见门边的人影,他偏头,朝这边极具压迫感地投来了视线。   “……”   温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少年额角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流着。   淌过太阳穴,瘦削的脸,再到下巴,然后滴落到水泥地上,炸开一小朵一小朵的血花。   旧伤未愈,新伤又至。   温槿记起胡同口老大娘说的话,说少年三天两头都带着各种伤回来。   上次是手腕和腰腹,这是又是额头。   她想。   好像每次见面,这人身上就没有好过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前四章有部分内容小修了下~感谢在2023-12-01 16:52:33~2023-12-03 23:4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床吃煎蛋 22瓶;隨便、拒绝摆烂、大王饶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向左向右   少年从后面的柜子上扯了一团类似于衣物之类的布料,然后随意往额角擦了擦。   依旧是那副表情。   和上次重新拆解手上的白纱布一样,无动于衷的表情。   就好像是这样的受伤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温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看吗?”   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少年口中说出。   发散的思绪被扯了回来。   温槿睫毛颤了颤,看着少年擦拭伤口粗鲁的动作,想起生物课上学过的知识。   她艰难地找回了自己声音:“这样擦伤口要感染的,得先消毒……”   少年掀起眼帘来看她。   他再没回她的话,脸上只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狗娘养的玩意儿……”地上趴着的肥胖男人像是恢复了意识,皱着眉想爬起来,但他一条胳膊正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曲着,借不上力,只能继续趴在地上。   男人忽然出声,把温槿吓了一跳。   男人侧过脑袋,目光先是落到了站在门口的她的身上。   只见得男人满脸横肉,冲着她上下打量一眼,继而狰狞又猥琐地一笑,又去看少年:“行啊逼崽子,又去哪儿找了这么水灵灵的姘头……”   “你再敢多说一句试试。”   少年忽然起身,挡住男人向她看来的目光,狠戾开口道。   男人面色一变,咬了咬牙,还当真没说话了。   少年转身,朝温槿走了过来。   他眼窝很深,垂着眼的时候常给人一种漠然的感觉,随着他走过来的动作,光线阴影在他脸上跳跃,又加上额角丝丝缕缕渗着的血,莫名诡谲。   温槿怔住,不敢动弹。   上次见面,两人要么弯腰躲在沙发后面,要么隔得很远,是以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个子居然才到少年的肩膀。   她甚至感觉自己都快被他的阴影完全笼罩在里面。   “怎么。”   少年终于开了口。   他额角的血止住了些,随手把那团擦血的布料一扔,站在她面前,垂眼盯着她,冷笑道,“娇生惯养的日子过腻了,觉着这里好玩,又来玩一次?”   眼看着少年要冷着脸来把门关上,她赶忙伸手去抵门:“我没有!”   温槿目光落到屋内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身上,觉着男人的呼吸好像越来越弱了。   她扒着门,颤颤巍巍开口:“你,你爸爸……”要不要叫个救护车什么的。   虽然不知道父子俩为什么要打架,但要是真的死人了的话,少年也会被警察带走吧。   少年根本没往男人身上看一眼。   门被女孩扒着关不了,他拧眉,撂下句“多管闲事”,索性抬脚往外面走。   温槿被这人身上不耐烦的暴躁气息吓到,下意识侧身让开,等反应过来后,少年已经走下二楼楼梯了。   她往屋内看了一眼,又看看走远了的少年,纠结是要救这个男人还是追上少年。   但刚刚男人还能说话……应该也不是很严重吧。   犹豫了几秒,温槿咬唇,最终还是选择去追少年。   少年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走在了前面,温槿只得小跑起来去追。   追上后,想起方才那些落在少年身上的,咒骂的话,她原本想问少年有没有捡到自己包的话忽然变了下。   对着前面少年,温槿翁声瓮气道:“你爸爸那样骂你,你是不是……有点难过啊。”   少年没回她。   温槿缩了缩肩。   气压有点低。   想起方才少年的神色,温槿怕自己再多说一句,换来的就不是“多管闲事”而是一顿暴揍了。   她一时也没敢再说话,就这么苦着脸跟在少年后面,默默踩着少年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少年突然出声。   “跟够了没?”   “没有。”温槿心不在焉回答。ȟᒝડў   “……”   “!”   这应该是问她来这里干什么的意思吧,温槿后知后觉反应。   她抬眸打量,觉着这人好像心情没那么难过了点。   她跟在后面,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看着少年后背,小心翼翼问:“上次我在你这里丢了个包……刚刚我去那边看了没有所以才找过来的,是不是被你捡走了啊?”   “和我有关系吗?”少年语气好像没刚才那么凶了。   “怎么就没有关系,我是因为想要赔偿你的仓库门所以才丢的。”   “……”   “你到底有没有捡到或者看见……”   少年又不说话了,还加快了点走的速度。   两人距离越拉越大,温槿跟着少年左拐一下右拐一下,眼看着时间就这么流走,终于急了。   她想起来那个挑染着黄毛的男生的叫法,叫这少年靳哥。   但不知道少年究竟叫什么名字,她只得跟着出声,颤颤悠悠试着喊停少年:“靳,靳哥。”   她声音太小,喊出来跟小猫叫唤似的,少年没听见。   温槿提高了一点音量,又想再喊一遍。   城中村路不平,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碎石硌了下,温槿吃痛,嘴也跟着吸气,“靳哥”两个字被她喊得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倒像是在喊叠称。   女孩声音可怜巴巴的在后面响起。   “靳,靳哥哥……”   少年脚步猛的一顿。   温槿一下子撞到一个坚硬的后背。   薄荷味扑了满鼻。   鼻子有点疼。   温槿红着眼,捂着鼻子刚想嘟囔怎么突然停下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少年带着走到了一间房子的门前。   门已经打开了,探出来个挑染着黄毛的脑袋,嬉皮笑脸地喊着:“靳哥!”   下一秒,男生瞪大眼,“卧槽,你额角怎么伤着了?”他一看,又惊讶,“不对,你耳朵怎么也是通红的?!”   “朱二火。”少年像是挺不爽的又啧了声,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少年侧身进了屋,留下温槿和男生不知所云地面面相觑。   温槿站在原地,怯生生说了句:“你,你好。”   -   温槿被男生带进了屋。   “上次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朱,单名一个二火炎,家里我排老二,所以大家都叫我朱二火,这里是我家。”   朱炎絮絮叨叨,扭过身来问她,“妹子,你怎么又跟着靳哥一起过来了?”   “我来拿……”   温槿话还没说完,这人一下子又记起来,“你是来找包的对吧?”   温槿眼睛亮了亮。   这么说的话,她的包难道在这里吗?   朱炎在柜子里翻着:“放心,都给你收好了的,里面的东西我们碰都没碰过。”   卫生间传来花洒的水声。   是少年冲起了澡。   “妹子,你跟着靳哥过来,知不知道他头上的伤怎么搞的?”朱炎瞥了眼卫生间,小声问她。   温槿抿唇,实话实说:“……好像是他爸爸打的。”   “呸,狗东西,指定是又回来偷钱被靳哥逮住了。”朱炎呸了声,神色鄙夷,看样子是知道少年父亲的事情的。   继而他又松了口气,喃喃,“吓死我了卧槽,看那伤,我还以为他又一声不吭打比赛去了。”   温槿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什么比赛?”   朱炎捂住嘴,一副“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也不要再问了”表情。   温槿撇撇嘴。   既然问不了这个,她又换了个话题:“他爸爸经常……偷钱吗?”   “那可不,那狗东西跟赌鬼投胎了一样,手里有点东西就想去赌,上次还差点把两条胳膊给抵掉,还是靳哥去救回来的,安分了一段时间,最近又开始偷钱了。”朱炎一脸不屑。ႹլșУ   别人的家事,温槿不好再多问。   加上她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只好沉默着感慨了下。   被人寻仇打架、父亲赌博酗酒、还有刚才那位老奶奶说的“那姓靳的一家子都是瘟神”……   她心里对少年涌上点说不出的滋味。   但更多的,还是害怕和恐惧。   朱炎还在翻翻找找,一时间只剩下花洒的水流声。   温槿抿抿唇,主动找了个话题:“你们多大了呀?”   “我十七,靳哥十八。”   “你们在哪里读书呀?”她天真问。   朱炎听闻,好笑似的看了她一眼,又像是颇有些自嘲:“妹子,住我们这里的人,哪来的钱继续读书?早就没念书了。”   温槿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   “话说,你怎么这么关心靳哥?”朱炎揶揄笑着凑向她,“妹子,你是不是看上我们靳哥了?”   “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震惊到,温槿赶忙瞪大眼否认。   “没有就好。”朱炎耸耸肩,“我可跟你说嗷,靳哥心里早就有人了。”   闻言,温槿心头一跳。   她下意识想的是,这样又凶又冷漠的少年,居然还会有喜欢的人。   “找到了!妹子,你的包——”朱炎翻翻找找,突然大喊一句。   上次背着包在城中村逃跑乱窜,然后又东扯西扯慌乱着在里面找东西,这样一番下来就算是再好质量的包也能坏掉。   所以下一秒,温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包随着朱炎兴奋举起的动作裂开,然后拉链扣“ber”一声崩开,里面的几样东西飞了出去,方向正朝着卫生间。   与此同时,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少年走了出来。   “哗啦——”   张着大嘴的包随同里面的东西齐齐掉在了少年面前。   口红,梳子,身份证,粉色笔记本。   少年发尖还在滴着水,眸色似墨,垂着眼,目光从地上的一堆东西里面扫过。   身份证上,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个人信息。   温槿,女,十七岁。   卡的右侧,女孩证件照笑得灿烂,明眸皓齿,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少年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了几秒。   “啊!”   温槿第一时间倒是去护着自己摊开的日记本。   少年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走过,倒像是她自己故作夸张了。   温槿微红了点脸。   “卧槽,对不起啊妹子!”朱炎看着她裂开的包。   “没事的。”温槿摇摇头,“本来就快坏了,我再买一个就是了。”   她把东西全部捡起来,再看了眼时间,距离和江巧玲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东西都已经拿到了。   温槿偷偷瞄了那边少年一眼。ȟlşץ   少年背对着她,正拿毛巾擦着头发。   额角的伤口被水冲洗过后已经止了血,少年换了身黑色的短袖,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更显得身形瘦削,像是柄尖刃。   擦完头发,他又把冲澡之前放在桌上的黑色耳钉给重新戴了上去。   温槿收回了目光。   方才问了那么多,好像都忘记问少年的名字了。   不过以后应该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们帮我捡回了包。”   她小声开口。   只有朱炎笑眯眯地和她说了再见。   温槿转身走了。   像是对这里的路不太熟,她先是左右打量了一眼,再跟着记忆里来的路往左边走的。   朱炎收回视线,感慨:“这妹子长得可真乖,上次见了没想到还能见第二次。”   少年没回答他,只抬手摆弄了下耳垂上的黑色耳钉,起身:“走了。”   “这就走了?”朱炎诧异。   “没碘伏和纱布了,去诊所买点。”   少年往左边走了。   朱炎跟着追出去,没追上,他本来还想问问少年他爸的事。   想起刚才少年往左走的身影,他“嘶”一声。   这里最近的诊所不是该往右边走?   【作者有话说】   偷偷摸摸发一章 第7章 日薄西山   日薄西山,少年提着装着纱布和消毒水的塑料袋回了二号胡同口。   路过胡同口拐角处,嗷呜声此起彼伏地闯了过来。   三条金边串串摇着尾巴冲少年吼着。   他低头看着,说了句:“一边玩去。”   金边串串们没走,围在他身边转,不停嗅着他裤脚,发出急促又兴奋的嗷呜声。   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   养狗养久了,其实能从狗不同声调的嗷呜声里听出来狗的意思。   少年眼睫微垂,眼神稍微变了点。   他慢慢蹲下身,曲起食指顺了顺为首金边串串的脑袋毛,低着声:“她走了。”   金边串串们摇个不停的尾巴垂了下去,明显沮丧起来。   少年手上还有些伤痕。   是刚刚同男人打斗时弄出来的。   男人回来在家里没找到钱,发酒疯气得用酒瓶子砸他。   他抬手挡下,再单手直接捏爆了酒瓶,碎片渣子弄了些在手上,皮开肉绽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止血了,露出表皮下白生生的肉。   金边串串们嗅了嗅他的伤口,似乎是想伸出舌头舔一舔。   在犬科动物的意识里,自己的唾液对治愈伤口有用。   少年挪开了手,然后起身回了屋。   金边串串们没再继续跟着他进屋,而是转身往仓库的方向走了。   从小时候他们被少年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并喂养后,他们就一直生活在仓库周围,并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喂养,只是少年从垃圾桶里把他们捡出来后,会时不时放些狗粮和水在仓库外边,它们看见了就去吃掉,隔了几天后,同样的位置会再次出现新的一碗狗粮,然后再被吃掉。   一人三狗就这样维持着经年的默契。   三只金边串串也逐渐长成了除少年以外,谁都喝不住的凶猛性格。   屋内。   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男人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房间里还有点淡淡的血腥味没散去,少年索性敞开了门,任穿堂风呼啦啦吹着。   斜阳透过打开门的门投射进来,给屋内陈旧老套的家具渡上一层光,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慢慢飘浮着。   其实他已经很少回二号胡同口这边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仓库,也就是这次突然回来一趟,才发现男人居然又把家里给翻了个底朝天。   前几年的时候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后来男人打不过他了,也就没敢再偷了。   没成想今天又发生了。   “老子知道你挣了不少的钱,说,都藏哪里了?!”   “藏那么多钱,留着准备做和你妈当年一样的事情是吧?”   “你他妈再怎么生气、打老子,身上也流的是老子的血,这辈子也就是和你老子我一样烂在城中村的命!”   几个小时前,这些都是在屋里真实响起过的声音。   要说难过,大概也是没有的,长年累月下来早就习惯了,他也早就没有把那人当作是自己的父亲。   只不过,在有人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点难过”以后,突然起了点莫名的情绪罢了。   像是死水不起的湖面忽然被人用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   ……   “你别难过呀,鼻涕都流出来了。”   “我妈妈说过吃甜甜的糖会让人心情变好,这是她买给我的,送给你吃吧。”   模糊不清的光线中,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手心里放着一颗进口薄荷糖。   ……   其实那进口薄荷糖说不上有多好吃,但好像自那以后,他就喜欢上了薄荷的味道。   手机黑屏上倒映出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他微垂眸,看着自己左耳上戴着的那颗黑色耳钉。   少年神色漠然地摁亮手机屏幕,打开了手机。   手机里联系人很少,消息通知也是寥寥无几,唯一的讯息是条短信,一天前发来的,医院催缴费的短信。   他紧跟着起身,从冰箱最底下的夹层里拿出了个纸袋。   纸袋藏得很隐蔽,所以没有被男人翻出来。   对着短信上催缴费的数额,少年数了数纸袋里的钱,还差得远。   半晌。   他点开了联系列表里一个黑色头像的好友,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他问,飞哥,最近比赛还有名额没。   没过几秒,黑色头像的人回了信息:【你他妈不要命了,手腕的伤还没好吧?】   【缺钱】   冷冰冰的两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   隔着手机似乎都能看到那边黑色头像的人气得笑了下:【小子,挣钱也不是你这个挣法,急着拿钱泡妹妹?还是买车买房?】   少年眉头轻轻皱了皱。   那边人也记起来他一向不喜欢被别人打听的习惯,换了话题:【听说瘸腿带人找你去了?】   【赶跑了】   【瘸腿那人报复心挺重,你自己个儿注意着点。】   【行,我给你安排就近的场次,不过我这儿可是合法场地,你再像上次那样,哥哥我可就保不了你了。】   -   今天穿着的鞋子在城中村沾上了点灰,温槿被司机接回家后第一时间就给换掉了。   她把前几天洗好又烘干了的小白鞋拿出来穿上。   甫一换好鞋子,别墅一楼的大门又忽然被打开,本应在外地演出的温隽凡和覃珠走了回来。   温槿心头一跳。   覃珠倒是先看见了在二楼的她,面色如常问:“今天在玛丽特老师那儿练得怎么样?”   温槿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扬起笑脸:“又有很多新的收获,妈妈。”   她同样下楼来到了客厅。   覃珠看似漫不经心:“学了些什么?”   幸好早有准备。   温槿将事先和玛丽特对好的话语说出,回答得滴水不漏。   覃珠温和笑了笑。   若是在外人看来,这还当真只是母慈女孝的温馨一幕。   只不过温槿早已熟悉,父母这看似关切、温柔的外表下深深的控制欲。ԧľಽу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温槿从住家阿姨的手中接过两杯热茶,放在了两人的桌子前。   “台风天气,表演推迟到下个月了。”覃珠喝了一口热茶。   这次覃珠与温隽凡去的是一座临海城市,这几个月台风过境是常有的事。   温槿乖乖点头:“原来是这样。”   “温槿。”覃珠放下茶杯,突然正色,喊了声她的名字。   温槿下意识坐好,脸上扬起熟悉的淑女笑容弧度:“妈妈,有什么事吗?”   话语间,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起来。   覃珠喊她,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槿”,也不是有时称呼的“女儿”,而是她完完整整的大名。   一般只有父母在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才会这样。   她甚至把跟玛丽特老师请假、和江巧玲一起回城中村、遇见少年、找回包、回到家后销毁证据一系列过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害怕自己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母亲沉静的目光下,女孩指尖都有些不为人知地轻颤起来。   “飞机上的时候,我和你爸爸跟你在雅文的班主任聊了一下。”覃珠和温隽凡对视一眼,缓缓开口,“文化课成绩上来说,你的成绩一直保持在重本线以上,甚至还超出许多,在这方面,爸爸妈妈也从没为你担心过。”   听覃珠说完,温槿微微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和城中村有关的事情。   她乖乖嗯了声。   “也就是说,你继续保持着这样的水平的话,拿到高中毕业证不是问题。”   听到此处,温槿很轻地眨了下眼。   突然有种排山倒海的预感扑面而来,她仿佛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父母要说的事情。   只听得温隽凡说:“如今你高二也开始两周了,近年末,明年的现在,就已经在着手准备报考柯蒂斯的报名材料了。”   每天雷打不动的高强度钢琴练习、小三门四大件的学习、参与国内国际上的钢琴比赛、高价请来曾在柯蒂斯任教的玛丽特来为她教学……   在她几岁的时候,温隽凡和覃珠就给她定下了报考柯蒂斯音乐学院的目标,并一直让她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   而她也一直遵循着他们的安排生活。   “要报考柯蒂斯,现在你的推荐信、获奖证书、英语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还需要努力提高的就是钢琴技巧和稳固个人风格。”覃珠总结,“所以这最后一年时间里,爸爸妈妈对你的要求就是全身心投入到音乐练习上,文化课成绩可以暂且放置一旁。”   “我们已经向你班主任和学校说了,从今以后,你每周只用上三天的学,其它时间就在家里和钢琴老师那里练习。”   温槿骤然抬头。   她语气有点颤抖:“如果我只上三天学,那高中课本知识有些我会跟不上……”   又是这样。   不容拒绝地安排好她所有的事,决定好她的未来。   一如十多年前,她甚至连走路都走不稳,就被父母的大手抱上高高的琴凳,52个白键与36个黑键如同列阵的士兵一般向她宣战。   “爷爷唱戏曲儿,爸爸妈妈拉小提琴,小槿就学弹钢琴好不好?”   “咱们小槿以后一定能成为一名顶尖的钢琴演奏家!”   号角声起,钢琴音响。   至此以后炮火纷飞,无数个被约束在琴凳上不得自由的日夜,她以手为矛为盾,一战,就是十数年。   覃珠温和笑了笑:“我们已经和你班主任沟通过了,以你现在的知识储备量,拿到高中毕业证不是问题,国内的文化课成绩,柯蒂斯在录取时不会做太大的参考。”   “……”   温槿嘴张了张,像是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麻意从指尖开始,慢慢传递至心脏。   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又一点一点变得困难起来。   她想。   她怎么可能只把文化课的分数稳定在重本线上下。   这些年来她课上拼命学习文化,为的就是努力提高自己的分数线,超重本线超得越远越好,就连现在的分数也远远不够。   温槿垂眸,看了看自己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圆润,骨节修长。   她不想只仅仅用这只手来弹钢琴。   她想……   “小槿。”母亲温和的声线乍然响起,“爸爸妈妈刚才说的,你有认真听吗?”   温槿抬起了头。   她望进母亲一如既往的眼神里。   期许、鼓励,又偏执。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hʟʂӰ   一旦她违背他们的期许,会发生什么。   “你一直是爸爸妈妈的骄傲,也是我们温家作为音乐世家传承的希望,我们一直在期待着你成为顶尖钢琴演奏家的那一天。”   温槿重重呼吸了几下。   仿佛无数只小虫子在身上啃食的麻意和痒意慢慢褪去。   像是过了很久。   她终于听见了自己平静且麻木的声音。   “我知道了,爸爸妈妈。”   【作者有话说】   有关柯蒂斯音乐学院报考以及音乐相关方面知识皆来自网络查找,如有错漏烦请指正(鞠躬)感谢在2023-12-03 23:49:39~2023-12-06 01:2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2个;隨便、Dawn、553669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隨便 4瓶;5536691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他的名字   七月流火,国庆放假回来后,天气骤然转凉,近来学校里感冒流鼻涕的人多了不少。   温槿昨晚上练琴练到快十二点,直到覃珠终于满意让她快洗漱睡觉后,她又动作小声爬起来,穿着单薄睡衣开小台灯做完了一个章节的化学和物理练习册。   最终闭上眼睡觉时,已经两点多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就咳嗽了几声,只是当时还没怎么在意,来学校上了几节课以后,嗓子疼得越来越厉害,头也越来越昏沉。ႹļડΫ   英语老师宣布下课后,温槿干脆两眼一阖,趴桌子上睡了过去。   中学的时候,哪怕下课只睡十分钟都能连续做上好几个梦。   温槿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竟然开始模模糊糊做起了梦。   梦里世界光怪陆离,边界是模糊不清的,视线中间,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围成了一圈,各自手上还持着木棍,有一个人的木棍头上还带着几颗冒尖的铁钉。   里面其中一个人转过身来,看见了她,然后指着她脖子,张嘴像是兴奋说了什么话。   几个男人朝她走过来,紧跟着她脖子上骤然一痛,像是什么被扯……江巧玲扯住了她深咖色校服外套的后领,摸了摸她后颈,惊呼:“温槿!”   梦里散开的思绪慢慢回笼。   温槿唔了声,这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厉害,眼睛也涩涩的。   好像真的生病了。   江巧玲再碰了碰她额头:“你身上好烫,是不是发烧啦?!”说完,她噔噔噔跑去找班主任去了。   前排的女生给她的杯子里倒上了热水,推给她:“温槿,你快多喝点热水,前几天我感冒我妈一直叫我多喝水。”   温槿哑着声音道了声谢谢。   班主任走高一年级部上课去了,江巧玲没找到人,只找到下一节课的任课教师请了个假,把温槿带去了校医室。   体温计上明晃晃的39.1度。   老校医凝眉盯着这体温数字:“哟,这么高!同学,这得通知你家长去医院看看啊。”   温槿嗓子已经干痛得不太能说话了,还是江巧玲拿她手机打的电话。   “覃阿姨,我是江巧玲。”   “温槿她发烧了,三十九度多呢,校医让我们去医院……”   南厦市文协近来在开会研讨,会议还有一个小时,覃珠和温隽凡都暂时脱不开身,江巧玲一听覃珠还要再打电话给温家的住家阿姨,干脆开口:“覃阿姨,我陪着温槿去医院就好了,你们开完会再过来。”   雅文中学就建在市中心,周围各类设施一应俱全,打了个起步价的出租车就到了最近的医院。   车上温槿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热乎乎的水,又这么走来走去,昏昏沉沉的脑子已经清醒了大半。   挂号的时候,她甚至还能和江巧玲聊上几句天。   如今十月下旬临近年末,要说目前最有盼头的事,大抵也就是元旦节时雅文中学的晚会表演了。   上次元旦晚会上,温槿上□□奏一首《The First Noel》钢琴曲惊艳全场,那几天她收到的情书和零食多到课桌柜子都塞不下。   “8号,温槿。”ĥľડӳ   叫号器叫名字了。   体温倒是降了一点点,三十八点五度。   医生再拿着小手电筒让温槿张开嘴看了看:“扁桃体发炎,昨晚上睡觉的时候是不是着凉了?”   温槿想估计是自己穿着睡衣写练习题的时候感冒的,她点点头。   “体温有点高了。”医生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还在上课?那就挂个水,退烧能快点,我再给你开点消炎的药。”   护士来扎针的时候,温槿让江巧玲把自己眼睛捂住,她不敢看。   碘伏涂在手背上,带来点冰冰凉凉的触感。   温槿突然小声问道:“护士姐姐……挂水的话,会影响我弹钢琴吗?”   江巧玲同护士都是一愣。   “什么时候你还在想弹钢琴的事?”江巧玲看着她惊讶,“温槿,你烧糊涂啦?”   护士倒还是耐心回答她的话:“没什么大影响的,最多也就是挂水完后手背会有一点点淤青。”   温槿抿抿唇说知道了。   药液顺着针管慢慢进入到她血管内。   今天医院的人不算多,江巧玲在一边拿着化学题册写作业,时不时有不懂的还凑过来问她,温槿基本上扫一眼就能知道大概思路。   “怎么我问你的你都会?这可是去年的全国化学竞赛的题。”江巧玲手指着自己刚刚问的一道题,她再想了想,补充道,“而且这个知识点是上周五教的,你当时在家里练钢琴吧?”   从去城中村偷偷找回身份证那天到现在,温槿已经正式开始了每周只在学校上三天课的生活。   这件事也在学校师生里传了个遍,现在谁都知道高二的那位温家钢琴公主每周只上三天学,为的就是争分夺秒练习钢琴,从而考进被称作全球招生录取率最低的柯蒂斯音乐学院。   所以温槿解答出这些题的时候,江巧玲才会那么惊讶。   温槿抿了抿唇:“我自己有在自学。”   “那怪不得。”江巧玲喃喃。   从温槿每周只上三天学以来,高二年级进行过两次月考,大家都以为因为少上两天课的缘故,温槿的成绩年级排名会往下掉,没想到温槿还是稳稳排在了年级前十里。   倍感压力的江巧玲闷闷道:“你学这些干嘛,反正你考柯蒂斯也用不上。”   温槿垂下眼,忽然很轻很轻地说了句。   “……我不想考。”   “什么?”江巧玲没听清。   只是还没等到温槿第二次开口,缴费台那边突然传来争执声。   “怎么可能差这么多钱?”   “都给老子滚,你们医院就是来骗钱的吧!去,把你们院长给老子叫过来!”   一道莫名有点熟悉的男声,像是在哪里听过,只不过温槿一下子没想起来。   她同江巧玲一起往出声方向那边瞧。   挂水区这边与缴费台之间用几台绿植隔开了,看不太真切,只能看见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站在缴费台前面,旁边还站着个佝偻的老奶奶。   男人一只手还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正抬手指着缴费台里的工作人员破口大骂。   挂水这边有几个护士,同样往那边看了一眼:“那男的怎么又来了?”   江巧玲一听有八卦眼睛都亮了,忙扯住一个护士的护士服衣角:“护士姐姐……那边是怎么了呀?”   “那老奶奶是咱们医院住院部的病人,得靠药一直吊着,男人是她儿子,偶尔才来一次,每次来要么和医生吵架要么和保安吵架,有次还调戏咱们新来的小护士,总不肯交医药费。”护士小声解释道,看样子是恨不得把男人赶出医院大门。   “啊?”江巧玲疑惑,“那他们一直欠着医药费吗?”   温槿一边听着,一边觉得争执大闹的男人背影越看越眼熟。   “倒也不是。”   护士摇头,“每次他们总能在医院给的最后期限内把钱交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江巧玲好奇追问。   “只不过每次来交钱的,都是那个老奶奶的孙子。”   也就是护士说完的瞬间,争吵的男人转过了身来,温槿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几周前她才见过的一张脸。   只不过那时,这张脸还趴在地上,满脸横肉,狼狈又狰狞。   “靳先生,我们医院都是用的合法合规的药物给您母亲用,发票账单我们这里都有……”   缴费台里的工作人员走了出来,好言好语地劝说道。   靳超毅直接不耐烦的上手推了一把工作人员:“滚你妈的,这些发票还不都是你们医院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要这么多的钱不如去银行抢!不治了!”   说完,他竟是不顾老人蹒跚的腿脚,强行要拉着老人往医院外面走!   医院的保安终于赶到,要上前拦住他,又怕伤到一边的老人。   江巧玲也就是这时才发现刚刚还坐在自己旁边挂水的温槿不见了。   就连输液瓶都跟着不见了。   她再往争执着的缴费台那边看,赫然在其间发现了一道深咖色的身影。   只见温槿一只手挂着水,一只手举着自己的输液瓶,在靳超毅惊疑的目光中站在了他面前。   她说:“奶奶的医药费,我给。”   靳超毅看着她,眼睛慢慢眯起来,形成一道狭窄的缝隙。   显然是把温槿认了出来。   他是常年混迹赌场牌桌这种三教九流地方的人,那些地方也不乏前来寻求刺激的有钱人。有兄弟教过他,说看准一些人身上的牌子,能瞧出来这人的家世如何,是以他也就慢慢学会了认一些大牌的LOGO。   上次在二号胡同口那里没看清,这次他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不说其它,单就是女孩校服上那个呈雄鹰双翼展开状的校徽,就是南厦市著名私立中学的标志。   传言一年的学费都要好几十万。   那逼崽子去哪里认识的这样的大小姐?   他的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一旁的医护人员、保安,都停下动作,迟疑看着。   没想到最先开口说话的是那位老人家。   老奶奶笑了笑,丝毫没有被自己儿子如此对待的难过:“小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了,只不过咱们无亲无故,还是不浪费你的钱了。”   江巧玲也走了过来,她扯住温槿校服外套,小声又急促道:“温槿!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虽然了解完一切,她也挺想帮助这位老奶奶的,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上前来说吧!   自己个儿还吊着个药瓶呢,就这么跑上来,万一,万一被那个男人打了怎么办?   江巧玲警惕地看了男人一眼。   温槿安抚似的摸摸好友的手,她复而抬头看向老奶奶:“奶奶,我是您孙子的朋友。”   姑且先这样说着吧。   在城中村,少年救了她一次,又帮忙捡回了她的包一次。   虽然她还是挺怕那个少年的,但不可否认,少年确确实实帮助过她。   这次她帮忙支付他奶奶的医药费用,就当是感谢少年了。   江巧玲听完瞪大眼。   她怎么不知道温槿在外面还有个这样的朋友?!   温槿转身,从包里拿出银行卡,她看向男人:“奶奶的医药费还差多少?”   靳超毅盯着她,慢慢笑了:“那我可就替我妈谢谢你了。”   他说的一字一顿,给人一种被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的感觉,“小、姑、娘。”   在缴费台付完了目前靳奶奶欠下的所有医药费,出乎意外的,男人再没有其它的作怪行为,而是用那种黏滑滑的、毒蛇似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最后一眼,就离开了医院。   靳奶奶的病房在医院住院部一楼,江巧玲找了个吊瓶架子来吊温槿的输液瓶,和护士一起,把靳奶奶送了过去。   路上,靳奶奶突然笑着问了句:“小姑娘,其实你不是笑笑的朋友吧?”   温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老人家口中的“笑笑”指的是少年。   她睫毛闪了闪,最终承认。   她说:“其实是您孙子在城中村帮了我一次……”   听闻,江巧玲跟在后面,用手指戳她,对她做口型——“温槿你等下必须老老实实给我交待清楚!”   城中村,怎么又是城中村!   “他那样脾气的小子,怎么可能会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靳奶奶露出一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笑容。   “不过笑笑他啊,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   老人家缓缓开口,“当初我查出病来以后,是他执意要把我送到医院里来让我治病,又拿出攒下的那些钱……我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挣来的这些钱,每次来医院看我,身上总是带着伤的,但我相信他不会去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温槿怔怔地听着。   她还以为少年是不学无术,到处惹祸打架的那种。   温槿在心底忽然对少年有了小小的改观。   半响,她小声问道:“您为什么叫他笑笑?”   “那是他妈妈给他取的小名,这小子自生下来就不爱笑,小时候在沙发上坐着能安静一整天,他妈妈希望他多笑笑。”   温槿回忆起接触少年这几次来,始终在少年身边缺少的那个角色。   ——母亲。   她几乎是下意识开口问:“那他妈妈呢?”   “他妈妈在生了他没多久后就去世了。”靳奶奶叹息一声。   温槿眼睫轻颤。   原来少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独自长大的。   她轻声,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情绪:“我知道了,奶奶。”   江巧玲也跟在后面默默地听着。   两人将靳奶奶送到了住院部病房内,然后告了别。   靳奶奶拿起手机:“我让那小子过来跟你们道个谢,小姑娘,你们再坐会儿。”   温槿忙用没挂水的那只手制止:“不用了,奶奶,您别告诉靳……您孙子,我吊完水就回去上课了!”   老人家的手机是老年机,字号很大,几个字就能占满整个屏幕。   通讯录里就存了几个号码,而少年的号码正排在第一个。   只是在阻止过程中不经意地往老年机上看了一眼。   温槿就瞧见了老奶奶手机上排在通讯录第一的,少年的名字。   革斤靳,木安桉。   鲜明的两个大字。   ——靳桉。   【作者有话说】   靳哥:生来就不爱笑的酷bro感谢在2023-12-06 01:21:41~2023-12-08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起床吃煎蛋、陆爹咪的兔叽小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 71瓶;三碗鱼干 39瓶;隨便 6瓶;芋泥奶酪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重度焦虑躯体化   劝说好靳奶奶不告诉靳桉她帮付了医药费后,温槿赶紧拉着江巧玲跑了,像是生怕晚走一秒就能和少年见面似的。   离开了靳奶奶,江巧玲终于叉腰开始质问,她也老老实实交待了在城中村发生的一切。   江巧玲越听越惊讶,后怕地拉住她的手:“温槿!这也太危险了!”   莫名其妙的人来寻仇、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打架……纵使刚才那个奶奶说得再好,也让人觉得那个叫靳桉的少年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江巧玲闷闷道:“早知道就不和王易他们一起去城中村了。”   温槿安慰摸摸她手:“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不过还好,咱们以后也不会这些人有什么交集了。”江巧玲拍胸感叹。   “……”   温槿突然没说话。   女生特有的第六感席卷大脑,江巧玲站住脚,拉住好友手臂:“温槿你,你不会就喜欢上那个——”   “没有!”   温槿连忙否认,她小声,“怎么可能,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了。”   她还记得那个叫朱炎的男生说的。   “那好吧。”江巧玲半信半疑,又蹙眉盯着她,“不过我可说了啊,你可别再和这种人有接触了。”   “我不会的……”   两人又回到医院挂水区。   医生给开的两瓶水,江巧玲抬头一看这瓶快见底了,赶忙叫护士换水去了,等她回来的时候,覃珠和温隽凡已经开完文协的会过来了。   温槿坐在椅子上,神色好像比之前淡了点。   江巧玲乖乖问好:“温叔叔,覃阿姨。”   覃珠还穿的开会时的白色女式西装,短发别至耳后。   她笑了笑道:“巧玲,这次麻烦你陪小槿来医院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小槿和你一起出去吃顿饭。”   “不麻烦,阿姨,我和温槿是好朋友嘛。”江巧玲忙摆手。   温隽凡则是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巧玲,我带你出去,让我们家司机现在先送你回学校,别耽误你上课了。”   温家的车就在外面,江巧玲点点头说好,然后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   护士正手里拿着药瓶过来换,看见自家女儿烧到三十九度一个小时后才姗姗来迟的两个大人,一边换水一边忍不住啰嗦了一句:“夏秋过渡降温期,家长要多注意一下孩子的衣物增添,作息也要健康,提防孩子免疫力下降。”   覃珠微笑着温和道:“会注意的,谢谢您。”   末了,她突然补充问了句,语气礼貌,“请问,挂水会影响到我女儿训练钢琴吗?”   温槿低垂的眼睫突然一颤。   她说:“我就知道。”   这句话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还有些讽刺。   覃珠微皱眉,看向女儿:“你说什么?”   即将被温隽凡带着离开的江巧玲在反应过来好友情绪不对之后,赶紧硬着头皮插话进来。   江巧玲手里递过来一张单子:“覃阿姨,这是刚刚医生给温槿开的消炎药的单子,我还没有去拿药。”   她又看了眼时间,“药房好像还有十多分钟就要下班了……”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再不去拿药的话就拿不到了。   覃珠松了口气,接过了药单。   她没再看温槿,而是扭头问换好药的护士:“您好,医院的药房是在哪边?”   “前面左转,我带您去吧。”   刚好护士台的方向与药房相同,护士领着覃珠一同去了。   挂水区终于恢复了安静的样子。   温槿垂眼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   在自己发高烧的时候,父母第一时间关心的,居然是她弹钢琴的事情。   她轻轻笑了声,像是在自嘲。   笑完,余光忽然瞥见旁边有个黑色的身影。   温槿一怔,随即猛地抬眸看去。   挂水区过道,少年抱着胸靠在墙边,耷着眼,正盯着她。ĥᒑŝу   几周不见,少年手腕处的白纱布已经全部拆了,额角也只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不过温槿眼尖地瞥见了他脖颈间新的擦伤,也许衣物遮挡之下还有其它的新伤。   新伤覆旧伤,不知道这几周少年又去干了些什么。   天气渐凉,少年也只穿了件黑色的短袖,红绳串着的哈奴曼佛牌依旧悠悠晃晃挂在他颈间。额前碎发被他全部拨至脑后,少年眉眼锋锐,看着她,眼底像是有什么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温槿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她深吸口气,侧过头去试图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眶,翁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视线从女孩打着点滴的手移开,靳桉眼底神色恢复如常。   他淡淡开口:“手机号给我。”   或许是刚刚才被江巧玲一直念念叨叨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缘故,温槿现在满脑袋都是这种敏感的字眼,所以还没等少年继续往后说,她已经浮想联翩,然后睁大眼,下意识出声:“不行!”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拒绝的语气太过于生硬,她再找借口干巴巴补了句,“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他就不会再找她要联系方式了吧?   说完后,温槿抬眼朝少年看去。   靳桉面无表情盯着她,半响,扯了扯唇角:“谁管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好像。   是她自己脑补过头了。   温槿脸骤然通红,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蠢话,她问:“那,那你要我手机号干什么?”   “转账,钱还给你。”   靳桉语气没什么感情,“医药费的钱只能先转给你一半,等后一半的钱我赚到了再发给你。”   温槿这才明白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应该是靳奶奶最终还是把她帮忙给医药费的事情告诉了靳桉。   “我不会收的。”她摇头说。   “医药费我自己会想办法,不用你关心。”   靳桉蹙眉,带了点不耐。   温槿被他语气里突然的不耐吓得顿了下。   她底气还有点不足,但还是坚持道:“你在城中村救了我一次,又帮我捡回了包的,所以你不用还给我,就当是我为了感谢你的帮助好了。”   两人间有短时间的沉默。   片刻后。   靳桉倏地扯了扯唇:“帮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盯着她冷笑,“当时只是不想你再在仓库里碍我的眼罢了,至于你的包,是朱炎捡回来的,和我无关。”ႹŀšႸ   听他说完,温槿瞬间顿住,她摇头,还是不相信:“你骗……”   “我为什么要骗你?”   靳桉像是没有了再和她聊下去的耐心,他话语中带着生冷坚硬的刺,“若是你没跑进仓库,谁管你。”   末了,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片刻,再补充了句:“所以,别以为世界上有那么多好人。”   原来他当时……真的只是嫌她待在他的仓库里碍他的眼。   温槿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   方才和覃珠聊完天后就开始隐隐发痛的肚子变得更疼了起来。   她神色最终黯淡地垂下眼,说了自己的手机号。   随即手机叮咚一响,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发了过来。   靳桉盯着她,片刻,移开了眼:“剩下的钱我挣到手以后会转给你。”   最后,他冷漠道:   “别再多管闲事。”   说完后,靳桉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从走廊后面离开了。   城中村第一次见面,她去扶他却被躲开的双手、第二次见面时对她置若罔闻的态度、到现在医院里的第三次见面,威胁她不要多管闲事。   好像……少年生怕和她多沾染上半点关系一样,总是会用满身锋锐生冷的刺逼得她无法靠近。   也是。   他们本来就该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的。   是她自己太自作多情,要去管闲事。   温槿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还扎着的针管,吸了吸鼻子。   -   过了一会儿,覃珠拿着药从药房回来了。   高跟鞋在医院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女人依旧保持着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没注意到温槿神色有片刻的不对劲,覃珠看了眼挂的水,已经只剩一小半了,然后又拿体温枪量了量温槿额头的温度。   要说挂水的效果就是好,两瓶水下来,温槿的体温已经降到了三十七点五。   “体温降了许多。”覃珠温和道,“等中午吃完饭应该差不多就能退烧了。”   温槿慢吞吞点了点头:“我也感觉好点了,妈妈。”   覃珠抬手,将她脸侧的几缕碎发别至耳后,问:“那下午学校的课还能坚持去上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去和班主任请假。   还没等温槿开口,覃珠便继续道:“不过今天钢琴练习的时间还是不变。”   温槿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   “妈妈以前高烧四十度,仍然坚持上台表演完了小提琴演奏,后来去医院还差点耽误成了肺炎。但也就是那次演奏,让我获得了一次去京市央剧院演奏的机会。”覃珠像是在鼓励她,“坚持、韧劲、刻苦,这些都是一个优秀音乐者所需要的品质,妈妈也希望你拥有这些品质。”   肚子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甚至开始隐隐想发吐。   温槿皱起了眉头。   这时,有一位路过的短发护士眼露惊喜的走过来:“哎,你是不是……”   温槿抬头看去。   短发护士站在她面前,声音兴奋上扬:“过年的时候我和我男朋友在市剧院听音乐会,你是不是当时钢琴独奏表演的那个女生呀?”   她身后紧跟着走过来另一个护士,是方才给温槿扎针挂水的那位。   后来的护士闻言,看着短发同事,惊讶:“市剧院钢琴独奏?”   要在南厦市大剧院里进行钢琴独奏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办到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个……   护士好奇再打量了一眼温槿。   更何况还是个穿着校服的十多岁的女生。   过年南厦市大剧院会有跨年音乐会演出,温槿当时确实是被邀请表演了钢琴独奏。   温槿点下头,勉强笑了下:“是我。”   “还真是,我就说怎么看着你这么面熟,那时我还和我男朋友夸过你漂亮又有才华!”短发护士笑着道,继而看向覃珠,“您的女儿真是优秀极了!”   另一个护士见状,也相信了短发同事的话,眼底不乏惊讶。   “怪不得您刚刚问我挂水是否影响您女儿的钢琴练习呢……”   护士后知后觉,对着覃珠道,“放心,绝对没有什么影响的!”   覃珠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优雅不失礼貌:“谢谢。”   温槿也笑了笑,同样说了声谢谢。   她捂在腹部的手不动声色地用力,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校服,将深咖色外套抓出褶皱。   “您女儿钢琴弹得太好了,想来很早你们就开始让她学习钢琴了吧?”短发护士询问覃珠。   覃珠嗯了声,点点头,温和说:“是很早了,几乎每天我和她爸爸都陪着她练。”   “哇!”短发护士对着温槿,“你爸爸妈妈对你真好,你可得好好感谢他们呀。”   “……”   温槿垂着眼睫,没再回话。   “那我们不打扰了,有需要及时按铃。”   两位护士说着,转身离开了。   二人的讨论声还在远远传过来。   “那女孩可真厉害呀,我给你看我当时拍的音乐会照片。”   “天,这可是市剧院独奏表演。”   “她父母好像也是音乐家吧,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羡慕死了。”   听完,覃珠脸上终于露出点满意的、骄傲的微笑。   还没再等她侧过头来对女儿说点什么,温槿突然起身,一只手拿着挂药瓶的支架,对着她道:“妈妈,我去下卫生间。”   覃珠伸手过去想要帮忙,被温槿拒绝了。   片刻后,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挂水区走廊拐角处。   一楼门诊部卫生间的人太多,温槿只看了一眼就转身,推开消防门进了安全通道的楼梯,想要去二楼卫生间。   医院的楼梯和走廊里总是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温槿感觉到自己难受得更厉害了。   可能是还在发热的缘故,又有可能是其它的缘故。   像是收音机循环播放一样,走楼梯的时候,覃珠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着。   “爸爸妈妈这样是为了你好……”   “这样会不会影响我女儿练习钢琴……”   “练习钢琴的时间不变……”   “等以后你成为出色的钢琴演奏家,就能够……”   终于,温槿停在了一楼楼梯转弯走向二楼楼梯的平台上。   ——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练钢琴。   ——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考柯蒂斯。   所有人都羡慕着她音乐世家的出身,羡慕她从小就能被父母陪伴着练习钢琴,羡慕她能在各种国际大舞台上熠熠发光。   没人知道她从小被剥离所有娱乐时间,练钢琴练到手抽筋,练到哭泣也不准离开钢琴凳。   没有人知道自从她记事开始,练钢琴考柯蒂斯就像座屹然不动的大山重重压在她身上。   安全通道里没有什么人,温槿将挂药瓶的支架放置在地上,另一只手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了一样,用力地扶住了墙。   她张开嘴,双手发白扯住胸前的衣服,痛苦喘息起来。   肚子疼。   心脏疼。   胸腔和喉头仿若被挤压着,无法呼吸。   全身像是被小虫子啃咬一样,哪里都泛着疼。   又是这种熟悉的疼痛。   早在很多年以前,覃珠和温隽凡强迫她每天坐在钢琴前练习钢琴的时候,就有的,这种疼痛。   最开始只是会不由自主地心慌片刻,很快就能缓解,到后来手脚会突然性颤抖,午睡或者晚上入睡时会突然心悸惊醒,背上爬满冷汗,然后久久难以再睡着。   每天练完钢琴后会趴在卫生间内干呕,头晕眼花,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整个人像是具空壳。   ——重度焦虑症躯体化。   温槿撑着墙,忍着现在就想呕吐的强烈冲动,继续往二楼卫生间走去。   每次躯体化症状出现,无法自控,只能等它慢慢褪去。   她抖着手,推开二楼安全通道的消防门,然后快速走到卫生间,趴在水池边干呕起来。   ……像是整个人被溺在了水里。   头晕目眩,无法呼吸。   若是有人来拉她一把就好了。   水池上挂着明晃晃的镜子。   温槿趴着干呕完,抬头,先是在镜子里瞧见自己白到不正常的脸色。   然后再和镜子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靳桉对上了眼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8 09:00:00~2023-12-10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ᏥᒠՏγ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根正苗红的好菇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猴哥 26瓶;开心第一、条条 10瓶;云笺、南歌初妤ぺ 5瓶;吃车厘子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命定钟声   温槿的第一反应是被吓到移开目光。   二楼靠近卫生间这边暂时没有什么人,冷清清的,这也是她敢放开胆子在这里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躯体化症状的原因。   却没想到方才还冷声威胁过她的靳桉会突然来到这里。   还正好出现在她身后。   靳桉靠墙站着,神色很淡,正平静看着她。   温槿莫名想起前几次见面,除开第一次在城中村里她闯进仓库的时候,靳桉再见到她,都是这样冷淡又平静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的心情起波澜一样。   索性早上她就没吃什么东西,方才趴在水池边也只是一顿干呕,胃里虽然翻江倒海,倒是没吐出点什么东西来。   她头还是晕着的,太阳穴因为用力呕吐的缘故涨得难受,脸色苍白,两只手撑在水池旁,一只手上还挂着水,虽然看起来是有点狼狈,但也不算是太惨。   温槿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   最严重时头晕目眩全身发麻的症状已经在慢慢褪去,她抬手打开了水龙头,像是想借着水声来缓解一点尴尬和无措。   紧跟着她轻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去,用没挂水的那只手撩了一下自己鬓角的头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打了个哈哈:“发烧确实有点容易让人头晕想吐哈……”然后看向靳桉,故作才发现少年在这里一样,吃惊道,“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这一句话转接的生硬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靳桉压着眼皮,沉默看向她。   “……”   少年没回话,就这样微垂着脑袋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眼皮上方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皱,眸色很黑,让人不敢直视。   温槿心虚,继续努力勾着唇角,表现出浑然无事的样子:“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没见过人发烧呕吐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靳桉打断了。   “有病不知道看医生?”   他盯着她,眼底情绪沉沉。   温槿怔了一瞬。   不知道刚刚躯体化症状爆发的时候被这人看见了多少,也不知道靳桉口中的“病”,究竟是说的她什么病。   她只知道,她是报纸媒体刊登的光鲜亮丽的钢琴天才、是覃珠和温隽凡寄予厚望的音乐世家继承人、是同学好友口中自小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所以,她重度焦虑躯体化的事,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心脏和胃部的疼痛同样慢慢减弱,呼吸也慢慢顺畅起来。   熬过刚才在楼梯间的那一波,躯体化症状逐渐褪去。   于是温槿一只手拿起挂药瓶的支架,行若无事般含糊道:“我发烧这不是看了医生然后挂水嘛。”   听到她回答的话,良久,靳桉终于从她身上挪开了视线。   他垂下眼,抬手摆弄了下一直戴在左耳上的黑色耳钉。   更加肯定少年没有看见自己躯体化症状发作,温槿松了口气,接着开口:“你怎么来二楼,靳奶奶不是在住院部待着,你怎么不去看她……”   “怎么。”这句话又不知道触到了靳桉哪个点,他忽然抬头,声音半带着点嘲意,“刚才我话还没说明白,还想着要多管闲事?”   他指的是方才在挂水区那里,两人之间的对话。   温槿想了起来。   她眸光闪了闪,其实还是有点不死心的。   只是这次靳桉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语调讥嘲:“自己这样了,就别想着再做别人的救世主了。”   说完,他没再多给半个眼神,转身想着二楼走廊另一边走去。   “……”   温槿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再打开水龙头,用水洗了下脸,才慢慢回了一楼挂水区。   -   医院住院部离这边不远,没几分钟,靳桉就走了回去。   病房内,靳奶奶正拿小梳子梳理着因为透析次数增加而日益掉落的头发。   即使是住院多年,老人家也始终保持着干净整洁的形象。   瞧见靳桉回来,靳奶奶放下梳子,微微笑着:“钱还给那小姑娘去了?”   少年微不可察的应了声。   “去哪儿认识的小姑娘,那眼睛大大的,倒还可爱。”靳奶奶笑着道,转过身来,是要坐到病床上面去。   “不认识。”靳桉低垂着眉回答,上身来扶住她。   听出自己孙子话语里回避的情绪,靳奶奶也没再多说。   待坐回到病床上后,看着少年沉默着给自己整理床榻,动手时手臂上深深浅浅的疤痕,老人家的眼眶突然有些微微湿润起来。   这么长时间的住院,这么大笔的医药费支出,都是少年一个人默默在承担。   无论她怎么劝阻,说自己一把年纪,生死有命,不必再浪费钱治疗,少年都固执地把自己留了下来。   “笑笑啊……”   年过耄耋之年的老人叹了口很长的气,出声感慨:“你爸爸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当初花言巧语把你妈妈娶回咱们家来,逐渐暴露本性,你妈妈在生下你后没多久后,就因为抑郁情绪问题郁郁而终了,说到底,是咱们靳家对不起她。”   靳奶奶继而语气一转,“也对不起你,让你生在了咱们家。”   “若是能出生在个寻常人家里……”   说到往昔记忆深处,老人家明显情绪激动起来。   “奶奶。”靳桉打断她,“医生说过您情绪不能太激动,躺下睡一觉吧。”   ……   靳奶奶最终阖眼睡去。   兴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变得更为清晰,仔细看的话还能从窗边瞧见城市边际起伏的山峦线。   病房窗外,阳光正好,医院住院部一楼草坪上,不少家属都搀扶着病人出来晒晒太阳,秋日阳光温暖柔和,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只是那欢声笑语传不进病房内。   钢筋水泥筑成的白墙,仿佛把那些人世间的幸福、欢乐也通通阻隔在外。   靳桉也没抽出门后面的折叠凳,就这么靠在墙边,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经年的病症折磨在老人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面色发黄,常年打点滴的手背水肿异常,手腕又瘦得嶙峋,血管在薄薄的肌肤下明显凸起,尤为惊人。   慢性肾衰竭不可逆,从几年前查出病到现在的尿毒症中期,靳奶奶已经只能靠每周的透析治疗过活。   要是肾移植的话,可能还有机会,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他也……没有能够支付的钱,更别说肾移植后还需要长期服用抗排异药物。   单单是每个月的透析费用,就已经足够令他入不敷出。   “笑笑……”   病床边突然传来声模糊不清的喃喃。   靳桉一愣,随即抬眼望去。   靳奶奶眼睛还闭着,刚才那声只不过只是梦中的呓语。   他耳边又不自觉回响起方才靳奶奶说过的话。   “你妈妈因为抑郁情绪问题郁郁而终……”   少年就这么沉默着,看着药水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顺着输液管流下,直至药液流尽护士过来取下,才转身离开病房回了城中村。   -   隔天回学校上课,班主任陈秀韵专门把温槿叫去办公室,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温槿摇摇头说没事,又是挂水又是吃药,现在她只是还有点小咳嗽了。   “没事就好。”陈秀韵点点头,忽然话音一转,“小槿,自从每周只上三天学以来,适应得还怎么样?”   温槿稍微反应了下。   随即她眼睑微垂,低低应了声。   “要考柯蒂斯这样的顶级音乐学院,自然是要付出努力的。”陈秀韵笑容鼓励地拉起她的手:“怎么样,有把握没?”   温槿使劲提了提唇角,试图让自己笑起来:“有的,陈老师。”   “老师也相信你,毕竟你的音乐水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陈秀韵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温槿没再吭声。   她垂着眼,忽然看见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通知。   注意到她的目光,陈秀韵转过头去,拿起文件,笑着道:“刚好你来,那就顺便帮老师先把这个拿回去贴在教室公告栏上吧,等会我来教室细说。”   “好的,陈老师。”   雅文中学每一间教室里都有公告栏一角,平时用于各种活动通知的张贴,还有周考月考等考试的成绩发放,偶尔也会有年级或者全校通报批评的处分单贴在上面。   每次大家经过公告栏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抬头看一眼,有没有张贴什么最新通知。   是以温槿拿着通知贴在公告栏上时,吸引了一大批同学的注意。   “温槿,你贴的什么呀?”   “我看看我看看,后面的别挤我……妈蛋谁踩着我脚了!”   “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初赛通知……”   在看清楚以后,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大家在高一的时候就参加过一次,当时班上获奖的同学挺多,还有不少进入复赛的,虽然最终没有进入决赛,但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毕竟进入决赛并获奖,虽说没有保送与高考加分的资格,但这份殊荣能成为不少高校自主招生的敲门砖。   在从教室办公室过来的路上,温槿就已经把这份通知看完了,但她现在被后面一堆围上来的同学挤得出不去,干脆就在里面站着。   “温槿,你报名不?”   江巧玲也跟着挤进来,在她耳边问。   温槿眸光不为人知地闪了闪,摇摇头,去年高一她也没有报名参加。   “也是,你参加这些对考柯蒂斯也没什么用,反倒还浪费时间。”   嘀咕完,江巧玲开始细数这次班上哪些同学会报名参加。   雅文中学一部分学生最终都不走国内高考这条线路,但对于一些比赛仍旧热衷于参加,毕竟谁不想让自己的简历上多一条获奖资历呢。   温槿听到班上同学的名字一个一个的从江巧玲嘴里蹦出来:“依我看,这次王易、柴云佶、胡秀秀……都要参加,上次他们几个不都进了复赛吗?”   周围几个听到的同学也表示赞同。   还有个坐在王易身边的同学踊跃发言:“王易这次指定要参加,我这几周下课都瞧见他在刷什么化学竞赛题册呢!”   当事人此时就站在人群外围。   看到大家纷纷投来的目光,王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哈哈,我这次打算冲一冲决赛试试……”   江巧玲温槿和他关系都不错,但从来没听王易说过这件事。   江巧玲叉腰:“好呀王易,亏咱们关系这么好,你都没和我们说过!”   正当大家嬉闹吵吵成一团时,陈秀韵踏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进了教室。   所有人立马各归各位。   “想必贴在公告栏上的比赛通知,大家都已经看过了。”陈秀韵自然知道大家方才是在讨论什么,她迅速切入正题,“去年咱们班一些同学已经参加过一次,所以大部分事宜我也就不再多啰嗦。”   她打开讲台上的多媒体展示:“不过,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这次竞赛同去年稍微有一点小的变化。”   多媒体上,赫然是电子版的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的通知。   陈秀韵将其一拉到底,电子版内容竟然是要比贴在公告栏上多出几页。   在看见那几页多出的内容是什么后,温槿眼睫突然颤了颤。   ——学科竞赛中,获得较高等级的奖项可争取高校保送资格的高校名单。   一排一排看下去,温槿心跳莫名加快起来,仿佛是身体在提前预示着她什么。   “今年给出保送资格的高校要比去年多出一些。”   讲台上,陈秀韵拖动着电子版通知,“大家仔细看看,这就是和去年竞赛的一点不同之处,具体时间、考试范围都没变,要报名的下课在学习委员那里登记,学校可以帮你们进行统一报名。”   竞赛采取网上报名,可以自己报名,也能由学校统一报名,这样方便在去指定场地考试的时候校方统一安排前去。   温槿看着那高校名单,目光定在了某排上。   看清那所大学的名字时,她后脑勺突然嗡的一声。   像是命定的钟声敲响。   ——中央医科大学。   建校百年,国内最顶级医学院校,无数医学生的梦中情校。   “我还以为变动是难度降低呢,要不然高低我也去报个名试试,结果就是多出了几个保送的学校……”江巧玲趴在她旁边郁闷道。   温槿没说话。   无人知晓她此时心里的骇浪。   下课后,一群人走学习委员那里登记去了,王易一马当先。   “王易,你小子要是真进决赛了可得请咱们大吃一顿啊!”江巧玲笑着起哄。   大家也跟着说起来。   王易摸着脑袋笑,豪气挥手:“要是真进了,直接半山会所泳池趴安排!”   大家都知道半山会所是南厦市里出了名的高端私人会所,入会费都得八位数起步,顿时高兴说好。   王易走到了温槿身边。   他登记时就看了,上面没有温槿的名字,问:“温槿,你要不也去报个名试试?你成绩那么好,去年你没报名我都觉得可惜了。”   温槿的成绩在年级上也是名列前茅的水平,就算这一个多月以来每周只上三天课,成绩也没有下滑过。   只不过大家都更关注她的钢琴技艺,毕竟在如此惊艳绝伦的钢琴演奏水平下,其它的文化课成绩倒显得黯然失色了起来。   温槿扯唇笑了笑:“我晚上回去问问我爸妈。”   报名竞赛的话,就要拿出时间练习竞赛题目,决赛还有理论和实验考试两部分,要花掉的时间和精力肯定更多。   覃珠……应该是不会同意她报名的。   不过傍晚饭桌上,温槿还是试探着说起了化学素质竞赛的事情。   “小槿,去年高一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温隽凡皱眉思索,很快想了起来。   竞赛初赛在十一月下旬,当时正好南厦市音乐团和京市音乐团有一场合作表演,市内很多领导都要来。温槿的钢琴独奏表演一早就被覃珠报了项目名上去,所以根本没有报名化学竞赛的机会。   温槿试探:“所以爸爸妈妈,这次时间还算充沛,所以我想……报名试试。”   她垂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将百褶裙抠紧。   覃珠放下筷子,点头赞同道:“这些竞赛报名参加确实能锻炼胆量和能力,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温槿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听完这些话,她的心又砰砰加快起来。   她真的能……   “不过。”母亲婉和的声音继续响起,“比起参加这些文化课竞赛,妈妈更希望你能把精力用在钢琴练习上。”   一盆冷水陡然浇下。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眼看着年一翻,就到了报考柯蒂斯的最后冲刺年。”   覃珠用手覆盖住她的手,女人左手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小提琴的缘故,“等你考上柯蒂斯,就能自由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吱——”椅子在地砖上拖行,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就连在厨房内忙活的住家阿姨都侧身往这边看了一眼。   温槿头一回挣脱开母亲的手,她站起身:“‘考上柯蒂斯就好了’,您每次都说的是这句话,等我考上柯蒂斯的那一天……就真的好了吗?”   听完女儿说的话,覃珠向来温和的面目出现刹那难以置信的神情。   像是不相信一直以来乖乖听话的女儿会突然因为一场化学素质竞赛同自己吵闹。   “小槿,坐下来和你妈妈好好说。”   温隽凡放下筷子发话了,“爸爸妈妈教你这么多年,是教你在饭桌上顶撞父母的吗?”   温槿身子抖了抖。   但她始终没有坐下。   空气中还绷着那根紧紧的弦。   她松缓了一点语气,试图理论事实来说服父母:“这次化学素质竞赛真的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不会因此耽搁弹——”   “现在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必须有利于钢琴练习才行,竞赛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乖乖吃饭吧。”覃珠语气没变,坐在椅子上,甚至没抬起眼来看她。   向来听话的女孩第一次忤逆了母亲的话语。   温槿直接转身,走上了二楼。   “既然如此,那就在卧室里好好想想吧。”   覃珠坐着没动,语气平静。   温槿砰地关上了卧室门。   她背靠着卧室房门,深深喘着气。   若是有其他人在此,一定会惊讶于她此时的表情,与平常呈现在大家面前的家世良好的小淑女截然不同。   是不甘的,是叛逆的,是挣扎的。   被束缚了十数年的灵魂,终于有一次机会,偶然瞥见天光,看见了被压抑在心头多年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但这一点点的希望又被毫不留情地斩断。   绕山而建的别墅富人区远离都市喧嚣,万籁俱寂,海河山川仿佛都保持着静谧。   温槿看着几乎摆满了整个书柜的钢琴曲谱,坐在椅子上沉默着将自己蜷缩起来,然后将头埋入双膝之间。   无数个被逼迫着练完一遍又一遍钢琴的夜里,她都会以这种姿势坐在椅子上,仿佛被那些黑白色的音键抽取走了能量后,只能靠维持这种动作才能将能量全部恢复回来一样。   女孩肩膀无声而剧烈地颤抖。   像是蝴蝶扇动破碎的翅膀。   -   温隽凡起身,看样子是想去再劝劝女儿:“你说你也是,竞赛就让小槿去试试,耽搁不了太多时间的。”   覃珠没了刚刚对着温槿的好脸色,看向丈夫:“她在准备化学竞赛的时间,她的对手正在练习钢琴试图超越她,我这样都是为了谁?”   她缓缓叹了口气,“小孩子家,叛逆期总是有的,等她自己在房间里好好想想。”   隔天周三早上出门前,温槿仍旧没和覃珠温隽凡说过一句话。   夫妻俩倒也没太当回事。   小孩子叛逆期,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直到周三下午,每天负责日常接送温槿的温家司机打来了电话询问。   彼时文协还在开会,覃珠拿着手机快步走到会议室外。   “夫人,是您和先生把小槿先接走了吗?”司机在电话里疑惑问。   覃珠慢慢拧眉,她看了眼同她一样坐在会议室里开会的温隽凡:“没有,我们还在开会。”   司机咦了一声。   “那这都快放学半个小时了,我怎么还没有看见小槿出来?打她的电话也没有接。”   【作者有话说】   终于俩小孩要开始改变啦,不过这决定要开始改变的过程还会有一丢丢惊心动魄,毕竟不破不立嘛   -   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以及后文一系列初赛复赛决赛的流程与奖励,包括高校依据此保送都是私设,在现实里没有。   感谢在2023-12-10 00:47:02~2023-12-12 02: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304号开水壶、条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碗鱼干 26瓶;耶比 5瓶;阿绾 4瓶;粉色锅包肉、西西小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绑架兔子   温槿是在一阵脚步声中醒来的。   头还是晕得厉害。   失去意识时,她眼前最后的画面,是靳超毅拿着一块湿乎乎的不知道沾了什么水的布捂在了她的嘴上。   雅文中学下午五点准时放学,方才她和往常一样,背着书包打算在校门口找自己家的车。   校门口接送学生的车不少,每次她都要找上一会儿。   只是今天她还没来得及找到车,就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温槿,那边有个叫靳桉的人找你,说你在他那里落了个东西。”   她一怔,下意识问:“靳桉?”   男生点点头,可能也有点疑惑:“嗯,他让我过来喊你过去一下。”   刚刚有个男人找上他,手指着正朝外走的温槿,问他能不能帮忙叫一下那个女孩过来。   温槿作为雅文中学里知名人物,弹得一手好钢琴,他自然是认得的。   “你是找温槿吗?”他对着那个男人问。   那个男人先是顿了下,随即面露喜色:“啊对,对!我找温槿,麻烦你帮我喊她过来一下,你说我叫靳桉,她在我这里落了个东西。”   于是男生就过来叫人了。   ……明明才在医院威胁了她别再多管闲事,怎么突然又到校门口来找她。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温槿还是开口问:“他在哪里啊?”   “就那边。”   男生抬手,指了个方向。   上周那个位置被有位老师停车时不小心撞到了,现在架着路障和隔离墙,正在施工,仅留了条仅限一人通过的小道。   虽然少年平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但温槿始终觉得他算不上什么坏人,加上现在还是大白天,校门口人来人往,她也就不疑有他,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了。   没成想在小道上等着她的不是靳桉,而是上次在医院见过一次面的靳桉的父亲。   看见靳超毅的刹那,她就反应出来不对劲,然后转身就想跑。   只不过到底还是没跑过一个成年男人,靳超毅追上来扯住她的手臂,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再睁眼,她就到了这里。   温槿试着动了动,然后她心下一凉。   她的手和脚都被绑上了,打的死结,粗糙劣质的麻绳把她的手腕勒破了点皮,正小针扎着似的泛着痛。   书包手机什么的都不在身边,应该也是被拿走了。   她正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   小屋的门敞着条缝,有光透进来,顺着那条缝,她看到了点外面的家具,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里。   她在城中村。   这里是二号胡同口,上次她站在门外看见了屋里的部分家具,现在认了出来。   心跳在昏暗的小屋内愈发剧烈,咚咚咚,擂鼓似的。   温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忽然想到,若是在以往自己遇到这种事情,恐怕已经慌得不行了。   在经历了城中村里的几件事情后,她的胆子竟然也变大了些。   是靳超毅把自己绑到了这个地方。   她想起在朱炎还有靳奶奶口中知道的,靳超毅常年酗酒、赌博、偷钱,所以这次他把她绑过来应该就是为了钱。   只要老老实实把钱给他,靳超毅应该不会——   门打开了。   一瞬间透进来的光亮让温槿下意识闭上了眼。   “醒了?”   靳超毅的声音在她耳边阴恻恻地响起。   男人声音嘶哑,有种市井人专属的尖酸刻薄感。   温槿也没打算继续装晕,她睁开眼,强装镇定:“你要是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靳超毅肥胖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他没理她的话,而是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二手的老手机漏音严重,温槿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有没有可能逃出去的机会,一边听着他聊天的内容。   “喂?”   电话里响起来的男声,有点熟悉,但她一时没想起来。   “人我可给你带到了。”靳超毅舔了舔嘴唇,眼底划过道暗光,“放心,没人看见,他们学校门口我早蹲熟了。”   温槿原本平静下去的心跳又加快起来。   听靳超毅话的意思,他好像不是为了她的钱。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二手手机漏出来的对话声音。   靳超毅继续开口,语气里带着讨好意味,“人我都给你带过来了,那你看我欠你这点钱……”   电话那头再说了什么,温槿没听清。   下一秒,门口响起了人声。   “行啊,靳超毅,还真让你给抓过来了。”ħ|ѕץ   这次温槿听清了。   也听出来了人是谁——   几周前,她躲在城中村仓库的破洞沙发后面才听过的,那个带着人来势汹汹找靳桉的瘸腿男人的声音。   地板上人影乍现,只见瘸腿带着两个人出现在了屋门口。   兴许是上次带着人去找靳桉结果反被三只金边串串吓走的缘故,他人更瘦了些,原本就身形瘦削,现在一看,像是阴暗里滋生的瘦长骷髅一样。   温槿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回想起那天混乱的场景,她的脸色慢慢变白。   这人说是和靳桉有过节,但他为什么又和靳超毅认识,靳超毅又为什么把她带到了这里来……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全身上下都被没由来的恐惧与未知所笼罩。   瘸腿一边走进来一边慢悠悠道:“真能治到那小子?”   他问的是一旁的靳超毅。   在被靳超毅绑过来的途中,温槿身上深咖色的外套皱了些,百褶裙的下摆也有些翻折,但也不难看出她胸前的外套校徽标识是雅文中学。   天气转凉,她腿上还穿着白色的长筒袜,脚下踩着双玛丽珍小皮鞋,标准的贵族高中富家小姐的模样。   怎么看,也很难和城中村出生,暴戾又冷血的少年有干系。   靳超毅搓搓手:“放心吧哥,我从没见过那小子身边出现什么女生,肯定没问题!”   “行。”瘸腿哼哼笑了下,“上次赌场里你欠的那十万块钱,不用还了。”   “谢谢哥!”靳超毅面露贪婪,得寸进尺,“那以后我再来你的场子……”   瘸腿摆摆手:“随时来。”   他说完,终于把目光投了过来。   温槿强装着镇定,抬头和他对视。   “小妮子。”   瘸腿盯着她,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发黄不齐的牙齿。   “你说,靳桉要是知道你在我们手上,会不会赶过来?”   -   面包车摇摇晃晃,左右的车窗都拉上了帘子,不知道要去的终点是哪里。   外面的声音也从最开始的喧闹变得寂静,像是渐渐驶离了市区。   温槿在后排,她一左一右都坐着人,头上还被套了个遮住视线的东西,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庆幸这几个人都没对她动其它的歪心思,只是从二号胡同口把她架上了面包车,并警告了她别想着逃跑。   不是说这些人并不想和她算账,而是在他们眼底——   现在有比欺负她更令人兴奋的事情。   瘸腿坐在副驾驶,正畅快同车上人聊着天,语气里说不出来的亢奋与激动。   温槿正试图从他们的言语中拼凑出来真相。   “哥,靳桉真能来?”坐在她旁边的男子说话了。   瘸腿哼笑一声:“不是都说了么,只要肯给钱,那小子什么都愿意干。”   他似乎是在副驾驶位置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我早就让人传了消息出去,那小子想赚钱就得过来,到时候过来后发现他女朋友在我们手里,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那咱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他这女生在咱们手里?”   “蠢货啊你!”瘸腿转过来给出声问的小弟脑袋猛拍了下,“他现在知道了,等会报警或者带着人过来怎么办?!”   温槿静静听着,她指甲微微陷进掌心,试图用痛感让自己保持镇静。   只要给钱,什么都愿意干。   所以靳桉一直……是在靠做这些来赚钱吗?   想必他身上的那些伤也是这样来的吧。   温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所以他们便利用了靳超毅好赌这一点,让靳超毅欠钱帮他们的忙,找出能要挟靳桉的把柄。   而靳超毅想到的办法,就是绑架她自己。   大抵就是在上次她去城中村找身份证,还有医院帮助靳奶奶的事情,让靳超毅注意到了她,误以为她和靳桉……是那种关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子莫若父?”   “他靳超毅是个死赌鬼投胎,儿子想来也就是和他差不多烂在城中村的命嘛!”   “可别,要烂不也得烂在咱们手下?”   车上笑作一团。   这笑声中突然插进来一道略有点颤抖的女声:“我不是靳桉的女朋友……”   温槿想起几次见面时,少年流露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气息,还有在医院里告诉她别多管闲事的样子,心下微微绝望起来。   就算靳桉来了以后,也不会帮她吧。   那最终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温槿不敢想。   “你不是?”瘸腿反问她。   温槿下意识想点点头,紧跟着瘸腿音量提高:“你少给老子放屁!我可从来没见过那小子身边待过什么女生!”   温槿吓得一抖。   她左右的人都跟着开口。   “上次姓靳的在仓库那样护着你,当我们瞎的?”   “我堂哥的二姑妈的邻居的女儿,就是城中村里边职校的,有次去找靳桉表白,你猜怎么着?他妈的直接是哭着回来的,那小子什么时候给过女生好脸色?”   “但我真的不是——”   她想说,靳桉是不会帮她的。   她到现在,其实统共也只和少年见过三次面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下一秒,司机踩刹车,面包车停了下来。   温槿感觉到自己右侧的车门打开了。   她不知道这是在哪里,自己会被带到何处。   温槿心慢慢沉了下去。   “你究竟是不是那小子女朋友,等会就能知道了。”   瘸腿冷哼一声,盯着她,冲身边两个男子招手。   “把她带下去。”   -   像是走进了一个很大的工厂内。   场地很空旷,温槿能听见他们一群人脚踩在水泥地上行走的踏踏回声。   她还能感觉到时不时有东西擦着她的鞋子跑过去。   温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简直想原地尖叫。   她听说城郊有不少废弃的加工厂,常年荒芜,现在看来倒是有一点像。   等走到某个位置,身后的人把她的手绑在了一根柱子上,然后离开了。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她头上的黑色罩子也没有摘下。   不知道是他们都走了,还是有人守在自己身旁,但是没有出声。   温槿坐在地上,试着动了动,她的手脚都有点麻了。   现在是几点也不清楚。   今天周三,本该是她结束在学校的课程,回到家里练琴的时候,司机叔叔在校门口没有接到她,一定会给覃珠或者温隽凡打电话,他们现在应该知道自己失踪了这件事。   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是还在赌气,所以不去学钢琴呢。   想起昨日在饭桌上的争吵,温槿抿了抿唇。   有那么一瞬间自暴自弃的念头从心中划过,她甚至想……就这么被瘸腿一群人绑走也不错。   不过这个念头马上就被逐渐扩大的恐惧所覆盖。   这就是一场针对靳桉的阴谋,而她只是被用来要挟靳桉的筹码。   他们想要靳桉做什么,靳桉会不会选择救她,她通通都不知道。   甚至,靳桉究竟会不会来都是个未知数。   温槿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听见了点声音。   脚步声响起,她猛颤了一下睫毛。   是瘸腿又带着人回来了吗,还是谁?ћľȿყ   是不是他们知道靳桉不会来了,所以打算将她杀人灭口……   脚步声逐渐临近。   紧绷了一路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溃散。   温槿能听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哭腔,忐忑又不安:“就算靳桉没来……你们能不能放过我,我保证不会和别人说……”   她的头罩突然被摘了下来。   一瞬间的光亮刺得温槿闭上了眼,随即她在鼻端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后,又战战兢兢地睁眼抬眸望去。   瘸腿带着人,正站在后面笑得一脸得意。   “怎么样姓靳的,这是不是你那小女友?只要今天你答应比划比划,老子就让你把她带走。”   加工厂的仓顶有个大洞,青天白日的光明晃晃的照进来,落在来人的身上,给他的头发、肩背,乃至周身轮廓都渡上了层白光。   少年身形颀长,宽肩窄腰,手里正拿着刚刚摘下来的她的头罩。   自下而上望去,能瞧见少年深而狭长的眼窝,以及眼睑下淡淡的青色阴翳。   靳桉俯视着她,神色漠然,似是不认识。   温槿凝固在原地。   像是不敢相信靳桉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片刻,靳桉盯着她,扯唇,短促笑了笑,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   他声音带着点哑:“……哪逮来的兔子。” 第12章 千钧一发   只见温槿坐在地上,眼角微红,鼻尖也红着,偏生她肤色又生得白,乍一看倒还真是一副兔子的模样。   温槿还愣着,盯着面前的靳桉没眨眼。   似乎是不敢相信少年真的会来。   只是还没等她想太多,靳桉已经先移开了眼。   他微偏了点头,凛冽的五官匿在阴暗里,嗓音冷漠:“不认识。”   偏头间,他左耳耳垂上的黑色耳钉粼粼闪着森冷的寒光。   温槿坐在地上呆住。   继而她心头慢慢涌上来一阵苦意。   他说……不认识她。   瘸腿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滞,旋即他眉头皱起,猛然提高音量:“不认识?!”   跟在瘸腿后面的一个男子被唬住了,他表情愤怒,低声:“哥,靳超毅那狗日的敢骗我们?”   竟然随便绑了个女生过来说是这小子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没注意,在听到“靳超毅”这三个字后,少年眼底划过一抹暗光。   “闭嘴!”瘸腿朝男子吼道。   吼完后,他情绪慢慢恢复平静下来,继而脸上挂上阴冷的笑,“姓靳的,你别他妈在这儿给老子装不认识你姘头好让我们把她放走,今天你要是不答应,你们两个都别想走!”   瘸腿说完,后方一群人围上来,将靳桉和温槿团团包围住。   “……”   众人包围下,靳桉轻嗤了声,他侧头,朝女孩的方向望了一眼。   温槿的目光与他在空中交汇。   忐忑的,紧张的,不安的。   最开始听到靳桉说不认识自己后产生的难过情绪已经一扫而尽。   她红着眼摇了摇头,意思是让靳桉别答应瘸腿的要求。   靳桉目光在她被绳子勒红的手腕上停了几秒,随即移开。   索性承认认识与不认识都是一个后果,他轻轻笑了下,终于开了口,对着气焰嚣张的瘸腿慢悠悠道:“行啊,你想怎么比?”   “当初在场上比试的时候你弄了老子这条腿,现在咱们一报还一报,你和我这几个兄弟比,赢了,咱们这事就算揭过去,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怎么样?”   瘸腿朝身后招了招手。   人群中慢慢走出来几位体格发达的人,面露凶相,各自的手里还拿着亮晃晃的铁棍或匕首。   而靳桉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赤手空拳,面对着几位即将和他“比试”的男子。   温槿脸色一白,猜到了瘸腿口中所说的“比试”到底要做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公平的比试。   先不从人数和体型上来比,光是手上的武器,这样比划起来就算是练家子来了也讨不到好处。   瘸腿今天根本就没诚心要让他们两人从加工厂里走出去。   她的手机早就掉在了二号胡同口,看靳桉的样子,应该也是没带着什么能联络人的电子设备来的,现在要逃出去的唯一可能,就是靳桉比试赢过那几个人。   她知道靳桉的身手好,但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能不能赢并不好说。   若是要逃,他一个人应该是能逃出去的。   但是靳桉要带上她……温槿低头,看了一眼绑在自己手上和脚上的绳子。   她脑子里闪过一百种计划,随即又被推翻掉,心底生出根本无法逃走的绝望来。   眼看着那几个体格健硕的男子已经开始活动拳脚,瘸腿也安排着人让出场地空间来,靳桉突然出了声。   他语调还是波澜不起的:“打之前,让我和我……”他停顿了下,“我女朋友,说几句话。”   温槿在听到那三个字后,眼睫微抖了抖。   她抬眸,向前面站着的靳桉看过去,少年背脊挺拔,没半点怕或者退缩的意思。   瘸腿眼珠子转了转,料定了他们俩说几句话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阴阳怪气:“哟,姓靳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疼女朋友的一天啊?前段时间我那个职校的义妹去找你表白,听说可是直接被你骂哭了的。”   靳桉扫了他眼,没回话。   瘸腿哼哼笑了:“行,就让你和小女友最后再黏糊上几句。”   温槿眼看着靳桉转身,向自己走来。   少年眼眸很黑,五官轮廓感偏重,表情又散又淡,不笑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味道,像是没什么事能让他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一样。   第一次在城中村见面被瘸腿的人追赶,还有后来在二号胡同口被她撞见他和靳超毅起争执……少年总是那幅淡漠的、懒懒散散的,仿佛什么事发生都无动于衷的表情。   她想起在医院时靳奶奶说的话。   他妈妈给他取小名叫做笑笑,就是希望他能多笑一笑。   蓦的,温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能让少年多笑笑就好了。   靳桉站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   温槿嚅嚅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让他走,别再管她,又想问他你一个人能不能打过这么多人,还想问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最后千言万语聚在嘴边,她哆哆嗦嗦着喊了声:“靳,靳桉。”   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   靳桉却忽然蹲下了身来。   凛冽的五官在眼前骤然放大,温槿瞳孔一缩,下意识要往后靠。   薄荷味扑面而来,靳桉面色平静得过分,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宝贝儿。”   他突然轻笑,出声,像是安抚,“乖点听话,别怕。”   后面瘸腿一众人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刹那间温槿脑子一片空白,只能看见靳桉嘴唇一张一合,然后俯身向她凑近,两人之间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也就是这时,她被绑着的双手指尖忽然一凉,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她的手里。   她细细感受了一下手中东西的形状,顿时心下一惊。   一柄极为细小的折叠匕首,被靳桉趁着说话的功夫放在了她手中。   一轻一重的呼吸间,她又听见了靳桉的话。   他说:“把绳子割断,等会我数到三,转身就跑。”   跑。   往哪里跑?   加工厂现在只有前后方两个大门,前面站着瘸腿一众人,后面是她刚刚来时进的门,想来也只能往后跑。   靳桉是让她自己一个人跑,还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跑?   瘸腿一群人就站在他们两人的不远处,一旦察觉到他们有逃跑的企图,立马就能追上来抓他们。况且这里是城郊的加工厂,四周一没什么人二没交通工具。   要是他们逃不掉,最终的下场一定很惨……   温槿大脑中的风暴飞速转动,似乎每一条路指向的都是死路。   手中冰冰凉凉的折叠匕首变得愈发滚烫起来。   分明是处在一片吵闹之中。   她却只能清晰听到靳桉轻启唇,说出的那个数字。   “一。”   现在身边没有人守着,温槿颤抖着手,在背后将折叠匕首的刀刃打开,然后开始使劲割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完全不顾及会不会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手。   不知道靳超毅用的什么绳子,不太好割,她用力割了几下,也才堪堪割开最外面一圈。   加工厂厂房内正中央,手上拿着各式刀棍的男子已经站好了。   一旁众人看好戏般笑着,议论着。   “妈的不是说这小子弄人挺猛?今天我倒是要看看能有多大能耐。”   “难不成还能长出个三头六臂不成?哈哈!”   瘸腿嘴角的笑容弧度也愈发扩大。   “二。”   靳桉抬脚走了过去。   温槿只觉得心跳几乎跃至喉头,咚、咚、咚。   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候,就连第一次登上万人观赏的音乐厅进行舞台钢琴独奏也没有。   甚至因为太想集中注意力来听见吵闹之中少年的声音,她的耳边都响起类似于电流滑过的尖锐铮鸣——像是空气中的隐形弦绷到了极致。   手上的桎梏骤然一松,手上的绳子终于成功被割开。   温槿咬牙,趁一众人注意力都在靳桉身上时,换了个姿势,将脚挪到背后,然后继续用匕首的刀刃割着绳子。   ——“三!”   脚上的绳子一同被割开。   倒数声如起跑线上发令枪响,大脑甚至都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就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温槿转过身,不要命地朝后方大门跑去。   “妈的!那小妮子怎么跑了!”   “卧槽,快去抓人!”   也就是这时,靳桉闪电般出手,抓住最靠近身前的男子的衣领,随即又凶又狠地一拳砸下去当即把男子砸得鼻血喷涌!   那男子躬身捂鼻痛呼,手上拿着的铁棍一松,落入靳桉手中,紧跟着他眼底带着戾气,举着铁棍用力往后一扔,身后人躲避不及被砸中,乱成一团。   瘸腿跟着脸色剧变,反应过来后他朝身边人吼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温槿只觉得身后仿佛开水煮沸一般吵闹起来。   追逐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水泥地被踩得咚咚作响。   她脚下虚浮发软,完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走还是在跑。   直至被人拦腰抱起的那一瞬间,她鼻端再次闻到了熟悉的薄荷香味。   “兔子公主。”   揽在腰上的手劲稳有力,热度透过校服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靳桉像是突然扯唇笑了下,“都叫你兔子了,怎么还跑这么慢?”   【作者有话说】   带带预收《匿名怪咖》,伪兄妹同居,小镇救赎   冷痞混蛋X暴脾气大小姐   -   高二那年家道中落,回到县城老家第一天,连漪就被告知,此刻提着行李站在门口、浑身穷酸样的冷脸男人——是她父亲隐藏多年的私生子。   连大小姐当场丢掉连宣山所有行李,高声骂他怪咖。   一年后。   禾水县夏日傍晚,天边火烧云蔓延。   卧室内空气潮湿、暧昧、闷热,墙壁被余晖染成金色。   男人咬着烟,背脊微躬坐靠在床头,宽肩窄腰,赤着的上半身肌肉紧致,眼如点漆眉似墨画,颓散又放松。   连漪起身抢过他嘴里那支烟:“连宣山。”   她擦着脖子上的吻痕,恶狠狠道,“哥哥是你这么当的吗?”   ##陌生人变兄妹,兄妹变情人 第13章 开端   反应过来的瘸腿一群人已经穷凶恶极地追了上来。   靳桉偏头往后扫了眼, 拧眉低声:“……抱紧点。”   温槿下意识伸手抱住他脖颈。   瞬间,少年呼吸微不可察地顿了下。   在两人的后面,瘸腿正扶着自己安着假肢的那条腿骂骂咧咧地落在后面,其他几个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跨追逐过来, 仿若一场滑稽荒诞的猫鼠追逐游戏。   靳桉单手环住温槿, 另一只手迅速推开加工厂大门闯了出去。   大门上有铁链, 他一脚踹关门, 然后抬手拉长铁链一圈两圈将门把手缠绕,让后面的人暂时撞不开门。   瘸腿一边掏出手机给守在加工厂外面的人打电话, 一边指挥着身边的人撞门:“用力啊, 草, 一个二个没吃饭吗?”   几个男子数着一二三, 用力撞着被铁链缠绕锁住的大门。   “撞不开啊哥!”   “那小子用铁链把外面缠上了!”   从大门缝隙中只能看见逐渐远去的两个身影,瘸腿砰一声将手机摔在地上,气得破口大骂:“干你大爷!”   守在加工厂外面的还有几个人,听到这边的声响立马赶了过来。   温槿脚踩到实地, 靳桉把她放了下来。   他眉目间都带着戾气, 一脚朝来人踹去。   温槿站在原地,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又不知道该往哪边跑,一旁加工厂的大门还在被砰砰用力撞着。   她蹲下身,从草地里捡了块石头,想朝着人丢过去, 却始终瞄不准。   随即一旁传来巨响, 是瘸腿他们把门撞开了, 一群人一窝蜂地跑了出来。   “在那里!”   “快抓住他俩, 妈的!”   温槿只觉得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惊慌抬眸, 只看见靳桉凛冽锋锐的眉眼。   少年身后,方才还同他扭打在一起的几个人已经捂着伤处哀呼倒在地上。   温槿手里还攥着石头,因为过于用力,石头有些锋锐的边缘磨破了点她的手。   靳桉低头看了眼,微蹙眉:“丢了。”他嗓子有点哑。   她这才后知后觉把石头丢开。   混乱之中,靳桉扯着她的手腕起身,跑到有半人高的杂草堆处,拨开杂草,只见里面赫然停着一辆改造过的摩托车。   还没等温槿惊喜开口,忽然眼前一黑脑袋一沉,薄荷味扑了满鼻。   她抬手摸去,只摸到头盔冰凉发硬的外壳。   罩在头盔内,温槿声音闷闷的,有点无措:“这个怎么打开……”   靳桉拨开她的前风镜,然后沉默着跨上了摩托车。   瘸腿在后面可能还会追上来,来不及犹豫,温槿也跟着笨手笨脚爬上了摩托车。   随即摩托车引擎轰然启动,把加工厂迅速远远抛在了两人身后。   城郊的小路有些颠簸,小石子很多。   温槿第一次坐摩托车,生怕自己被甩下去。她手先是抠着身下的鞍座,发现抓不稳后又去抓着后座的护杠,可惜还是坐不太稳,最后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试探性地想去抓住一点靳桉的衣角。   却没想到摩托车车身忽然猛的一个颠簸,她被惯性带着向前,一下子将靳桉腰身抓了个牢实。   少年腰腹紧实有力,在被她碰到的一瞬间骤然紧绷。   “啊!”温槿头盔也撞在少年背上,她胆战心惊,“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路,太颠了……”   “……”   靳桉沉默着没说话。   摩托车速度慢了一点,温槿自觉收了音。   她手还牢牢实实抓着少年的腰身,松开也不是,抓紧也不是,干脆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地继续抓着。   刚才发生的事情还在脑子中一帧一桢闪过,温槿目光落到坐在自己前面,握着摩托车把手的靳桉身上。   摩托车只有一个头盔,靳桉给她戴上了,自己没戴。   快速行驶时,迎面而来的夹杂着野草味的风将少年一头墨色碎发吹得晃动,劲瘦的后颈向下延伸埋入黑T衣领内,脖颈间还有几道摩擦伤,应该是刚刚和瘸腿他们动手时弄上的。   一路上,除了呼呼的风声和摩托车的引擎声,再无其它声音。   靳桉没再开过口。   温槿瞧着他情绪像是有点变化,也没敢再说话。   直到眼前终于出现城镇的建筑,在视线内已经彻底看不见加工厂,也没有任何人再追上来,靳桉才找了个地方把摩托车停下来。   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地方,街面一楼都是些汽修店和洗车店,早早地关了门,只有几家小卖部还亮着光,但店内都没人坐着。   靳桉下了车,温槿自然也摘了头盔跟着下去。   摩托车有点高,用一只脚够到地面后,她垫了垫脚,试图让自己拔高一些好让另外一只脚从摩托车那边跨过来,却没想到摩托车车身轻晃,她一个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以一个滑稽的动作摔在地上,靳桉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温槿心还是砰砰跳着,仿佛还身处在那个陌生又可怕的环境里。   等被微凉的风一吹,才稍稍回过神来。   靳桉没松开她。   他拉着她,沉默地继续朝一个方向走。   “我,我可以自己走了……”女孩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两人手相接触的地方无端变得滚烫起来。   温槿眼睫猛颤了下,试着叫少年的名字:“靳桉。”   少年依然没说话。   温槿现在满脑袋里还是有关瘸腿的事情,她有点后怕:“我们要不要报警……”   话还没说完,她便自己止了口。   现在他们手上根本没有可以用来联络的电子产品。   就算报了警,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手上没有证据,报警之后警察要查起来很麻烦,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把靳桉再继续扯进来。ႹᒐśУ   而且,可能还会被覃珠和温隽凡知道。   想到这里,温槿抬头朝前方少年看了一眼。   她嚅嚅嘴,还是忍不住小声:“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自从两人开着摩托车从废弃加工厂那边逃出来以后,靳桉就一句话都没说过。   少年在前方沉默着,像是座平静表面下岩浆滚滚沸腾的火山。   也就是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靳桉突然转过了身来。   “!”   温槿被吓了一跳,想往后退,却忘了手腕还被用力拽着,反而因为这股力道的反作用而更靠近了靳桉。   少年五官凛冽得过分,眼皮下压,看着她。   夜色下沉,他呼吸急促而生硬,眸色也深得过分,眼底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在暗涌,满得快要溢出来。   两人视线相交,不知为何,温槿眼睫轻轻颤抖起来。   她移开目光,颤声:“你,你怎么突然……”   她语音刚落,只觉得握在手腕上的手一下子变得极为用力,让人无法挣脱的那种,但随即这力道又倏地消褪,靳桉松开了她的手。   他后退了几步,垂下了眼。   那些几乎快要溢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的、无所遁形的情绪又消散开。   靳桉咬牙,近乎是压着嗓子问她:“为什么要跟着靳超毅走?”   他喉间像是有团喑哑暗烧的火。   温槿随即干巴巴开口回答:“他说了你的名字,我以为是你。”   “……”   长久的沉默后,他才哑声:“说了我的名字叫就过去?”   他扯唇嘲道,“兔子公主,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   “我……”   温槿眼睫抖了抖,不知道该什么回复。   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咕咕咕”的声音打破了这个沉默。   从五点被靳超毅带走后,温槿就没再吃过东西。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线消失在地平线处,暮色四合,路边多年无人修缮的老路灯悠悠亮了起来。   “……”   靳桉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最终转身朝路边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卖部走去。   温槿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从后面望着少年瘦削却不显单薄的身影,她隐隐约约觉着靳桉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走到小卖部前面,温槿才发现原来里面有个中年女人在看守着。   只不过她躺在躺椅上,被货柜遮住了,温槿才没看见。   听见脚步声,中年女人坐起来,她眼露惊喜看着靳桉:“小靳,怎么又来了,要买点什么?”   温槿略惊讶,没想到中年女人同靳桉认识。   不过想起方才靳桉的嘲讽态度,她又没好意思张口。   “消毒水,棉签,还有创口贴。”靳桉说。   “怎么?”中年女人抬起眼,“又伤着哪里了?”   温槿也跟着一脸紧张地看过来。   刚刚靳桉带着她一路从废弃加工厂里跑出来,她竟然没注意他受了伤。   “没有。”靳桉淡声反驳,“给她用。”   “啊?”温槿急忙摆手:“我没有……”   也就是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痕。是之前被靳超毅用绳子勒出来的,只不过现在红肿已经消褪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小点地方破了皮,两三天就能好的那种。   “……”她突然沉默。   中年女人把目光投到她身上,了然地笑了笑:“这女孩是你的小女朋友?”   温槿还没来得及否认,一旁的少年就先出了声。   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   温槿顿了顿,她没想到靳桉会否认得这么快,就像是在极力撇清两人的关系一样。   不过她又想起来靳桉有喜欢的女孩这件事。   这么来看,靳桉是这样的反应倒也正常。   中年女人猜错了也没觉得尴尬,转身去把消毒水和棉签先拿了出来,又去拿创口贴。   温槿忽然想起两人仓惶从加工厂跑出来,现在身上钱、手机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事情,她紧张扯了扯靳桉衣角,小声:“我们是不是没钱……”   没钱怎么买人家的东西?   中年女人听见了她的声音,笑着说:“下次再来给钱也行。”   她回过头来看了眼靳桉,“上次我家店差点被几个人打劫,还是他帮了忙的。”   温槿哦了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靳桉目光在货柜上扫过,然后他目光落在了货柜后,一个被搁置在地面上的烤箱的上面。   他忽然出声问:“那烤箱还能用吗?”   “能啊。”中年女人向那烤箱走去,“不过只能烤点土豆什么的,要吃吗?”   靳桉目光扫了过来。   温槿顿了下,才发现这是他在问自己的意见。   她说:“要。”然后再礼貌补充了句,“麻烦多放一点辣椒,谢谢。”   中年女人转过身去摆弄烤箱了。   旁边,靳桉伸手把中年女人放在柜子上的消毒水棉签拿了下来。   温槿看过去,只能看见少年浓而密的睫毛根根直立,眼尾冷恹恹地下垂,挡去眼中的一汪深滩,紧跟着他忽然抬眼看了过来,温槿来不及错开目光,就听得靳桉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手伸出来。”   温槿伸出去的手指尖忽然轻轻抖了下,她小声说:“我自己来就行了……”   靳桉也没拒绝,把东西递给了她。   温槿默默给自己破皮的地方涂着药。   一边涂着,她的心情又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司机在校门口没有接到她,一定会给覃珠和温隽凡打电话。   这几个小时里,不知道父母有没有找过自己。   但一想起昨天晚上和父母的争吵,她又觉得,这样突然“消失”一次,其实还挺不错的。   靳桉在旁边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四下无声,只有小卖部内的烤箱在嗡嗡启动着。hᒑŝý   “来,土豆烤好了,快拿着。”   中年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塑料袋内里被装着的烤土豆蒸出了水汽,白雾雾的一片。   温槿这块土豆上洒了不少的辣椒粉,看起来令人格外食欲大增,特别是在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吃东西的现在。   她张嘴咬了一口,浑然忘了刚出烤箱的烤土豆应有的温度,一下子被烫到嘴唇和舌尖,疼得她小呼一声,下意识往外吐了吐被烫到的舌尖。   女孩舌尖软软粉粉的,水糯濡湿。   靳桉垂下眼,无声移开目光。   这时,远处巷口忽然响起三两声狗吠。   温槿目光跟着看向那边。   只见三只蹦跳的黑影顿时出现在巷口,后面还有个紧随而来的,像是个人影一样的影子,与下一声狗吠同时响起的,还有熟悉的朱炎的声音:“槽,靳哥,你还真在这儿,我说这仨怎么跟疯了一样往这边跑!”   阴影明灭,三只金边串串迅速冲了过来。   只不过三只串串没有第一时间奔向靳桉这个主人,而是一齐朝着温槿跑去,殷勤围在温槿身边,上蹿下跳,哈着气,一副想亲热又不敢亲热的模样。   温槿愣在原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三只狗和朱炎,有点懵。   她再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建筑,这才发现建筑的构造和形状有些眼熟,像是城中村里的建筑。   南厦市作为国内GDP前列城市,城市规模巨大,加上她平时出门基本是家里司机接送,偶尔得空和朋友出去玩,大多也是打车,所以其实温槿对南厦的路不太熟。   现在看到周遭和城中村差不多的建筑,还有突然出现的朱炎,她才明白过来。   从城郊的废弃加工厂一路过来,他们居然已经到了城中村的另一边。   朱炎跑过来,看见她,明显震惊:“哎,妹子你……”他再看了眼一脸平静的靳桉,“靳哥,你不是说去城郊做事,现在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靳桉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   温槿在一旁默默听着,然后看着身边窜跳不停的三只金边串串,又看了看手里吃了一大半的烤土豆。   她犹豫了下,将手里的土豆往三只狗面前递了递。   朱炎本来还在听靳桉说完后破口大骂着瘸腿一群人真不是东西,瞧见这边的动静,连忙惊慌制止:“哎妹子!这三只金边串可是除了靳哥谁都……”   他后面的话在看见三只狗兴奋张大嘴去争抢那块土豆的动作后自动消音。   三只金边串互相挤着要去抢温槿递过来的烤土豆,张大嘴低吼,但因为害怕自己的牙齿会不小心咬到温槿而又有一丝谨慎的收敛,看上去颇为滑稽。   “槽,这是什么原理?”   这三只金边串可是城中村里出了名的除靳桉以外谁都不认,就算是他这样看着这仨金边串长大,也没有过这种待遇。   哪次这仨见了外人不是龇牙咧嘴一脸凶相。   还就奇了怪了。   朱炎不懂,朱炎疑惑。   靳桉瞧着这一幕,沉默着没说话。   朱炎开口:“靳哥,那咱们现在再带着人去找瘸腿他们算账……”   “再说。”靳桉打断他的话,朝着还在和三只狗局促相处的温槿走了过去。   温槿从半躬着腰拿烤土豆喂狗的动作起来,抿了抿唇,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狗狗能吃土豆吗?”   她此前也没有什么养小猫小狗的经验,不知道什么能喂什么不能喂,刚刚看手里有个烤土豆,而面前三只金边串串也没拒绝,就下意识喂了。   金边串串们吃得还挺高兴。   靳桉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走到她面前,说:“家住哪儿。”   温槿一怔。   后面朱炎也恍然大悟:“对哦,妹子,你爸妈该着急找你了吧,也怪我们把你卷了进来,先送你回去,你放心,瘸腿他们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温槿低着头半天,才抬眸看向靳桉。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开口:“我能不能再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我还不想回去。”   覃珠和温隽凡着急,就让他们着急去好了。   她心底突然冒出些叛逆的念头。   说完后,她神色明显黯淡了些。   靳桉眉心微蹙了下。   “不回去?”朱炎在后面疑惑,“这都挺晚了吧,快让靳哥送你回去了。”   回去以后,迎接她的又是无休止地练习钢琴。   一周只能在学校上三天的课,现在课程内容不算很多,她还能勉强自学,这才在前几次考试里年级排名没有下滑。等以后课程难度上来了,她的文化课成绩就会跟不上大家了。   ……然后再眼睁睁看着其他同学参与化学素质竞赛,获得自主招生资格,进入自己理想中的大学。   温槿默默想着,完全没注意到其实自己小声嘟囔了出来。   “为什么不想练钢琴?”   靳桉突然出声。   温槿一惊,抬眸看去。   少年眸色很深,里面像是盛着一池经年不枯的幽泉。   路灯悠黄的光有一大半落在他身上,使得那双黑亮锋锐的眸子更加让人沉溺。   也不知道刚刚的无意识嘟囔被听见了多少。   温槿闷闷道:“不喜欢。”   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不想练。   说完后,她愣了下。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出自己不喜欢钢琴这件事。   一直以来,她展现在覃珠温隽凡,身边的亲戚、同学、好友,甚至是和关系最好的江巧玲面前的,都是热爱钢琴的音乐世家乖乖女的形象。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不喜欢钢琴,也不喜欢柯蒂斯音乐学院。   她想要学医。   她想要考中央医科大学。   所以她拼命提高自己的文化课分数,拼命刷化学、物理的题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踏入国内最顶级的医学院校,成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不过,按照现在父母的态度,好像是不可能的。   她也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和父母开口说出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弹钢琴,父母会是什么样子。   “不想练钢琴,那想做什么?”朱炎跟着听着。   既然都开了口,温槿索性把憋在心里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盯着还在自己周边晃悠的三只金边串串:“想参加化学竞赛,想跟上班里的教学进度……”   在学习委员那里报名化学素质竞赛成功以后,若是通过了初赛,学校会去请专门的竞赛老师来学校里开小班辅导,她只有三天时间在学校,不可能受到专业老师的辅导,而且,在覃珠和温隽凡的监督下,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报名参加竞赛。   对于这些事,她也不是没想过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还在学校里上课的江巧玲和王易他们帮忙,把周四周五她没去学校的时候老师讲的内容范围、发的卷子之类的送到她家里来。   加上王易刚好也要参加化学素质竞赛,这样一来,她还是能有参加化学素质竞赛的机会。   只要她开口,江巧玲和王易肯定会答应的。   但是她不想再麻烦他们。   况且,从学校到她家里的距离,也没有那么近。   她怎么好意思再耽误朋友们的时间。 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说完后,温槿垂下了眼。   好像……把心里的事一股脑吐出来以后,始终压抑着的心情好受了一点。   “这不简单!”   朱炎突然拍了下手,啪一声,盯着温槿道,“送教材卷子这些什么的你找靳哥呗!只要钱到位,靳哥啥事都能做。”   暮色四合,夜色下沉,女孩眼底的光却跟着一点一点亮起来。   温槿同样想起之前在车上听到的,瘸腿他们说的“只要肯给钱,那小子什么都愿意做”。   像是孤苦飘零在海面上的人突然抓住浮木。   她抬眸朝着靳桉的方向看去。   路灯下,少年五官深邃立体映出阴影,晚风吹起他些许额前碎发,是听到了朱炎给出的建议。   温槿心跳慢慢加快。   期待,又忐忑。   从之前几次偶遇里,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靳桉像是不想和她有过多联系,每一次见面都在尽力避免着和她的接触。   所以其实,她对靳桉答应这件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靳桉同样看着她,深色瞳孔里情绪莫名,像是在想着什么。   良久。   他摆弄了一下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倏忽勾唇笑了下:“送一次东西,打算给多少?”   -   摩托车再次从城中村缓缓驶离,把朱炎和三只明显对温槿依依不舍的金边串串抛在身后。   在已经能看见半山别墅的一角后,温槿扯了扯靳桉的衣角,让他把摩托车停了下来。   她摘下头盔,跳下了车。   温槿认真道:“周一的时候,我会和我同学说,到时候你就去后校门拿我的东西,然后再送到现在这个地方来就行。”   靳桉漫不经心应了声。   “你要回去找瘸腿他们吗?”   想了想,温槿还是开口问。   方才她听到了朱炎说的要再带着人去找瘸腿算账的话。   “怎么。”靳桉嗤笑,单脚踩地支撑着摩托车,冲她挑眉,“关心我?”   温槿脸微红:“你,你想多了!我先走了……”   说了再见后,温槿朝着半山别墅走去。   盯着女孩的背影,直至在夜色中消失不见,靳桉才慢慢敛了神色,转车头离开。   半山别墅一楼还亮着灯。   温槿站在门前,垂眸想了下,慢慢抬手验证了指纹开门。   在客厅内的覃珠和温隽凡同时看了过来。   温槿站着没动了,她喊了声:“妈妈,爸爸。”   夫妻俩快步走了过来,覃珠双手扶住她肩膀,将她全身都看了一遍。   覃珠语气有点激动:“小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突然失踪,让我们有多着急?”   “不去学钢琴,也不回家,电话也不接,一个人现在才回家。”覃珠继续道,“你要是出了事,我和你爸爸怎么办?这是温家的女儿应该做的事情吗?你到底去哪儿了?”   温槿垂眸:“对不起,爸爸妈妈,我就是……突然不想去钢琴老师那里。”   她慢慢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突然不想练钢琴,所以一个人放学后去了某个商场里呆着,然后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这才这么晚回了家。   若是在平时,覃珠和温隽凡平静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揭穿她的谎言。   但现在夫妻二人明显情绪有点激动,没看出她话语里的破绽。   听完她的解释,又确认完她确实没有什么事后,夫妻俩缓缓松了一口气。   覃珠拧眉看着她:“妈妈知道是昨天晚上对你话说重了,但是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练习很辛苦,可这是获得鲜花与荣誉的必经之路。”   温槿不自然地咬了咬牙。   她听够了这些冠冕堂皇的长篇大论。   她抬眸,还是没忍住反驳,对上母亲的眼睛:每日更稳稳群4弍2尔武九依私栖“但是这和我参加化学竞赛没有关系,参加化学竞赛时我一样可以按您的要求练好钢琴。”   “按我的要求?”刚刚才稳住情绪的覃珠忍不住严肃,“你练钢琴就是为了达到妈妈的要求吗,我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谁?!”   “行了。”一直在听母女两人谈话的温隽凡道,他看向妻子,叹了口气,“小槿回来就好了,你是想让小槿再这样一声不吭晚回家一次吗?”   “……”   温槿盯着自己指尖没说话。   她一直无意识用大拇指指尖掐着食指,此时松开手来,食指上面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掐痕。   覃珠的语气又缓和了些。   对于女儿此次的叛逆行为,她试图温和道:“那今天钢琴老师那里的练习咱们就先不去了,今天的规定的钢琴练习也不用再练习,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覃珠替她理了理脸侧有点毛躁的头发,循循善诱般。   “可是……”   听完母亲的话,温槿嘴唇动了动。   “咱们温家的女儿一定得是知书明理的,万万不可再做出这种事情来了。”覃珠温和又不容拒绝地打断了她的话,彻底终止了这个引发矛盾的话题,终究是没提过化学竞赛的事。   温槿抬眸,看着母亲的眼睛,她突然明白过来,这已经是母亲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即使是在她用离家出走作为抗争的理由下。   若是她再继续争吵下去,恐怕父母就不会再这种好言好语地同她说话了。   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学钢琴这件事。   她放在百褶裙上的手微用力,似是不甘心地将裙角卷了个边,然后紧紧捏住。   “这样的事情,妈妈只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发生了,好不好?”覃珠看向她。   挣扎,争吵,犹豫,平静,失望。   温槿捏住百褶裙的手慢慢松开。   她不会再指望能从父母这里求来更多了。   他们想要个精通乐理,喜欢弹钢琴,立志以考上柯蒂斯音乐学院为目标的乖乖女儿,那她就表现给他们好了。   女孩点头,脸上再次露出标准的微笑:“我知道了爸爸妈妈,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   安抚完父母的情绪,温槿早早洗漱回了卧室。   推开堆积在书桌上的钢琴曲谱书,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输入了网址。   网络加载了一会儿,网页终于跳转了出来。   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官网。   她屏住呼吸,一排一排浏览下去,终于在最下面看到了“个人自主报名”的选项。   报名时间还剩下最后的两个小时。   温槿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身份信息输入——身份验证成功。   线上报名确认——确认成功。   恭喜,您已成功报名2024年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初赛。   看着屏幕上最后显示的一行字,温槿抿了抿唇。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报了名,竞赛初赛就在下个月,市内统一组织考试,通过的学生会在明年春节后几天去省会参加复赛。若是复赛也通过,那么就有机会参加在京市的决赛。   她一定要进入决赛,获得名次,得到国内顶级医学院校的保送资格。   她要为她所想要的,去想方设法地抗争。   终有一天,当她再次站在灯光与掌声中,不会再是以温家音乐小才女的身份,而是中央医科大学优秀毕业生的身份。   -   与此同时,深夜,城中村二号胡同口。   矮脚破茶几上放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随即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了起来。   手机冷白的光照在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   而他面前,屋内阴暗处,有一坨类似人形的影子正在挣扎,痛苦哀道:“我他妈真的不知道瘸腿他们住哪里!不是都和你说了是他们先找上的我,故意让我输了十万来要挟我……”   靳桉盯着手机,随意捡起地上一块抹布塞进了面前人嘴里。   男人后面未说完的话变成模糊不清的呜咽。   看完手机上发来的消息,少年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过了几秒,他放下了手机,熄屏,恢复冷漠的神色,继续慢慢往前走去。   “唔……唔,唔!”   看见他走过来,那坨人影紧跟着疯狂蠕动起来,试图向后躲去,只不过已经躲无可躲,退无可退。他神情扭曲又痛苦,看起来是害怕到了极致,可惜嘴巴被堵住不能发声,要不然喉咙都能叫破。   锈迹斑斑的撬棍在地砖上拖拽,发出刺耳惊悚的声音。   “我再说最后一遍。”   靳桉半蹲下身,像是看着一坨烂肉一样看着面前的靳超毅。   他一字一句:“再打她的主意,我废了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5 23:47:52~2023-12-17 23:4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雨 第14章 明修栈道   那天晚上回去以后, 可能是在城郊废弃加工厂受到的冲击太大,温槿前半夜一直在做梦。   其实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每天高强度的钢琴练习,回到卧室以后再加班加点偷偷学习文化课,等躺倒床上的时候已经是极其疲惫的状态, 阖上眼就能进入深度睡眠。   ……梦里的场景还挺熟悉。   仍旧是那群牛高马大的人围成了一圈, 各自手上持着木棍。   周围堆放着不少纸箱子和压扁了的塑料瓶, 有点像是废品站。   温槿在梦里竟然还能有意识想, 上次她发烧趴在课桌上的时候,好像就晕乎乎地梦到过这个地方。   只不过这次梦境比上次梦到的时候还更清晰。   硬要说的话, 就是从360p变成了480p。   “怎么还抓了个女孩过来?”   同上次梦见的事情顺序一样, 有个人转过头来看见了她, 只不过上次梦里这个人没有说话。   继而他看见她的脖子, 神情变得兴奋起来,撞了撞周边人的手肘:“草,你们看这女孩脖子上那串……”   梦境的最后,又莫名其妙响起几声狗吠。   温槿睁开了眼。   梦里情景还历历在目, 她转过头, 看了眼闹钟上的时间,凌晨四点。   屋内和屋外都还是一片漆黑,偶尔有不知名动物的几声叫唤。   温槿先是惊讶自己居然还能做同样的梦。   不过之前江巧玲还和她说过,说自己连续三天做了一连串有连续剧情的梦,这样一想,她也就不觉得自己做同样的梦奇怪了。   左右不想再睡了, 温槿掀开被子起身, 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   手机还丢在城中村里面,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找回来。   电脑上还登陆着聊天软件, 温槿目光定在好友列表里, 一个白色人形的原始头像上。   这是在医院靳桉说要还她钱时加上的好友。   最原始的聊天头像,账号名称也只是一串乱码,账号主人就像是根本就没打算管过一样。   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五个小时以前。   靳桉能答应她的要求,已经让她很意外了。   她本以为……靳桉不想和自己多粘上什么关系的。   没想到当时少年定定看了她良久后,还真的答应了。   所以回来以后,像是生怕靳桉反悔或者忘记这件事,她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我是温槿】   【送一次我需要的东西,给你五百元,你看可以吗?】   靳桉还没有回复她。   想起走之前朱炎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说不定现在他们还在去找瘸腿报仇。   瘸腿那边人那么多,看靳桉的样子……也不像是能结识很多朋友的那种,不是都说,城中村里的人很多都害怕他么。   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温槿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   这些事本来就和她没有关系的。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和少年只是普通的雇佣合作关系而已。   见面这么多次以来,靳桉明显不想和她有过多的接触。   虽然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了她的要求,但,她会摆正两人的关系,不会过多打扰和涉足靳桉的生活的。   温槿发散的目光返回到电脑聊天屏幕上。   在这之前的消息,是当时靳桉给她转回来的一半的医药费。   还剩下一半,靳桉还没有转给她,温槿也没打算主动提过,本来她就是打算替靳奶奶付医药费的。   看着聊天框最上面的一串乱码的备注,温槿点了进去。   她先是下意识点进靳桉的朋友圈里看了看。   果不其然,同少年的名称与头像一样,朋友圈空空如也,只有一条横杠线,背景也没有。   温槿又退了出来,把那串乱码备注认认真真改成了“靳桉”两个字。   一想到几天后即将开始的行动和计划,她的心跳砰砰加快起来。   就像是一场无声反叛战争的打响。   表面上,她会继续认真练习钢琴,做覃珠和温隽凡眼里的乖乖女儿,实则在那些两人看不见的时候,学习文化课、参加化学素质竞赛、做任何在他们眼底看来和练习钢琴考取柯蒂斯音乐学院毫不相关的事情……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几个字。   -   十一月,新的一周开始。   周一早间有雨,缠绵的雨丝将整座城市打湿了个遍,雅文中学的大课间活动也就自然而然地取消,变成了班上相邻同学间插科打诨的茶话会。   新一周换了位置以后,温槿和江巧玲还是坐在一起,只是斜前方多了一个周末才去把头发剪成短寸的王易。   不知道是哪家的Tony剪裁过度,早上见到王易的第一眼,江巧玲就捧腹笑着说班上怎么来了个和尚。   此时和尚……王易正扭过身来,和她们分享最近又新听来的稀奇事:“你们知道城郊那边有很多废弃的工厂不?”   温槿原本一边听着一边在做手上的化学作业,闻言,她正勾着题干关键的笔尖一划,直接划到了下一行文字上去。   “记得啊。”江巧玲奇怪瞥她一眼,点头应和着王易,“怎么,你又想拉着我们去什么工厂探险啊?上次城中村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   王易尴尬摆手:“上次城中村真的只是个意外嘛。”   他凑近了点,单人椅子的两条前腿被他坐得微微翘起,“我表哥不是在市警察局里嘛,早上听我姨说前几晚他们突然出任务,在城郊废弃工厂那边逮了一大堆寻衅滋事的混混。”   “逮住了之后呢?”温槿突然开口,没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紧张。   “这我可不知道了,不过你们看。”王易掏出手机,搜了什么,又把手机页面转过来给她们看,只见上面赫然是南厦市公安局发布的依法严厉打击各类违法犯罪活动的通告。   盯着手机屏幕,温槿有点紧张。   她下意识往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手机看了一眼,什么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那晚从郊外废弃加工厂回去以后,她借口自己的手机丢了,覃珠和温隽凡又给她买了新的手机。   手机内,白色人形原始头像此刻静静地躺在她的聊天列表里,前面没有一个小红点消息提示。   已经四天时间了,靳桉还是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温槿其实是有点着急的。   江巧玲和王易还在讨论着,下一秒走廊外响起熟悉的高跟鞋声,班上一阵洗啦哗啦的声音,聊闲天的住了嘴,偷吃零食的赶忙把包装袋塞进抽屉。   王易猛地转回身,没成想屁股下翘着两条腿的凳子一个不稳,失重下他伸手胡乱一扯,将自己桌上的化学竞赛习题册扯了过来,然后将就着这个姿势,顶着班主任陈秀韵打量的目光,他镇定自若地开口,吐词字正腔圆像是生怕陈秀韵听不见:“温槿,这道题怎么做啊?”   “……”   温槿看了眼题,很快说出了思路。   陈秀韵满意地移开了目光。   王易最开始满脑子里还都是浆糊,后来跟上温槿的思维后,还真就把题给做出来了。他惊讶看了看题号,这是去年初赛的压轴题。   他小声:“温槿,你不报名这次竞赛真是可惜了,我觉得以你的成绩,进决赛指定妥妥的。”   温槿正愁不知道从哪里引出这个话题。   正好王易现在开了口。   她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陈秀韵,对着两位好友小声:“等会陈老师走了……我想和你们说个事。”   陈秀韵来教室找了课代表过去帮批改作业,等班主任一走,教室里又喧闹起来。   温槿神色认真的和江巧玲还有王易说了自己的计划。   她想的是,每周五放学,就麻烦两位好友把周四周五她不在的时候,老师发过的卷子还有大致讲过的内容在书上勾划出来,然后到校门口某个位置交给靳桉,让靳桉给她送过来。   现在她每周只上三天学,星期四要去专业老师那里练习小三门四大件,星期五会去到玛丽特那里练习钢琴,周末则是在家里练习。   基本在家的时候,覃珠和温隽凡只要有空,都会来亲自监督她练钢琴。   事无巨细地被安排,被约束。   所以除了这样,实在是找不到其它更好的办法了。   听完后,王易爽快答应了下来:“这有什么问题!”   他嘿嘿一笑,完全没有从温槿的话里琢磨出来其它的意思,只当温槿是在练习钢琴的同时仍旧想要学好文化课。   王易感慨:“温槿,我还说你上几次考试怎么年级排名都还保持在我前面,原来是有私下里偷偷用功啊!你这也太刻苦了点吧!我要是像你这样有一技之长能走艺考,绝对就不这么努力再学文化课了。”   见王易答应了下来,温槿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笑了笑:“也就是现在学的东西难度还没有太大,落下两天课程我自己还能勉强跟上,以后就说不定了。”   王易安慰她:“没事,这不有我和巧玲嘛,保证把你所需要的东西完完整整送到你说的那个人手里,是吧巧玲?”   说完,王易向江巧玲看去。   温槿也跟着投去目光。   听完温槿说完自己的计划以后,江巧玲一直都没有出声。   直到两人将目光投去,她这才回神般点了点头,嘴角扬起弧度:“对……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好了。”   温槿轻轻眨了下眼。   看这样子,王易和江巧玲都只以为她是不想落下文化课而已,并没有再往深层次了想。   她在说自己的计划时其实也有一丁点的隐瞒,没有表明自己实则是因为不想考柯蒂斯音乐学院,想参加国内高考进入中央医科大学才这样做的。   现在,在众人眼里,她还是那个会按照父母意愿,按部就班考入柯蒂斯音乐学院的样子。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条路太过艰难险阻。   她必须小心又谨慎,不能让覃珠和温隽凡听到一点风声。   江巧玲回过神来后,分析起她的计划,继续问:“所以你要我们在周五的时候,把教材资料送到什么地方,那个来拿资料再送去给你的人靠谱吗?”   “你认识的,就是……”   刚刚温槿在说计划的时候还没有交待来拿东西的人具体是谁。   此时江巧玲一问,她突然想起上次在医院,她对好友做出的“绝对不会再和少年这种危险人物再接触了”的保证。   温槿卡了下壳,耳廓突然心虚微红起来。   “我认识,谁呀?”江巧玲好奇眨眨眼。   王易也好奇。   “就是。”温槿硬着头皮小声道,“……靳桉。”   她说的太小声,江巧玲没听清,凑得近一点的王易倒是听清了发音:“你们俩认识我怎么不认识,这是什么人,靳,靳桉?”   他根据温槿的发音大抵拼了个名字出来。   江巧玲眼睛瞬间睁大。   她脑子里顿时闪现出一副皮肤黑黝黝,因为贫穷从小缺乏营养从而长得瘦削弱小,在城中村里摸爬滚打满身泥泞,暴力又粗俗的男生的形象。   然后这个黑黝黝、干瘪瘪的男生形象再和光鲜亮丽,从小花团锦簇锦衣玉食的温槿挨在了一起。   “温槿,你不是说你们俩没有联系了吗?!”   一直觉得自己最好的朋友理应和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孩子站在一起的江巧玲内心:   ——危!!   【作者有话说】   江巧玲内心:我的小白菜!感谢在2023-12-17 23:48:53~2023-12-1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云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时可以发疯 10瓶;西西小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暗渡陈仓   温槿硬着头皮再解释半天, 什么靳奶奶住院医药费贵她想帮帮忙、靳桉生活艰辛她想帮帮忙……但她没说前几天还因为靳桉被一群人带走的事情。   最终江巧玲轻哼一声,勉勉强强还是同意了。   王易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神经大条,没继续多想。   计划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每周五, 江巧玲和王易把试卷和习题册给等在校门口的靳桉, 由靳桉把这些东西送到温槿家里来。   在计划的顺利部署下, 这几天温槿在家练习钢琴的积极性都提高了不少。   覃珠和温隽凡本来还对她上周离家出走晚回家的事情存疑,现在看她练习得这么认真, 也就慢慢放心下来。   现在万事俱备, 只欠——中间人靳桉的回复。   周三结束完一周课程, 回到家的晚上, 温槿再次点开了好友列表里的白色人形原始头像。   靳桉还是没有回复她。   那两条消息孤零零挂在聊天记录中间。   加上回想起王易说的,警察在城郊那边抓了不少寻衅滋事的小混混,温槿的心又慢慢吊起来。   靳桉和朱炎会不会……也被抓进去了?   就算被抓住,这种寻衅滋事一般被抓住也不会在看守所里待很久吧。   但是朱炎说过, 他和靳桉早就没有上学了, 也不知道平时都做些什么,万一两人这次被警察抓住,不是一进宫呢?   温槿越想越复杂,指尖微动,想再编辑一条消息发过去。   随即她的指尖又悬停在发送键的上方。   温槿低低叹了口气。   ……明明都想好,不要再多管别人的闲事了的。   靳桉究竟会不会来, 等周五那天, 自然就知道了。   要是没来, 那就算了吧。   她略有些沮丧。   许久没有发痛过的肚子又有点轻微疼痛起来, 不过比在这之前的每一个练完钢琴的夜晚, 都要好很多了。   曾几何时,她只要晚上在覃珠的监督下练习完钢琴,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卫生间内呕吐,头昏眼花,躯体化症状严重发作。   自从那天晚上靳桉答应了她的计划要求后,好像,都暂时没有过了。   也就是在白天,有时覃珠和温隽凡对她说完那些冠冕堂皇的大话以后,会有偶尔呼吸不上来的情况,但都不会持续很久。   因为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有了为之奋斗、为之去斗争,去努力的目标。   温槿轻轻呼出一口气,最终扯过被子睡了过去。   -   以前的周五,是放学后司机把温槿送到玛丽特老师家里去练钢琴,自从温槿一周只上三天课以来,周五整整一天的时间她都待在玛丽特老师的家里,下午五点,司机再把她接回家。   在玛丽特老师家待到快五点的时候,温槿便时不时看会儿手机,平日里最熟悉的曲子也弹错了几个声。   看出女孩心不在焉的玛丽特出声:“槿,是有什么事吗?”   温槿陡然回神,支支吾吾:“没事,可能练久了手有点累,对不起玛丽特。”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玛丽特干脆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她盯着温槿,关心问:“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听你母亲说近来在加大你的钢琴练习量,懂得努力是不错,但也不能忽视自己身体的情况,实在累了,可以休息。”ȟľՏŷ   温槿含糊:“可能是吧。”ĥ|śӳ   “那今天我们的课程就结束到这里。”这位已退休的英国钢琴教授保养极好,笑起来时脸上只有些许的褶皱,岁月不败美人,多年的钢琴演奏与教学沉淀出她身上从容优雅的气质。   玛丽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你母亲在你报考柯蒂斯这件事上,有些时候确实是太过认真,有机会的话,我会同她说说的。”   认真同玛丽特道谢和再见后,温槿快步下了楼。   温家司机还没有到,她摁亮手机,聊天记录里,最新的消息是江巧玲发来的。   江大美女:【这两天的卷子都给你拿来了,老师讲的重点也在书上勾画好了,然后今天下午陈老师还交待了点化学素质竞赛初赛的事,说竞赛地点已经定下来了,在市一中高中部】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上旬,化学素质竞赛初赛就在下旬举行,市内统一组织考试。   像王易他们这样学校内统一报名的,雅文中学会有老师组织着一起去。而温槿是自主报名,得自己想办法去。   江大美女:【你说的那人怎么还没有来,不会是反悔了吧?】   温槿目光落到仍旧毫无音讯的白色人形原始头像上。   她抿了抿唇,最终没忍住,发送了一句【你还来吗】过去。   正好温家司机到了,温槿上了车。   上车后,温槿试探性问了一句:“司机叔叔,我爸爸妈妈在家里吗?”   她当时和靳桉约定好的地点是在温家别墅后花园不远处,那里树木荫郁便于隐藏,如果覃珠和温隽凡不在家里的话,计划还能进行得更顺利一点。   “太太和先生在开会。”司机回复道。   温槿松了一口气。   江巧玲还正在藉此叨叨着。   江大美女:【居然还没有来,我看他就是反悔了!】   江大美女:【早就和你说过城中村里的都是坏蛋,我看他就是想骗你的钱!】   江大美女:【以后绝对不能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再有来往了,温槿!】   靳桉还没有去到学校。   消息也没有回复她。   温槿慢慢垂下眼。   也就是这时,江巧玲突然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江大美女:【卧槽】   无论温槿再回复问怎么了,江巧玲都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后,温家司机驾驶着汽车缓缓驶入前往半山别墅区的干道。   干道唯一目的地就是半山别墅小区,是以来往车辆要比刚刚在城市主道上少很多,也都是非富即贵的车辆牌子。   就在温槿盯着江巧玲最后发来的消息和自己如石沉大海一般发送给靳桉的消息发呆时,司机突然在前面“霍”了声:“这谁家的小子,骑个摩托车就来了。”   温槿心先是一跳,随即她猛地朝着车窗外看去。   摩托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驾驶者骑得很快,几乎是瞬间,就从道路后方驶到了温家私家车旁。   斜阳在摩托车车身以及驾驶者的身上洒上一层光。   红得耀眼的车身,疾速行驶下,少年未系拉链的冲锋衣衣角猎猎翻飞。   温槿手无意识搭在车窗控制键上,黑色车窗缓缓下降,车辆行驶过程中的风灌了进来,同样吹起她的头发。   温槿瞳孔微微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车窗外。   靳桉手握油门把手,转过头来,同她对视。   头盔前风镜下,少年眉目凛冽不羁,冲她肆意挑起眉梢。   与此同时,温槿手机消息叮咚一响,是江巧玲发来的消息。   江大美女:【啊啊啊温槿,你也没说过他长这么帅啊!!】   -   司机把车在车位上停稳后,温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她进屋看了一眼,确认覃珠和温隽凡都不在家后,连忙到别墅后花园外。   靳桉正单脚踩地支撑着摩托车,听见温槿跑来的动静,撩起眼皮瞧了过去。   坐在车上的时候温家司机将热空调开得很足,是以温槿脱了初冬略显繁重的外套,内里就是一件奶白色的圆领紧身打底,少女身形线条玲珑有致,初初绽放的花朵般芬芳又迷人。   靳桉眼睫轻扫,默不作声移开视线。   “我还以为你不……”   温槿话还没说完,靳桉就抛了个包过来,她赶忙接住,打开,里面赫然是江巧玲和王易给她打包的教材资料。   “东西都在这。”他说。ħĺšУ   送完东西,靳桉拧动油门就要走。   温槿抬手拉住他手臂:“哎等等——”   在碰到靳桉手臂那一刻,少年像是吃痛般快速闪开。   电光火石间,温槿想起王易说的话,同时她鼻尖又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酒味。   脑子里各种想法冒出来,她开口,颤声:“你是不是找瘸腿他们报仇伤着手了!?”   靳桉收回手,盯着她:“谁说我找瘸腿报仇去了?”   温槿一怔,看靳桉神情自然,不像是骗她的样子。   一些少女隐蔽的、不为人知的,就连自己都不是很想承认的心事角落里,还曾经偷偷有过想象少年因为自己被坏人抓走所以去找坏人报仇的心动瞬间。   但现在看来,她那么一丁点的心动瞬间,也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温槿哦了声,结结巴巴道:“那,那你以后也少再去招惹到这些坏人了,每次见你你身上都带着些伤……”   说到一半,她想起自己才被面前人提醒过“别再多管闲事”的事,然后小声住了口。   她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带着的下意识的关切。   靳桉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轻蜷了蜷。   温槿换了个话题:“那以后还都是这样,每周五我在这里等你,另外——”她说了化学竞赛的事,“我还需要在书店里买点题册练习书,下次你来的时候能不能去书店里帮我买,练习册的名字我会发给你,然后还会多付给你工资钱的。”   “初赛什么时候?”靳桉问她。   “就这个月下旬。”   温槿回道。   靳桉无所谓似的点了下头,懒懒散散道:“钱到位就行。”   说完,他拧动油门就要走。   温槿也提着手里的包打算回去。   也就是这时,路口处缓缓驶来一辆黑色轿车,然后在离温家别墅不远处停了下来。   不是温槿认识的车牌,方才家里司机也才说过覃珠和温隽凡正在开会,她也就放心大胆地从后花园走了出去。   没成想下一秒黑色轿车后车门慢慢打开。   覃珠和温隽凡先走了下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个温槿熟悉的国内著名钢琴演奏家的面孔。   现在两人再从这里出去,无可避免地会直接撞上覃珠一群人。   更别提靳桉还骑着一台醒目的摩托车。   温槿心头猛地一跳。   【作者有话说】   偷偷摸摸什么的最赤鸡了感谢在2023-12-18 23:48:57~2023-12-20 00: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辛 10瓶;西西小可、Daw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天差地别   她又下意识伸手, 拉住了即将离开的靳桉的手臂。   情急之下,温槿害怕被覃珠一干人看见,所以用的力气有点大。   她也就瞬间感受出来指尖下的触感,硬硬的, 不像是正常人体皮肤的感觉, 倒像是……打着绷带石膏之类的东西。   这也就是方才她第一次去拦靳桉的手时, 他躲得那么快的原因。   “怎么, 舍不得我……”   靳桉瞥她一眼,出声。   “你别说话呀!”来不及多想, 温槿急得直接上手, 捂住了他的嘴。   女孩手心是温软的, 指尖或许是穿着单薄在初冬的室外待的时间有点久的原因微微发凉, 正正覆在唇上。   靳桉没设防,瞳孔缩了下。   那双平日里波澜不起,总是没带什么情绪的眸子深处骤然涌起复杂的情绪,随即他狠狠蹙了下眉, 又把那些控制不住似的、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给压了回去。   垂于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温槿也瞬间从脸红到耳朵根。   覃珠和温隽凡已经下车, 带着几位她眼熟的钢琴演奏家走了过来。   幸好这里还有浓郁的树木遮挡,要是再往外跨出去一点点,就能被轻而易举地看见。   温槿心跳得极快,见靳桉眉宇间带着点烦躁,还以为是自己突然伸手捂嘴把他惹得不高兴了,她又慢吞吞把手缩了回来, 小声:“那是我爸爸妈妈……”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两人都还不能从这里出去, 不然会被发现。   没想到进行计划的第一次就如此惊心动魄。   “……”   靳桉随她一起躲在这里, 没有出声。   他的目光无声从黑色轿车旁一众人身上掠过, 在覃珠和温隽凡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随即再收了回来。   温槿想的是,只要等覃珠温隽凡他们带着人进了别墅里就好了,到时候她让靳桉先走,然后自己再装作来后花园这边散步,再慢慢走回去,不会被看见的。   两人躲的地方离黑色轿车不远,所以众人的谈话声能清清楚楚传过来。   首先说话的是走在前面的温隽凡:“小槿应该才从玛丽特老师家回来,各位进屋后还请稍等片刻,我去二楼把她叫下来。”   “今天不是周五?温小姐这是一放学就去了钢琴老师家?”   有位穿着墨绿色西装的男人问道。   “近来小槿都是只在学校里上三天课,文化课这方面我们对她不做过高要求,只要勤加练习钢琴考柯蒂斯就行。”走在一众人身旁陪着的覃珠温和开口。   闻言,几位钢琴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方才来时还在感慨温小姐年纪轻轻斩获国际大奖无数,果然天才都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奋呀!”   “依我看,还是温先生和太太教导有方啊!”   “一周只上三天课……等我回去也让我家那个调皮不肯练习钢琴的儿子试试,哈哈。”   众人纷纷赞叹起来夫妻俩的教导有方。   覃珠和温隽凡脸上也自然露出如出一辙的,谦虚中带着满意的微笑。   这样近乎病态一样的、从来没有考虑过她自己感受的教育方式,在所有人看来,竟然是优秀的教育方式。   “……”   温槿神色黯淡了点。   一想到等会儿回去以后,又要像一只被操控的木偶一样,坐在钢琴面前迎接着众人的目光演奏,然后再挂着微笑回答他们的问题同那些覃珠和温隽凡请来的钢琴家们交流,她又隐隐约约胃疼起来。   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沉重,她想张开嘴吸气,却又突然想到靳桉在自己身旁。   ……躯体化症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于是她又闭上嘴,只轻轻的,用手在自己胸口拍了几下。   不动声色做完这几个动作,温槿察觉身旁靳桉抬手,像是碰了碰自己左耳上戴着的黑色耳钉。   这个黑色的,不像是正常耳钉,倒像是从什么项链首饰上扣下来的东西,自两人见面以来,少年就一直佩戴在左边耳垂上,从来没见他摘下来过。   或许是他什么人很重要的东西。   温槿默默想着。   靳桉同她一起借着树丛的掩蔽在这里,静静听着一众人的交谈。   不知是被方才覃珠温隽凡一众人的谈话影响还是自己杂七杂八的想象影响,温槿小声闷闷开口,喊了一声靳桉的名字。   靳桉不咸不淡投来眼神。   “总之,今天你能来……我很高兴了。”她低下眼,“虽然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肯答应来帮我,但是,谢谢你。”   “拿钱办事而已。”靳桉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明知道是这个答案,温槿还是不自觉心缩了一下。   她“哦”了声。   黑色轿车上下来的人已经被覃珠和温隽凡带进了别墅内。   “小槿,快下楼来,看看爸爸妈妈为你请来了谁。”   别墅二楼的窗口传来温隽凡的声音,应该是以为她在卧室里面,正在叫她出来。   胸口越来越闷。   温槿伸手,轻轻推了下靳桉:“他们进别墅里了,你趁现在赶快走吧,不会被看到了。”   这次她避开了靳桉受伤的手臂。   既然靳桉说了没有去找瘸腿他们报仇,那这些伤又是怎么弄的?   回想起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温槿又稍稍出了下神。   他是还在做着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靳桉没动,只是朝着别墅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先回去。”   “小槿?怎么没在卧室里面,王姨,有看到温槿吗?”   后面那句话是温隽凡在问家里的住家阿姨。   住家阿姨的回答声传来:“小姐刚刚好像往外面走了,我也没注意,先生。”   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话,温隽凡该走出来找她了。   温槿起身,再看了眼靳桉:“那我先回去了,你快点走,到时候动静小点,不要被发现了。”   末了,她再补充了句,“下周五,我们也在这里见面。”   说完,她快步走出后花园处的树丛,朝着别墅正大门方向走去。   盯着女孩慢慢离去的背影,靳桉神情未变。   摩托车就在身旁,跟着一起被掩匿在树丛里。   他没有急着骑上摩托车走,而是起身坐在上面,单脚支地,漫不经心上下抛着手里的车钥匙。   不一会儿,别墅内渐渐响起钢琴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别墅内的交谈声停止,覃珠和温隽凡带着几位优秀钢琴家走出门外,同他们一起上了门口的黑色轿车,少年才慢悠悠骑上摩托车。   他抬眸,精准朝着别墅二楼某处阳台望去。   下一秒,那处阳台传来极为小声的、只有听力极好的人才能听见的干呕声和抽水马桶按下的水流声。   可以听得出来干呕之人极力克制,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靳桉收回眼神,拧动摩托车把手,驱车扬长而去。   -   出了半山别墅区后,靳桉骑着摩托车去了医院。   十一月,新的一个月开始。   这也意味着靳奶奶上一个月的药钱用完,又得去交钱给医院了。   医院收费处,靳桉点开了手机银行界面。   工作人员还在操作着电脑,他斜靠在柜台边等,顺便点开手机上的银行卡具体收支明细看了会儿。   收支明细里断断续续有几十块几十块的收入,都是他帮别人的忙挣的小钱。唯二两条较为大的收入,一条来自好友转账,五百元,另一条则是一个多月以前的跨行转账,三万元,转账人叫做黄鸿飞。   付完了这个月的医药费,卡里就剩下了五百元。   每个月其实都差不多是这种情况,钱短暂在卡里停留,然后又花了出去,剩不下什么。   纵使他再拼命、再想方设法地去挣钱回来,生活就像个操蛋的无底洞,贪婪地将一切吸干殆尽。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刚刚算漏了项。”   工作人员再核算了遍,看着电脑医院系统里的医药费显示,“315床病人这个月加了透析次数,还需再补交五百八十元。”   靳桉刚要伸出手机去支付的手顿住。   随即他收回手,摁灭手机屏幕,没什么情绪说了句:“钱不够了,月末我再来交一次。”   “哎?”工作人员疑惑抬头,“你卡里不是还有五百多?”   随即工作人员只听得少年低低丢下一句“那钱不花”,然后转身离开了。   靳桉去到315床的时候,靳奶奶正躺在病床上昏睡着,轮班的护士替她理好了被角,然后转过身来,瞧见他:“小靳来了?要不要把你奶奶——”   少年沉默地摇了摇头,那是不用把人叫醒的意思。   护士笑了笑:“那行,你在这陪陪你奶奶,有事随时按铃叫护士台。”   说完,她走出去继续看下一个病房去了。   靳桉把靳奶奶床位周围收拾了下。   目光瞥到空空荡荡的隔壁床,他顿了顿。   隔壁床原本住着的也是一位尿毒症患者,和靳奶奶差不多的年纪,只不过症状比靳奶奶要严重许多。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住着人的。   只不过现在床位上已然空空荡荡了。   靳桉移开眼。   少年靠在病房内的墙上,微垂眼,墨色碎发遮住眼帘。   黑色立领冲锋衣将他肩胛骨勾勒嶙峋,轮廓分明的侧脸阴影斜斜打在了另一侧墙壁上。   想了很久,他终是拿出手机,再次给备注名为“飞哥”的人发了条消息。   发完消息后,少年再在病房内待了会儿,没有叫醒靳奶奶,转身走了。   -   城中村仓库内。   朱炎正坐在破洞沙发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游戏机玩得正乐呵,听见摩托车引擎轰响,震惊地跑了出来,看着正将车熄火停下的靳桉,瞪大眼:“靳哥,你怎么突然骑车……”他盯了眼时间,又明白过来,“你刚骑车给温妹子送东西去了?”   靳桉扫朱炎一眼,进了仓库,沉沉嗯了声。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找了一圈四周,拎起来瓶矿泉水一饮而尽,凸起的喉结微滚动,因为喝得太快的缘故,有水顺着下颚流下,又被他随意抬手擦去。   朱炎一路跟着他进去,自顾自地说着:“其实那天晚上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温妹子呢。”   毕竟他就没见靳桉接触过几个女生。   哦,对,前段时间倒是跑来个城中村旁边职校的女生,头发挑染得五颜六色的,那紧身裙短得没眼看,眼线飞到太阳穴,一进仓库里来就嚷着“靳桉我真喜欢你挺久了”扑着想往人脸上亲。   不过后果当然是被靳桉凶哭跑了就是了。   所以当时说出“送教材卷子这些什么的你找靳哥呗!只要钱到位,靳哥啥事都能做”这句话时,他还怕靳桉不答应,又把温槿给委屈红眼。   没成想靳桉还真答应了。   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靳桉神色挺淡,坐回沙发上。   他漫不经心道:“谁会和钱过不去。”   不过说完,他顿了下,随即撩起眼皮看过去。   他开口问:“你怎么知道她姓温的?”   记忆里,温槿从来没有在两人面前说过自己的名字,只是在聊天软件上给了他名字的备注。   “昨天我和李壮他们打球……”朱炎“啊”一声,慢吞吞解释。   城中村这片区域就这么大,楼挨楼窗贴窗,老住户们彼此都认识,哪家有困难了也会去帮点忙。只有二号胡同口的靳家不受人待见,一是因为那个赌博酗酒成性的靳超毅,二则是因为靳桉。   他暴戾,冷血,揍起人来拳拳到肉,城中村里的人大多都怕他,恨他,但也没人敢惹他。   这里十多岁的男生不在少数,还在职校读书的、开除或者辍学了的、读不下去出来做体力劳动的,经常凑在一起玩,唯独靳桉常年独来独往。   也就只有朱炎这个一根筋的才敢跟他说话。   其实最开始朱炎也没怎么敢的,直到有一次他和聊了一个月的女网友面基被仙人跳,追高利贷的人提着家伙砍上他们家门来的时候,是正好路过的靳桉帮忙平了事。   他这才觉得那个靳家的“疯狗”少年,其实并不像大家口口相传里的那样。   “李壮不是新谈了个女朋友吗,说是在咱们市音乐团里找了个兼职。”朱炎挠挠脑袋,“他给炫耀我们,翻他女朋友的朋友圈,里面就有在市音乐团的工作日常,有一张上面……拍到了温妹子。”   大家的目光一致被照片上这个宛如精灵般弹奏钢琴的女生吸引——尽管女生只占了不到照片六分之一的面积。   “然后他们截图去百度上搜,还真给搜了出来。”   朱炎回忆,“音乐世家温家的女儿,外公还是曾经中央音曲学院的院长,真牛逼。”他最后那三个字完完全全是佩服羡慕的语气。   前几次见面只觉得女孩周身气度不凡,不像是小户门家能养出来的,没成想居然有这么令人羡艳的家世。   靳桉耷拉着眼皮,有以下没一下地听着,没什么反应。   他手机响了下。   他摁亮屏幕,是“飞哥”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   朱炎就站在后面,靳桉看手机消息的时候也没刻意避讳着,所以朱炎自然也就瞧见了手机上的消息。   “不是,你怎么又给飞哥发消息?”   朱炎瞠目结舌,盯着靳桉手机,“还是今天晚上去?!”   “今晚上的场子贵点。”靳桉关了手机,回他的话。   “贵点也不能这么玩吧,我的哥!”朱炎从沙发后面转过来,不可思议冲着他,“前天去收拾瘸腿他们的时候你不才挨了几闷棍,手上伤还没好吧,今晚上又赶着去飞哥那儿,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靳桉的下一句又让他噤了声。   少年声音淡淡的:“每个月透析次数要增加,医药费跟着往上涨,钱不够了。”   “……”   朱炎默默叹了口气。   贫穷。   这好像是自出生起就伴随着他们的东西。   这个话题继续不下去,朱炎想了想,还是重复上一个话题。   “靳哥,你说这温妹子家里那么支持她,干嘛不想学钢琴啊?”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温槿一脸苦闷地说“不喜欢练钢琴”的画面。   “不知道。”   靳桉回复他。   没问出个所以然,朱炎也不恼。   “听说这温家挺有钱的。”他打量着靳桉,嘿嘿笑了下,“靳哥,你说,咱这算不算是和温家掌上明珠认识了?何况她还让你帮忙,以后咱生活不愁啊。”   靳桉睨过来一眼。   他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指尖挑起胸前红绳挂着的哈奴曼佛牌看了看。   少年晃了晃那佛牌,扯唇笑了声。   他眼底神色不明,沉默很久,才低低道:“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别他妈做梦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0 00:01:22~2023-12-21 23: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etnzhang 20瓶;三碗鱼干 9瓶;月亮藏着蝴蝶 3瓶;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竞赛初赛   化学素质竞赛初赛考试地点定在南厦市一中的高中部, 时间是十一月二十五日,星期六。   也就是五天后。   今天下午班主任陈秀韵再拉着要参加初赛的同学开了个小会,说了些周六考试的注意事项。   王易、柴云佶、胡秀秀这些班上统一报名参赛的同学都会由学校统一安排大巴车,并且有专门的老师全程一路陪着去。   王易他们开完会回班上的时候, 温槿还正在修整着才发下来的月考试卷。   上周本学期的第三次月考结束, 今天周一早上成绩公布时, 班上哀鸿遍野。   这次试卷难度加大, 不少人的成绩都有下跌,就连年级总平均分都比上次月考要低上三十分左右。   然而, 就是在这样的惨况下, 一周只上三天课的温槿的名字赫然登顶年级排名第一, 引起不少人的震惊。   钢琴天才、家世好、长相漂亮……现在又加上一条文化课成绩碾压, 简直是不要别人活的节奏。   为此,月考成绩总结大会上,年级主任还专门请了温槿上台。   掌声与灯光包围下,众人只能瞧见女孩周身光环与无法忽视的气质, 感叹她因为天赋好智商高获得现在的这些荣耀, 却无人注意女孩眼下青翳与眼底因长久熬夜而积累的红血丝。   同样,也鲜有人知晓那些掩盖在勤加练习钢琴表面下的,女孩犹如暗渡陈仓般的在别墅后花园内同城中村少年的一次次碰面和针对落下课程内容进行自学而熬的大夜。   除了第一次碰面时差点撞上突然回家的覃珠一群人,后面几次温槿和靳桉的碰面都很顺利。   是以她现在除了课本内容上的知识掌握得透彻,还对化学素质竞赛初赛有了十足的把握。   王易开完会回来,和她说了陈秀韵开会的内容, 然后又偷偷摸摸抽出自己的竞赛练习题册过来, 问她一道压轴题怎么做。   温槿很快说出了思路, 甚至还举一反三, 讲了几道其它的题型。   “温槿, 你这也太厉害了点,我看你明年去京市参加决赛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王易兴奋小声道。   “你可别捧杀我们家温槿,没看见她眼睛都快熬成熊猫了吗?”江巧玲坐在旁边插话进来。   “熊猫?”王易探头过来,“我怎么没瞧见黑眼圈?”   其实温槿自己都没怎么注意自己眼下的黑眼圈,没成想江巧玲先注意到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眼下:“还好吧……我也没有熬也到很晚。”   江巧玲轻轻哼了一声,撇撇嘴问:“周六的初赛,你打算怎么去?”   周六的时间,覃珠和温隽凡是肯定在家里面守着温槿练习钢琴的。   “对哦。”王易也跟着担忧起来,“参加初赛的事情,不能让温叔叔还有覃阿姨发现吧?”   温槿脸上终于出现了点浅浅的笑意:“他们周末要去京市。”   前几天的时候,她就试探着打听过覃珠和温隽凡周末的行程,就像是上天帮忙一样,夫妻俩这个周末刚好要去京市。   到时候她就和住家阿姨说在卧室里练习小三门,然后再找个机会溜出门,打车或坐地铁去市一中参加考试就行。   “那太好了!这次初赛稳了!”王易像是比她还要激动一样,“啪!”拍了下手,霎时周围几个同学的目光投了过来。   “你小声点!”江巧玲一脸无语的表情,继而她拿出手机,皱起眉头,“温槿,你们家附近不好打车吧?”   温槿也想了起来。   温家在的半山别墅那一片是南厦市内著名的富人区,远离闹市,靠山傍水,住在半山别墅里的富人们平时出行大多是由家里司机接送,平时很少有计程车会开到那里,手机上打车也很不方便。   温槿平时出门,基本上也是由温家司机接送,甚少有她自己出门的时候。   江巧玲向两人展示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个打车APP的软件界面,定位是在半山别墅,而离她发布的这单打车消息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分钟,都没有网约车司机接单。   温槿仔细搜寻着脑袋里家周围的交通路线,半响:“……那我从家里走到地铁站,坐7号线转1号线,也能到市一中。”   她记得离半山别墅几公里外有一个7号线的地铁站来着。   王易同学举手回答:“报告,7号线周四到周天维修,我才在朋友圈里看了别人的转发。”   “……”   哪条路好像都行不通。   温槿考虑了覃珠和温隽凡会不会在家、考虑了怎么瞒过自己家里的阿姨偷跑出门,还真没考虑到该怎么去这一点上。   一想到可能因为这些看似最基础最普通的原因阻碍到自己去参加初赛,她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一定……一定要去参加初赛。   办法肯定是有的。   温槿从书包里拿出自己手机,试图在上面找找有没有什么网约车能送自己。   这时她手机上方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靳桉:【转账 已收款】   那是上个周五,她发给靳桉的转账,少年现在才在手机对面点了领取。   温槿怔了怔,然后看向两个好友。   她慢吞吞道:“好像……有个办法。”   -   “王姨,我在卧室练一会乐理,等会儿晚饭再叫我哦!”   周六中午吃过午饭后,温槿擦了擦被辣得有点红的嘴,冲着还在厨房里忙碌的住家阿姨说道。   今天她一个人在家,阿姨干脆依着她的口味给她弄了一桌“全辣宴”。   说完,还没等到阿姨回复,她便急匆匆上楼回了卧室。   卧室书桌上,整齐放置着竞赛初赛时所需要的东西。   认真再清理一遍后,温槿把东西全部放进书包里,然后将书包肩带调短,紧紧背在了自己背上。   她看了眼时间,距离和靳桉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那天收到靳桉的收款消息以后,她便萌生了叫靳桉开摩托车来送自己去市一中参加初赛的想法,然后试探着给靳桉发了消息,说自己可以多给钱。   靳桉回复了她一个“好”。   好像自从加工厂那晚开始,靳桉对她的态度就有了细微的变化,从最开始在城中村里几次碰面时的冷漠、毫不在意,变成了现在这样,虽然还算不少热情和熟稔,但也能同她正常交流了。   大概是因为两人现在犹如掌握财政大权的老板和勤勤恳恳生怕老板不发薪水的打工人一样的关系?   温槿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一下。ĥᒐʂƔ   随即她小声打开卧室门,往一楼看了一眼。   住家阿姨还在厨房里洗着碗,背对着客厅。   温槿深吸一口气,背着包从楼梯轻手轻脚地走了下去,然后一边观察着住家阿姨的动作,一边往别墅大门边敞开的窗户走去。   昨天她就试验过一次,别墅大门开关的声音太大,要是从大门出去的话,难保会被住家阿姨察觉到。   所以从一楼的窗户爬出去,是她多次模拟后找出来的最佳的办法。   其实最开始她还考虑过直接从卧室阳台出去的,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住家阿姨依旧背对着这边,温槿双手撑着窗户边缘,快速将一只腿跨了上去,然后翻身出窗,再带上另一只腿,动作行云如流水。   没成想窗户的把手勾住了背后的书包拉链,然后把她整个人带着一卡,眼看着就要重心不稳掉下去。   “!”   温槿无声惊呼,闭上眼,心想着外边是草地要是摔着了应该也不会很疼——然后在下一秒栽入了个温热的胸膛。   “大门不走来爬窗,你是小偷吗?”   靳桉略带讽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握在手臂上的手坚硬有力,靳桉站得很稳,没有因为过来接住她而后退半步。   温槿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得站直腿稳住身形,然后再一个踉跄不小心撞上身后人的下巴。   咚的一声响。   靳桉蹙眉闷哼一声,还没再来得及开口说话,撞人的先委屈捂着脑袋喊上了:“好痛……”   “……”   边捂着脑袋边转身,温槿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顾不上刚刚差点摔倒的事情,她快速透过窗往别墅内看了眼,确认住家阿姨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后,连忙拉着靳桉的手臂小声急道:“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后花园那里等着吗,要是被发现就完蛋了!”   靳桉被她拉着手臂往后花园那边走,嘲讽:“我不过来,有的人现在指不定在地上摔成什么样子。”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她的手。   温槿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这人帮了一下的事,她脸颊微微发烫,说了声谢谢。   察觉到靳桉挣脱开她拉着他的手,温槿神色黯了下。   上次,上上次,好像都是这样,他总不乐意被她碰到。   两人走到靳桉停着摩托车的地方,只见上面放着两个头盔,大小略有不同。   一个是每次见面时靳桉常戴着的,另一个是给谁用的……不言而喻。   盯着两个头盔,温槿怔了下。   “戴好头盔,上车。”   靳桉声音听不出情绪,没多说什么,上了车。   温槿哦了声,拿了另一个头盔戴上,竟是意外的合适。   戴好头盔后,她也跟着爬上了摩托车。   摩托车轰然启动。   -   南厦市一中是南厦市老牌的公立学校,升学率在市内也排得上前排,有两个校区,一个就是现在这里的高中部,另一个,则是三年前才新修的初中部,在城东边。   所以现在的新高中部其实是由以前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合成的。   等靳桉骑着摩托车到的时候,一中外面已经停着不少的其它学校统一安排接送本校学生的大巴车了。   温槿没敢让靳桉停得离一中校门口太近,毕竟这次雅文中学里参加初赛的人也不在少数,现在除了王易江巧玲以外,她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也报名了的事情。   所以能不被人发现就尽量不被人发现,要是实在被发现了……再说吧。   这么多考场,这么多人,和同校同学遇到的概率不大。   更何况……   温槿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口罩和无片眼镜戴上。   她还是有准备的。   靳桉瞧着她全副武装的样子,倏地扯唇,吊儿郎当笑了声。   其实少年很少有笑着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那张五官凛冽的脸上都是面无表情、或者挂着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   也就是当他这么突然轻松笑起来,任由散漫笑意直达眼底的时候——恍惚间能让人瞧见那冷漠外表下洒脱不羁的、意气风发的倜傥少年模样。   温槿一时间看呆在原地。   随即她双颊再次滚烫起来:“你不准笑啊!”她提上书包,快速道,“我要走了,等,等会考完还是在这里见。”   说完,她不好意思似的转过身,朝着一中校门口的方向跑去了。   靳桉从女孩离开的背影上挪开视线。   他目光漫不经心落在市一中校门口刻着校名的石碑上。   过了会儿,少年又抬眼,朝着左边熟悉的、已经从初中部变成新高中部的教学楼望去。   然后他下了车。   校门口没有设封,所有人都能自由进出,要到里面考试区的时候才需要验明身份安检后才能进入。   所以靳桉从门口进去的时候没有人拦着他。   也就是站在门口的一位上了点年纪的保安多看了他几眼。   另一位年轻保安察觉到他的目光:“叔,你看啥呢。”   “瞅着个有点眼熟的小子,感觉前几年见过不少面。”   老保安悻悻然收回目光,“兴是年纪大了,眼睛看花了吧。”   ……   与此同时,温槿戴着眼镜和口罩,隐匿在人群里,在里面公告栏上找到了自己的考场位置。   地图上对校内建筑做了详细划分。   她的考场应该是在以前初中部的地方。   温槿照着地图走了过去,进了她考场所在的教学楼里。   市一中高中部人不算很多,所以这栋教学楼应该没有成为高中部的教学用地。   看样子是因为初赛举办的缘故最近才收拾了出来,还保留着许多以前初中部的痕迹。   时间还算宽裕,温槿没有坐电梯,从楼梯慢吞吞上了考场所在的四楼。   也就是在三四楼的楼梯拐角处,她忽然停了下来。   还有几个和她一起爬楼梯的考生奇怪看了她一眼。   楼梯拐角处和雅文中学一样,都贴着公告栏白板,上面挂着不少曾经初中部的资料。   一二楼也有公告栏,不过温槿的脚步却停在了这里。   她的目光不可思议地顿在这层楼的公告栏上。   那上面张贴着一张南厦市一中初三成绩排名表。   而在这张已经些许蒙灰,字迹有些不清楚的成绩表最上面、第一名的位置。   她看见了个熟悉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1 23:50:28~2023-12-23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陆爹咪的兔叽小姐、条条、zoharzoe、0304号开水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筠元 2瓶;大大今天更新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医院闹事   初赛的考试时间是三个小时。   温槿提前二十分钟交了卷子出来。   走到三四楼的楼梯拐角的时候,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地把公告栏上那张初三年级成绩单给撕了下来,然后整整齐齐叠好,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一中校门口, 早就同她约定好提前二十分钟交卷的王易正等在门口, 身边还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家里跑过来的江巧玲。   现在还没到雅文中学老师规定的统一集合时间, 所以王易还可以悄悄过来和她们待一会儿。   看见温槿从校门口走过来, 王易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温槿,等你半天没出来, 我还以为你没来考试呢!”   江巧玲也跟着紧张问:“没有咱们学校的人发现你吧?”   温槿摇摇头。   她在的考场里没有雅文中学的人, 而且这一路上她都戴着口罩, 没有什么人过多打量她。   “那就好。”江巧玲也跟着松一口气, 继而她睁大眼,“我现在可是专门来给你们俩加油的,怎么样,能进复赛不?”   “还行。”温槿回复道。   王易就没那么谦虚了:“进复赛杠杠的!我拿卷子第一眼就把全部题大概扫了一遍, 都是小爷会的!”   上次高一的时候止步于复赛, 这次他的目标可是进决赛!   温槿一边听着,一边往和靳桉约定好的地方望了一眼。   靳桉还没有来。   那张成绩单第一名的位置上看到的名字,虽然已经有点模糊,但还是不难辨认出“靳桉”那两个字,以及后面几乎快和第二名拉开几十分差距的分数。   是重名的概率应该很低吧。   而且还正好是初三。   想到这儿,温槿问了句:“一中的新初中部, 是什么时候修好的呀?”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江巧玲想了想:“好像是三年前吧。”   时间也对上了。   三年前, 也就是靳桉十五岁的时候, 正是读初三的年纪, 当时她还在读初二。   所以靳桉在这里读过初中,完完整整上完了三年的学。   想起朱炎说过的他们早就没读书了这件事,温槿稍稍垂下眼。   要论起来的话,朱炎应该是和她一样大,正读高二的年龄,而靳桉,现在应该是在读高三。   以那张成绩单上的成绩来看,他应该是在南厦市内最好的高中,是老师口中的优秀学生、清北的希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待在破败的城中村内,靠打零工和做一些她不知道的危险的事情为生。   “带队老师说去集合了。”聊了会儿,王易看了眼手里的手机,“那我先走了,你俩……”   江巧玲挥挥手:“我姐叫我等下去吃饭,不用管我。”   王易先走了。   江巧玲又看过来:“温槿,你要不和我还有我姐一起去吃饭呗,我姐请客,随便吃!”   温槿摇了摇头:“不了,晚饭前我还得回家去。”   说着,她余光忽然被一抹黑色吸引。   现在正好是初赛考试结束的时间,广播内考试铃声响,考完了的学生们犹如游鱼般涌出教室,互相讨论着题的难易度和自己做的情况。   一中校门口人头攒动,来往人群中,靳桉长身直立,正神色淡淡靠在摩托车旁,嘴里像是叼了根什么。   他好像没有很多的衣服,夏天的时候总是穿着那件黑色的T恤,冬天,则是时常穿着这件黑色的冲锋衣外套,领口向上拉到顶,冷白锋锐的下颌遮掩在立领里,墨色碎发散在额前,只露出冷冽的深眸和挺直的鼻梁。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龄,却与周围尚未褪去学生稚气、还背着书包的考生们格格不入。   察觉到她的目光,靳桉抬眼看了过来。   两道视线越过汹涌人潮,撞在一起。   也就是那一瞬间。   温槿忽然很想看见,这个少年闪闪发光的模样。   -   走到靳桉面前的时候,温槿才看清楚了他嘴里叼着的是什么。   薄荷味的棒棒糖。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   她发现靳桉挺喜欢薄荷味的,无论是吃的糖,还是常年周身萦绕着的气味。   瞧见她来了,靳桉稍稍扬了下眉梢,将嘴里吃完剩下的纸棒精准无误抛进一旁垃圾桶里。   “上车。”他说。   没有问她考得怎么样,也没有说其它的。   他确实一直在尽职尽责地扮演者属于自己“打工人”的角色,不多逾越半步。   温槿本来打算询问靳桉关于成绩单的事情。   但临到头来,她又忽然问不出口来。   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一个曾经排名年级第一、甩了第二名大几十分的人放弃读高中,转而回到那狭小破败的城中村里呢。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温槿垂下眼,摘下还戴在脸上的口罩和无片眼镜塞进书包里,顺带把那张撕下来的成绩单再往书包深处压了压。   她拿过小一点的头盔给自己戴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手机响了起来。   是打给靳桉的。   陌生的号码,戴着头盔的靳桉看了眼,随手点了免提。   电话那头随即响起一道略带焦急的女音:“请问是靳桉吗?”   “是。”靳桉淡淡回道。   温槿一边听着,一边准备坐上摩托车。   “你的父亲又来医院了,刚刚你奶奶情绪激动差点晕了过去,现在医院这边情况不是很好,能麻烦你现在来一趟医院吗?”   温槿动作猛地一顿。   靳桉垂眸,盯着手机看了一秒,随后简单说了句:“知道了。”他挂了电话。   “那,那你快去医院看靳奶奶,我能自己打车回去。”   反应过来后的温槿急忙说到。   她把刚戴好的头盔取下来放在摩托车后面,脑海里避无可避地回想起当时在医院里看见过的靳超毅强行拉着靳奶奶要走的画面,还有自己曾经被男人带走的场景。   要是这次靳超毅又做出什么危险的事,伤害到靳奶奶可就不好了!   靳桉抬眼看向她,也就是半秒,他又沉沉移开目光。   “……”   少年握在摩托车把手上的手捏得很紧。   温槿没注意到这些,她瞧见靳桉还在这里没动,比他还着急:“你别傻着呀,快去医院吧。”她环顾了圈周围,“这里是市中心很好打车的,你放心,这次的钱我还是照常给你。”   说完,她再做了个催促的手势。   靳桉最终是骑着摩托车去了医院。   温槿避开这里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走了一小段路到前面,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小姑娘,去哪儿啊?”   计程车司机问她。   现在时间是四点半,从这里回去的路程大概要半个小时。   而家里的晚饭时间一般都是六点以后,住家阿姨会来敲她的卧室门叫她下去吃饭。   也就是说,她其实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   “去——”   温槿开口,嘴边的“半山别墅”忽然变成了“市医院”。   -   医院住院部三楼已然鸡飞狗跳的一片。   靳超毅被两个保安拦在三楼的护士台处,急匆匆赶来的医务科工作人员正苦口婆心安抚着他的情绪,两边走廊上站着不少听到声响后出来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几位护士正维持着秩序,叫大家先回病房不要拥挤。   “这个月还差五天吧?我家老婆子不住院了,把那五天的医药费退给我!”   靳超毅满脸通红,说话时呼出来的酒气几乎要喷在保安的脸上,“搞快点!不然我就去法院告你们医院贪污,霸占医药费不退!”   他双手乱舞着,浑然一副喝多酒后蛮不讲理的醉汉模样。   医院也暂时没有办法,保安不敢强行动武,医务科工作人员说的话又不进他的脑子,报警也没有多大的效果——上几次靳超毅来闹的时候就已经被警察带走过,隔了一段时间又继续不屈不挠地过来闹腾。   在外面维护秩序的护士长忽然瞧见上楼的少年,赶忙上前去:“小靳你可算来了!”   “我奶奶呢?”   靳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奶奶刚才被你爸爸硬拉着要出去,骂了几句你爸爸,血压上来了,差点晕过去,现在被我们护士带到另一边的病床内暂作休息了。”护士长叹了口气。   “知道了。”靳桉淡淡抛下句。   “你爸爸好像又喝……”护士长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瞧见眼前的一幕,忽然惊声叫了出来,“啊!”   只见少年神色未变地走到护士台附近。   然后抬手,突然朝着两个保安面前正拦着的人一拳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人仰马翻,靳超毅当面结结实实挨下这一拳,后退几步摔坐在地上。   温槿赶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面色一变,惊讶捂住嘴。   “哎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怎么回事!”   “我艹你妈的逼崽子——”   看清打自己的人是谁后,靳超毅面露怒色,原本就因为醉酒有些发红的脸变得更加红,刚刚挨了一拳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发肿起来。   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一只手撑着地站起来,畏畏缩缩不敢对靳桉还手,却又高声朝着围上来的医院工作人员喊道:“就是这个逼崽子,我给你们说,他绝对是没有钱交够老婆子十一月医药费的,肯定是去哪里偷了钱!”   “你们赶快报警抓他!”   “这小子就是他妈的一条疯狗,揍人不眨眼的,我呸!”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再敢上前。   “打人那个男生是谁?”   “是闹事那人的儿子吧,这下手可真狠啊,自己老子就这么一拳锤上去。”   “他爸来医院闹事,他又偷钱……这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啊看样子。”   一些没有回病房内,还正在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小声议论道。   住院部三楼回荡着靳超毅的吼声,而他面前的少年一言不发,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刚才又凶又狠砸人的拳头。   四面八方的议论声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像无形的利刃,像藏匿的银针,声声入耳,声声扎进被误解人的心脏。   温槿站在人群之外。   她没敢让靳桉知道自己跟过来了,只能在这里偷偷看着。   ……那些病人家属的议论,靳桉想必也听见了。   他没什么反应,垂眸面无表情地盯着叫嚣不停的靳超毅。   其实温槿也不知道自己跟过来干什么。   但,想起少年骑着摩托车离开的背影、想起这些日子来少年准时准点出现在别墅后花园的身影,亦或是以前很多次见面时少年孑然孤身,仿若一阵飘忽不定的冬日凛风一样的,孤寂的背影。   还有现在,少年微弯着身,沉默站在不知真相胡乱揣测众人的目光中央的瘦削身影。   她总会下意识觉得。   他其实很需要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2 23:50:59~2023-12-23 23:4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ћlՏў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E 4瓶;筠元 2瓶;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争吵   “行了行了都散了啊, 这位家属喝多了说胡话,没啥好看的哈!”   “快回病房去吧,别吵着其他病人了!”   最后还是医院的工作人员疏散了住院部三楼走廊上看热闹的人群。   再次和护士确认靳奶奶并无大事以后,靳桉掀起眼帘, 面无表情地看向靳超毅。   兴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的缘故, 男人老实多了, 但嘴上还是没把门的, 一直骂骂咧咧着,一会儿说要报警把靳桉抓起来, 一会儿又说把老婆子接出院, 总之没有什么好话就对了。   但周围已经没有人听他这个醉鬼的话。   靳桉无声抬手, 朝他做了一个下楼梯的手势。   “老子……”   靳超毅撑着护士台踉踉跄跄起身, 没敢不听少年的,嘴里又嘟嘟囔囔骂了些什么,朝着楼梯走去。   他明显还醉着,走路走不直, 下第一层台阶的时候还差点两阶当一阶摔下去, 幸好掌住了一旁的护栏。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住院部三楼拐角。   温槿这才慢慢从角落里出来。   “小姑娘,是来找人的吗?”   有路过的护士注意到了她,出声询问。   温槿顿了下,然后才小声问道:“那个,那个少年的奶奶,她还好吗?”   “靳奶奶啊。”护士朝靳奶奶所在的病房看了眼, “目前没什么大问题。”   “哦。”   温槿轻轻呼出一口气, 继而想起什么, 她又问, “靳奶奶她最近的医药费够吗?”   护士这下却只摇摇头:“抱歉哦, 我们不能过多透露病人隐私。”   说完她没再多聊,见温槿也不是来找人的,就转身走了。   温槿慢慢走到楼梯口,往下看了一眼。   两道身影离去的身影已经走到了一楼。   也不知道靳桉和靳超毅会去到哪里。   想起当时她第二次去城中村的时候看见父子俩打架的场景,温槿不禁一阵心悸。   要是两人又打起来怎么办……   现在已经五点过了,最好现在就走到医院门口打车回去,不然被住家阿姨发现她没在家就不好了……   温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等她跑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却没有看见靳桉和靳超毅的身影了。   兴许是在外面绿地上。   温槿快步走出去。   没成想下一秒,一道没含什么感情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起。   “跟踪人好玩?”   温槿吓了一跳,忙回头转身看去。   靳桉站在她身后,最开始跟着他一起下楼的靳超毅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年微垂着眼,因为眉蹙得很用力,在狭长的眼皮间压出一条褶皱,并不是什么和善的表情。   “我……”温槿下意识找借口,“我来这里找东西。”   说完,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借口。   人能来医院找什么东西?   更何况面前人又不是不知道她偷跑出来考竞赛初赛的事。   果不其然,靳桉嗤笑了声,转头就要走。ћļಽƔ   追都追到这里来了,企图也被看了出来,温槿咬唇,干脆上前挡住要走的靳桉问:“你爸爸怎么不见了,他以后还会来医院打扰靳奶奶吗?”   靳桉没理她。   温槿没放弃,一边跟在他身旁一边继续说着。   “还有,你最近的医药费还够不够啊,不够我可以多给你,就当是提前……啊!”ћլŝУ   她话说到一半,整个人忽然被一片阴影所笼盖,靳桉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臂,咬牙,声音近乎是从嗓子里压出来的:“你是不是以为我这段时间答应了帮你,就可以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了,我没提醒过你别多管闲事?”   温槿被他说得一怔,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微微的痛感从少年抓住自己的手臂传来。   她嘴一瘪:“好痛……”իŀsӰ   靳桉又松开了她的手。   温槿微仰头看着他。   她没再像之前被少年威胁“少管闲事”一样后退,反而更加上前一步,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甚至能径直看见靳桉因为诧异而蓦地睁大的深色瞳孔中的自己:“我还就管了!”   她话说得理直气壮。   两人距离拉进的片刻,靳桉瞳孔微微颤了下。   温槿接着开口,声线带着点微微的颤抖:“我不知道你爸爸又和你说了什么,难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吗?”   这样待在城中村里,整日和酗酒爱赌的父亲争吵、动手,靠着打零工给生病的奶奶挣医药费,身上旧伤添新伤,像是支无根浮萍一般漂泊流浪的生活。   靳桉无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不是两人最初认识时冷若冰霜的模样,也不是偶尔使坏时吊儿郎当的模样,而是一副淡漠、无所谓,仿若温槿口中所说的事情完全同他无关的态度。   他瞥开目光,没看她的眼睛,扯唇嗤笑,“如果我就是要过这种生活——”   这下换成温槿打断他的话。   她将背后的书包一下子扯到自己面前来,哗一声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摸索,终于在书包的最深处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这上面的第一名,是你吗?”   靳桉眼睫微抬,紧跟着他视线落在那张皱皱巴巴的成绩单上。   南厦市第一中学初三年级第三次月考成绩   靳桉初三一班年级排名:1   刚刚女孩才结束了在一中举行的化学素质竞赛初赛,想一想,大概也能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捡到这张成绩单的。   “……”   靳桉沉默着没说话。   温槿吸了吸鼻子,她声音有点闷闷的:“你成绩这么好,一定能读到最好的高中,初三毕业到现在也就三年而已,要是重新回到高中读书基础不会差太多,说不定以后能考上京市的大学,就再也不用过这种生活,不用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也不用身上带着那么多伤……”   她絮絮叨叨、语无伦次、翻来覆去把自己心里面想说的话吐出来,满脑子里都是靳桉穿上校服回到学校里,最后一举夺魁进入好大学意气风发的模样。   两人就站在离医院外十字路口不远的人行道上,来往行人无数,车辆川流不息,喧嚣不止,所有的声音却又仿佛被阻隔在外。   一时间,少年眼底只剩下及自己肩高的女孩眼眶泛红,抬头看着自己的画面。   靳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像是有些感情竭力忍耐,却又最终忍耐不住几欲喷薄而出一般。   他薄唇微张,刚要开口说话。   也就是这时,十字路口红绿灯变化,一侧行人放行,一侧车辆驶动。   载着雅文中学前往市一中参加化学素质竞赛初赛的大巴车缓缓出现在温槿视线里。   温槿整个人一震,下意识得赶快找个地方躲住,不要让认识自己的同学看见自己。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现在已经过了考试的时间,就算她出现在这里并且被认识的同学看见也说明不了什么,并不会有任何露馅的地方。   但她最开始那一小点躲避的举动已经被靳桉看在了眼底。   靳桉跟着她的目光往十字路口看去。   车身上印着有雅文中学校徽的大巴车缓缓驶过。   刚刚张开的唇又合上。   那些无法表述于口,也无法付诸于行动的感情又被沉默地、凶狠地压了下去。   “……还是那句话。”他哑着嗓子出声。   温槿转回头来看向他。   少年无所谓地嗤笑:“自己都被父母管着自身难保,就别想着再来管别人的事了。”   ……   温槿红着眼睛打车走了以后,靳桉才沉沉把眼光移开。   走出医院时,靳超毅说的那些话又慢慢在他脑海里回响。   “老子又输了五万块,来医院找老太婆要钱怎么了?!”   “高血压又死不了,现在不还好好在医院里躺着吗?”   “那边给我一周时间攒够五万块钱,要是没有就要剁老子的手!既然你不肯给我,那我就再去医院找老太婆要,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他妈就不信你能一直待在医院里守着!!”   回忆的最后,又变成了女孩鼓起勇气看向他时,颤声说出来的“回学校读书好不好”。   靳桉狠狠蹙了一下眉。   他抬脚,向路边的小卖部走去。   “小伙子,要买点什么?”   “……拿包玉溪,再拿个打火机。”   他哑声。   十字路口喧嚣声依旧,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红着眼的女孩站在他身旁了。   少年身形松散站在街头,从香烟盒里滚出一条烟夹在手里,然后略显生疏地点火,低头拢火,最后点燃香烟,重重吐出一口气。   偶有路过的年轻女孩回头打量,只能瞧见青灰色烟雾缭绕中,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作者有话说】   xql吵架   -   明天双更感谢在2023-12-23 23:32:31~2023-12-25 23:5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0304号开水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柠七 12瓶;耶比 10瓶;Dawn、大大今天更新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ԧᒠsץ 第20章 虚惊一场   进入十二月以来, 温槿还是保持着每周五在后花园和靳桉送拿学习资料的习惯。   靳桉沉默着送完东西就走,她也没有再多说话。   两人之间的关系像是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   每次见面,靳桉身上也会多出许多不同程度的新伤。   伸手递拿东西时,少年手上的动作偶尔会因为拉扯到指关节间的伤口而停顿, 或者是从摩托车上下来时, 腰腹间有明显的动作僵硬。   最近的一次见面, 更是直接伤在了脸上。   虽然下颌处有立起的衣领遮挡, 但温槿还是一眼看见了那道像是被什么锋锐的利器划出来的浅浅的伤痕。   察觉到她打量的眼光时,靳桉掀起眼皮看了过来。hᏓšƳ   “……”   温槿嘴唇抖了抖, 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知道他肯定是又去做那些危险但能挣点钱的事情去了, 也就是最开始见面的时候, 朱炎不小心说漏过嘴的“比赛”。   当时她就好奇问过, 被朱炎三言两句岔开了话题。   既然都说了别让她多管闲事,那她何必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温槿委屈地想。   反正,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最后,她又想起昨天覃珠才同她说过的, 下周要带她去美国见几位柯蒂斯音乐学院教授的事。   她干巴巴对着要走的靳桉开口:“下周你不用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 便察觉到摩托车上的少年顿了下。   不是那种感到意外的停顿,更像是一种,更深更沉的、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要做点什么却又终究被自己的理智所压制,不允许自己有过多动作的停顿。   好几次见面来只字不语,这次他终于抬眼, 开口问了句:“为什么?”   温槿继续解释:“下周我要去国外不会在家, 所以你下周不用来, 等到下下周再去学校门口找巧玲他们拿东西好了。”   听完她的解释, 靳桉又倏忽移开了眼。   他情绪淡淡道:“知道了。”然后便拧动摩托车把手驶去。   温槿拿着装着学习资料的书包, 慢慢往别墅走。   覃珠陪她弹完一下午的钢琴,刚才拿着手机去了会客室接电话,听起来像是有关下周和几位音乐教授见面的事,估计要聊挺久,住家阿姨在厨房里,所以她才敢趁着这时间偷跑出别墅来后花园这边和靳桉见面。   但也就是她打开别墅门的瞬间,本来应该还在会客室里接打电话的覃珠坐在了客厅沙发上,正对着打开门的她。   温槿瞳孔猛地一颤。   双开别墅门只打开了一扇,她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半边身体和拿着书包的手还被挡在另一扇门背后。   随着覃珠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她心跳骤然加快,想也没想,将手里提着的书包扔进了门一边的绿观草丛里。   哗一声,书包顺着草丛间枝叶缝隙滑进去,压出道明显的痕迹。   声音有点大,不知道覃珠听见了没有。   覃珠看着站在门口的她,笑了笑温和问道:“小槿,怎么出去了?”   温槿心脏快跳到喉头,努力使自己声线平稳:“琴键盯久了眼睛有点痛,我……我在花园里走走。”   覃珠点了点头。   随即她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抬腿朝着门边走来。   “刚刚妈妈指出来的几个曲子,让你等下再重复练几遍,练了吗?”她一边走过来一边问。   温槿哪有再练。   覃珠前脚进了会客室接电话,她后脚就跑出门去了后花园。   “还没有,妈妈。”她如实回答,“我等下再练。”   覃珠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温槿一只手还握在大门门把手上。   她后知后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把手放了下来,然后顺着低眼的视线,忽然看见了旁边草丛里,她书包的背带不知道什么时候露了一点出来。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迅速加快起来。   “不能说‘等下’,而是马上。”覃珠笑着看她,“爸爸妈妈好不容易帮你争取到了那几位柯蒂斯音乐老师的时间,下周见面时务必要努力提高在老师们面前的印象分,以后面试的时候有很大优势的。”   温槿听话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妈,我现在就去练。”   说着,她就要往里走,顺便也将别墅大门带上。   这样,覃珠也就不会出门,然后看见草丛里露出来的书包背带。   没成想她门还没关上,覃珠就又开了口:“但既然说眼睛累了,那就再休息一会吧。”   她上前来,伸手打开别墅门,“毕竟玛丽特老师才同我说过,在你报考柯蒂斯这件事情上,妈妈对你有些太过认真了。”   温槿一怔。   随即她想起上次向玛丽特请假时,玛丽特说要和覃珠谈谈的事。   听覃珠现在的语气,好像还真听进去了。   温槿心底的欢喜还未升起,下一秒,覃珠温和的话继续响起:“所以妈妈想了想,玛丽特老师还是不适合继续做你的钢琴老师了,我和你爸爸会再为你重新找一位合适的钢琴老师的。”   温槿愣在原地。   随即她不敢置信开口:“这不……”   覃珠看向她。   这位在国内音乐届享誉盛名、知性优雅的女性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偏执。   仅仅只是因为玛丽特劝了一句不要在女儿考柯蒂斯这件事情上太过于执拗,就放弃了曾经和丈夫花大价钱请来的这位钢琴家继续再教导自己的女儿学习钢琴。   偏执、执拗,疯狂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   温槿自动噤了声。   她明白,无论她再怎么说,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了。   女孩垂在身侧的手无声用力,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如果再让他们知道她和靳桉见面、找文化课学习资料、参加化学竞赛……   覃珠脸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和善的笑,看似无意道:“对了,妈妈最近发现你时常来花园里走,是花园里有什么东西吗?”   说完,她朝着门外走去。   而装着学习资料的书包还正躺在门边的草丛里,露出一点的背带。   好在覃珠没有看门两边,而是继续朝前走去。   温槿猛地松了一口气,跟上去,死盯着覃珠的背影,生怕母亲转过头来,然后用脚将草丛里露出来的背带给踢了回去。   除非覃珠来仔细扒拉这片草丛,不然是不会被发现的。   覃珠先是在前花园里转了转,没发现什么。   温槿一直跟在她身后。   继而女人脚步一转,朝着后花园走去。   靳桉早就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发现……   温槿在心底想。   “现在眼睛还难受吗?”再在后花园里走了会儿,覃珠突然出声。   “不难受了,妈妈,我们再回去继续练钢琴吧。”温槿摇头。   覃珠没动,她眼神再一扫,最终定在某处。   女人嘴角的微笑忽然淡了一点。   温槿跟着母亲的视线看去。   只见那里赫然残留着车轮碾过泥土后留下的一点痕迹,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里是她和靳桉约定见面的地方。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痕迹?”覃珠眼神凝住。   温槿镇定解释:“外面是公共区域,兴许是谁骑着自行车之类的路过。”   覃珠眼神轻飘飘在她身上扫过。   温槿指尖轻轻颤抖起来。   覃珠平静道:“那也离咱们家后花园太近了一点,万一是小偷可就危险了,等有空我还是去找物业看看监控吧。”   温槿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   她惶恐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不用了妈妈,应该就是……就是邻居家小孩骑着自行车玩,再说了,阿姨不也一直在家里但从来没听到过什么动静吗?”   覃珠定定看着温槿。   良久,她才笑了笑:“那希望下次妈妈再来这里,不会看见有这些痕迹了。”   ……   后花园的位置已经不安全了。   晚上,温槿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点开了和靳桉的聊天框。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很久以前。   她发了消息过去,说以后得重新换一个见面的地方。   这次以后,覃珠应该是会管她管得更严了。   她捂着慢慢发疼的肚子,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靳桉没有回她。   温槿抿了抿唇,叹了口气,最终关了手机睡去。   -   在美国同几位音乐老师交流完回来,便是竞赛初赛出成绩的时候。   竞赛初赛的成绩由考生自主在网上查阅,不对外公布,初赛通过后可报名参加复赛。   出成绩时还正是在学校的时候,王易先躲着讲台上还在讲课的老师偷偷用手机查了,然后一脸兴奋地转过头来小声问温槿过没有。   温槿自然也是过了。   查完成绩,她再点开了聊天软件。   这周五得重新换个地方,而她给靳桉发完消息以后,少年再也没有回复过他。   她没有靳桉的电话,也不可能再跑到城中村去找人,只能这么等着。   没成想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周五。   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但温隽凡还守在她身边。   上次覃珠虽然没有再过多追究,但夫妻俩明显加强了对她的“陪伴”,她在家里练钢琴的时间里,几乎快要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再弹了十分钟钢琴以后,温槿终于坐不住了。   她起身,拿着手机:“爸爸,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去一下卫生间。”   温隽凡点头让她快去。   锁好卫生间的门后,温槿赶忙摁亮手机。   出乎意外的,靳桉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   是没有来,还是没有找到她说的地方?   温槿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她想了想,给江巧玲编辑了条消息,问靳桉有没有来拿东西。   只是编辑好的消息还没发过去,江巧玲先发消息过来了。   江大美女:【靳桉怎么还没有来啊?这都过了多久了,再等下去学校人都要走光了,他不会忘了吧?】   继而她下一条消息又发了过来:【怎么来了个不认识的男】   明显是字还没打完,就急着发过来了。   想起上次在校门口被靳超毅带走的事情,温槿看着好友只发了一半的消息,微微睁大眼。   不会是……靳超毅又找了过来吧?   顾不得温隽凡在外面可能会听见,温槿干脆退出聊天软件,在通讯录里找到江巧玲的电话打过去,准备问问怎么了。   这时,手机上方再弹出了一条语音消息。   平时江巧玲可不怎么发语音消息的。   温槿调小手机音量,凑近听筒点开来听。   语音消息里是道熟悉的男声:   “温妹子!靳哥他发高烧躺床上来不了了,他手机我打不开,我也没你联系方式,只好来你学校找你同学和你说一声嗷!”   【作者有话说】   王易:最强辅助 第21章 旺财、健康、幸福   靳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իlʂу   烧还没退, 太阳穴连着整个后脑勺突突似的疼,腹部伤口神经一跳一跳的,扯得人发麻,晕乎乎的。   二号胡同口房子没有窗户, 唯一能透光进来的门是关着的。   只头上一盏小小的灯泡还在悠悠亮着光。   他盯着那盏灯看了好一会儿, 才回过神来, 然后用手撑着床想坐起来。   动作牵扯到腹部发炎的伤口, 他微蹙了下眉。   地上放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他拿起来咕咚咕咚几口喝完, 将塑料瓶捏得哗哗响, 然后又丢到一旁。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 碘伏药酒味, 还有一种老旧二手家具专属的,腐朽的味道。իᒑՏУ   与一切光鲜亮丽的美好的词语都不沾边的环境。   大抵是伤口又隐隐发痛起来,正好瞥到一旁床头柜上放着包皱巴巴的玉溪,他面无表情将烟盒扫了过来, 然后靠在床头, 点燃低头深深吸了一口。   少年吸烟时两颊微微向内陷进去,紧跟着喉结上下滚动,再慢吞吞吐出一口烟来。   “嘎吱——”   房门被人推开。   “槽,靳哥!那诊所医生说了你伤口发炎可不能抽烟!”朱炎一进门先是感慨,然后就看见靳桉夹在手里面的烟,他连忙制止。   靳桉扫来一眼, 没把手里的烟摁灭。   他面色淡然, 抬手抖了抖烟灰, 又吸了口。   朱炎大抵也能猜到他这平时不怎么抽烟的人突然抽烟的原因。   那么深的刀伤, 要正常人醒过来早痛嚎半天了。   把手里提着装着绷带碘伏和消炎药的塑料袋放着, 他坐在沙发上感叹:“靳哥你睡两天总算醒了,这两天可吓死我了。”   想到这儿,他又骂了句,“去他娘的东西,居然还在拳套里藏刀……”   听完后,靳桉抖烟的手忽然顿了下。   他问:“两天?”   “对啊,从星期四算到今天星期六,可不就是两天。”朱炎不以为意,“你要是再睡下去我都想打120了,总感觉隔壁拐角那诊所医生以前干的是宠物医生。”   靳桉将烟叼在嘴里,前后翻找起自己的手机来,没找到,他骂了句。   “你找啥?”朱炎看着他的动作,摸脑袋,“哦对了靳哥,昨天我去了温妹子学校。”   靳桉找手机的动作停住。   他抬眼看过来。   注意到他询问的目光,朱炎继续开口:“昨天你不还高烧睡着吗,我寻思周五不是你该去雅文中学给温妹子送东西的时候……”   结果靳桉手机上锁他打不开,自己手机里又没有存温槿的电话,思来想去,还是只有亲自去一趟雅文中学,然后找到了在学校门口左顾右盼的江巧玲,一问,果然是在等一个叫靳桉的男生。   “我怕温妹子在家里等不到你着急,就借那个女生的手机和温妹子说了你发烧来不了的事。”   靳桉垂眼静静听着,抽完了那根烟。   他重新靠回到床头,把烟蒂随意在烟灰缸里摁灭,才终于看似无意地问了句:“她没说什么?”   “说什么?”   朱炎回忆了下,摇摇头,“没说啥啊,她就哦了声,然后给挂断了。”   靳桉点了点头,瞧着烟灰缸里还有一星半点的火星子没熄灭。   “知道了。”   他平静说。   火星子最后闪了几下,终于灭了。   也就是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三两声狗吠。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道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靳桉神色变了下。   朱炎倒是没听见那脚步声,只开口道:“你发烧这两天,旺财他们可闹腾了,时不时就来你床边嗅几下,昨天我拿你手机差点给我腿上来一口……”   “嘎吱——”   开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门口地板上忽然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   两道目光在空中无声相撞。   温槿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垂在身侧。   等看清靠坐在床头,被门透进去的光照得脸色苍白的靳桉后,她慢慢红了眼。   -   “卧槽,温妹子?!”最先出声跳起来的是朱炎。   他盯着站在门口的温槿,不可思议瞪大眼,“你怎么来这里了?”   温槿身后,三条金边串串从她腿边溜了进来。   金边串串们先是看见坐在床上醒了过来的靳桉,高兴地上前去在床边来回绕了几圈。   靳桉垂下眼,伸手摸了摸金边串串们的脑袋。   一只串串又走到温槿身边,咬住她裤脚,往靳桉方向扯了扯。   另外两只狗也跟着过来,吭哧吭哧哈着气,尾巴使劲旋,跳来跳去,像是在向靳桉邀功似的。   “他们带我来的。”   温槿低低说。   她没有再说自己是如何大半夜没睡着,然后又给江巧玲发消息问能不能说要和她出去玩,帮自己串口供争取半天的时间,然后再去找覃珠和温隽凡,用每天再加一个小时的钢琴练习时间换来了这次机会。   朱炎哦了声,摸了摸脑袋:“你来看靳哥啊,哈哈。”   说完后,他突然嗷了声,“槽,旺财,你干嘛咬我?!”   只见三只金边串串靠近他,然后咬住他的裤子往外拖。   三只气势汹汹的狗围着自己哈气,换个正常人都得被吓着,朱炎一边“槽槽槽祖宗,我走这还不行吗”一边起身,对着靳桉说:“那,那我先走了,靳哥,绷带和药什么的都给你放袋子里了,温妹子咱们有缘下次见,谢谢你还记得我靳哥——嗷!健康,你干嘛也咬我!”   一人三狗的声音逐渐远去。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温槿发红的眼圈刚刚才消了点,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还有看见散落在床周的,染着鲜血和碘伏的绷带后,那股委屈难过的情绪又开始冒头。   发高烧不能起来……   当时王易用江巧玲的手机对她说完以后,她还以为就是简单的因为入冬着凉发烧。   但一想到近几次见面以来,靳桉身上越来越多的伤以后,她又觉得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才发烧的。   比如,伤口感染发炎之类的。   现在来看,果不其然,她猜对了。   靳桉靠在床头没说话。   少年就穿一件单衣,勾勒出瘦削利落的身形,好像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   他下颌绷得很紧,碎发因为发烧出汗的缘故贴在额前,露出俊俏凛冽的眉眼,面色是苍白的,两颊又有些微微的发热红。   温槿上前,终于没忍住开口:“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事情……”   “回去。”   靳桉语气冷硬。   他让她离开这里,离开城中村,回家去。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皱眉说。   一如半个月前,两人在医院门口沉默对峙的样子。   温槿根本就不听他的话。   “我不回去。”她闷声,反而直接走过来,在床脚坐下。   床的一角柔软下陷,靳桉瞳孔明显一缩,是要同她拉开距离,又因为动作牵扯到腹部伤口,蹙眉啧了声。   瞧他忍痛的模样,温槿倔着道:“有本事你站起来把我赶出去,否则我不会回去的。”   她站了起来,“你以后不准再去做那件事情,虽然,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在做什么,身上弄出这么多伤。”   说也说不过。   打也打不得。   “……”   靳桉吐了口气,沉沉闭上眼。   随即他睁开眼。   “……温槿。”   靳桉哑声,“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明明就是正常的语调,听起来也和旁人叫她的名字无异,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十分珍重,又十分难过的感觉。   心尖忽然猛地一酸。   温槿睫毛颤了下。   她吸了吸鼻子:“回学校去上学。”   她眼眶发热,在见到少年一身伤发着烧坐在床上后憋住的情绪终于没忍住外泄,声音带着点哭腔,“我知道还有些学校可以让你去读书,然后参加社会高考,也能上很好的大学。”   “靳奶奶治病的钱我可以借给你,你读书的钱我也可以借给你,只要你以后考大学找到好的工作再还给我……”   只要,不要再这样,辛苦地活着就行了。   少年应该闪闪发光的。   靳桉低着眉眼,伸手轻轻碰了碰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   即使是在发烧的时候,他也没把这个取下来。   少年沉默很久。   久到温槿以为他不会再回自己的话。   靳桉低低嗯了声。   得到少年的回答,温槿神色明显亮了起来。   她还有点无措:“那,那我去给你拿……拿点水,你要喝吗?还有朱炎拿过来的绷带和药,你现在要不要换……”   她跑到放着塑料袋的桌子前,拿出里面的用药指南看了看,挑了些现在能吃的药,又拿过桌上的矿泉水,一起给靳桉递了过去。   靳桉抬手接过。   两人指尖刹那相碰,都是滚烫炽热的。   随即两人又同时撤开了手。   靳桉沉默吃着药,温槿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的眼睛,想找点什么话来说。   距离她和江巧玲说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她还能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想起刚才她进入城中村后就狂奔过来团团围住她的三只金边串串,她开口问:“那三只狗,是你从小养到大的吗?”   靳桉咽下药片,喉结滚动:“是。”   温槿用脚尖在地面上点了点:“朱炎说,它们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凶得很,但我怎么觉得,它们好像从未对我凶过……”   几次见到三只金边串串,都是一副极为兴奋开心的样子围在她身边,就连方才咬她的裤腿把她往靳桉方向扯的时候,都是超级小心地张口,生怕咬到她一样。   这下靳桉却沉默着没回答她。   温槿没在意,继续问:“他们都有名字吗,旺财是不是就是其中一只的名字?”   “刚刚朱炎也说了个。”   靳桉回她。   好像方才朱炎是惨叫了声,说什么“健康你怎么也咬我”。   “旺财、健康……”   温槿喃喃,总感觉念起来越来越耳熟,“最后一只的名字叫什么?”   靳桉看向她。   “幸福。”   他沉沉说。   听完,温槿愣住。   因为她突然想了起来。   旺财、健康、幸福。   这三个词语,分明就和她卧室里,贴在角落里的,她小时候买回家的祝愿字符贴纸上的三个词语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旺财、幸福、健康:汪,我们才是最强辅助! 第22章 约瑟夫   和江巧玲约定的时间到了后, 温槿出了城中村。   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旺财健康幸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闻着她的味道过来,一边欢快地冲她摇着尾巴,一边把她从二号胡同口一路送到了城中村出口。   临别时, 温槿蹲下身, 摸了摸三个小脑袋。   金边串串们尾巴摇得更欢了。   “旺财、健康、幸福。”她轻声, “你们的名字还和我挺有缘。”   “……”   狗狗不会说话, 狗狗只会摇尾巴。   温槿起身,抬手拦了一辆回半山别墅的计程车。   在她用每天增加一个小时的练习钢琴时间来换取这次和“江巧玲”出去玩的条件下, 覃珠和温隽凡对此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叮嘱了她不要跑到陌生的地方去, 不要在外活动时有损自己的形象。   下了计程车以后, 江巧玲还打电话过来问她到家没有。   温槿举着手机:“刚刚到。”   “那就行。”江巧玲呼出一口气,“刚刚覃阿姨还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和你出去玩了,我妈说的是。”   温槿平静回复:“知道了。”   这样无时无刻被监督着、控制着的日子, 她早就习惯了。   “那个……”江巧玲又支支吾吾, “靳桉他还好吧?”   几次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城中村小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   所以在温槿发消息过来,说自己想去城中村看一看发烧的靳桉,问她能不能帮忙串供的时候,她才会答应。   横竖这城中村小子人不坏,交医药费照顾他奶奶, 还帮了温槿挺多忙。   而且她还记得温槿说过, 靳桉老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她也不担心靳桉对温槿有其他的企图。   这小子作为朋友帮忙还行, 要是敢肖想温槿, 她肯定是不答应的!   “没什么大事。”温槿轻声说到。   挂了电话, 她推开了别墅大门。   今天周六,不知为何覃珠和温隽凡都没在家里。   她也不多在意,上楼梯回了二楼卧室,然后找到了记忆里贴在角落的祝愿字符贴纸。   旺财、健康、幸福。   三个小小的贴纸贴在墙边,表面已经褪色很严重了。   她都快忘了这里还贴着有三张这个东西,直到今天听靳桉说完了三只狗的名字才忽然想起来。   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贴在这里的了。   只朦朦胧胧记得,是小学覃珠和温隽凡对她还没有管得这么严的时候,她在学校外的路边摊子里和同学一起买的。   一沓一沓的卡通贴纸,五角钱一包,能买回去贴在文具袋上、书封面上、桌子上。   她在钢琴书上贴过几张,被覃珠发现撕掉以后,就改贴在卧室这里了。   楼下传来开门声,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夹杂着英语的交流声。   温槿出了卧室,站在二楼往客厅看去。   只见覃珠和温隽凡的后面,还跟着一位五官深邃,带着方片眼镜的金发中年男人。   “小槿,快下来。”   覃珠看见了在二楼的她,冲她笑着招了招手。   “这是约瑟夫先生,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名誉教授。”覃珠介绍到。   “约瑟夫先生。”   温槿礼貌问好,脸上挂上标准的小淑女微笑。   金发男人从看见她从楼梯下来以后,嘴角就扬起了弧度。ႹļՏÿ   方片眼镜下,男人深蓝色的瞳孔里布满柔和的笑意,及肩的金色卷发随着他微弯腰伸手的动作晃动:“Dear Jin,so pleasure to see you.”   男人伸出的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到近乎看不见一点白边。   温槿顿了下,还是伸出手:“It's my pleasure.”   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   她突然不适地微皱了一下眉。   “约瑟夫先生以后会常在南厦,从今天开始,周五和周六的时间,约瑟夫都会来家里对你进行教学。”说完,温隽凡再笑着看向金发男人,“想必在约瑟夫先生教授下,咱们小槿的钢琴水平还能再上一层楼。”   约瑟夫大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Sure!”他说着蹩脚的中文,故作幽默诙谐道,“我可不会像玛丽特那样心慈手软,就像中国有句古话说的那样,严师出高徒嘛!”   覃珠和温隽凡都满意笑起来。   而温槿面无表情。   -   “严师出高徒”,约瑟夫说到做到。   周五这天,温槿完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出去和靳桉见面。   她本来还找出了许多高一时候用过的习题册和教科书,打算趁这次机会给靳桉,让他自己先拿回去看,把初中学过的知识记起来些。   如今约瑟夫几乎算得上是寸步不离守在她身侧。   没法,看着越来越近的时间,温槿只得再躲进了卫生间里。   她给靳桉发了消息,说今天没有办法出门。   靳桉很快回复了她。   靳桉:【?】   温槿抿抿唇,继续发送消息:【来了个新的钢琴老师,管得很严】   靳桉:【知道了】   他没有再回复。   说好了要帮忙,温槿不敢动太多银行卡里的钱怕被覃珠和温隽凡察觉,所以拿出了这几年来自己私下攒起来的钱,发了一大半过去给靳桉。   靳桉没有收下。   “咚咚咚。”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玻璃门上隐隐约约投下一道高大的身影。   约瑟夫的声音响了起来:“亲爱的槿,你是肚子不舒服吗?”   温槿关了手机。   她朝外回道:“我没事。”   与此同时,她心里涌出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虽然约瑟夫明显是按着覃珠和温隽凡的要求,认真监督和指导她练习钢琴,但有时也……太过于认真了些。   认真到有点奇怪的地步。   比如在纠正她练习曲子时,有意无意碰到了她的手,然后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   或者是说话时,不由自主向她倾斜靠近的身体。   把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抛开,温槿推开门重新坐回到钢琴面前,将钢琴凳与约瑟夫坐着的凳子拉开了点距离。   约瑟夫仿若没有注意,只深蓝色瞳孔里泛起柔和的笑意,让她再重新练一下刚才说过的曲子。   或许只是自己多想了。   温槿放下了点戒备,弹奏起来。   如今约瑟夫将她守得太严,其它时间要么是在学校里,要么就是换成覃珠和温隽凡守在她的身边,而她也才刚刚用“和江巧玲出去玩”的借口去了城中村,短期内再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再同靳桉见面了。   在二号胡同口靳桉答应了她“回学校去上学”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直到十二月的最后一周,陈秀韵在班上说了学校要举行元旦晚会的事情。   雅文中学的元旦晚会算得上是一年里学校师生都比较期待的活动。   老师和同学都可以报名表演节目,在学校几乎能坐下所有师生的大多功能厅里举办。   高一的时候温槿就报名表演过钢琴独奏。   也就是那次上台表演,她的钢琴独奏惊艳全场,不少同学都知晓了她所谓的“音乐世家”的背景,自此“钢琴公主”的称号在学校里流传开。   今年温槿却没打算再继续报名了。   一是她回想起上次表演完后,接连好多天课桌里都收到情书和零食的事,二是这次元旦晚会和期末考试离得挺近的缘故,她本来就比同学落下两天课程,更要抓紧时间学习,此外,她还在一直想着如何才能再和靳桉见面上,把收拾好的学习的资料给他。   这样的情况下,实在是无法再分心出去准备钢琴独奏表演了。   “温槿,外面有人找你。”   从办公室回来的王易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温槿回过神来:“谁呀?”   “不认识,看着面生,不是咱们年级的吧。”王易摸了摸脑袋,“是个男生,我看他指名道姓站在咱们班门口说要找你,就进来叫你了。”   温槿疑惑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教室后门站着个男生。   挺高的个子,面容清俊,见着她出来以后,视线就定在了她的身上。   应该就是这个男生找自己了。   温槿走到他面前:“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学姐。”男生朝她一笑,侧脸还有个浅浅的酒窝,“我是高一三班的任聿川。”   “是这样的。”   任聿川看着她道,“我们高一几个同学组了个乐队,在元旦晚会上报了一个节目,但是目前还差一位弹钢琴的乐手,所以想来问问你,能不能来加入我们乐队一起参加表演?”   听完任聿川的请求,温槿遗憾摇了摇头:“抱歉,我这次没有想参加元旦晚会的准备。”   “温学姐!”任聿川明显没有放弃,继续说:“我们都看过你去年在晚会上谈钢琴的视频,真的弹得特别好,所以真的很想邀请你加入我们!”   “节目训练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只要你每天放学抽出半个小时时间来和我们配合熟悉一下就行……”   温槿刚想再委婉拒绝,却突然思考起男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来。   ……每天放学抽出半个小时时间。   覃珠和温隽凡虽然对她的生活处处设限制,但在与钢琴有关的事情上却格外宽容。   去年自己在元旦晚会上表演钢琴时,覃珠还特地来学校,找校园媒体的老师要了一段她演奏时的录像,说是在以后柯蒂斯的报名材料上有用。   如果她今年再报名参加,他们肯定是会同意的。   那么她说因为节目训练,要晚半个小时再回家,他们自然也是会同意的。   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能做的,可就不止是配合乐队训练的事了。   靳桉的身影在脑子里闪过。   温槿眼睛一亮。   她说:“好,我和你们一起参加这次元旦晚会。 ”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哪两位新助攻登场 第23章 哑火   任聿川准备了的一大堆劝说还没接着用上。   没想到温槿突然又答应了。   得到答复后, 男生又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小酒窝:“那我回去后就把学姐你的名字也报上去了。”   温槿点点头:“不用叫学姐,叫我温槿就好了。”   她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要回去告诉靳桉这条好消息。   “好的,那我们能先加一个联系方式吗?我也方便联系你。”   “好。”温槿说了自己手机号。   将好友申请发出后, 任聿川笑着再从校服外套的包里拿出来一个东西递给她, “温槿, 这个送你吃。”   温槿下意识接过。   她低头看了下, 是一包外文包装的进口薄荷糖。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挺爱吃这个的,当时在国内还很难买到, 每次覃珠和温隽凡到国外去表演的时候, 她都会撒娇让他们从国外买几包回来。   只不过现在很少吃了。   塑料包装袋在她手里发出哗哗声响。   “不用了, 谢谢, 你自己吃吧。”温槿想还回去。   毕竟这才认识,怎么就好意思拿人家送的东西。   任聿川却笑着躲开她:“这就算是你来我们乐队的见面礼了。”   他转身是要走,“对了,明天下午放学后就要开始训练了哦, 到时候学校多功能厅见。”   男生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高二部的楼道拐角。   温槿最终还是拿着那袋薄荷糖回了教室, 把糖放在了桌上。   江巧玲眼尖,迅速地看见了薄荷糖。   “温槿,你出去买了糖?”她问。   学校里有小卖部,但离高二教学楼比较远,几分钟下课的工夫不够走个来回。   温槿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王易坐在前面听到江巧玲的疑问, 插了话进来:“啊, 温槿, 刚刚不是那个男生找你吗?”   “男生??”   江巧玲头上冒出两个问号。   继而她睁大眼, 凑过来激动道, “有男生来给你送糖了啊,温槿!哪个年级的,帅不帅,名字叫啥?!”   “不是来专门给我送糖的。”温槿挑着她一连串的问题解释:“是来找我加入他们乐队在元旦晚会上表演,高一的男生,叫任聿川。”   “哦。”   江巧玲趴了回去,然后下一秒,她尖叫一声,“啊啊啊你说谁,任聿川?”ћᒠşy   温槿和王易惊奇盯着她。   “高一的帅哥,任聿川,可出名了呢!听说是跟着他爸妈从京市来南厦做生意,所以高中才读的咱们学校。”江巧玲讲起来滔滔不绝,“脾气也很温柔,绅士礼貌,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温槿摇摇头,她从来不关注这些。   王易嘟嘟囔囔:“你要说高一的学妹我还认识几个……”   “这都不是重点!”江巧玲眼睛放光,“重点是,他好像没有谈恋爱!”   温槿哦了声。   她干脆把桌上那袋薄荷糖外包装给撕开,把里面独立包装好的薄荷糖分出来:“你们要吃吗?”   王易伸手拿了一个,江巧玲一边拿一边还在说:“温槿,你是不是个木头!”   她把薄荷糖扔进嘴里,含糊道,“人家高一的专门来找你加入他们乐队元旦晚会演出,还顺带给你包糖,这不明摆着对你有意思吗?”   “哪有。”   温槿再把糖分给周围的同学,最后还剩下几颗没分完,被她顺手揣回衣服口袋里。   她回想了一下方才同任聿川的对话以及男生的举动,“他说话挺正常的……没有别的意思吧。”   “哎呀,第一次见面,喜欢怎么这么快就会说出来,等你去找他们练习节目的时候不就知道了。”江巧玲故作高深道,“喜欢一个人可是藏不住的。”   上课铃响,三人停止了交谈。   老师还没来教室,王易又突然转过来,一根筋似地问:“喜欢一个人怎么就藏不住了?”   江巧玲无语:“傻呀你。”   她说,“靠在一团火的旁边,你会感觉不到吗?”   -   晚上回去的时候,温槿和覃珠还有温隽凡说了元旦晚会表演的事。   覃珠和班主任陈秀韵打电话确认了后,这才同意下来,让家里司机周一到周三的时候晚半个小时去接她,然后周四到周天的时间里,也格外允许她去和任聿川他们排练。   “这样参与同龄人间的乐团演出,也是不错的体验。”   覃珠用公筷将菜夹到温槿碗内,“表演的曲目如果有疑问,可以多多请教约瑟夫先生,这几次来约瑟夫先生每天都和我汇报你的练习进度,是位尽职尽责的好老师。”   温槿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约瑟夫老师有些时候……有点怪怪的。”   覃珠没有看向她,只是淡淡道:“约瑟夫和玛丽特的教学方式差异很大,妈妈知道这点,但你要学会自己慢慢适应。”   “不是在教学方式上。”温槿反驳。   但具体要说到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约瑟夫在覃珠和温隽凡面前的确扮演好了一位称职音乐老师的形象。   感到异样的,也就只有她而已。   “约瑟夫在柯蒂斯校内受同学们的欢迎度很高,在请他作为你的音乐老师前,我们已经全方位地了解过了。”   温隽凡正色,“这样一位在钢琴演奏上颇有造诣,又品格高尚的音乐家,小槿,你得多多向约瑟夫先生学习才是。”   “……”   温槿最终没有再说话。   等今天的钢琴练习时间结束,她终于得空给靳桉发去了消息,说因为元旦晚会演出训练,现在每天有了不受到任何人监管的一段时间,而她也可以把整理出来的学习资料给他。   少年很快回复。   靳桉:【元旦晚会?】   温槿:【我们学校每年都有的晚会表演,去年我是钢琴独奏,今年是和乐队一起】   温槿:【以后每天放学我都有半个小时训练的时间,就在学校的多功能厅里,到时候你就骑着摩托车到学校,等我来找你】   雅文中学里多功能厅很多,而任聿川选择练习的那间,刚好就离校门口很近。   靳桉:【好】   温槿放下手机。   她走到书柜旁,翻翻找找,再找出了几本适合靳桉学习的书来。   要让少年重新参加高考,目前来看唯一的办法就是走社会高考的路线,至于要不要插班进公办高中内读书,就看靳桉自己的想法。   以靳桉的成绩,如果这半年内学得好的话,参加明年的高考都可以。   虽然社会高考在报考院校上和普通应届生高考会有些限制,但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东想西想了一通后,温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   第二天放学,温槿背着书包朝同任聿川约定好的多功能厅走去。   书包还挺重,里面背着她自己的书,还有要拿给靳桉的东西。   她再给靳桉发了个消息:【我到了】   在多功能厅外望了望,这里能透过围栏看见学校外面的街道,靳桉还没有来。   温槿只好先走了进去。   多功能厅的舞台上已经站着几个人了,有男有女。   任聿川站在众人中间,看见从门口进去的她,笑着喊:“温槿!你来啦!”   “温学姐!”   “温学姐!”   另外几个人也和她打招呼,皆是热情洋溢的模样。   “你们好。”温槿同样笑了笑,“叫我温槿就好了。”   她把包放在一边的凳子上,走上舞台。   一个手里拿着小提琴的女生眼睛亮亮的:“温槿,我们刚才又看了一遍学校官网上发的你去年演奏的视频,简直弹得太好了!”   任聿川看着她:“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将这次演奏的曲目小小调整一下,由你的钢琴先开场,一定有不错的效果。”   昨天任聿川就将他们要演奏的曲目发了过来,温槿先看了看,是首比较经典的曲子,很符合元旦的氛围。   她弯弯眼角,说:“你们安排就好。”ȟᏓʂӳ   说完后,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温槿拿出来看了一眼。   靳桉:【到了】   她抬起头,对着身边任聿川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们先练吧。”   说着,她就要去拿起自己放在凳子上的书包。   之前双肩背着的时候感觉还行,现在拎着单边方才觉得书包有多重。   温槿“嘶”了声。   “是要拿书包里的东西出去吗?”观察到的任聿川过来问。   温槿嗯了声,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任聿川已经帮忙提起了她的书包。   他笑了笑,露出侧脸酒窝:“我帮你提出去吧。”   “不用!”   温槿忙出声,紧跟着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表现得有些过于紧张后,她又结巴道,“那,帮我提到门口就行了。”   任聿川帮着她把书包提到了学校门口。   现在下课有一段时间了,校门口人少了很多。   温槿接过男生手中的书包:“谢谢。”   “没事。”任聿川笑了笑,“等你回来。”说完,他便转身回了多功能厅。   温槿左看右看,没有看见靳桉的身影。   手机又有一条消息进来。   靳桉:【左边树后】   所以他是看见了她刚刚在学校门口到处张望的模样?   温槿朝左边走去,果然在树后找到了人。   靳桉靠在摩托车旁,表情很淡。   现在十二月底,南厦市白天的气温也只有几度左右,冷风将少年的脸色吹得有些发白,唇色也是淡淡的。   “这是给你的书,里面都是高一的学习资料,和初中的知识联系还比较多,你底子好,拿回去看应该很快就能弄懂,要是哪里不懂可以发消息问我……”   温槿一股脑把这段时间憋的话都说了出去。   靳桉接过她递过来的书。   他撩起眼皮看过来:“在排练元旦晚会?”   “对,对呀。”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这个,温槿反应了下,随即她笑着说,“元旦晚会的时候我们学校还有线上直播呢。”   靳桉没什么反应。   “那你快回去吧,我也要继续排练去了。”   温槿冲他招招手,“明天也在这里见。”   既然两人现在又有了可以见面的时机,那她今晚上回去以后可以看看化学竞赛复赛需要用到的资料有哪些,明天再让靳桉帮她买了带过来。   温槿又突然想起几颗还装在自己外套里的薄荷糖。   今天上课的时候没分完,一直被她留到现在。   她记得靳桉好像一直挺喜欢薄荷味的。   温槿摸了摸自己外套荷包,把里面剩下的几颗薄荷糖都拿了出来,然后递到靳桉的面前。   “你要吃几颗吗?”   她问。   靳桉视线落到她掌心的那几颗外文包装的进口薄荷糖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神情好像突然变了点。 第24章 王子和公主   “怎么了……”   温槿盯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糖, 微睁大眼疑惑,“这糖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她依旧束起马尾,额前一些小碎发被风吹着,正慢慢晃动着。   夕阳的光照在她身上, 给女孩周身都渡上一层暖洋洋的、毛茸茸的光。   “……”   那一瞬间其实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靳桉垂下眼, 轻笑了下, 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   “没什么问题。”他说。   然后伸手将温槿手里的薄荷糖拿了过去。   少年微凉的指尖从掌心滑过, 一触即分。   温槿没忍住轻轻蜷缩了一下手指。   她收回手,想起什么, 目光快速地从上到下将靳桉打量了一眼。   好像没有什么伤痕了。   以往每次见面, 少年不是这儿带着伤就是那儿带着伤的。   她出声问:“我给你转的那些钱, 你为什么不收着?”   “不用。”   靳桉回她。   “那……靳奶奶的医药费, 还有你自己平时生活也要用到钱,怎么办?你说好了不会再去做那件危险的事情了的。”   温槿可是清清楚楚记下了当时在城中村里靳桉答应她的话。   不再去做危险的事,回学校上学,参加高考。   “我自己有办法。”靳桉声音没什么情绪。   “那好吧。”   温槿叹了口气, 虽然也不知道这人说的办法是什么, 总之不再去做那件危险的事情就行。   她摆摆手:“我回去排练了,你也快走吧。”   说完,她转身,进了校门朝着多功能厅走去。   后脑勺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女孩走动的幅度慢慢晃着,发尾微卷,很是好看。   靳桉收回目光, 跨上摩托车离开。   -   摩托车停在仓库面前。   靳桉推开门, 将后座放着的书提了进去。   还挺沉, 也不知道女孩怎么收拾出来这么多的。   朱炎还坐在那破洞沙发上, 拿毛线球逗着三只狗玩。   “卧槽, 够不着你还咬人呐!”   说完,他抬头,看见提着一摞书进来的靳桉。   金边串串们也跟着挤过来,在那一摞书的周围嗅了嗅,闻到熟悉的味道后立马兴奋摇起了尾巴。   “靳哥,你这是……”朱炎挑眉,笑着道,“换行改卖废品了?”   “滚犊子。”   靳桉回他一声,把书整齐放好在了桌子上。   “那提回来干嘛?”   朱炎凑过头来瞅,“《数学培优·初高中衔接课程》、《高中必刷题》、《知识清单·高一版》……”   一一把书的名字读完后,朱炎安静了静。իĺʂЎ   “靳哥。”片刻后,他才斟酌着开口,“你要重新读书吗?”   读书。   这仿佛已经是一个离他们很遥远的词语。   那些青春活力的、朝气蓬勃的校园生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出身,早早进入社会打工才是常态。   这世间就是人各有命。   但偶尔行走在街上,看着差不多大的三三两两的同龄人穿着校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是会有羡慕的时候。   靳桉嗯了声。ћᏓșӯ   “那,那整挺好啊!”   朱炎是真的高兴,“我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你成绩老好了,当时你没报高中志愿的时候,那老师还来咱城中村找过你呢。”   只是那位老师最终还是遗憾回去了。   那是三年前的时候。   靳奶奶尿毒症病发、靳超毅欠下大额赌债、靳桉最终放弃读高中的时候。   “记不清了。”靳桉神色很淡。   “只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去读书了,靳哥?”朱炎随手挑出一本书翻开:“让我看看我还能记得多少……”   他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的人名映入眼帘——温槿。   朱炎突然福至心灵。   “因为温妹子?!”他兴奋瞪大眼。   靳桉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从一边柜子里搜索出点吃的,丢到三只金边串面前。   金边串串们愉快吃起来。   “我就说我就说!”朱炎啧啧感叹,“你这又是每周给她送东西又是送她去考试的,可以啊我靳哥。”   “什么可不可以的。”   靳桉嗤了声,回他,“有钱挣为什么不做。”   朱炎这下可不信了。   他双手枕在脑后,往破洞沙发上一躺:“难得啊靳哥,这些年就没见你对哪个女生这样……”   说到一半,他又突然蹭起来大声说了句,“不对啊!”   这句音量太大,三只狗都没忍住扭过来看他一眼。   靳桉冲他挑了挑眉梢:“怎么?”   朱炎蹙眉:“你不是……不是还有个老早就喜欢的女生吗?”   靳桉一顿,随即撩起眼皮来看他:“谁给你说的?”   “我自己个儿琢磨的啊。”   知道靳桉有个喜欢很久的女生这件事,其实是朱炎自己琢磨出来的。   一是有次城中村旁边职校里有个女生跑过来和靳桉表白,刚好被他听到了现场,靳桉冷冷冲着那女生说了句“有喜欢的人了”;二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见过靳桉身边有什么女生,或者对哪个女生表示过兴趣。   那就只能追溯到他和靳桉认识之前,靳桉就有了喜欢的女生。   并且现在那个女生还不在他的身边。   失去的初恋?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还能是什么?   靳桉没正面回答朱炎。   他低声:“少瞎琢磨。”   说完,兜里手机响了下。   靳桉摁亮屏幕,点进聊天软件内。   聊天列表里,有个被他置顶的账号。   备注是个糖果形状的emoji表情。   他盯了一眼置顶账号的头像,这才点进同飞哥的聊天里。   飞哥:【明天晚上有个场次,专门给你留的,钱能给挺多,来不来?】   飞哥:【你小子都多久没来了,好几个大老板点名要你呢】   脑海里回响起女孩的声音。   “你可说好了不再去做那件事情的。”   靳桉垂下眼,编辑消息发了过去。   发完消息,他再看了眼时间,起身:“走了。”   “走了?去哪儿这是……”   朱炎同样跟着瞧了一眼时间,他想了想,“你还真要去那便利店啊,一天打三份工?”hլsÿ   靳桉身影消失在仓库门口,紧跟着摩托车轰鸣声响起。   留下朱炎还瞪着眼站在原地。   他又靠回沙发上,嘟囔:“又是抱书回来学习,又是到处找小时工来做,还真是忙。”   -   元旦晚会当天,雅文中学里热闹得不行。   晚会晚上七点准时开始,还没到六点的时候,就有不少学生已经跑进了大多功能厅里坐着,手上拿着荧光棒,还有带着零食饮料的。   文娱部有专门请来了化妆师。   温槿还在后台做着妆造。   女孩长发柔顺地披在背后,喷了些闪光喷雾上去,身上绒面的白色长裙裙边同样带着细闪,灯光一打,美得晃眼,像是银河倾泄铺就。   “温槿。”   一旁已经做好造型的任聿川走过来,笑着称赞,“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温槿礼貌回复。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倒还处得不错。   “他们在商量等表演完一起出去吃饭。”   任聿川指了指一边乐队的同学们,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元旦晚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至十点,他们的节目排在前面,表演完还有挺多时间,可以出学校去周围的商场里吃饭。   “晚会结束不是还有颁奖吗?”   温槿想起来。   “到时候赶回来就行了,来得及,反正今天晚上这么热闹,老师他们也不会知道咱们溜出去了。”任聿川冲她眨眨眼,笑着露出一边酒窝。   “那好。”温槿点头答应下来。   她顺道拿出手机给江巧玲发了个消息,说等下要和任聿川他们出去吃饭。   江巧玲:【羡慕emoji.】   江巧玲:【你说今晚上任聿川不会在吃饭时和你表白吧哈哈哈】   温槿发了个“打你”的表情包过去,然后退出同江巧玲的聊天界面。   她目光落到一个白色人形的原始头像上。   两人的聊天停在昨天,她给靳桉说了今天是元旦晚会,所以让他不用来学校的事,靳桉回了她一个好。   也不知道靳桉现在在做什么。   “温槿!”   一边任聿川又叫她,“快来最后一次训练了。”   “来了。”   温槿放下手机。   ……   晚上七点,雅文中学元旦晚会准时开始。   临近期末,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时间,大家都在痛快释放着情绪。   大多功能厅里热闹到极致,尖叫声起哄声几乎快冲破天花板,台下一片五颜六色的荧光海洋,扛着摄像机进行实时直播的工作人员也在调整着各种拍摄方位,力图在线上呈现出最好的晚会效果。   现在台上还表演着舞蹈节目。   靳桉只看了屏幕一眼,就放下了手机。   “结账。”   一身酒味的男人将两包烟放在他面前。   靳桉伸手拿过烟,扫码:“四十五。”   男人正准备掏手机支付,目光又落到便利台柜台前面摆着的打火机上。   他哼哼了声,抬手抽了一支打火机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揣进裤兜。   “扫码。”   少年出声。   男人微眯着眼,浑然无赖状:“扫什么码,你他妈刚刚不都扫完了吗?再嚷嚷信不信老子揍你?”   靳桉终于冷冷抬起眼。   “……”   男人被这凛冽的一眼吓得够呛,浑身抖了下,把打火机从裤兜里拿出来,骂骂咧咧,“死小子瞪什么瞪,我艹你妈……”   “再骂一句,把你舌头割下来。”   少年狠声道。   男人终于噤声。   “四十八,收款码扫这里。”靳桉没再看他。   给钱后男人快步跑走了。   靳桉再扫了眼手机。   现在还是舞蹈节目刚结束,主持人上场同台下观众互动的时候。   他移开眼。   这里是城内新开的夜市一条街,现在华灯初上,正是各类烧烤大排档生意热闹的时候。   夜市上的一家便利店就显得格外突出,也格外地……生意不好。   所以便利店老板给出收银员的工资很少,加上时不时会有醉鬼来闹事,也就很少有人会愿意要这份工作。   所以才让他捡到这份工作。իᒐȿΫ   两班倒,他负责晚上收银。   便利店门面面积很小,里面买的也大多都是些廉价的小物件。   头顶白炽灯只亮了一半,还有只不知名的飞虫在旁边围绕着。   “下面,有请高一高二年级的同学为我们带来音乐演奏——”   手机里响起主持人的声音。   靳桉一顿,随即朝手机上望去。   下一秒,他的视线定在上面。   追光灯直直打在了走在第一位的女孩的身上。   女孩肤色瓷白,一袭白色长裙典雅端庄,全身都在闪着光,仿若从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   而她身后的男生身着黑色燕尾服,举止绅士,气质高雅。   负责这个机位直播摄像的工作人员像是移动了几步,把周围部分同学的讨论也收音了进去。   “啊啊走在最前面那个女生是谁!好漂亮!”   “温槿你都不知道,咱们学校高二的钢琴天才,她钢琴可拿了好多国际大奖呢!!”   “跟在她后面那个男生也好帅!”   “那是高一的任聿川!啊啊啊好帅好美,俊男靓女好养眼!”   靳桉坐在塑料板凳上,静静听着。   公主和王子才是一个世界的。   而在城中村里的,只能靠着拼命打零工赚钱才能勉强活下去的、又脏又臭的野狗不是。   那天下午,男生帮着女孩从多功能厅提着包出来,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到学校门口的画面又慢慢浮现在他眼前。   与此同时在他耳边响起的,还有很久很久以前,女孩在医院里对他说过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   仿佛过了很久,直到一曲演毕,台下掌声雷动,靳桉才伸出手,关了手机。   少年垂眸,自嘲似地扯了一下嘴角。   他在心底轻轻地说。   我也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下章保证甜(试图挽救 第25章 火锅烧烤   演奏结束, 温槿从钢琴椅上起身,同乐队所有人一起朝台下敬礼致谢,随后走下舞台。   “圆满成功!”   乐队内拉小提琴的女生开心跳起来道,“这次节目前三肯定有咱们, 你们瞧刚刚那掌声多大。”   “还不是多亏有温槿, 往钢琴面前一坐, 我都觉得咱们乐队倍儿有面!”   “是啊是啊, 温槿你弹得太好啦!”   大家纷纷说道。   温槿笑了笑,把放在后台凳子上的常服穿上。   演出时就穿了一件白色长裙, 明显是抵挡不住这十二月的低气温的。Ꮵᒠʂý   “还是大家配合得好, 是咱们乐队的功劳。”她说。   任聿川安抚下极度兴奋的众人。   “表演完了, 接下来可就是咱们的庆功宴了。”他看了看时间, “现在八点,咱们还能出去吃一个多小时,九点半准时回来参加颁奖,怎么样?”   “好耶!”大家说说笑笑朝校门外走去。   雅文中学本来就是开放式的学校, 能够自由进出, 加上今天还是元旦晚会,门口保安根本就没往他们身上看过一眼,更别说拦下他们不准出去了。   大家走在街上,吵吵嚷嚷着要吃什么。   温槿看了一眼手机。   是覃珠发来了消息。   妈妈:【刚好我和你爸爸都在家,十点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开车来学校接你】   妈妈:【今天表演得很不错,只不过在情绪控制上还可以更好一些, 以后在平时的练习方面要注重情绪控制练习】   妈妈:【我会找你们老师要一份表演的录像, 到时候爸爸妈妈陪着你再复盘一遍】   温槿面无表情关了手机。   任聿川走在旁边, 注意到她情绪:“怎么了?”   温槿摇摇头, 努力让自己脸上扬起点笑意:“没事, 咱们快走吧。”   ……   最终决定吃的是火锅。   冬日里坐在一起吃上顿热乎乎的火锅,简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温槿本来想点个辣一点的锅底,但队里有个女生不能吃辣,最后就点了个微辣的锅。   味道虽然还是不错,但总归差了点感觉。   大家热热闹闹吃完,还没到九点,于是有人提议要不要再去哪里玩玩。   “玩完再回去会不会晚了点?要是没赶上颁奖就不好了。”   “哎呀颁奖仪式也不用咱们全体上场,实在不行随便找个人上去。”   “不是说附近新开了个夜市一条街吗,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在手机导航上找到夜市一条街位置后,大家起身出发。   温槿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夜市一条街刚好离火锅店不远,走路几分钟就能到。   隔老远,空气中就已经飘来了各类大排档烧烤的香味。   元旦节假期从今晚开始,夜市上闹哄哄挤了不少的人。   温槿其实很少来过这些地方,更别说吃里面的东西了,所以现在看到这些洒满辣椒粉、孜然粉在烧烤架上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烧烤的时候,她其实还挺想吃的。   但看着周围大家好像都没有要买来吃的欲望,她也就没好意思买。   “啊!”   乐队里拉小提琴的女生突然惊呼一声,“你怎么走路的!”   众人纷纷看过去。   只见一位喝得满脸通红的男子手里拿着的烧烤串蹭到了女生的羽绒服上,留下一大团油印。   男子不耐皱眉,说话大着舌头:“叫什么叫!吵得老子耳朵疼,蹭到点油擦了不就是了……”   女生明显生气:“你知不知道我这件羽绒服有多贵?”   “再说话信不信我弄你?”男子嚷嚷着,挥舞了一下拳头。   “你!”   女生的好友把她拉住,“算了别和这种醉汉计较,发起疯来什么都不知道。”   看男子的样子,也不像是打算赔这件羽绒服的。   夜市上人太多,秩序混乱,等会要是闹起来就不好了。   任聿川他们几个男生拦在前面,男子最终哼声走了。   “那我的羽绒服怎么办,等会还准备上台领奖呢……”   女生委屈看着衣服上的油印。   温槿望了望四周。   她抿唇:“那边好像有个便利店,我去买包湿纸巾过来给你擦一下,现在油印还没干,应该还能擦掉些。”   “我和你一起去。”   任聿川跟着她说。   -   便利店营业时间到晚上九点,到点以后拿钥匙将便利店大门关了就行。   自从买了烟和打火机的男人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进来买过东西。   靳桉靠坐在塑料椅子上,身形松散,微曲着背脊,正盯着手里的手机。   手机里,反复播放着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弹钢琴的画面。   舞台之上,女孩全身都在闪闪发着光。   “啪”一声打火机声响,他点燃了嘴里咬着的烟。   “你好,请问这里有卖湿纸巾的吗?”   便利店门前的透明门帘被拨开,走进来个面容清俊的男生。   “第三排货架。”靳桉咬着烟回声,慢悠悠抬眼瞧过去。   下一秒,他的眼神停留在男生的脸上。   准确来说,是停留在和方才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的、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肆尔二2五久乙丝奇站在闪闪发光的女孩身边的男生一模一样的脸上。   “这里有吗?”   紧跟着,女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透明门帘再度被掀开。   两道视线隔空相撞。   进门的温槿睫毛猛地一颤,骤然瞪大眼盯着他。   靳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潦草扫了一眼,随即他移开目光,垂下眼,咬着烟含糊再重复了一遍:“湿纸巾货架第三排。”   任聿川已经找到湿纸巾拿了过来。   “麻烦结账,谢谢。”他礼貌说。   仿若没注意到女孩投来的那道直直的视线,收银柜里的少年熟练扫码,朝一边的收款码扬了扬下巴,淡声:“五块钱,那边扫码。”   付完账,任聿川回头,看还站在柜台前没动的女孩,出声:“走了温槿。”   温槿愣了愣,这才回神般。   她说:“……好。”   靳桉叼着烟,低头,没看她。   透明门帘被向外掀开,随即弹回来,慢慢晃动了几下,最终静止下来。   便利店内又恢复了寂静。   王子和公主一同回到了属于他们的世界。   “……”   少年随意打开手机,似乎只是下意识想做点什么其它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把刚才脑子里的画面摘出去。   然而手机上,赫然还播放着男女生同台表演的画面。   他又面无表情关上手机。   盯着透明门帘,靳桉慢慢吐出一口烟圈。   青灰色烟雾缭绕,遮住少年神色平静的脸。   片刻后。   “哗啦——”   透明门帘再次被掀开。   “靳桉。”   本该返回城堡的公主从门帘后探出脑袋,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和这么些年来,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   亮晶晶的眼睛。   她看着他,笑着说。   “请你吃烧烤,要吃吗?”   -   便利店卷帘门被哗一声拉下,靳桉用脚踩严实后,掏出钥匙锁了门。   “九点下班,你现在关门的话,老板会不会扣你工资?”   温槿站在一旁问。   “不是请我吃烧烤么。”锁好门,靳桉直起身,瞥她一眼,淡声,“就当抵了。”   温槿眨眨眼。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靳桉往前走,她追上去:“那天你说的‘办法’,就是在这里打工当收银员吗?这一份工作的钱够不够你的花销?”   她还一直担心着靳桉到底怎么挣钱,是不是还在偷偷摸摸去做那件危险的事,直到现在才终于放下心来。   “还有其它工作。”   靳桉回她。   温槿哦了声,点点头。   总之都是正当途径的、安全的工作就好。   看着少年一点点步入正轨,她还挺有成就感的。   “你要吃哪家的烧烤?这里我没来过,不太熟,哪家好吃一点?”温槿扭过头问。   靳桉抬眼,扫了一圈四周的烧烤店。   “那家。”他指了家没有坐那么多男人的烧烤店。   两人走过去。   老板娘热情迎上来:“欢迎光临,几位啊?”   温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靳桉:“就两位。”   “好勒。”老板娘给他们安排了个位置,拿来菜单,“要吃些什么?”   温槿把菜单先递给靳桉:“说好了我请你,你来点。”   靳桉没接:“我都能吃,你随便点。”   夜市街头摆着的桌子和塑料板凳都有点矮,温槿坐着刚刚好,靳桉坐着就有些许拥挤。   少年长腿弯曲,膝盖不吝地抵在桌边,一只手搭在上面。   老板娘还拿着笔和纸在旁边记着,看了一眼,对着温槿道:“要不给你俩换个大点的桌子?我看你男朋友坐着挺挤的。”   话音刚落,温槿脸瞬间通红。   “什,什么!”她睁大眼,忙朝着老板娘否认,结结巴巴,“我们不是,不是那个关系!”   听完女孩的否认,靳桉搭在膝盖上的手很轻动了一下。   他说:“不用换桌子。”   “成,那我可看错了。”老板娘挑起眉毛,盯了盯靳桉,又盯了盯温槿,没半点错认关系的尴尬,“不用换桌子是吧,那看看菜单,吃点什么?”   温槿慌得赶忙低下头看菜单,嘴里说的话完全没再过脑子:“那,那就羊肉串二十串牛肉串二十串五花肉十串骨肉相连十串,然后烤金针菇和烤茄子要一盘。”   “要辣不?”   老板娘一一记下,问。   “什么?”温槿脸还是烫的,脑子晕乎乎的一片,完全没有从刚才的窘况里出来。   靳桉先平静出了声。   “多放点辣椒。”他说。   温槿跟着晕乎乎点点头,完全没心思想靳桉是怎么知道她爱吃辣的口味的。   “好勒。”   老板娘拿着菜单走了。   老板娘这一走,气氛好像变得更加窘迫起来。   温槿低着头,感受到身旁少年的目光似乎无声从自己身上扫过,好不容易冷下去的脸又微微发烫起来。   正好此时手机里有人发了消息过来。   她跟找到救星似的点开。   是任聿川发来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跟上来。   方才跟着任聿川出了便利店,她满心都是靳桉一个人坐在便利店里抽烟的画面。   少年全程垂眸没看她,表情平淡,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但她分明觉得……靳桉好像很难过。   所以。   就像上次,坐上计程车打算回家却又突然跟着少年去了医院一样。   她朝着身边任聿川说,让他先走不用等她,她还有点事,然后跑回了便利店,掀开透明的门帘,千言万语到嘴边,汇成了一句“请你去吃烧烤”。   她想了想,回复任聿川:【你们先回去吧,我遇见个挺久没见的朋友,等会自己回来】   任聿川:【真的吗,还是有什么急事耽搁了?需要我回来帮你不】   温槿:【真的不用,放心吧】   任聿川:【那好吧……你注意安全,颁奖的时候见】   聊完,温槿又关了手机。   今天每个摊位生意都很好,所以上菜有点慢,现在两人面前的桌上还是空荡荡的一片。   温槿咬咬唇,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靳桉倒是先开了口。   他盯了一眼时间:“烧烤还没来,不怕赶不回去?”   “没事的。”温槿摇摇头,解释道,“回去也就是颁奖而已,颁奖不用全部人都上去的,晚回去一点也行。”   靳桉没什么表情,继续说着:“那不去参加颁奖,不怕和你聊天的这个男生伤心?”   温槿随即意识到刚刚靳桉看见了自己在和任聿川聊天。   奇怪于少年这句话的逻辑,她嘟囔:“为什么我要怕他伤心?”   “你不是喜欢他?”靳桉声线平淡。   “我,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   温槿结结巴巴,“你不要乱说,我可没有喜欢的……”   她本来想说自己现在没有喜欢的男生,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忽然止了口,心跳陡然加快,双颊再次发烫起来。   是以她也就没注意到。   自己话音刚落的瞬间,一旁靳桉猛地僵住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9 23:41:01~2023-12-30 23:5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爱吃鱼皮 2瓶;Daw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初雪降临   “来, 两位的烧烤!”   老板娘将两盘烧烤端上桌。   烧烤悠悠冒着烟,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温槿却没有开始吃。   在结结巴巴否认完自己喜欢任聿川后,她神情像是有点发愣。   她是没有喜欢任聿川。   但……   温槿心跳加速,砰砰砰狂跳起来。   那些头脑突然一热, 就跟着少年跑去医院的瞬间;莫名其妙跑回便利店问少年要不要吃烧烤的瞬间;想要让少年走出城中村回学校读书、想要让他过得更好的瞬间……   亦或是更久以前, 参加初赛从窗口爬出差点摔倒却被少年稳稳扶住时加快的心跳;被少年从瘸腿手中救出来, 坐上摩托车离开时搀扶住的少年劲瘦有力的腰肢;第一次在城中村见面时少年将她护在破洞沙发后的火热的胸膛……իľડΫ   一切的一切。   所有的莫名其妙, 所有的细枝末节,仿佛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她好像——   喜欢上了靳桉。   从出生到现在十七岁, 她遇见过许多优秀的男生, 也不乏有向她表白或者送情书的, 但她都没有动过心, 哪怕一点感觉都没有。   同龄人偷偷早恋的时候,她也曾在入睡前幻想过自己以后如果喜欢上一个男生,会是什么模样。   彬彬有礼的、儒雅随和的、幽默风趣的。   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男生。   温槿下意识抬眸, 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靳桉。   却发现靳桉也在看着自己。   少年面部轮廓锋锐, 嘴角冷恹恹下垂,提鼻薄唇,眉眼凛冽,乍一看很有攻击力与侵略性,就如同两人第一次在城中村仓库内相遇一样。   但现在,靳桉盯着她, 少年眸光点漆如墨, 像是在听见她说了“不喜欢任聿川后”,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那些覆在他外表上的冷硬、淡漠统统都化去了。   两人目光相撞, 不知道是谁先错开了视线。   又不知是谁通红了耳廓, 谁乱了心跳。   温槿拿起桌上的烧烤,小声:“再不吃……就冷了。”   现在她还没有成年,覃珠和温隽凡也在时刻监管着她,未来是怎么走向还不知道。靳桉也有自己的生活,要不是因为她出钱雇佣靳桉帮助自己,两人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更何况。   靳桉还有一个喜欢很久的人。   牛肉串上洒满了她平时最爱吃的辣椒,现在温槿却觉得不怎么好吃了。   她慢慢咀嚼着烧烤,在心底默默地想。   能够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就已经很好了。   她出钱雇佣靳桉帮她,靳桉拿了她的钱去照顾靳奶奶,再回去读书、参加高考,最后拥有美好的人生,和喜欢的女生在一起。   喜欢一个人这件事,风不会知道,小草和野花也不会知道。   她自己知道就好。   想明白后,温槿心里面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注意到靳桉一串烧烤都没有吃。   “你不吃吗?”温槿问。   靳桉勾了点唇角,抱着胸:“这不是怕你不够吃。”   温槿往桌子上扫了一眼。   刚刚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食不知味地把烧烤往嘴里塞,她居然不知不觉间快把餐盘里的烧烤都给吃完了。   说好了请别人吃,自己倒吃完了。   温槿闹了个大红脸,急着把嘴里的牛肉给咽下去想再让老板娘烤点什么,没成想咽猛了。   “……!”   她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靳桉把水杯递了过来。   “不和你抢。”少年低笑,“吃慢点也行。”   温槿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   “没有抢!”她红着脸否认,问,“要不要再让老板娘给你烤几串……”   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已经九点半了。   任聿川:【颁奖现场jpg.】   任聿川:【颁奖快开始了,你回来了吗,要不要我来校门口等你?】   温槿抿唇,慢慢回复:【对不起呀,我可能赶不上颁奖了】   任聿川暂时没回复她了。   “晚会开到几点?”   靳桉出声问她。   “十点。”   等会覃珠和温隽凡还会开车来学校接她,现在一个人走回学校的话,半个小时还来得及。   但靳桉还没有吃什么。   温槿想,要不她留些钱在这里让靳桉随便点?   还没等她想出个对策,靳桉就从凳子上起身。   “走了。”他说。   温槿一怔:“你不吃了吗?”   “吃饱了。”   靳桉懒懒回她。   她就看见他只喝了一杯水而已……   请客失败,温槿追上去,跟在靳桉身边:“那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吃点什么吧。”   想了想之后的安排,她又接着说,“再过几天就放寒假了,我在家的时候应该会更多一些,到时候我会给你发一些竞赛复赛要用的东西,要麻烦你去帮我买,我会找机会从家里出来和你见面的。”   两人慢慢走出夜市一条街。   左边是往学校走的方向,温槿抬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然后要左转离开:“我先回学校了,你……”   话还没说完,还比着再见手势的手腕忽然被握住。   “?”温槿疑惑。   少年温热的、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用力一带。   温槿整个人朝着靳桉靠过去。   靳桉还握着她的手腕,两人瞬间靠得极近,她的鼻尖几乎都要碰上他的外套拉链。   少年懒懒散散的声音就响起在她头顶:“走这边。”   一辆摩托车静静停在边上。   温槿心跳到快要爆炸:“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回去。”   靳桉垂下眼来,盯着她笑:“九点四十了,真不怕迟到?”   刚刚还是九点半,两人慢慢踱步走出夜市居然就用了十分钟。   这下还真有点来不及了。   “那好吧……”   犹豫再三,温槿还是坐上了靳桉的摩托车。   学校里,颁奖仪式已经开始了。   任聿川再给她发了点照片过来,他们的节目得了元旦晚会音乐类节目的第一名。   温槿正拿着手机思索怎么回复。   透过后视镜,前面靳桉目光不动声色落到她手机上。   紧跟着少年收回眼神,眉梢轻轻一挑,然后抬脚一踩,摩托车原地挂档,温槿整个人因为惯性向前扑。   “呀!”   她惊呼一声,失去重心,下意识伸手扶住少年劲瘦有力的腰。   两人都瞬间僵住。   回任聿川消息的事情被忘到九霄云外,温槿松开手,结结巴巴:“你,你做什么……”   “坐好,走了。”   靳桉没回她这句话,仔细看的话,少年神情也是颇有些不自然的。   摩托车轰然启动。   温槿坐在后面,冬日寒风凛冽,前面的靳桉帮她挡去了一大半的寒风。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少年聊着天,说要是两人寒假见面的话,靳桉应该到哪个哪个位置躲着不会那么容易被覃珠发现。   靳桉同样回复着她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知道了她不喜欢任聿川以后,靳桉稍微变了点。   具体变了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说话好像多说了些。   两人相处时,动作也好像……多了些。   刚刚手腕被握住的地方又隐隐发烫起来。   鼻腔内盈满好闻的薄荷味,温槿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晚上第几次心跳加快了。   前面坐着的,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喜欢的少年。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摩托车稳稳停在斑马线外。   戴着头盔,没有人能看见她的脸。   也就没有人能发现,那个温家的钢琴公主居然会趁着元旦晚会和队友聚餐外出的机会偷偷跑出来,和城中村出生的少年坐在闹哄哄的夜市里吃完了一桌烧烤,再坐着他的摩托车回家。   两个处在截然不同世界里的人,相交、相识。   红灯还有几十秒。   这时,周围人行道上,突然响起人们的议论。   一时间,惊呼声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哇!”   “我的天哪,你快看!”   “怎么了怎么了——我靠啊啊啊啊!”   温槿先是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突发危险事件,紧跟着反应过来后,她四处张望着,想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走在路上的人们纷纷驻足,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模式。   马路上,坐在轿车内的人们也调下车窗,把头伸出窗外,然后把手机再拿出来。   “大家这是怎么了?”   温槿正疑惑着,忽然脸上感到丝丝点点的凉意。   靳桉转过头来看她。   少年眉眼深邃,如墨的深眸里似乎漾开了点什么。   “抬头。”   他说。   那一瞬间,时间仿若暂停,周围人们的惊呼声、手机相机按下的咔嚓声都消失了。   温槿抬头,只看见泼墨般的天空中柳絮因风而起,粒粒白雪飘落。   “!”   她捂嘴无声惊呼。   南厦,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   在2023年的尾巴上悄然而至。   初雪洋洋洒洒飘落,降临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温槿伸手,接住即将掉落在靳桉肩膀上的一粒小雪花。   她轻轻眨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眶。   的确,喜欢一个人这件事,风不会知道,小草和野花也不会知道。   但好像。   初雪知道。   【作者有话说】   大家2024新年快乐!本梅花鹿要出门放烟花啦=3=   感谢在2023-12-30 23:42:24~2023-12-31 21:1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筠元 4瓶;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祸福相依   最后温槿踩着晚会结束的点回了学校。   已经有不少学生从多功能厅里走了出来, 站在空地上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   “真的下雪了!”   “这可是初雪哎!”   “听说一起看过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呢。”   “……”最后一句话传进耳朵里,温槿眼睫轻轻地眨了下,扯了扯前面靳桉的衣角,小声说, “就在这里停车吧, 前面大家都能看见了。”   靳桉在路边停了摩托车。   “元旦过后我们差不多就要期末考试了, 这段时间你就不用过来了, 新来的钢琴老师管得很严,等我寒假找到机会再让你来。”   寒假里, 雅文中学针对进入竞赛复赛的同学设了一个专门的小班, 王易已经报了名, 到时候会给她说有些什么练习内容和习题册, 然后再让靳桉帮她拿过来就行。   温槿把头上的头盔摘下来,想了想还有什么要说的,“我给你的那些书,如果你有看不懂的, 可以发消息来问我, 你也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情,就好好打工……”   靳桉一直静静看着她。   头盔笼罩只能露出半截脸,少年些许额前碎发被压住,凌乱细碎地挤在深邃凛冽的眉宇前,遮去他黑色眸子中说不清的情绪。   温槿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声音慢慢小下去:“你在听没有……”   靳桉黑色眸子里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在。”他说。   想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 温槿低下头去, 咬咬唇, 最终又抬起头来看向靳桉。   白白的, 小小的雪花落在她鸦羽似的睫毛上。   “靳桉。”   女孩眨眨眼, 慢慢笑起来,明眸皓齿的模样:“2024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里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头盔下,靳桉无声扯了扯唇角。   -   元旦过后,南厦市里各个学校都马不停蹄进入了期末考试的阶段。   从高二开始,每学期的期末考试都是南厦市内统考,高考题型高考标准,全市学生同做一张试卷,全市学生统一排名。   雅文中学作为南厦市首屈一指的私立贵族学校,不仅在各类硬件设施上做到市内中学前列,每年的全市统考,学校内学生的成绩也是相当不错的,全市前一百名里面,至少能占到百分之十的人数以上。   而每年统考的市排名第一位会花落谁家,也是各大学校最为期待的事情之一。   今年的第一名,是温槿。   统考成绩出来这天正好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   温槿考了全市第一名的消息传出来后,许多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每周只上三天学,同时还要高强度练习钢琴……本来以为上次月考温槿冲到年级第一已经够了不起了,   没想到她还能成为这次统考的全市第一,在众人眼底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一堆同学围在温槿身边惊叫感叹了老半天,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温槿也挺开心的。   如今的成绩看来,离考进中央医科大学又进了一步,而那些吃的苦、熬的夜,也都没有白费。   同时,她也拥有了更多未来能和覃珠温隽凡对抗的勇气。   只要她继续保持这个成绩,然后再顺利参加春节过后的竞赛复赛,进入决赛取得名次……   终有一天,她会站在覃珠和温隽凡的面前,说出自己不想考柯蒂斯音乐学院,而是要考入中央医科大学。   一想到这里,温槿没忍住拿手机给靳桉发了个消息,说自己这次考了全市第一名。   靳桉暂时没有回她。   那晚元旦晚会过后,两人便没有再见过面。   只是偶尔有些时候,靳桉会给她拍一张练习册的照片过来,问她一些题该怎么做。   好像一切都步上了正轨。   她成绩进步,报名化学素质竞赛并通过了初赛;靳桉不再去做危险的事情,找到了能兼职的工作,同时也在尝试着做题读书,参加高考进入好的大学。   这学期最后的时间,班主任陈秀韵再在班上总结了一会儿。   陈秀韵先是表扬了在市统考中成绩进步的同学,然后又批评了部分成绩下滑的。   “这次市统考的成绩我们会以一对一的形式发送到家长手机内,所以部分成绩下滑的同学也不要想着能瞒过家长。”   不知为何,陈秀韵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温槿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   放学找到自己家的车以后,温槿很快上了车。   看着驾驶位上的司机,温槿出声问:“司机叔叔,我爸爸妈妈没有来吗?”   本来今天早上出门前,覃珠还同她说过放学的时候会和温隽凡开车来接她。   “没有。”司机摇摇头,“夫人和先生在家里,方才像是在找什么,所以让我来接小槿你。”   温槿抿了抿唇。   从方才眼皮莫名其妙跳了一下以后,她心里就隐隐约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此时覃珠和温隽凡没有来,这种不好的预感就更为强烈了。   此时手机震动,有人发了消息过来。   是靳桉发了一个“厉害”的小狗表情包过来。   本来表情包也没什么的,但一旦配上他那张万年不变的白色原始人形头像,就显得有点滑稽起来。   温槿没忍住笑了声。   把小狗表情包加入收藏,她回复:【你怎么都不自己换一个聊天头像?】   靳桉:【懒,没什么意义】   大抵也能猜到这人注册完账号以后就从来没有管过。   温槿又点进他朋友圈看了看,还是和第一次好奇点进来的时候一样,一条黑线,空空如也。   温槿:【怎么没有意义?】   温槿:【头像、朋友圈,这些其实都是可以用来纪念一些有趣难忘的事情的,比如去哪里玩了或者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这样还能提防自己日后忘记这些】   靳桉应该又是在什么地方打着零工,没有再马上回复她。   也就是快到半山别墅的时候,他才回复了消息。   靳桉:【不会忘的】   盯着这条消息,温槿愣了一下。   司机将车停了下来。   到家了。   温槿还想给靳桉说说王易开始上竞赛复赛班以后要怎么拿资料的事。   她先下车,一手拿着书包,一手拿着手机还在编辑信息。   司机走在前面,替她拉开了别墅的大门。   温槿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   覃珠和温隽凡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而两人面前,也就是茶几上。   ——堆满了从她卧室里搜罗出来的练习册,还有她的日记本。   在看见自己的日记本那一刻,温槿手一抖。   是以她也就没注意到,关掉手机之前,她指尖无意识擦过屏幕,轻点中“语音通话”的功能键。   对方接通了。   与此同时。   听到开门的动静,覃珠和温隽凡向她看了过来。   “温槿。”女人神情平静地招了招手,“站过来。”   -   看着茶几上的练习题册,还有自己的日记本,温槿大脑嗡的一声:“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能随便翻我的卧室……”   覃珠站起身来,打开一本练习册,手指着上面。   温槿做题有个习惯。   在练完钢琴,回卧室熬夜刷题册的时候,她会记录下每天的日期,将日期写在今天开始做的第一道题上面。   而现在,覃珠指着的,正是她每天刷题练习的日期。   每一天,从未间断。   “你告诉妈妈。”覃珠声音似乎是在竭力控制着平静,“这些都是什么?”   说着,她继续打开下一本其它学科的练习册,上面依旧密密麻麻记满了练习的日期。   “我和你爸爸仔细看过了,你每天做的这些题,最少也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   覃珠深呼吸,将每一本练习册翻得哗哗作响,“你在家里整日练习钢琴,哪里来的时间再去做这些文化课练习?”   再下一本,再下下一本。   本本皆是如此。   这些密密麻麻的笔记,无一不印证着,在练习钢琴冲刺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同时,女孩从未放弃过自己的文化课,甚至就算是熬夜,也要坚持将题刷完。   “我们也问过你的老师,这些练习册……”   覃珠将手中的练习册砰一声摔向地面,“这些练习册根本就不是雅文中学发的,温槿,你什么时候再去偷买来的这些书?!”   温槿站在原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温隽凡还坐在沙发上,重重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语气严厉:“温槿,爸爸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只要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就行,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练习文化课?”   “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了你能练习钢琴,为了你能考入柯蒂斯音乐学院付出了多少?!”   覃珠声音高了起来,带着颤栗、颤抖、不可思议、失望,“爸爸妈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出来让你练习钢琴,而你呢?却在这么重要、这么紧张的时间里继续做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温槿盯着自己被摔在地上的练习册,声音同样颤抖:“妈妈,这些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怎么就无关紧要?”覃珠看着她,甚至上前一步,重重握住了她的肩膀,“难道在你眼底,学习文化课,考全市第一名才是重要的事情是吗?钢琴练习一文不值?”   温槿怔怔看着眼前的母亲,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的卧室会被翻找。   她考了统考全市第一这件事情,被发送到了覃珠和温隽凡的手机上。   纵是天才,也不可能在每周只上三天学的情况下做到这种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在不为人所知的时间里,她在拼了命地学习。   像覃珠这样多疑又敏锐的人,自然第一时间就去翻找了她的卧室。   这一本本的练习册,密密麻麻的学习笔记。ħłsӳ   就是证据。   就是她根本就没有全心全意投入到钢琴练习上,反而掉头钻研文化课的证据。   就是她根本没有按照夫妻二人所规定好了的路线生活的证据。   “还有这个——”   覃珠松开她的肩膀,转身拿起还放在茶几上的日记本。   温槿瞳孔骤然紧缩。   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样,覃珠将日记本向她砸了过来。   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向端庄优雅的女人忍无可忍的怒吼:“这上面都是些什么!偷偷和江巧玲跑去城中村、渴望自由、嫌弃我和你爸爸对你的管教、讨厌约瑟夫老师的教导……”   “咚!”   日记本尖锐的角撞上额角,温槿后退一步,生理性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看见日记本砸中她的额角,覃珠只是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歇斯底里道:“温槿!你是在讨厌爸爸妈妈对你的教育是吗?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你牺牲了多少?!”   温隽凡同时起身,扶住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站不稳的妻子:“小槿,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   温槿慢慢捂住发红的额角。   “你们为我牺牲……”她张口,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从来就没有要求过你们要为我牺牲,要为我付出,一直是你们一意孤行要我学习钢琴,剥夺我所有的时间……”   “住嘴!”   覃珠尖叫,“不可能!你是我们的女儿,这辈子就只能学习钢琴!”   温槿颤声反驳:“没有哪个人生下来就决定能做什么。”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顺入口腔,咸湿一片。   “爸爸妈妈。”温槿全身发起抖来,肚子疼得厉害,脑子嗡嗡响,她已经快要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哽咽,“人生不是轨道,是旷野。”   肚子像是被绞肉机绞过一般疼痛,想呕吐,心跳几乎咚咚咚震响在耳边。   已经许久未曾发作过的躯体化症状,在同父母的争吵中终于再次爆发。   覃珠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   在温隽凡的搀扶下,她情绪平稳了一点,深呼吸了几口以后,盯着自己满脸的泪水的女儿。   “你这辈子,只能弹钢琴,只能进入柯蒂斯音乐学院。”   她执拗而疯狂地说。   温隽凡大步走上前来,拽住了温槿的胳膊。   “爸爸……”   痛苦之中,温槿满眼模糊地向拉住自己的温隽凡看过去。   “把你妈妈气成这样。”温隽凡语调毫无感情,拉着她的手往二楼走。   他拉开温槿的卧室门,冷漠而无情地宣判,“从今天开始,这个寒假你哪里也不能去,哪个朋友也不能见,就给我待在家里反思,练习钢琴。”   温槿被推入了卧室内。   “不……”   砰一声。   卧室门被关上、反锁。   依稀还能听见楼下覃珠的声音“我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来?”“我们这么辛辛苦苦不都是为了她?!”“把这些书全部拿去给我丢掉!”   “……”   世界慢慢恢复寂静。   温槿面色苍白,靠着墙壁慢慢滑下去,像是全身力气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站立一样,坐在地上。   好痛。   就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痛。   温槿跪坐在地上,呼吸声一声比一声重。   她捂住仍旧发红的额角,泪水不受控制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头皮在发麻,心脏在发痛,呼吸不过来,耳边有铮铮的嗡鸣,想呕吐,感觉全世界都在挤压着她,要她不得清醒。   “呕——”   面色苍白呕吐出声,却又什么都没吐出来。   “呼……”   耳边只剩下剧烈到快要爆炸的心跳和自己重重的呼吸。   “呼……”   像是有什么发光的东西从她外套荷包里滑了出来,哐当一声,落在了她的面前。   泪眼模糊中,温槿低头看了一眼。   ——是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原始白色人形头像一直在跳动,像是生生不息的心跳,在与她共震鸣。   【正在语音通话中】   “温槿。”   靳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少年声音响起的瞬间,温槿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靳桉声音镇定有力。   “数四个数,张嘴慢慢深呼吸。”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改啦   感谢在2023-12-31 21:11:24~2024-01-01 23: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304号开水壶、条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狼狈模样   眼泪嘀嗒砸在地上。   温槿努力张了张口, 慢慢呼吸。   “靳,靳桉。”她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服,喘着气,声音还是哽咽的:“你……你为什么在听……”   其实回想一下, 大概也能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按下的语音通话键, 但温槿现在脑子一片模糊, 完全是无意识地出声询问。   “我一直在听。”   良久, 靳桉哑声道。   他一直在听。   从她进门起,从覃珠吼出第一声起, 一直到她被温隽凡关进卧室。   他一直在她身边。   靳桉听着她呼吸的频率, 慢慢引导着:“现在数六个数, 再张嘴慢慢呼吸。”   温槿跟着他的节奏, 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数八个数。”   温槿察觉到自己慢慢能呼吸过来了,不再像刚刚那样,几乎快要缺氧昏死过去。   她抓在胸前衣服的手松开,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张口, 眼泪便又顺着流进嘴巴里。   太狼狈了。   她心想。   自己父母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 自己被约束被控制的模样,躯体化症状出现的模样,统统都被靳桉知道了。   明明说好了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躯体化的症状。   温槿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结束语音通话”的按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肠胃上的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她手指轻蜷, 慢慢把手收了回去, 气息不稳地小声道:“你能结束通话吗?”   “为什么?”   靳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少年声音磁沉, 尾调又带着莫名的低哑。   是她喜欢的人, 是她喜欢的声音。   温槿垂下眼, 吸了吸鼻子,声音很低很低道:“我太狼狈了……”   没有人会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狼狈模样。   说完,她在地上把自己侧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缓解一点肠胃的疼痛和头晕。   就在她以为靳桉要挂断语音通话时,靳桉开口了。   “温槿。”   少年轻轻笑了下,说,“……我最狼狈的样子,你不是也见过了吗?”   温槿瞳孔慢慢睁大。   “我在城中村里和靳超毅打得头破血流的模样、受伤发高烧半死不活躺床上的模样、在医院里被所有人指点议论的模样,最贫穷,最无措,最狼狈的模样,你都见过了。”   靳桉的话就响在耳边。   温槿默默听着,眼泪又接着从眼角一边滑出去,在眼角积汇成一滩小小的水窝,然后再越过山根,淌过太阳穴,悄无声息浸湿发间。   我见过你所有狼狈的模样。   所以才格外希望你能光芒万丈。   “现在是不是还在胃疼?”没有挂断通话,靳桉继续问她。   温槿委屈点了点头。   继而她突然反应过来靳桉是看不见的,又轻轻嗯了一声。   “身边有水吗?”   书桌上还放着她的水杯。   温槿小声应着:“有。”   “去喝点水。”靳桉说,“小口小口喝,不要一直想着自己肚子疼。”   温槿伸手擦去一脸的泪水,慢慢站起身去拿桌上的水杯,小口喝着。   喝完,她又蹲下身,抱膝蜷缩成一团。   听见了她走动的声音,靳桉在手机那头似乎松了口气,他说着:“好点了没。”   好像好了一点点。   温槿默默想着。   以往躯体化症状发作,她都是什么都不做,任由巨大的痛苦像海浪一样席卷全身、吞没自己,然后在濒临死亡的感觉里等待结束。   今天的症状发作,是来得最快,却也去得最快的一次。   她没回答,靳桉也没急着追问。   “现在还能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他们”,自然指的是覃珠和温隽凡。   温槿吸了吸鼻子,回答:“听不见了。”   刚刚被推进卧室的时候覃珠还在一楼疯狂宣泄着,不知道是温隽凡安慰还是其它的缘故,现在听不见两人的声音了。   “好。”靳桉应下,“要是一会儿他们在外面说话,拿东西捂住耳朵,别听。”   她的焦虑来自于今天同父母的争吵,只要远离焦虑源,不再听他们的谈话,躯体化症状能缓解许多。   温槿下意识开口:“那我也就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她又闭上嘴,双颊微微发烫起来。   闻言,靳桉又笑了一下。   温槿想转移话题。   想起方才她躯体化症状发作时,靳桉的一系列反应,无一不证明着少年对这种情况有很深的了解,并且知道不少缓解的方法。   犹豫了下,温槿低声:“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知道她这是躯体化发作,知道怎么去缓解。   靳桉沉默了一会儿。   温槿默默盯着手机上那个原始白色人形头像。   “我妈。”片刻后,靳桉终于开口,“生前就是抑郁加焦虑的躯体化,最后自杀在家里面。”   闻言,温槿呼吸一滞。   那年靳桉刚出生,而靳超毅正是婚后暴露本性,开始酗酒赌博和家暴的时候。   生产后缺乏营养加上丈夫的冷漠,靳母患上产后抑郁并伴随有躯体化症状,久不就医,最终服下安眠药自杀在家里。   而靳母生前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取下“笑笑”的小名,希望他一辈子安然无忧,笑口常开。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靳桉低低的声音顺着手机传来。   “那天在医院门诊部的二楼,我看见了。”   话音刚落,温槿瞬间怔住,随即她眼眶不可思议地睁大。   医院门诊部的二楼。   那正是她发烧那天,被覃珠的话激得第一次在家外面躯体化症状发作,跑去躲着的地方。   当时她强撑着恶心和疼痛跑去二楼卫生间干呕完,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瞧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后方的靳桉。   当时靳桉的神情很平静。   所以她以为自己三言两语掩饰得很好,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回忆一帧一帧从脑海里闪过,温槿眼睫轻轻颤抖起来,声音也在发着抖:“你,你当时看见……”   所以当时,靳桉沉脸压着眼皮问的那一句“有病不知道去看医生”,指的不是她发烧,而是指的是她的躯体化症状。   “从你走楼梯踏上二楼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靳桉再重复了一遍。   看见她干呕,看见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看见她躯体化症状发作。   温槿站起身,一只手扶住桌面,一只手惊讶抬手捂住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眼睛酸涩得发痛。   原来在那么早以前,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电光火石间,温槿想起什么。   她出声:“所以……在城郊加工厂那晚上,你会突然答应帮我送教材送卷子……”   当时她一直认为靳桉不会答应的,就连朱炎都只是随口一说,对靳桉答应这件事没什么信心。   但靳桉居然答应了。   “是。”   靳桉哑声笑了笑,“因为看见了你的躯体化症状……”话说到这里,他突然短暂顿了下,才继续开口,“所以才会答应下你的要求。”   因为在二楼撞见了她躯体化症状发作的现场,想起了自杀身亡的母亲。不想再让她也重蹈覆辙,所以会一反常态地答应帮她。   终于明白过后,温槿哽咽地发不出声。   但她也没有错过方才靳桉说话时,短暂停顿的那一秒。   在那一秒的时间里,她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像除了知道她有躯体化症状以外,还有一层更深更远的原因,才会让靳桉答应帮她。ĥľѕӱ   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稍纵即逝,她也想不出更多的所以然来。   “靳桉。”温槿吸了吸鼻子,“谢谢你。”Ꮵļşץ   好像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靳桉笑了下:“记得给钱就行。”   “现在胃还疼吗?”他问。   温槿摸摸肚子:“不疼了。”   躯体化症状缓解以后,她就开始回想方才温隽凡对自己说的话。   这个寒假哪里都不准去,也不准和任何朋友出去玩。   学习文化课的事情被发现,估计以后很难再找出时间和机会了。   唯二庆幸的,就是她参加化学竞赛的事情还没有被发现,以及虽然覃珠和温隽凡通过看她的日记知道了她曾经偷偷和江巧玲跑去城中村,但她并没有在日记本中提起过有关靳桉的事情。   所以,覃珠和温隽凡还不知道靳桉的存在。   温槿闷闷朝着手机道:“这个寒假怎么办,我爸妈不会准我再出门了。”   明明出学校前才和王易商量好的,王易上竞赛复赛的课时,会给她同步上课的内容,让靳桉帮她买练习册帮她送资料。   春节后的竞赛复赛,还得去省城参加,想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听见手机那头传来衣物的摩擦声。   “没听过一句话么。”   紧跟着,靳桉的声音响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语气肆意,“半个小时后,站阳台上去。”   温槿微微睁大眼。   挂断语音通话后,温槿在卧室里转了转。   果不其然,除开雅文中学自发的教材和练习册以外,其它的所有习题册都被覃珠和温隽凡拿走扔掉了。   书柜上,满满当当的钢琴谱与她面对面相望,像是无声的对峙。   温槿面无表情盯着钢琴谱。   卧室门外没什么动静了,不知道覃珠和温隽凡在做什么。   她又试着扭了一下卧室门,卧室门还依旧被反锁得死死的。   温槿默默待在卧室内,回忆起这三个月来和靳桉的相处。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她忐忑走到了阳台边上。   暮色四合,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只有半山别墅小区道路上的路灯还在悠悠发着光。   也不知道靳桉有什么办法。   等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   温槿悬着的心又慢慢落下去。   说不定……只是靳桉安慰着她玩的,为了转移她注意力不再焦虑。   她垂下眼,吐出一口气。   也就是这时,手机嗡然一响。   靳桉:【看左边】   突然砰一声巨响!   响亮的“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瞬间从左边传来,那是过年时才燃放的一长串的鞭炮的声音。   鞭炮声似乎就响起在温家别墅的不远处。   道路上停放着的几户人家的私家车警报骤然滴滴滴响了起来,温槿还听见一楼传来覃珠和住家阿姨的被吓到的惊呼声,以及在半山别墅小区内定时巡逻的保安拿着对讲机报告有突发情况的声音。   “怎么了!?”   “28栋外有人违规在小区燃放鞭炮!”   “站住!别跑!”   毫无疑问闹出这些动静的人是谁。   温槿捏着阳台围栏的手一紧,不知道靳桉是在做什么。   就在她慌乱准备给靳桉发消息时,耳边又听到几声熟悉的犬吠。   “汪!”   【作者有话说】   汪汪队立大功!感谢在2024-01-01 23:38:48~2024-01-02 17: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歌初妤ぺ 10瓶;黎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长发公主   二楼温槿卧室的阳台正好对着温家别墅前花园大门的方向。   是以她也就能看见, 覃珠和温隽凡在听见鞭炮声后,都慌张着走出去查看。   南厦市早有规定,不能在小区内燃放烟花爆竹。   明知故犯,还刚好扔在温家别墅的旁边, 很难不看出其针对性。   看着父母的慌张模样, 温槿忽然想起一件很多年前的事。   也差不多是快过年的时候, 南厦市大剧院举办了几场音乐会, 覃珠和温隽凡作为小提琴演奏家参与演出。   那时她才几岁,才学钢琴没几年, 覃珠和温隽凡出席参演各种音乐会都会带上她, 一是为了让她感受音乐会的氛围, 二也是想让更多音乐界的人知道他们温家还有一位学习钢琴的女儿。   音乐会前半场还是好好的, 后半场的时候,忽然进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当时正好是覃珠和温隽凡上场演出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待在后台化妆间里。   可能是年龄太小的缘故,后面再发生的事情她不大记得清楚了, 只依稀兵荒马乱后, 再见到覃珠和温隽凡的时候,父母脸上的慌张神情。   当时这件事情闹出的动静还挺大,只不过在某些原因下,新闻媒体很少有报道。   从回忆里抽离,温槿忽然瞥见门口处一道劲瘦的黑色身影闪过。   随即覃珠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啊,这是哪里来的狗!保安!”   “汪汪汪!”   杂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 外面似乎乱成了一团。   趁着混乱, 那道身影终于慢慢从黑暗处走到了灯光下。   温槿呼吸顿时一滞。   少年头上扣着卫衣的帽子, 左边耳垂上黑色耳钉若隐若现, 冬夜寒风凛然, 将他额前碎发吹开,露出一双锋锐深邃的眸子。   靳桉撩起眼皮,就着这个仰视的角度看了她一眼。   他似乎轻勾了一下唇角。   半个小时以前分明还在语音通话里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安慰着她的少年,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温槿不敢太大声朝他说话。   她只得慌忙打开手机,快速编辑信息发过去,让靳桉快走。   要是被等一下回来的覃珠和温隽凡逮到就完蛋了。   只不过靳桉根本就没看手机。   他抬头,像是在打量着二楼距离地面的距离,然后后退几步,助跑蓄力一般。   某个荒唐想法从心头划过,温槿瞪大眼。   果不其然,和她想的事一模一样——   少年身影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一般,瞬间爆发,踩着花园的栅栏,一手撑着一楼外墙的房檐,顷刻间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温槿小声惊呼,下一秒,薄荷味就已经扑面而来,几乎盈满整个鼻腔。   靳桉翻过二楼阳台的围栏,落到她面前,轻喘气笑着,尾调还有点哑。   他说,“怎么也不把头发放下来接接我?”   温槿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靳桉在说什么。   她头发没有束起,就这么披在身后,好久没有剪发的缘故长度已经到了腰间。   长长的头发、又被房门反锁关在屋内、徒手爬上别墅的少年……这可不就是《长发公主》的故事么。   她双颊一红:“才不是。”   说完后,她又赶紧看向靳桉,想看看少年身上有没有受什么伤。   “这是二楼,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温槿语无伦次,憋了一肚子的话,“外面的鞭炮,狗叫,还有……”   “鞭炮我放的,带旺财他们来是想转移你爸妈注意力。”靳桉盯着她哭完通红的眼睛。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他心想。   哭完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像只兔子。   温槿声音还是闷闷的:“这有什么用……”   总不可能以后每次都这样,敲锣打鼓似的来给她送东西吧。իĺՏЎ   靳桉开口,刚想继续说话。   狗吠声又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叫得更有规律,像是在通知报告着什么事情一样。   靳桉啧了声:“怎么这么快。”   他话音刚落,在保安帮助下,已经解决好突发情况的覃珠和温隽凡返回了别墅大门。   两人只要抬眼一看,就能看见靳桉和她现在正待在卧室阳台上。   温槿头皮一麻,想也不想就把靳桉先推进了卧室。   随即她跟着进去,关上阳台门,再拉上窗帘。   靳桉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都这种时候了,还是懒洋洋含笑的语调:“怎么,要邀请我进你卧室?”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温槿双颊连带着耳廓一起热起来。   她居然……把靳桉推到了自己卧室里面。   这能算得上是十七年来她做过最大胆、最出格的事情了。   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   “你还笑!”温槿脸红着,闷声,“现在怎么办?”   且不说覃珠和温隽凡都回了别墅,再过一会儿就要到约瑟夫来家里给她上课的时间了,到时候……   也就是这时,卧室门突然被敲响了。   约瑟夫的声音响起在门口:“Dear Jin,我可以进来吗?”   约瑟夫怎么现在就来了!?   温槿一顿,随即慌了起来,她左右望了望。   现在再让靳桉从阳台走也不太现实了,一定会被一楼的覃珠温隽凡看到的。   靳桉倒是淡定挑了挑眉:“办法这不就来了。”   没明白他说的办法是什么。   情急之下,温槿匆忙拉开衣柜的门,把里面挂着的衣服全部拿出来塞进床上的被子里,腾出空间,紧跟着她扯着靳桉手臂:“你先在这里面躲着……”   温隽凡之前反锁了她的卧室门,现在钥匙作响,也就是她合上衣柜门的那一刻,卧室门被打开了。   约瑟夫的背后跟着温隽凡。   温槿心跳如擂鼓,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卧室,确认没有异样后,轻轻呼了一口气。   温隽凡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你妈妈现在还没有气消,小槿,你这次真的太让爸爸妈妈失望了。”   温槿不为所动。   如果和原来一样,她听到这些话以后,说不定会再出现躯体化的症状。   但……   她朝衣柜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轻轻垂下目光。   好像有人来陪她了。   她不会再痛苦孤独了。   “我们请了约瑟夫先生来和你好好谈谈,希望你能明白爸爸妈妈的良苦用心。”温隽凡叹了口气,看向约瑟夫,“麻烦你了约瑟夫先生。”   约瑟夫微弯身:“不必客气,温先生,槿是我看好的学生,我自然会尽到教导她的职责。”   这下卧室门没有再被温隽凡反锁,只是轻轻关上了。   温槿面无表情地坐回了书桌前。   她还在想着怎么才能把约瑟夫支开,让靳桉回去。   约瑟夫慢慢走近了过来。   “槿,我听你爸爸妈妈说了这次发生的事,我感到非常的意外。”金发碧眼的男人上前,似乎是想轻揽住她的肩膀,“作为你的钢琴老师,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温槿不动声色躲开约瑟夫揽过来的手,冷冷道:“约瑟夫先生,您不必劝我,这些话还是留着同我父母说吧。”   手被躲开,约瑟夫停顿了一下。   像是没有被女孩冷冰冰的语气所影响,他勾唇,“十七八岁的孩子总有叛逆期,我能理解。”   “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学习钢琴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   约瑟夫忽然语气微妙起来。   温槿意外地抬眼看向他。   男人刚刚在温隽凡的面前,分明还是一副尽职尽责要极力劝说她继续学习钢琴的模样。   现在又突然张口说能帮她。   温槿拧眉,语气带疑,颇有戒心道:“你有什么条件?”   约瑟夫身高很高,身材精瘦,因为一头长金发的缘故,看上去有点头重脚轻比例不协调。   从他身高的角度,能瞧见女孩哭后尚未褪去红肿的眼睛,小小的脸,还有衣物笼罩下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的柔弱、纤细、优美的身体。   他心想。   这个美丽的,如同洋娃娃一样的中国女孩已经无路可走了。   已经被她的父母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只要现在他稍稍施以援手,就像是耶稣上帝一样,表示自己能将她从这样的困境里拯救出来,她一定会欢欣鼓舞地答应他的条件。   他等了很久,已经迫不及待了。   “条件就是……”   约瑟夫俯身靠近,巨大的阴影将女孩笼罩。   他嘴角笑意慢慢扩大,终于露出了潜藏多日的,在那副彬彬有礼的英伦绅士外表下的野兽面貌。   男人的手抬起,在温槿看不到的角度,慢慢摸向她的后背。   “My sweet girl , just need——”   下一秒,卷曲的金发被人从后狠狠扯住,带着几乎要把他头皮扯掉的力道,一把把他整个人掀翻!   “Shit!”   约瑟夫吃痛大吼一声,深蓝色的瞳孔颤栗,不敢置信看着眼前不知道时候时候出现的少年。   “本来打算的是威胁你钢琴老师给我们做掩护。”   靳桉吊儿郎当撩起眼皮,看向还没反应过来的温槿。   他又把目光重新投回到约瑟夫的身上。   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少年眼神阴沉,像是看着团死肉。   他慢慢笑了笑,说:“现在,老子改成暴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2 17:35:56~2024-01-03 17:4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共犯   约瑟夫完全不知道这个按着自己的少年是从哪里出来的。   他双手被反剪在背后, 动弹不得,头皮被扯得生痛,看着少年的眼神,他丝毫没有怀疑少年是真的想要弄死自己。   约瑟夫还在大吼着:“Help!I'll call the police!”   靳桉一只手擒着他, 舌抵了抵腮帮:“说他妈什么鸟语。”   他手上再一使力, “再敢吼一句, 把你胳膊废了。”   温槿没想到靳桉会突然从衣柜里出来, 也完全没想过他会直接上来就把约瑟夫掀翻在地。   她少有看见靳桉这么生气的时候,上一次看见少年这样的神情……好像还是在两人从郊区的废弃加工厂里跑出来, 被守在外面的瘸腿的人堵住的时候。   因为手臂传来的剧痛, 约瑟夫已经冒出了一头的冷汗, 但一想到方才少年狠声的威胁, 他声音还是自觉小了下去。   “&*#**……”   狼狈的金发男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看样子是还没服气的。   不过是一次失误罢了。   约瑟夫心想。   这么大的动静,一定能把楼下那对夫妻吸引过来,到时候他再倒打一耙, 不愁以后没有机会。   这个暴力的野小子, 他一定要让他好看!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鸟语,靳桉无所谓挑了挑眉梢,看向温槿:“这就是你那新来管你很严的钢琴老师?”   温槿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下意识点点头。   随即她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约瑟夫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温隽凡的声音传来,听起来马上就要走到卧室门口。   约瑟夫眼睛一亮。   但随即砰一声, 他的头又被靳桉狠狠摁在了地板上。   还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间。   鼻梁太高, 现在看来也是有坏处的。   鼻骨被撞击传来的疼痛令约瑟夫想大吼, 但害怕再一张口, 背后的少年又会给他来上一道。   他硬生生将吃痛声咽了回去, 憋得满脸通红。   “说。”   靳桉又扯着他的头发把他头抬起来,“说你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不小心撞到桌子了。”   “……我没事,温先生,只是不小心撞到桌子了!”   约瑟夫说得咬牙切齿。   温隽凡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再确认了一遍后,脚步声又逐渐远去。   温槿松了一口气。   想着方才靳桉威胁约瑟夫骗过温隽凡的情景,她脑子里慢慢出现了个大胆的计划。   见温隽凡走了,约瑟夫也就不再收敛着声音。   他阴阳怪气:“你们两个人不可能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只要等温先生再察觉到异常上来,就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温槿突然蹲在了他的面前。   而她的手里拿着手机,指尖轻点,录音开始播放:   “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学习钢琴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   “条件就是……”   这分明是他刚才为了蛊惑温槿所说的话。   约瑟夫脸色被气得发青:“你居然敢偷偷录音!”   不过他又得意笑起来,“My dear……”   靳桉突然不耐地啧了声。   “……温小姐,这条录音也不能说明什么的。”约瑟夫脸僵了僵,换了对温槿的称呼,继续说着,“我完全可以向你父母解释这只是安慰你的措辞,毕竟后面的条件我并没有说出来是什么,对吧?”   约瑟夫洋洋得意起来。   温槿面不改色。   静静等录音播完,她指尖轻点,又点开了相册里储存的视频录像。   视频录像有足足十多条,都是从极为隐蔽的角度录下来的,其中有他试图偷偷攀上温槿肩膀被温槿躲开的、练习钢琴矫正指法时试图顺着女孩手背往上抚摸再次被躲开的……最后一条,也是最新的一条,是温槿有事离开,他一个人将女孩放在钢琴边上的头绳拿起来,然后放在鼻尖反复轻嗅露出变态神情的。   单个视频拿出来看可能没有什么,但这么多条视频聚在一起,无一不证明了一个事实。   一个足以令他这个在无数人眼底优秀的钢琴大师身败名裂的事实。   “我们确实不能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   温槿关上手机,看着他。   她想了想,学起来方才靳桉把这人摁在地上说狠话时的神情,故作凶狠威胁道,“但能毁了你一辈子。”   约瑟夫的脸青了,紫了,白了。   瞧着女孩故意模仿自己的神情,靳桉眼底划过一道笑意。   温槿其实早在第一次察觉约瑟夫的异样以后,就有所准备,每次教学时,她总会提前把手机打开录像模式,然后放在隐蔽位置拍摄。   但由于约瑟夫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也就先把这些证据保留着。   现在看来,没想到自己偷偷录下来的视频还能有这样的用处。   想着脑子里的计划,温槿开口,看着一脸绝望的约瑟夫:“现在,你下楼去和他们说我已经没事了,并且以后每次的钢琴指导时间,你都要替我打掩护。”   靳桉挑了挑眉,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覃珠和温隽凡不可能随时都在家,加上现在年关将近,各种工作总结、音乐会节目排练也多了起来。大多数时候约瑟夫来指导温槿,家里只会有住家阿姨在,而住家阿姨也只会在一楼活动。   所以,只要让约瑟夫帮忙打掩护,温槿就能从家里跑出去,然后再估摸着覃珠和温隽凡日常回家的时间,提前一点回来就行。   车到山前必有路。   路这不就来了。   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   约瑟夫从地上爬起来后,迅速走出了卧室,生怕再在这里多待一秒似的。   他对着卧室门狠狠隔空挥舞了几下拳头,最终又泄力放下手。   如今把柄握在了别人手上,他也只能认命了。   卧室内再次只剩下温槿和靳桉两个人。   趴在门上,确认约瑟夫已经把覃珠温隽凡引开到一楼茶室内后,温槿转身回到阳台,看着倚在阳台围栏上的靳桉欣喜道:“他们现在看不见外面花园了,你赶快下去……”   靳桉却忽然向她伸出了手。   少年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手机。   温槿一怔,将手机认了出来。   这是几个月前,她被靳超毅迷晕带走后丢失的手机,想来应该也是靳超毅害怕她报警求助,趁她昏迷时拿走了。   她没想过再找回来,也已经买了新手机。   没想到,靳桉却突然给她找回来了。   “以后联系,用这个手机。”靳桉盯着她,开口,“把你手机上的东西都删干净。”   他说的东西,自然指的是这些日子来两人的聊天内容,还有温槿报名参加化学素质竞赛,总之任何在覃珠眼底都不能做的东西。   既然都已经翻过了她的卧室,说不定哪天夫妻二人再次起疑心,会搜查她的手机。   温槿接过手机,说了句好。   手机上还残留着靳桉掌心的温度。   温槿眼睫慢慢眨了一下。   “靳桉。”她轻声开口,“之前你在电话里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是什么办法?”   靳桉愣了愣。   随即他靠在围栏上,唇角轻勾:“其实和现在的办法差不多,揍你老师一顿,让他放你出来。”   本来想的是,如果真是一位负责任的好钢琴老师,那就揍轻点,让人知难而退;如果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   他又嗤了声,“要不是看那洋鬼子还得去你爸妈面前打掩护,早弄死他了。”   温槿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   “明天你爸妈还在家么?”靳桉问她。   温槿想了想覃珠和温隽凡的行程。   “没在。”她摇了摇头,“春节期间南厦剧院会有很多音乐会,他们这段时间基本都要去排练,所以应该会让约瑟夫严格看着我。”   “音乐会你不去表演?”   “原本应该是有我的节目的。”温槿垂下眼,想起温隽凡说的这个假期不准离开家里半步,“现在应该不会有了。”   她无所谓,反正,参加钢琴演奏本来就不是她喜欢的。   靳桉靠在阳台围栏上,正盯着她。   昏暗不明的光影在少年五官间游弋,勾勒出极为好看的轮廓。   沙沙风起,树叶被撩拨得轻作响。   温槿抬头,撞入靳桉的视线中。   靳桉先错开眼,他扯唇:“……怎么眼睛还是红的?”   温槿脸一红,一只手遮住自己眼睛,一只手去推他:“你快走吧,约瑟夫不知道能让他们在茶室里待多久。”   自然是不能从她卧室门出去,再正大光明走出别墅大门的。   想来也只能再从二楼阳台跳下去。   温槿倏地又想起来长发公主的故事。   但很可惜,她不是公主,靳桉也不会是那个只属于她的王子。   “明天见。”   她轻声说。   黑暗中,少年身姿灵巧地借力、减震,跳下二楼,最后再消失不见。   短促的口哨声后,几声狗吠隐隐约约响起,是旺财他们在回应,然后跟着靳桉一同离开。   温槿慢慢回到卧室内,关上了阳台门。   只等明天覃珠和温隽凡离开,然后再让约瑟夫待在练琴室内替她打掩护,她就能和靳桉一起离开。   远离钢琴,远离约束她的家,去追逐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就像是一场追梦逃亡路的启程。   而在这场逃亡路上,他们是彼此的共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3 17:42:23~2024-01-04 17:4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0304号开水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藏着蝴蝶 7瓶;咸柠七 6瓶;西西小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偷跑计划   晚上温槿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着, 中途还不断醒过很多次。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居然又做了个梦。   她其实是很少做梦的,只不过最近几个月来,做梦次数突然增加了, 还几乎都是同一个场景的梦。   牛高马大的男人们, 手上拿着木棍。   有人转过头来看她, 然后她脖颈一痛, 有男人上前来从她脖子上扯了什么东西下来。   ……   梦境的最后,居然定格在了覃珠和温隽凡慌张的脸上。   温槿睁开眼。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做这个梦, 连续剧一样。   难不成是最近压力太大, 太焦虑的缘故。   她坐起身, 晃了晃脑袋,下床洗漱完后就去了一楼吃早饭。   覃珠和温隽凡已经走了,按照前几年的情况来看,一般年前这段时间夫妻两人都会忙到很晚才回来。   现在只剩下住家阿姨还在厨房忙碌着, 见她出来, 忙把早饭热了端出来。   住家阿姨在餐桌旁用围裙擦了下手,开口:“小槿,先生和夫人今早特意交待过,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出门,就在家里好好练钢琴,等会约瑟夫会过来。”她斟酌了下, “是和先生与夫人起什么矛盾了吗?”   温槿喝粥的手顿了下, 轻声:“没什么王阿姨, 我知道了, 我不会出门的。”   见她这样, 住家阿姨也没有再多问。   今天寒假开始,按照覃珠和温隽凡对她的安排,她只能全天待在家里面,而约瑟夫也会每天都来家里指导她练习钢琴。   看似指导,实则和监管也没有什么区别。   快速吃完早饭,温槿跑回卧室,拿出靳桉昨天晚上递给她的那只手机。   手机上只有一个联系人。   就是靳桉。   她给靳桉发了消息。   温槿:【我收拾好啦,约瑟夫马上就过来】   现在只等约瑟夫过来,然后把住家阿姨支开,她就能从家里溜出去,至于后来的时间里要如何不被住家阿姨察觉到她不在家,就看约瑟夫怎么应付了。   反正现在约瑟夫的把柄落在了她手里,只能乖乖听她的话。   靳桉回复得很快:【知道了】   温槿:【你来接我,会不会耽误你上班?】   她知道靳桉在外面找了几份小时工的工作来做,便利店收银就是其中一份,其它几份工作具体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昨天她说自己的计划过于突然,现在才想起来,靳桉白天也是有工作的,她这样叫他来接她,可能会耽误到他的工作。   靳桉:【白天的工作都辞了】   温槿一怔,随即她回复:【为什么?】   要是辞职了的话,他的钱还够吗?   靳桉:【来了打零工的大学生,用不上那么多人了】   他实话实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在意的。   回复的消息落到温槿眼底,她的心却缩了一下。   现在寒假,确实有许多回家的学生在外兼职挣钱,所以两相对比之下,就用不上靳桉这样……学历低又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了。   温槿眨眨眼,慢慢回复:【那今天,你把你的学习资料也带上,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学习吧】   她本来打算的是让靳桉把自己送到图书馆或者自习室里去学习,然后等回去的时间再来接她的。   现在看来,叫上靳桉来和自己一起学习,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把高一的学习资料送给了他那么久,也不知道靳桉学得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用心学。   靳桉:【行】   他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约瑟夫到了。   为了防止意外,录音和视频温槿还准备了备份,约瑟夫就算是想使坏也没有办法。   和想的计划一样,她让约瑟夫找住家阿姨转移注意力,然后趁这工夫背着书包从大门跑了出去。   果然,靳桉已经骑着摩托车等在了外面。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偷偷跑出门和靳桉见面拿东西的时候,但像现在这样,直接背着父母和少年偷跑出去,还是第一次。   温槿心跳莫名有点快。   她走过去,拿起小号头盔戴上,然后坐上了摩托车。   “快走吧。”   头盔下,女孩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靳桉无声勾唇,拧动油门,轰然启动了摩托车。   两人行驶在一片林荫路上,今早上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清新,迎面吹来的风里还夹杂着淡淡的薄荷清香味。   温槿坐在后座,仰头,抬手,接住了一颗从树叶儿尖落下的小小的、自由的水珠。   -   之前的学习资料都被覃珠和温隽凡扔掉了,温槿还得先去书店里买。   现在市内的中小学基本都放假了,书店里挤了不少人。   温槿进门就先朝着高中教材区域走去。   靳桉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单肩懒懒散散地背着个书包。   只不过这人一身的野痞味,背着的不像是书包而是什么打架会用上的凶器之类的。   路过小学教材区,书架前站着几个矮矮小小的女孩,其中有一个女孩扎着双麻花辫,眼睛圆溜溜黑葡萄似的。   靳桉眼神在这女孩身上停了几秒。   察觉到他的眼神,双麻花辫女孩默默往同伴身边靠了靠。   “哧。”   靳桉轻笑了声,挪开眼神,继续跟着温槿往里走。   温槿已经拿了几本书在手上了。   春节后就是竞赛复赛,题型和考试范围、难度都有了较大的变化,需要练习的题则更多。   看了一眼手里的书,温槿开始找最后一本,是王易给她说的雅文中学聘请的竞赛老师专门要求买的竞赛练习册。   竞赛练习册很少有人会买来做,所以销售量并不高,被书店工作人员放在了书架最高的一排上。   好不容易找到了竞赛练习册的位置,温槿抬头,目测了一下自己和书的距离。   她还是踮脚伸手试着去够了一下。   “……”   够不着。   她又踮脚,尝试拿手里的书去戳竞赛练习册,企图能把练习册给戳下来。   没成想踮脚时重心不稳,温槿往前扑了一下,倒是把竞赛练习册旁边的几本书给猛戳下来了。   几本厚重的书眼看着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温槿才刚稳住重心站好,来不及躲开。   她闭上眼,想象中脸上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熟悉的薄荷味盈满鼻腔。   靳桉站在她背后,一手接住了落下来的几本书,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戳了半天的竞赛练习册给拿了下来。   他啧了声:“喊人不会喊,躲开也不会躲?”   温槿缩了一下肩,从他手里接过竞赛练习册,脸微红:“谢谢。”   闻着鼻尖的薄荷香味,她心跳再次加快。   砰,砰砰。   从发现自己喜欢上靳桉那天起,每次只要少年靠近,就会加速的心跳。   不行,温槿。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靳桉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移开眼,温槿抑制着越来越快的心跳,欲盖弥彰似的:“我,我去结账了……”   说完,她拔腿朝收银台跑去。   靳桉盯着她跑开的背影,倏地挑了挑眉,把手里拿着的掉下来的书重新放了回去。   买好了要用的书,接下来就是该找个学习的地方。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南厦市图书馆合适一点。   温槿背着书包,没成想刚刷了身份证走进图书馆,就瞧见了几幅熟悉的面孔——她在雅文中学的同班同学。   这才寒假的第一天,几个同学就已经坐在了市图书馆里。   “!”   她张嘴倒吸一口气,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靳桉胸膛。   靳桉闷哼了声。   吐了口气,他压着嗓子:“做什么?”   温槿结结巴巴:“我,我同学他们在这里。”   南厦市这么大,怎么偏偏还能在这里碰到。   门口的图书馆工作人员瞧见他们两人在门口站着,出声提醒:“不要堵着门口,要借书看书往里走。”   怕工作人员再说话闹出动静引来围观,温槿只好先扯着靳桉衣角往外走:“我们换个地方……”   走到外面,她又站住了脚。   市图书馆不行,只能再找个地方,但万一,新找的地方也碰到熟悉的面孔呢?   这次遇见的是班上的同学,要是下次遇见覃珠和温隽凡身边认识她的叔叔阿姨,可就麻烦了。   之前没有考虑到这点,温槿郁闷地皱起眉。   “还有哪儿能去……”她闷闷喃喃道。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靳桉慢悠悠出声:“也不是没有地方能去。”   温槿惊喜转回头去看他:“哪个地方?”   -   等两人到的时候,朱炎已经吭哧吭哧把一张大桌子搬进仓库里面了。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桌子椅子都擦干净,朱炎拍拍手,转过身来叉腰自豪道:“温妹子,你就放心和靳哥在这里学习,保证没人来打扰,也没人能发现!”   城中村仓库内,原本空空荡荡的室内已经摆好了桌子和椅子,还换了一盏亮闪闪的大灯泡。   乍一看,还当真有点学习室那味。   温槿眨眨眼:“谢谢。”   她没想到,靳桉说的地方居然会是城中村。   但转念一想,要不碰上熟悉的人、又要安静的环境,还真就只有这里了。   早知道也不用叫靳桉把他学习的东西拿上。   朱炎还挺兴奋:“温妹子,我就说靳桉要重新读书这件事是因为你嘛,其实很早我就觉得靳哥不读书可惜了,他成绩那么好,要不是因为……”   “朱二火。”靳桉打断他。   温槿好奇盯过来:“因为什么?”   朱炎卡了下壳:“就是……那些事嘛。”   其实想想大概也能知道,多半是因为靳奶奶还有靳超毅的缘故。   “所以。”朱炎笑着摸了摸脑袋,“你能劝好靳哥重新读书,我挺高兴的,谢谢你。”   靳桉在一边没说话。   “这有什么……”   温槿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朱炎好像也是和自己一样大的年纪,她又出声问:“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吧,有不会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朱炎忙摆手:“我就算了,我可真不是读书那块料,现在我跟着我爸学点技术挺好的,以后学出师了我还能自己开店呢!”   “那好吧。”温槿点点头。   “那你们慢慢学嗷,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朱炎又跑开了。   温槿扫视了一圈仓库内。   她上次给靳桉的一堆学习资料还整整齐齐的放在角落里,像是为了避免弄脏,书最下面还放了一块布垫着。   温槿走过去翻了几本。   上面多了很多不属于她的笔迹。   少年书写劲道利落,字如其人。   “你都学了这么多了!”温槿惊讶,转回身看着靳桉,“你都是什么时间学的?”   靳桉走到那张破洞沙发面前:“晚上。”   他像是从沙发上拿了盒什么东西揣在手里。   温槿瞧着他手里小小的方形包装盒,忽然想起靳桉发烧她来城中村找他,在床头柜上看见的烟盒和烟灰缸。   还有上次在便利店偶遇,少年面无表情嘴里咬着烟的模样。   她之前一直以为靳桉不抽烟的,上次撞见的时候也大注意。   温槿抿了抿唇,脚步声哒哒哒走到靳桉面前,伸出手。   靳桉看着她忽然走过来,意外挑了挑眉:“做什么?”   温槿还维持着伸手的动作。   常年弹钢琴,女孩十指修长纤细,指甲圆润干净,掌心纹路也清晰可见。   她表情认真,一本正经:“虎门销烟。”   【作者有话说】   《论如何打造完美男友》   第一步:让他学习   第二步:让他戒烟感谢在2024-01-04 17:47:59~2024-01-05 17:3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西小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奖励   靳桉反应了一下, 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虎门销烟。   现在能“销”的,可不就是他刚刚拿起来藏在手里的烟。   他惺忪一笑,撩起眼皮:“怎么,还管起我抽烟来了?”   温槿脸一红, 心跳再次加快起来。   她其实也没想太多, 脑子里满是各种抽烟会引发的坏毛病, 然后就直直走过来了。   她嚅声:“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而且……”她灵机一想,“要是你以后身上带着烟味去看靳奶奶, 对靳奶奶也不好的。”   把靳奶奶搬出来, 靳桉应该能听进去些吧。   靳桉扯唇笑了下。   “行。”他把手里的烟抛了过来:“拿去‘销’。”   温槿手忙脚乱接过。   说是要“销”, 其实她也没想好怎么“销”。想了想, 只能先把烟放在一边,总之不再让靳桉碰到就行。   “销”完烟,温槿转过身来,便看见靳桉已经把她的书包放在了桌上, 另一边则放着他自己学习的资料。   温槿一怔。   随即她慢慢走过去, 同靳桉一起在桌前坐下。   靳桉正写着卷子,她则拿出刚买的竞赛练习册做了起来。   一时间,仓库内只余下书页的翻动声和笔尖擦过纸页的嚓嚓声。   做题的间隙,温槿偷偷抬眸,看了一眼靳桉。   在记忆里,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靳桉认真学习的模样。   此时少年坐在桌前, 一只手翻动着书页, 一只手拿着笔, 墨色碎发散在他额前, 五官轮廓锋锐深邃, 眼底的神色很认真。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就真的穿越时光,看见了三年前那个曾经以高分甩开第二名占据年级第一的,意气风发的少年的模样。ᏥĺʂƔ   似乎是被一道题难住,靳桉转了转笔。   签字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转动。   忽然,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靳桉掀起眼帘瞧了过来。   “!”   温槿没来得及避开目光,就这么同靳桉对视上。   她一僵,随即结结巴巴:“如果,如果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好歹是给自己的偷看找了个理由。   靳桉很轻地挑了下眉梢。   “唰。”   他把自己面前那本书给划了过来,“最后一道。”   温槿如释重负地低下头,想是这样就能掩盖掉自己的慌乱。   她低头看题,一排一排的题干读下来,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她这才发现,靳桉居然已经学到了这里。   这张卷子的范围差不多已经囊括整个高一的内容了,而靳桉不会的最后一道题,则是因为带了一点点高二的知识。   惊讶的同时,温槿开始整理题干信息:“你看这里……”   一边解析的题干同时,她也将这道题需要用到的那点高二的知识讲解给了靳桉。   两人本来就是坐的桌子同一边,不知不觉中,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   “所以,只要先求出m的取值范围就行是么。”   听完她的讲解,靳桉出声。   “对。”完全没意识到靳桉的声音为什么会离自己的耳朵这么近,温槿惊喜抬头,“你学得也太快——”   也就是她抬头的一瞬间,鼻尖和唇瓣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后面半句话自动消音。   温槿整个人僵住,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嘴和鼻子碰到什么后,脸瞬间爆红。   视线里只能瞧见靳桉同样一僵后,随即同她猛地拉开距离,凸起的喉结剧烈上下滚动了下。   仓库内一片寂静。   良久。   “……怎么。”   靳桉终于抬手,像是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侧脸,声音哑着道,“想占我便宜?”   鼻尖和唇瓣上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被薄荷味包围入侵。   温槿这下脸红得能滴血。   她伸手把数学卷子往旁边一推,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快做这道题……”   靳桉闷笑了声。   随即他长手一捞,把卷子拿过去,低头写了起来。   温槿同样低下头,题干一排一排扫过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好在突然响起来的狗吠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三只金边串串从仓库门口快速摇着尾巴冲了进来,直接扑到她的腿上,张嘴兴奋哈着气。   “你们又来啦。”温槿笑着揉了揉小狗脑袋。   “旺财、健康、幸福,是这三个名字对吗?”她对着金边串串们的脸,念着名字一一数过去,每念对一个名字,串串们都能更兴奋起来,就差没直接上来把她扑倒一顿狂舔了。   在朱炎口中“除了靳哥以外见谁都凶”的三只狗,此时却连看都没有看靳桉一眼。   温槿红着的脸慢慢平静过来。   想起什么,她又抬头,朝着快做完最后一道题的靳桉:“靳桉,这三只狗的名字,居然和我小时候贴在卧室里的贴纸上的字一模一样,是不是很巧?”   最后一道公式求出答案,靳桉放下笔,抬眼看了过来。իļśy   少年深色的瞳孔里像是闪过什么莫名的情绪,随即他轻轻笑了笑:“是挺巧。”   “你做完了吗?”   温槿略惊讶。   这道题难度其实还挺大,靳桉居然只听她说了一遍就会了。   “你快对一下答案,看能得多少分。”温槿期待道。   这套试卷是高一下学期的期末模拟题,如果能及格,那就证明靳桉高一的基础知识都掌握得差不多了。   靳桉拿出答案册,简单对了一下答案。   “怎么样?”温槿凑过去一点,这还是她第一次看靳桉的学习情况。   随即她呆住。   整套卷子的分数算下来,除了靳桉跳了一些步骤从而没有得到步骤分以外,基本上能有一百二十分,远超出她的预期。   温槿惊讶,不可思议瞪大眼。   从她拿学习资料给靳桉开始,大概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靳桉居然能够把以前初中学习的知识全部复习回来,然后再基本掌握了高一的数学基础知识。   要是按照这样的效率学下去,少年真的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   温槿眼睛一亮,起身,从角落里堆着的书里抽出一套理科综合卷递过去:“你做这个卷子看看综合成绩呢?”   中午吃过饭后,靳桉做了理科的综合卷。   果然,物化生数方面,他基础很好,学起来自然也得心应手,一套卷子做下来分数不低。   接下来几个小时里,温槿又看了看他的语文和英语。   “……”   这两科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你……”温槿拿着语文卷子,“高一的古诗词你为什么都不背!还有,这个阅读理解是6分所以得分成三个要点作答你为什么就写一句话?”   她说为什么这人写语文卷子写得特别快!   “英语……你作文是不是没看懂题目?”   靳桉坐在一旁,懒洋洋啧了声。   怪不得这人昨天擒着约瑟夫的时候骂人家说什么鸟语,感情是真听不懂。   温槿又想起那张从市一中撕下来的成绩单,她还有点印象,成绩单上,靳桉好像就是靠着近乎满分的几门理科把糟糕的英语成绩给拉了上去。   在女孩强烈的目光谴责下,靳桉终于动了下。   他语气略带嫌弃道:“那些东西背着有什么用。”   “怎么就没用了!”温槿拍了拍桌子,“这些只要背下来就有分了,古诗词占6分,你知道6分能在高考里超越多少人吗?”   靳桉看她:“然后呢?”   “然后,就能考进好的学校,以后你就不用打零时工,能够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然后给靳奶奶治病……”温槿絮絮叨叨。   她把这些好处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列出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落在少年眼底又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靳桉目光微顿。   随即他很轻很轻地落下视线,扯了下唇角:“温槿。”他其实很少叫过她的名字。   温槿话停住:“怎么了?”   “该走了。”   温槿看了眼时间。   不知不觉,都下午五点了。   覃珠和温隽凡一般会在晚饭前回来,大概六点左右,所以现在从城中村回去,时间应该差不多。而靳桉也刚好能去便利店里上班。   温槿收拾好东西,和三只金边串串道别后,坐上了靳桉的摩托车。   出发前,她还给约瑟夫发了个消息,说她准备回来了。   约瑟夫很快答复了她。   也不知道这一天他都是怎么伪装的。   最后快要到半山别墅的时候,温槿还特地交待了靳桉,说要好好背语文和英语单词。   靳桉懒散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   后面的日子都是如此。   年关将近,覃珠和温隽凡变得越来越忙,有些时候晚饭都顾不上回来吃。   但只要夫妻俩在饭桌上,就会仔细询问温槿一天的学习内容,有一次还强迫着温槿拿出手机来给他们检查,好在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东西。   两人的控制欲愈加强烈,温槿的叛逆想法也就大胆。   每天早上,约瑟夫到家里后,她就会跑出去坐上靳桉的摩托车离开。   有视频和录音在手,约瑟夫只能乖乖替她打掩护,每天在练琴室内装作她练琴,把住家阿姨准备好两人份的午餐处理掉,时不时还要应对覃珠和温隽凡的“关心”,伪装得滴水不漏。   而她则每天都会在城中村仓库里和靳桉一起学习,两人的午餐一般是点外卖,偶尔朱炎的妈妈煮了些好吃的会送过来。   王易也会在上完雅文中学的竞赛小课以后,给她发过来学习资料,说一些考试的重难点。   王易和江巧玲都知道了覃珠和温隽凡变相禁足她的事,纷纷表示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他们。   是以在这样的条件下,温槿的竞赛复赛准备慢慢充分起来,同时,靳桉的学习情况也日益变好,除了语文和英语进步不大以外,其它几科都突飞猛进。   除了偶尔在仓库里的时候,靳桉会被医院的一通电话叫走。   最开始的时候温槿也想跟着去,被靳桉拒绝了。   靳桉回来时,她也会问上一句靳奶奶最近情况怎么样了。   从靳桉的口中,大抵能知道。   虽然除了肾移植外,尿毒症一般无法自愈,但靳奶奶最近身体似乎恢复得不错,每个月需要透析、用药的量都减少了许多。   也就意味着靳桉的经济压力少了不少。   温槿想,她现在还能做的,大概就是尽力帮靳桉提高成绩,让他在未来考入一个好大学。   说不定等到那个时候靳奶奶有了合适的肾|源,做手术的钱靳桉也能攒够。   这么想着,提高靳桉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就变得重要起来。   虽然在她日复一日的督促下,少年有背了几首古诗和词汇,但一套卷子做下来还是成绩平平。   这天下午,看着6分的古诗词填空只得了2分的靳桉的试卷后,温槿终于坐不住了。   她把卷子“啪”一声拍到了靳桉的面前。   几只还在角落里窝着的金边串串紧跟着围上来,站在她身边,一副要给她助长气势的模样。   “汪!”   靳桉撩起眼皮来看她。   一和少年的眼神对视上,温槿的气势莫名其妙就弱了下去。Ꮵĺʂÿ   她耳廓微烫,想了想,要让一个人产生动力,前提还是需要给点奖励出来。   “要是下次你默写填空满分的话……”温槿顿了顿,“我就能送给你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   温槿其实也就是突然一想,真要说给什么奖励的话,她还没想好。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她反问靳桉。   “把那盒烟给我。”靳桉勾着唇。   温槿猛地摇头:“这个不行!换一个。”   靳桉久不作答。   温槿抿了抿唇,追问:“比如……我送你个喜欢的东西?你喜欢什么?”   靳桉静静注视着她。   灯光下,少年一双深眸同他左边耳垂上的黑色耳钉一般泛着光。   温槿再次注意到了他的耳钉。   第一次,两人在城中村见面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靳桉戴着的这个黑色耳钉,此后无数次见面里,他也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她没有问过靳桉这个黑色耳钉的含义,靳桉也从来没有开口说过。   好像朱炎都不是很清楚。   良久,靳桉眼神微动,忽然轻笑了声,移开视线:“我没什么喜欢的。”   “……”   温槿泄力坐回椅子上。   没有喜欢的东西,那怎么还能产生出动力来?   坐着坐着,她又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坐着摩托车,在红绿灯路口短暂停留的时候,看见的路边大荧幕上的一所知名游乐园要入驻南厦市的广告。   正好,学习了也有这么多天了,她其实也有点累。   温槿又蹭了起来。   “靳桉。”   她眼睛亮晶晶的,“要是你下次默写填空全对的话,咱们就去游乐园玩一天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甜蜜约会^_^   感谢在2024-01-05 17:36:08~2024-01-06 16:4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肆的小朋友宋栀子 2瓶;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假面舞会   决定好等靳桉成绩上升, 两人就一起去游乐园后,温槿一早就开始做起了攻略。   游乐园在二月初开园,正好赶上春节假,能吸引来不少家长和孩子。   刚好的是, 某天饭桌上, 温槿恰好听覃珠和温隽凡提起, 二月初, 南厦市大剧院要组织部分工作人员前往京市学习交流,夫妻二人也在其中。   温槿夹菜的筷子轻微停顿了一下, 没有吭声。   覃珠看了她一眼。   可能是最近温槿没有再提起过要学习文化课的事, 加上夫妻二人从约瑟夫那里听来不少温槿已经知错就改, 假期里一直勤奋练习钢琴的缘故, 覃珠的面色与语气较前些日子都稍微缓和了些。   “这段时间我和你爸爸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在家,但听约瑟夫老师说,你在家练习得不错。”覃珠开口, “小槿, 你要知道,虽然当时妈妈情绪激动了一点,但是真心在为你着想。”   没握住筷子的手放在桌下,温槿重重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   她扯了扯唇角,尽力让自己脸上出现笑容:“我知道的,妈妈, 这段时间待在家里, 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她现在已经大概摸索出对付父母的方法。   如果来硬的, 只能激化他们的情绪, 说不定还能做出比禁足她更激烈的事, 甚至于发现靳桉的存在。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隐藏”自己。   隐藏还想要学习文化课的想法,隐藏文化课成绩,隐藏任何不被夫妻俩接受的事情。   最后,等到她将一切都准备好后,等到她有底气不用再害怕受到他们牵制的那一天,再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的想法。   “知道错误就好,小槿。”   温隽凡叹了口气,“二月初去京市,本来爸爸妈妈是想带着你一起去的,能更多认识一些优秀的音乐家,但你妈妈说再让你在家里多待几天,把心静下来。”   温槿觉得自己就当是一台输入固定程序的对话机器人。   她开口:“没事的,我在家里待着也挺好的,从约瑟夫老师身上也学习到很多。”   听她这么说,覃珠面容明显温和了一点:“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学,等春节后,再放松几天吧。”   温槿一怔,随即面露喜悦。   覃珠的意思,可不就是在春节后结束对她的禁足么?   她压下喜悦,故作平静道:“谢谢妈妈。”   她本来还在想着春节后的竞赛复赛如何才能挤出时间去省城,现在看来,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   终于,在一月的最后一天,靳桉连续两次语文试卷默写填空题都是满分以后,温槿定下了去游乐园的时间。   二月一号。   正好是游乐园正式开园的第一天,也是覃珠和温隽凡前去京市的第一天。   整个一月几乎都是阴云密布,到了二月,突然就出了太阳。   一大早,覃珠和温隽凡就已经带着行李走了,家里无端都空了一些。   下楼快速吃完早饭以后,温槿再咚咚咚跑回卧室。   途径门口摆放着的全身镜的时候,她脚步稍微顿了一下。   镜子里,女孩肤色白净,但有一点淡淡的黑眼圈,头发不知道是睡着了压着的缘故还是什么,软趴趴地搭在身后,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   最后温槿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头发用卷发棒卷得漂漂亮亮,穿着精致小裙子的模样了。   真要说起来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生单独出去玩。   ——约会。   脑子里突然划过这个词的时候,温槿脸默默红了起来。   她内心其实一直是矛盾的。   一边想着靳桉有喜欢的女孩,自己不能再喜欢他了,一边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欢,随意的一点小接触就能脸红心跳。   靳桉已经骑着摩托车在路边等着她了。   还是同往常一样,穿了一身黑,碎发不吝地散在额前,露出深邃的眉宇。   温槿小跑过去。   靳桉扫了眼她露出的小腿。   “不怕冷?”他挑了挑眉梢。   “我穿了袜子的。”温槿心虚道。   她才不要穿着像熊一样臃肿的衣服出去玩。   说着,她跳上摩托车,扯了扯靳桉的衣服,“快走吧,等会排队入园的人很多呢。”   见她这样,靳桉也没再多说些什么,拧动油门向着游乐园的方向驶去。   游乐园的位置倒是离半山别墅不远,远离城市闹市区,建地面积很大,游乐设施也很多。   温槿已经提前在网上买好了票,只要在验票处扫二维码就能过。   今天游乐园开园第一天,来的人远比她想象中的人要多。   停好车前去验票处,到处都是人挤人,摩肩接踵,广播里工作人员还在不停提醒着“请大人牵好自己的小孩,不要拥挤……”   手机备忘录里写着做好的攻略,温槿一直走在靳桉前面开路,时不时要避开打闹的小孩。   她嘴里碎碎念着:“先去验票,然后就右转去B区,B区最开始人少,能把那里所有项目都玩一遍。”   后面没传来靳桉的回答。   “靳桉?”温槿疑惑回头。   她后面站着一位脸圆圆的,体态憨厚的男子。ȟᒐsý   忽然瞧见身前水灵灵的小姑娘转过头来盯着自己发愣,男子刚要施展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下一秒,就见得一个面色冷漠的男生盯着他,然后抬手,把小姑娘拉走了。   笑容正施展到一半的男子:“?”   手腕被少年握住,温槿眨眨眼,看着本来该跟在自己身后现在又出现在自己前面的靳桉:“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靳桉看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头上的通道牌:“你要不猜猜谁走丢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温槿也跟着看了看。   本来下车以后两人就一直走的B道,而刚刚,靳桉好像是从A道上把她拉回来的。   “……”   温槿眨眨眼,她脸微红,“快继续走吧。”   她刚要向前走,突然察觉到手腕上还带着一股力量。   靳桉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不是说大人牵好自己小孩?”   靳桉盯着她,眼底浮起一星半点戏谑的笑意,“再丢了,我可得去广播站找人了。”   心跳再次加快,温槿躲躲闪闪移开目光:“那,那走吧。”   说完,她扭回头,就着这样牵着手的动作往验票处走去。   是以她也就没注意,身后牵着她手的少年柔和的眼神。   过了验票处,人群分流,就没有那么拥挤了。   温槿带着靳桉往B区走。   根据攻略来看,B区都是观赏类的表演项目,最开始人会少一点,不用排队就能玩完。   游乐园里的节目表演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每天只有一场或者两场,在规定时间里表演。   两人最先观看的是一个叫做《假面舞会》的节目表演。   门口有工作人员在颁发着面具,都是动物款式的,等会儿看表演时戴上能更身临其境。   温槿带着靳桉在排队入场,好奇到处观望着。   下一秒,她突然惊讶往后退了一步。   靳桉掌住她:“怎么了?”   他顺着温槿的目光看过去。   在另一侧队伍的末尾,有好几个男生正排着队也准备入场观看表演,其中一个男生居然是任聿川。   靳桉眉梢无声一挑。   “任聿川他们怎么也在,要是被看到就完蛋了,这个游乐园这么大,怎么刚好就玩到同一个项目?”温槿低下头,尽力缩在人群里面。   来之前她也不是没想过认识的人会来这个游乐园玩,毕竟这是第一天开园。但她想着游乐园这么大,就算撞上了也能避开,总不至于玩到同一个项目。   下一秒,她脸上一凉。   面前靳桉的脸突然变成了小熊的样子。   是刚才看见的动物面具,靳桉提前去找工作人员拿过来了两个。   这样一来,确实不会被任聿川认出来了。   “我的是什么?”面具下,温槿声音闷闷的,她试图抬手把自己面具拿下来看。   靳桉却轻笑一声,阻止了她的动作:“该进场了。”   轮到他们进场找位置坐下,温槿也就放弃了把自己面具拿下来看看是什么。   大家排队秩序进入场内,随即灯光一暗,舞蹈演员登场,开始了表演。   表演说的是,有一天,森林里的动物们决定举行一次假面舞会,每一个动物都要戴上其它动物的面具,然后在舞会上寻找自己的同类。   场内灯光闪烁,音乐悦耳,舞蹈演员们表演得活灵活现,高科技的舞美特效下,大家仿佛真的置身在森林里面。   不久,表演结束,现场掌声雷动。   就在大家等待灯光亮起离场的时候,有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座位竟然缓缓移动了起来。   “啊!我怎么动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这才发现,场内的座椅居然是设计在活动机器上的,只要工作人员在控制室操作,大家的座椅就能移动。   温槿一惊,视线里,戴着小熊面具的靳桉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时,主持人在舞台中间出现:“Surprise!欢迎大家来到假面舞会现场,舞会的规则是,要找到自己的同伴才能离场!前三位找到自己同伴会有奖励哦!”   场内一片喧闹。   来之前就听说过游乐园里的表演节目有彩蛋活动环节,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   这样一来,刚刚工作人员在门口颁发动物面具,原来是准备让大家在彩蛋环节用上。   大家纷纷从变化的座位上起身,开始寻找起来自己的伙伴。   人们走来走去,不停呼唤着同伴的名字。   但场地太大,人也很多,一时间大家都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同伴。   温槿正寻找着靳桉,突然与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生撞上。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   狐狸面具出声,赫然是任聿川的声音。   温槿头皮一紧,忙摇头,不说话,生怕任聿川认出自己。   好在任聿川只看了她几眼,就回头再去找自己的伙伴去了。   温槿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敢学其他人大喊,害怕任聿川听出自己的声音把她再认出来,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在场内寻找着。   走着走着,她似乎隐隐约约在前面看见一个类似靳桉的人影。   她心下一喜,说不定第一位找到同伴获得奖励的人是自己,然后想往前快步走去。   下一秒,人潮拥挤之中,有人准确无误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将她拽了回去。   温槿吓了一跳,扭头望去。   两人四目相对。   戴着小熊面具的男生看着她,轻笑:“找到了。”   “你……”   温槿再望了望方才发现的酷似靳桉的身影,只见那道身影已经走远了。   “靳桉!”温槿略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   现场不少认错人的情况,而她也错认了靳桉的身影。   但靳桉倒是第一眼就发现了她,还是在她没有出声的情况下。   戴着小熊面具的少年目不转睛盯着她。   视线里,比他矮上一个多脑袋的女孩顶着张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小熊面具,正惊喜看着她。   面具之下,女孩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他还记得这双眼睛,记得那句“我妈妈说过吃甜甜的糖会让人心情变好”,记得那颗递过来的薄荷糖,记得好多好多,也找了很久,等了很久。   四周人头攒动,各种呼喊声不绝于耳,紧张刺激的背景音乐也在一直播放着。   那瞬间,温槿只听见小熊面具下传来少年略带沉闷的声音。   靳桉像是笑了笑。   索性还是等到了。   “温槿。”   他说:“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了。” 第34章 朋友圈   这场假面舞会的节目彩蛋活动里, 温槿和靳桉是第一名,获得了两个小熊玩偶的奖励。   “出口通道尽头回收面具,祝您玩得愉快。”   工作人员笑着指引道。   温槿脸上还戴着面具,她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靳桉给自己挑了个什么样的面具。   “靳桉。”她突发奇想, “我们拿着这两个小熊玩偶拍一张照吧?”   说着, 她就要拿自己的手机。   “用我的拍吧。”   靳桉出声。   温槿点点头:“也行, 拍完你记得发给我哦。”   她接过靳桉的手机, 调换到自拍模式。   手机里,两个小熊挨在一起, 只不过其中一个的脑袋上还戴了个蝴蝶结。   就像是一对小熊情侣一样。   温槿一怔, 按下拍照键。   两个戴着小熊面具, 举着小熊玩偶的人定格在相框里。   在门口放回面具, 照着攻略,两人又去玩了一大堆娱乐设施,都没有排很久的队。   碰碰车、旋转木马……一个个项目挨个玩过去,居然都快到了下午五点。   大部分项目都玩得差不多了, 温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看着刚接完电话走回来的靳桉。   说不清少年脸上是什么神色,温槿好奇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   靳桉突然问她,“若是复赛通过了,竞赛决赛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温槿还是如实回答:“决赛不会像初赛和复赛间隔时间这么长,若是春节后的复赛通过了, 决赛就在三月底的京市举行。”   这么多天在城中村的学习, 还有王易发来的一大堆重点资料, 她现在对复赛有着自信, 一定能进入决赛。   “好。”像是决定好什么一样, 靳桉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想玩的吗?”他问。   温槿四处看了看。   近五点,游乐园里的人要比最开始的时候少了很多。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小半边天被染成橘红色,视线之内,还有一座很高的游玩设施矗立在天地之间。   温槿眼睛一亮,抬手:“咱们最后再去玩一次那个吧?跳楼机,今天还没有玩过。”   靳桉轻飘飘看了一眼:“走。”   说完,他丝毫没有犹豫地就往跳楼机走去。   温槿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   其实她还在期待着靳桉被吓得面色惨白的样子。   毕竟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就还没见过靳桉被吓着的时候。   “在想什么?”见她没跟上来,靳桉回过头来,盯着出神的她。   “在想……”   温槿笑了下,从长椅上站起来跟上去,“在想你被吓着了会是什么样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   “怎么没见过?”靳桉淡淡回道。   温槿疑惑:“什么时候?”   她开始回想以前的事。   靳桉抛出几个词:“瘸腿,城郊废弃加工厂里。”   她被瘸腿带去城郊废弃加工厂的时候?   当时的场景一幕一幕从温槿脑子里闪过,她惊讶:“你居然会被瘸腿他们吓着?”   “不是被瘸腿吓的。”他轻声。   那还能被什么吓着?   温槿还没思考出来,靳桉就再开口:“确定要坐?”   不知不觉,两人居然已经走到了跳楼机面前。   大概没有多少人敢玩的缘故,在其它项目排着长队时,跳楼机这里依然人少,只有工作人员站在控制室里面。   “确定!”没再纠结刚刚的问题,温槿点头。   见着两人走来,工作人员忙迎出来:“是要坐跳楼机吗?这边通道走。”   温槿选的中间的位置,靳桉坐在她旁边。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都是年轻的男女,兴奋讨论着。   “卧槽,好激动,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跳楼机!”   “等会别吓得尿裤子啊哈哈哈哈!”   “滚蛋,你才尿裤子呢!”   安全装置已经系好,温槿轻声开口:“靳桉,你以前玩过跳楼机吗?”   “没有。”靳桉回她。   “我也没有。”   记事以来,除了少有的和朋友出去玩的时间,其它时间里,她都在覃珠和温隽凡的监督下练习着钢琴,或者前往大大小小的城市进行钢琴表演。   “所以像今天这样,能够肆无忌惮出来玩,这还是我第一次。”回忆起今天一天,温槿慢慢说。   丝丝缕缕吹来的风吹动了她的头发。   “准备好了吗?”工作人员在问。   “好了好了!”   “叔叔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身旁几个年轻人激动吼起来。   “哗啦啦——”项目启动的铃声响起,跳楼机开始缓缓上升。   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远,行走的人,矗立的树,都变成了小小的一个。   温槿手握着安全装置能掌住的部位,看向身侧的靳桉。   今天出了一整天的太阳,此时万里无云,橘金色的光辉铺就而下,给少年刀刻般流畅锋锐的侧脸渡上一层淡淡的柔光。   温槿微出神。   上升到一定高度,跳楼机终于停住了。   正好靳桉也侧过头来看她。   少年深色的瞳孔呈现琥珀色,里面缓缓流淌着些许说不清的情绪。   温槿没有错开眼。   她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相处。   从城中村初遇,然后答应她的条件开始每周五给她送来学习资料、送她去参加竞赛初赛、在她躯体化症状发作时安慰她,再到现在寒假里陪她一起学习……   不知不觉,靳桉已经帮了她这么多。   就像是撕破黑暗的一道光。   彻底照亮了她被父母控制约束、被套在“钢琴天才”躯壳里的生活。   她在想,如果靳桉当时没有出现,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现在的一切。   “怎么,害怕了?”靳桉盯着她,惺忪笑了笑。   “没有。”温槿摇摇头,认真道,“我只是想祝愿你,祝愿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都要像现在这样,走向高处,走到阳光彻底照耀的地方。”   她希望靳桉终有一日能走出城中村,医治好靳奶奶的病,摆脱掉靳超毅,考入好的大学,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盯着靳桉,像是在等他的答复。   可是很久,少年只是静静看着她,并没有回复她一句“好”。   他眼底仿佛藏着些更深、更晦暗,会令人无端难过的情绪。   “哐——”   跳楼机忽然抖了一下。   这是要开始向下急速降落的提醒。   大家都开始尖叫起来。   “靳桉。”   没有等到答复,温槿出声,只是弯着眼角笑了笑。   她说,“谢谢你照亮了我的生活——”   她话还没说完,耳边骤然响起急速的风声,世间万物都开始坠落,下沉。   失重感令大脑一片空白,温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在这时,她瞧见靳桉张口,似乎是对她说了什么,可惜她完全听不清。   若是有能读唇语的人在此,一定能看出来少年说的是什么。   少年口型一张一合,说的是——   “是你照亮了我的生活。”   -   温槿赶在六点回了半山别墅。   虽然覃珠和温隽凡这段时间都没在家里,但她还是得早一点回家。   约瑟夫只能在家里待到白天,所以她还是得晚饭时在住家阿姨面前出现。   游乐园开园第一天,晚上其实还有烟火表演,很可惜就看不到了。   吃过晚饭后,温槿在客厅里待了会儿。   她正看着手机上今天拍摄的照片,还得感谢靳桉帮她把落在靳超毅那里的手机找了回来,不然如果只有一个手机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被父母检查,她什么都不能记录下来。   温槿突然想起,今天两人看完表演后那张戴着小熊面具的合照靳桉还没有发给她。   她点开聊天软件,在好友列表里找着靳桉。   翻着翻着,她突然一愣。   原始的白色人形头像已经不见了。   靳桉换了一个头像。   头像中,一高一矮两位戴着小熊面具的人正对着镜头,眼睛里都泛着笑意,手里举着一对小熊玩偶。   温槿下意识轻点,进入了靳桉的朋友圈。   之前无数次点进来看见的那条单调的黑线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条带定位的朋友圈。   定位就是两人今天游玩的游乐园,朋友圈内容是一张图片。   是两人最后坐完跳楼机下来,不知道靳桉什么时候拍的落日景色,火烧云蔓延了大半边天,跳楼机静默站立在天地之间,照片的左下角,露出了一点点女孩的白色裙边。   一个小时前刚发表的。   文案只配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太阳的emoji。   温槿惊讶捂住嘴。   靳桉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见过靳桉提起过哪个女孩,或者身边有什么女孩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女孩,还是,靳桉喜欢的人其实一直……   她走上二楼,回到卧室里再次打量起自己小时候贴在角落里的“旺财、健康、幸福”三张贴纸。   靳桉说过,是因为看见了自己躯体化症状发作想起了他母亲,所以才会来帮助她。   但她又突然想起上次语音通话时少年短暂而微妙的停顿。   温槿心中一片乱麻。   手指在同靳桉的消息对话框上点了又点。   她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只点开靳桉的头像把两人的合照保存下来,然后退出了聊天。   ……   看见聊天框上反反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终于消失后,靳桉目光平静地关闭了手机。   他抬头,入目一片雪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床单。   而病床中间,靳奶奶双目紧闭,眉心因为不适微微皱起,呼吸器上有层淡淡的雾。   抱着病历单的护士走进来,看见了他。   “小靳。”护士斟酌了一下语言,“你奶奶这个情况,十几天前我们已经打电话和你说过了,今天再次给你打电话也是因为她病情再次恶化。”   靳桉沉沉嗯了声,薄唇紧抿。   尿毒症除肾移植手术外,基本上不可逆。   要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做不了手术的话,好一点的情况就是还能苟延残喘多活几年,坏一点的情况就是身体日况渐下,最终死于各种并发症。   “你奶奶的年龄,其实已经是不太合适做手术了。”护士低声,“而且,根据你奶奶清醒时的意愿来说,即使有合适的肾|源,她也是不想再做手术了。”   心电监护发出的滴滴声绵长深远。   落日最后的余晖终于消失在地平线。   靳桉沉沉吐了一口气:“最多……还能到什么时候?”   “最多撑到今年三月底四月初了,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听到这个时间的瞬间,靳桉垂在身侧的手轻蜷了一下。   护士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说,“而且,你上次来交的医药费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   靳桉声音有点哑。   再叮嘱了几句,护士转身离开了。   少年靠在病房内的墙上,瘦削单薄的背脊躬出微微的弧度,就着这个姿势似乎想了会儿。   他掏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   右下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个小红点,他点了进去。   一个来自几分钟前的,给他唯一一条朋友圈点赞的提醒。   瞧着那个最新的赞,还有女孩的头像,靳桉没忍住轻勾了一下唇角。   他点开这张发朋友圈的照片,盯着那一小片女孩飘飞的白色裙角看了很久。   片刻,笑容又慢慢从他嘴角散去。   靳桉退出朋友圈,最终在聊天列表里找到备注名为“飞哥”的联系人。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去年,自从被他拒绝了以后,“飞哥”就再也没有发过消息给他。   他目光微垂,最终还是动了动手指,重新发了消息过去,问:   【飞哥,最近还有场次没有】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钟声响起,女巫的魔法失效,灰姑娘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感谢在2024-01-07 17:32:38~2024-01-08 17:4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深深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黄飞鸿”酒吧   春节越来越近, 南厦市内各处张灯结彩,过路人们的脸上也明显多了不少笑容。   坐着摩托车进入城中村时,温槿还看见有好几个小孩蹲地上玩着鞭炮。   她轻喃了句:“还没自己放过烟花呢……”   摩托车的速度慢下来。   靳桉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什么?”   “没什么。”温槿摇了摇头,“就是感叹我还没放过烟花呢……”   靳桉轻哧了声:“这有什么好玩的。”   摩托车稳稳停在仓库外面, 温槿熟练跳下车。   她一边摘头盔一边嘟囔:“怎么就没有好玩的了, 烟花多漂亮呀, 上次咱们去游乐园没有看见晚上的烟花我还伤心了好久呢。”   游乐园晚上八点才放烟花, 那个时候她早就回去了。   靳桉没吭声。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竞赛复赛在初五举行, 就在离南厦不远的省城。   想到这儿, 温槿顺便就说了大年三十以后就不来城中村学习的事。   覃珠和温隽凡定的飞机票是后天下午, 也就是大年三十那天, 能赶回家吃上年夜饭。   好在现在她也复习得差不多,靳桉的成绩也在进步。   只等复赛那天就好了。ȟᏓʂy   听完她的话,靳桉像是愣了下,随即才应了声“好”。   两人进了仓库里, 三只金边串串摇着尾巴凑上来。   自从温槿来这里以后, 串串们每天都定时定点守在这里,就蹲在温槿旁边,朱炎每次看到都觉得神奇。   温槿慢慢rua着小狗脑袋,问了句:“靳桉,你大年三十都怎么过呀?”   虽然覃珠和温隽凡对她一直都管得很严,但大年三十这天还是会减少对她的钢琴训练, 让住家阿姨做上一大桌好吃的年夜饭, 等十二点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给她封两个大大的红包。   靳桉翻开本数学练习册, 淡淡回复:“不过。”   温槿眨了眨眼。   但她转念一想, 就靳超毅那样, 估计大年三十也还待在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而靳奶奶……   “靳奶奶也不回来吗?你上次不还说她身体好多了。”温槿突然想起,“要是她身体好了,就接回家来一起过年呀。”   “先想想你要怎么去省城的事吧。”靳桉目光微沉,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我都想好了。”   温槿晃了晃腿,“到时候我和江巧玲串好口供,说要去省城玩一天就行,他们关了我这么久了,应该会同意的。”   “他们”指的也就是覃珠和温隽凡。   复赛时间是在上午,考完的话,她和江巧玲还能在省城转上半天。   学了一天,等到快要走的时候,原本老老实实趴在温槿身边的三只金边串忽然把脑袋支了起来。   朱炎的声音远远传来:“靳哥——”   男生身影出现在门口,朱炎气喘吁吁撑着膝盖:“靳,靳超毅他……他又喝醉酒在二号胡同口那边发疯打人了。”   温槿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察觉到身边靳桉起身。   她下意识也想起身跟上去。   靳桉扭头看向她,语气生硬:“不关你的事,在这儿待着。”   ……   温槿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靳桉和朱炎在前面走得挺快,她得小跑才能跟上两个人的身影。   没一会儿就到了二号胡同口。   靳超毅还是满脸通红的状态,嘴里骂着些不堪入耳的话,手上还提拉着一个小男孩的衣领,小男孩哇哇哭着,旁边还有个中年女性,应该就是这小男孩的母亲,正尖叫着说让靳超毅别伤害她儿子。   本来还有几个路过的城中村居民打算上前来帮忙,但一看见靳超毅的脸后,又都悻悻然走开了。   辱骂、哭泣和尖叫声中,突然插进来道冷漠的男声:“放开。”   靳桉面无表情站在了靳超毅面前。   那位母亲的悲伤愤怒又突然转移了目标,看着靳桉:“你们这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的喝酒赌博,小的成天鬼混没个正形,快让你爸把我儿子放开!”   温槿站在后面听着,心里一紧。   按照往常,靳超毅起码得再骂上几句,或者等靳桉上前动手后才会把小男孩给放开。   但这次,靳超毅只抬头看来靳桉一眼,就把小男孩给放开了。ȟʟŝу   中年女人急忙过来抱起小男孩,然后赶紧走开了。   现场只剩下靳桉和朱炎,还有喘着粗气站在原地的靳超毅。   靳超毅扯动嘴角笑了笑,看着自己一脸冷漠的儿子:“听说你最近在学习,还在外面找了兼职?怎么,看见你奶奶要死了,终于醒悟要奋发图强了?”   说完后,他的目光似乎是不动声色在周围扫了一圈。   温槿还躲在后面,被靳超毅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震惊得捂住嘴。   明明靳桉同她说的是靳奶奶身体已经好起来了……   但来不及思考太多,她只看见靳桉已经抬手朝着靳超毅揍了过去。   “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明显这句话已经触及了靳桉的底线。   下一秒,女孩颤抖的声音使他的动作僵住。   “靳桉!”   温槿站了出来。   靳桉手一僵,随即他猛地转过身来:“谁让你过来的?”   朱炎同样站过来:“温妹子,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他瞪大眼,“你快回去!”   是以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看间温槿出现的那刻,靳超毅原本因为喝得醉醺醺而迷糊的双眼眼底忽然划过一道暗光。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然后,再趁着靳桉注意分散,靳超毅站起身,忽然朝着胡同口的另一边跑开了。   往常哪次靳超毅醉酒后闹事不是闹得天翻地覆,独独今天来得快消失得也快。Ꮵłśy   就像是来完成什么任务似的。   “……”   混乱过后,又恢复了寂静。   谁也不知道温槿在后面站了多久,方才靳超毅说的话听到了多少。   温槿先开的口。   甫一开口,她的眼睛就红了一圈:“你为什么要骗我靳奶奶身体好了……”   靳桉错开她的目光,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语气挺平静:“今天我还有事,让朱炎送你回去。”   一听他这个语气,温槿更难受了。   “靳桉。”她心中酸楚,脑子里回想起这段时间来种种的不对劲,“你是不是还骗了我什么?”   不止是靳奶奶。   靳桉肯定……还瞒着她好多好多的事。   靳桉双手垂在身侧,沉默站在原地。   朱炎左看看,右看看,安慰这个不是,劝说那个也不是。   直到靳桉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朱二火。”   “哎。”朱炎应下,朝靳桉看去。   “送人去。”   说完,靳桉转身是要走。   温槿要追上去,又被朱炎扯住:“哎哎哎温妹子!靳哥说他有事让我送你……”   朱炎力气还挺大,被他拉住,温槿一时半会还挣不开。   等手上被人扯住的劲终于松了的时候,靳桉早走没影了。   温槿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又是这样。   她本来以为一切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靳桉成绩进步、不再去做危险的事、靳奶奶的身体也在变好……ԧᒠšŷ   她本来以为在她的帮助下,靳桉真的能走出城中村。   却没想到一切只是靳桉尽力给她营造的假象。   撕开这层薄薄的假象,背后,少年依旧过着原来那样,甚至还不如原来顺畅的生活。   “你能不能告诉我……”   温槿闷声,看向面前的朱炎,“靳桉他,究竟在做什么?”   朱炎死命摇了摇脑袋:“温妹子,还是让我送你出去吧,靳哥他不让说的。”   朱炎把她往城中村外面推着。   温槿还在试图撬着朱炎嘴里的话。   她絮絮叨叨了一路。   “靳桉他以前成绩那么好,一定可以考上好的大学,靳奶奶那边我也可以帮上忙……”   “我只是,只是想让他变得更好……”   良久,朱炎终于沉沉叹了一口气,认命般。   “靳哥他……过得真挺不容易的。”   他说,“要是你还想劝他,明天晚上,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黄飞鸿’酒吧看看。”   -   从城中村回来以后,温槿没再在手机上和靳桉联系过。   靳桉也没有找她。   她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靳桉还是不肯接受她的帮助。   她想起游乐园跳楼机上,自己那句没有得到靳桉回应的“祝愿你能走到被阳光彻底照耀的地方”。   所以,靳桉其实一直都是在骗她,那些学习上的进步、不做危险的事后开始打工兼职,都只是做给她看而已。   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他深陷在泥潭里,确实握住了她满怀希翼伸过来的手。   ——却也仅仅只是握住而已。   他并未向上挣扎,也并未有想从泥潭中出来的想法。   但这次,她一定,一定要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   覃珠和温隽凡不在,顾不上晚上的时候住家阿姨有可能发现她不在家,温槿关好卧室门,找机会从别墅跑了出来。   这次没有靳桉来半山别墅接她,她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赶上半山别墅附近7号线的最后一班地铁。   朱炎口中所说的“黄飞鸿”酒吧正好在7号线地铁的终点站附近。   地铁驶往终点站,车厢内已经没什么人了。   温槿下了地铁,走出站口,按着手机里的导航朝着“黄飞鸿”酒吧走去。 第36章 拳击赛   “黄飞鸿”酒吧的位置并不好找, 温槿跟着手机导航七拐八拐,才终于在某条小巷里面看见酒吧大门。   大门前面站着两位穿黑西装的男子,耳边戴着耳麦,应该是保安什么的。   温槿佯装平静走了过去, 想要走进去。   果不其然保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挥手:“未成年不许进。”   温槿脚步一顿, 硬着头皮:“我成年了。”   她小学要比同龄人晚读一年, 所以今年正好十八岁,只不过……十八岁生日还要再等几个月。   虚岁十八怎么就不是十八了。   “就你?”保安从墨镜上方射出视线, 看着面前女孩瓜子大的脸, “中考了没?再在这儿待着我就报警叫你家大人了啊。”   另一位保安同样嗤笑着。   “……”   从这里是进不去了, 温槿深吸一口气, 还是问了句,“那,你们这个酒吧是做什么的,里面有什么工作吗?”   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过, 靳桉会在这家“黄飞鸿”酒吧里做什么, 才会让他每次都带着伤回家。hᒝѕӳ   调酒小哥?服务生?还是和面前这俩人一样的酒吧安保?   可这些职业都不至于让人每回身上都带着伤吧。   而且,这些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高薪的职业。   要能短时间内得到一大笔钱,那应该是酒吧里的什么工作?   那次带走她的瘸腿,应该也是在这个地方和靳桉结的仇。   闻言,两位保安神情微微变了一下。   他们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着脸再次警告:“小妹妹, 你还不走的话, 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温槿只好转身走开。   她再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建筑。   这所“黄飞鸿”酒吧是独栋建筑, 被周围几栋老式居民楼围着, 大概有四层楼高, 有窗户,但都是单面玻璃。叫人看不清内里,隔音效果做得也很好,听不到半点声音。   目前来看唯一能进去的地方就是这道大门。   走出两个安保的视线范围,温槿又在手机上搜了搜,才发现这所酒吧根本就没有线上的门店,所以找不到任何有关的评价和图片。   她干脆关了手机,打算围着酒吧转一圈。   这么大的一栋建筑怎么可能只有一道门。   四周都是老式的居民楼,地势高低起伏,要想再绕到酒吧后面去,还得走一边的楼梯上坡然后穿过好几栋居民楼才行。   温槿抿了抿唇,朝一边的楼梯走去。   这里的地面状况其实和城中村有点像,楼梯边缘爬满青苔,还掉落着几个烟头,烟头中间还有点猩红的火光,应该是刚被人丢在这里不久。   那就意味着刚刚有人经过了这里。   温槿眼睛一亮,说不定是酒吧的工作人员。   她再往前走了几步,果不其然听见了人的交流声。   “走快点,送酒的车在那边等着卸货呢,再不去开门小心飞哥削你。”   “早知道把后厨的钥匙给老王了……哎,你说,今天飞哥干嘛进这么多新酒?”   “那个台上很猛的小子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艹,那小子是个狠人,但他不是好几个月都没来了吗?”   “说是今天他又回来了,飞哥还等着靠他大捞一笔呢。”   温槿怔怔听着。   她单手握拳,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里,直到痛感传来,才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都快把掌心掐破了皮。   什么台上,什么大捞一笔……   她现在有一种已经快找到答案的感觉。   恨不得上前站在说话的那几个人面前质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事。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继续响起,听方才话里的内容,几个人应该是要去开后厨的门搬酒。ȟᒑડӳ   后厨总归没有安保守着了。   就算她进不去,也能借着后厨的门往里面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或者能听到点里面的声音。运气好的话,能偷溜进去也说不定。   温槿继续跟上去。   走楼梯上坡,果然,右侧的小路上停着一辆面包车,面包车后备箱打开着,里面全是装着造型华丽的进口酒。   几个男人叼着烟,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往开了一半的卷帘门内搬着酒。   这里应该就是酒吧后厨的门了,看这个地势,后厨的门应该直接通向的酒吧三楼。   温槿躲在墙后偷偷看着。   却不想一旁又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温槿吓了一跳,向身侧看去。   这里老式居民楼相贴,楼与楼之间时有天桥纵横上下相接,不熟悉地势的人很容易走错。她刚刚一路跟着人过来没注意,身侧竟然还有条通道。   “妈的昨天闪到腰了,也不知道今天上台有没有事……”   “今天姓靳那小子首场,谁他妈还顾得上看你?”   脚步声从通道里传来,一伙勾肩搭背的小伙子慢慢走了出来,都是赤着上半身,下半身穿着条短裤,肩上还搭着条白毛巾,深冬的晚上,也没见得有人说冷。   最前面的两个人先瞧见了躲在墙后的她,顿时笑起来:“哟,哪来的小妹妹,住这儿附近的?”   “别吧,我可从来没见过。”   几个人笑眯眯道,“小妹妹,来干嘛的?”   一一扫过这几个人的穿搭,温槿抿唇,后退了一小步,佯装镇定:“我找人。”   “这里是‘黄飞鸿’酒吧,小妹妹,你找谁呀?”   有人盯着她笑,目光挺渗人,慢慢走过来。   那边卸货搬酒的几个男人听到声响,也看了过来,然后同样瞧见了待在这儿的她:“艹,我就说感觉有人跟着,这女娃干嘛来的?”   “我找……”温槿已经慢慢在朝楼梯那边挪动,准备从楼梯跑下去。   “别挡路。”   人群后响起道冷淡的声音。   温槿呼吸一滞。   有个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少年同样穿着短裤,只不过上半身是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双手揣在卫衣的兜里,阴影里瞧不清楚五官。待他穿过人群走近,昏暗的光线斜斜照在他脸上,凛冽桀骜的眉眼显露出来,眸色漆黑,深不见底。   显然这群人和他的关系不是很亲近,他走出来时,没什么人说话。   或者说,没什么人敢说话。   对视上的瞬间,温槿瞧见靳桉神情忽然错愕。   随即他沉下脸来,咬了咬牙。   他走过来,大力扯住了她的手,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似的:“你他妈……”   温槿手腕被他扯得生痛。   靳桉死死盯着她,“你过来找死的吗?”   -   直到靳桉扯着她的手腕走远后,温槿才隐隐约约听到议论。   “这小子原来有女朋友啊。”   “妈的,平时装成那样,还找个这么漂亮的妞。”   ……   靳桉直接扯着她手,把她带下了楼梯。   “马上给我回去。”他冷冷道。   大抵也能猜出来是朱炎告诉的女孩这里的地址。   “我不。”温槿抬头和他直直对视着,“你凭什么命令我?”   她今天必须搞明白靳桉在做什么。   “这就是你以前一直在做的事情是吗,每次见面你受的伤都是在这里弄的?”她开口,“靳桉,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来了的!”   靳桉一声不发。   交错不明的光影中,只看得见他下颌线条愈发流畅锋利。   他没理她的话,继续扯着她的手,想强行把她带到外面。   他力气太大,温槿根本停不住脚。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现在又被拽着离开,温槿委屈和愤怒齐齐涌上心头,见说理说不通,她干脆低头,狠狠在靳桉拉着她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少年吃痛,力气一松,温槿从他手里挣脱开来。   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没有弄明白你究竟在做什么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想了想,她继续补充道,“反正住家阿姨不会发现我不在,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到天亮。”   就死倔。   靳桉蹙眉盯着她,眼底划过复杂的情绪。   “哎,首场要开始了,你还不进去?”   暗门前的两个安保朝靳桉喊了句。   温槿下意识回头,这才发现靳桉已经把她带到了她最开始来的酒吧大门这里。   靳桉薄唇紧抿,应该是很急着要上场了,但又在这里被温槿拖着。   他突然朝着安保开口:“麻烦,把她带休息室去。”   “不行!”温槿打断他,“我要跟着你一起!”   两个安保对视一眼,过来一左一右架起她。   靳桉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好在休息室待着,等会我送你回去。”   语罢,他转身朝里面走。   温槿同样也被安保带进了大门,只不过两人架着她,没往靳桉走的方向走,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休息室。   温槿挣扎无果,干脆停止了动作,就在两个安保以为她终于安静下来时,她故技重施,一口咬在一位安保的手臂上,然后再踩上另一位安保的脚。   “啊!”两人痛呼一声。   被架着的力道一松,温槿脚落地,迅速转身,飞快朝着靳桉走的方向跑去。   “艹,让她跑进去了!”   一位安保喊道,“快给内场的人说一声,有个女孩跑进去了。”   两人还得回去守着大门,只好拿对讲机呼叫内场的其他安保。   温槿一路狂奔,奈何刚才被安保耽搁了点时间,已经看不到靳桉的身影了。   映入眼帘的是灯红酒绿的酒吧内场,周围人很多,男男女女皆沉浸在动感的DJ声中,没人注意到她走了进来。   光线闪烁人头攒动,内场的安保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她。   温槿四下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靳桉的身影。   DJ声吵得她耳朵有点疼,她一只手捂着耳朵,一边在晃动的人群里穿梭着。   “哎,首场是不是快开始了?”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议论。   被问的人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真是,走走走去看看。”   温槿偷偷跟在了两人身后。   走了一小段路,她这才发现酒吧有两个大厅,刚刚她从大门跑进来的是蹦迪的大厅,而现在,她跟在两个人后面,正往另一个厅走着。   越往里走,喧闹声由远及近,如同热浪一般滚滚涌来,节奏鼓点声越来越清晰,空气中逐渐布满了燥热、亢奋的因子。   这个大厅的中间,居然是高出地面一米的标准方形拳击擂台。   而方形擂台的四周,观众席上座无虚席,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等终于完完全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温槿脑子嗡的一声。   “今晚!曾经在黄飞鸿酒吧拳击赛中创下七场连胜辉煌战绩的Jin,将再一次给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拳拳到肉的比赛!”   主持人的吼声同在场所有人的呐喊一齐响起,几乎快要掀翻天花板。   “下面,有请我们的拳击手——Jin登场!”   跟着主持人的手势,温槿扭头往擂台登场的方向看去。   时间仿佛按下了定格键。   观众席上疯狂晃动的人头停住了动作,震耳欲聋的喧闹声、鼓点声统统远去,闪烁不停的灯光直直打在出场少年挺拔悍厉的肩背上。   温槿捂住嘴,不敢置信倒退一步。   困在心中已久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祈愿着战无不胜的佛牌,以往每一次见面时少年身上新增的伤口,城中村仓库里的拳击袋……   那些藏在二号胡同口的钱,那些他一次又一次拿到医院给靳奶奶治病的钱,原来就是这样一拳一拳挣出来的。   靳桉脱下了那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只着短裤。   他手上戴着拳套,护齿含在嘴里,赤|裸的上半身肌理线条流畅结实。   追光灯照射下,少年眸色漆黑,透着平静、淡漠的光。 第37章 表达心迹   “找到了。”   耳边突然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   温槿的手被人扯住, 她回头,只瞧见穿着白马甲的服务生一手拿着对讲机,一只手扯着她:“小姑娘,我们酒吧未成年不允许进入,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你要是再擅闯的话, 我们就报警了。”   “可是……”温槿回头看了一眼正上场的靳桉。   正巧, 追光灯下,靳桉倏地也抬眼看了过来。   看见她的片刻, 少年瞳孔微缩。   “现在, 请你立刻和我出去。”   服务生脸沉了下来。   “……”错开靳桉的视线, 温槿轻轻呼了口气, 转头还是和服务生走了。   服务生把她带回了门口。   方才的两个安保一个还捂着手,另一个人还在看自己被踩过的脚。   看见服务生把她带了回来,其中一个人脸色难看,刚要开口教训上她几句, 就被旁边的人撞了下胳膊肘:“这是姓靳那小子带过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骂不得。   刚刚自己情急下确实伤了人, 温槿低头说了句对不起。ԧľşӳ   “哼。”   那人冷嗤一声。   “小姑娘,你还是跟着我们去休息室吧。”另一个人开口。   温槿满脑子还是方才靳桉出场的画面。   她摇摇头,就这么蹲在了门外:“我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见她这样,安保也没再多说,退回去继续守着酒吧大门了。   ……   不知道在外面蹲了多久。   二月初正是南厦市冬季最冷的几天,温槿搓了搓微微发凉的指尖, 然后又冲手轻轻哈了一口气。   明明是不能听见酒吧里的声音的, 可她又好像能清清楚楚听见里面拳场传来的欢呼和鼓点声。   温槿垂下眼。   所以在遇见她之前, 靳桉一直在靠着这个赚钱。   这样一场比下来价格不低, 而且少年靠着出手狠辣, 很是受到一些大顾客的喜欢,每次只要他一出场,酒吧今晚的消费跟着水涨船高。   虽然拳击酒吧是正规合法的场地,但还是免不了某些阴暗面悄悄滋生。   经常能看见的靳桉身上的那些伤,想必也就是这么来的。   可靳桉分明都答应她了不会再来这里。   所以他其实还是很缺钱。   找到兼职后不缺钱,靳奶奶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他也在努力学习想要变好……都是假象。   “咔。”   脚步声轻轻响起。   靳桉站在了她面前。   这一截道路的路灯都不是很亮,可能也是为了衬托酒吧霓虹光的缘故。路灯悠悠晃晃地亮着,靳桉站在她面前,逆着光。   “温槿。”   靳桉很少直接叫过她的名字。   温槿一怔,随即抬头望去。   自下而上的角度,少年肩背削瘦挺直,喉结微凸,鼻梁高挺,碎发被汗打湿贴在额前,正垂眸和她对视着。   左边眉毛处有点淡淡的伤痕,应该是刚刚弄出来的。   拳击时他穿着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常服,左边耳垂上的黑色耳钉又戴了回去。   刚打完比赛就换了衣服跑过来,少年还在张嘴微微喘着气,肩背一起一伏的。   没有她一贯印象中拳击比赛后男人身上臭烘烘的汗味,还是那股清新的薄荷味,一股劲往她鼻腔里钻。   靳桉盯着她,喉结微不可查地滑动了下,嗓子有点哑:“送你回去。”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少年背影无声无息融于黑暗里,就像是那些被沉默吞噬掉的情绪、话语、记忆。   温槿还是蹲在地上,没有起身。   察觉到她没有跟上去,靳桉转过头来看她。   温槿蹲在地上,双手抱膝,眼睑下落下睫毛浓密的阴影,侧脸白皙干净,几缕头发别在了耳后。   她看着他,眼神执拗而坚定。   “怎么。”   良久的沉默后,靳桉终于开口,他似乎是扯着唇角自嘲似的笑了笑,“知道我一直在做这些事,现在想远离我了?”   两个安保站得离这里很远。   甚少有人经过的巷口,灯光微稀,静谧无声。   温槿摇了摇头,轻声:“我没有。”   靳桉却像是根本不信。   仿佛是笃定了女孩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以后,他背脊微躬了点,垂下眼:“如你所见,我就是这样的人。”   “城中村出身,母亲早没了,父亲赌博酗酒,还有个病重的奶奶,没钱继续读书,也没那个时间,只能做一些随时都能被人替代的零工,或者像现在这样的。”   这样粗暴的,只要靠着一身蛮力就能挣到钱的工作。   温槿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靳桉。   就好像面无表情把自己所有的伤口揭开。   很少有人会对着别人主动揭开自己的伤口,也很少有人会愿意去看、去关心别人的伤口。   “所以我也没有那么多远大的梦想,你说的那些……汁源都在抠抠峮四儿珥二巫酒一泗戚”   靳桉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平静道,“在我看来,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这十几年来,日复一日,他的生活本来就是一滩不起的死水。   考入好的大学、找到好的工作、和同龄人一般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在他看来,始终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   他已经够烂了。   就不要再把其他人也拖下来了。   靳桉始终很平静。   他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给自己宣判刑罚般:“你学习和竞赛的事,我还是会继续帮你。但也请你以后别再管我的事……”   听到这里,温槿呼吸一顿,随即有些慌张地起身。   “但,但是……”   因为蹲太久了的缘故,温槿腿麻得不行,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甫一站起来就又踉跄着朝前摔下去。   “没有但是。”   靳桉打断她的话,仍旧淡淡道:“等你高考完后,我们就别——”   余光忽然瞥见站起来后又向一边倒去的女孩,他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跑过去接住了温槿。   女孩身体温软,趴在怀里的时候像是抱着一团柔软的棉花。   随即只听见身前传来女孩闷闷的一声。   “但是我喜欢你啊。”   -   靳桉全身僵住。   大脑在瞬间宕机,想说的话全部卡在嘴边。   少年胸膛一如既往的有力,薄荷清香萦绕全身。   闻着好闻的薄荷味,温槿鼻尖酸楚,颤声:“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要你变好……”   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把喜欢靳桉的事情说了出来。   但看着靳桉沉默走在黑暗里,看着他平静地揭开所有鲜血淋漓的伤口想要藉此吓退她,看着他任由自己在死水不起的生活里沉溺……她忽然感觉到要是今天就这么囫囵地过去,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有机会把靳桉从深潭里拉出来。   此前她一直在纠结着靳桉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么她把自己的喜欢默默藏在心底就好,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喜欢靳桉。   她想要他发光。   说了半天,面前人没有半点反应。   “靳……”   嘴边的人名还没喊完。   护在腰上的手骤然收紧,几乎是抱得人有点痛的地步。   靳桉猛地低下头来凑近她。   迫切的,不敢置信的,疯狂的。   那一瞬间两人的唇瓣似乎都要挨上,温槿的心跳同样停了刹那。   不过靳桉终究还是没有靠近。   两人的鼻尖短暂相接,靳桉好像是在微微颤抖。   靳桉抬起她的脸,极深地喘着气,恶狠狠地看着她。   这目光太过灼热,太过让人心跳加快。   温槿眼睫不由自主轻轻颤抖着,仿佛要被这道目光灼伤。   她错开靳桉的眼神,手撑在靳桉胸膛前,结结巴巴:“我知道你很早就有喜欢的女生了,但没关系,只要你……”   “……谁和你说的,我有喜欢的女生了?”   靳桉嗓子哑得厉害。   “朱炎说的,他说你有一个喜欢很久的女生。”   她余光看着靳桉左耳上戴着的那颗黑色耳钉。   不是普通耳钉的款式,倒像是从什么项链、手链之类的首饰上面落下来的。   “……”   腰上的力道渐渐放松,靳桉终于松开了她。   两人在这边的动作幅度太大,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那边门前的两个安保瞧见了,远远吹了声嘹亮的口哨,笑得很大声:“行啊靳哥,打完比赛就把妹子!”   “家里有人会发现你不在吗?”   靳桉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突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事。   温槿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   表白后的羞涩后知后觉涌上来,她脸微红:“没有,吃了晚饭住家阿姨以为我回卧室了,没有什么特特别情况不会来敲我的门,爸爸妈妈也是明天下午的机票。”   “好。”   靳桉忽然轻扯了下唇角,然后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也仅仅是一下。   只不过在手离开时,他喉结滚了滚,还是没忍住,再揉了揉,带着珍惜、不舍,以及很多很多深沉的情绪。   被揉了一下脑袋,温槿目光怔怔看着他。   “带你去个地方。”   靳桉盯着她。   -   耳边是摩托车呼啸过街头的风声,温槿将头贴在靳桉的背上。   这还是人生第一次,就这么把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   她默默想着。   靳桉没给出他的反应,她也不知道他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路过某个路口时,靳桉忽然停下了车。   说了一句“等我”后,他便朝着路口深处走去。   温槿就坐在摩托车上,等了一会儿,少年的身影重新出现,只不过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   “你买的什么?”   温槿好奇朝他手上的塑料袋看去。   靳桉把塑料袋递给了她:“抱着。”   温槿低头。   只见塑料袋里赫然是各种类型的烟花爆竹。   飞的,转的,冒彩色火花的,冒彩色烟雾的……   靳桉戴好了头盔,低低说:“不是说没自己放过烟花么?”   头盔下,他唇角无声勾了勾,“带你去个地方。”   温槿愣住。   没有看到游乐园那天晚上的烟花,她当时也就顺嘴提了一句自己也没有放过烟花。   没想到靳桉能记得。   南厦市今年并没有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但城市内建筑物高大,也不能放太多或者太大型的烟花,这塑料袋里装着的,基本都要去特别宽敞的地方才能放。   她怀里紧紧护着塑料袋,空出一只手来抱住靳桉的腰以防掉下去。   摩托车一路驶向城外,终于在一处工厂外停了下来。   这里应该是和她上次被瘸腿带着去的废弃加工厂差不多的地方。   南厦市前几十年靠重工业发家,后来开始经济转型,政|府新推进的一系列生态保护政|策,一堆排污排废严重的工厂便陆陆续续迁往了其它城市。   加上城市发展规划还未发展到这一片区来,也就造成了城郊部分地方还有很多废弃加工厂的缘故。   只不过这次靳桉带她来的这个加工厂没有顶棚,站在里面能直接看见墨色的天空。   确实挺宽敞的,适合放烟花。   温槿跳下摩托车,四处打量了一眼。   记忆里她应该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却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靳桉也已经停好了摩托车,跟她一起往废弃加工厂里走。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进了工厂内,温槿正想挑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烟花,却忽然顿住。   她目光定在某个角落上,随即瞳孔不由自主地睁大。   一模一样的场景。   一模一样的构造。   只不过这里应该再堆放上许多的纸箱子,地上再散落着压扁了的塑料瓶。   然后再围着一群拿着拿着木棍、凶神恶煞的男人。   怎么可能。   温槿捂住嘴倒退一步。ԧŀsy   她转身,看向靳桉。   少年目光沉沉,眼底酝酿着莫名的情绪。   “怎么了?”他声音轻轻沙哑,跟小火燎烧过一样,刮得人心尖痒痒的。   “这里……”   温槿不可思议道,“我梦见过。”   还不止一次。 第38章 新春快乐   靳桉看过来的目光很沉。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 温槿眼睫很轻地颤了颤。   “我真的梦到过挺多次。”她指着角落,“这里有纸箱,然后那里有塑料瓶,还有……”   “还有什么?”   靳桉问她。   温槿仔细想了想:“还有一群拿着木棍的男人, 看上去挺可怕的, 好像还过来扯走了我脖子上的什么东西。”   安静了几秒, 靳桉开口:“扯走了你脖子上什么?”   温槿摇摇头:“不记得了。”   上一次做这个梦, 好像是她想起十几年前南厦市剧院发生过的那件新闻后才梦见的。梦境的最后,定格在覃珠和温隽凡慌张的脸上。   每一次做梦, 都能比上次做梦多梦到一点细节。   “只梦到过这些?”   靳桉继续耐心问她。   温槿嗯了声。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就像是连续剧一样。”琢磨不出其中细节, 她瞎想, “难不成是我以前来过这个地方?”   先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太焦虑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反复梦到相同的梦。   不过今天来到这里,看到和梦里几乎一致的场景,她才开始想, 是不是因为自己以前来过这里。   可这里离南厦市主城区那么远, 她小时候几乎被覃珠和温隽凡寸步不离带在身边,哪来的时间到这里来。   察觉到靳桉一直在看着她,温槿一怔。   她结巴了下:“那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放烟花,你以前也来过这里吗?”   靳桉盯着她看了会儿,才低低嗯了声:“可能来过吧。”   说完,他像是没忍住似的, 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触感, 温槿眼睛微微睁大。   “……落了点灰尘。”   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后, 靳桉一愣, 错开眼, 将放在女孩头上的手移开,找了个借口。   温槿定定看着他。   方才从酒吧出来后,小巷子里灯光有点暗,加上摩托车上两人一直戴着头盔,她都没有好好看过靳桉的脸。   少年五官凛冽,垂下眼时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翳,眼尾微勾,一如既往的帅气与不吝,只不过左边眉毛上有处擦伤,破了皮,周围还有点淡淡的泛青,应该就是拳击赛时弄上的。   她抬手,在靳桉完全没有设防的情况下,碰了碰他左边眉角。   “这里破皮了。”温槿说。   礼尚往来般,你摸了下我的头,我也碰碰你受伤的眉角。   女孩指尖微凉,碰上来的一刹那,靳桉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轻蜷。   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后,还是温槿先开的口。   “靳桉。”她嘴皮子动了动,脸颊再次慢慢变烫起来,小声道,“我说我喜欢你,你之前听到了吗?”   在“黄飞鸿”酒吧外,靳桉没给出对她的回应,而是把她带来了这里。   靳桉喉结滚了下,重新把目光聚在女孩脸上。   他出声:“听到了。”   温槿心跳加快,呼吸也加重起来:“那,那你……”   虽然已经做好了有可能会被靳桉以“有喜欢的女生了”的借口拒绝,但她还是没忍住紧张起来。   许久没得到回应,温槿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片黝黑的深眸中。   靳桉突然弯腰,凑近到了她的面前,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鼻尖被轻轻地蹭了一下。   就像是动物之间最为原始,也最能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   温槿瞳孔一颤。   “温槿。”靳桉轻声唤她的名字。   鼻尖盈满好闻的薄荷味。   她听见少年低低的声音:“我没有很多的钱,也没有很高的学历,家庭出身不好……总之,根本和你算不上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这样,你还喜欢我吗?”   眼眶有点发热,温槿闷闷道:“没有谁生来就是什么都拥有的,你总是觉得你哪里都不好,可是……”   也许在别人眼底,他只是个城中村出身,家境贫穷,爹妈不爱奶奶病重,冷漠又暴戾的野小子。   但是在她眼底,他会记得每天给三只小狗留一口饭,会在有坏人找上门来时把她护在身后,会不偷不抢拼命挣钱去给奶奶治病,会帮小卖部的老板娘赶跑抢劫犯,会帮朱炎打跑上门讨钱的仙人跳团体,会在她躯体化病发时在语音里耐心帮助她,会在她伤心难过时从十几公里外的城中村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她卧室阳台前。   他善良、坚韧、勇敢,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你看,其实我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不听爸爸妈妈的话,还有时不时的躯体化……”温槿吐了一口气,“所以我们都可以做彼此生命里的那道光。”   长久的沉默后。   靳桉突然出声:“什么时候成年?”   “还要等几个月,五月份我就满十八岁了。”   温槿慢吞吞道。   说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靳桉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惊喜抬头,靳桉就已经用力地抱住了她。   几乎要把她揉进血肉里一般的拥抱的力道。   温槿神情错愕,耳边只听到少年沉沉落下一句:“好。”   -   确定完彼此的心意后,温槿脸红得不行,她慌张左顾右盼,终于瞧见了刚才放在地上的一袋烟花。   她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那,那我们放烟花吧。”   说完,她小跑过去,把塑料袋里的仙女棒拿了出来。   她在网上见过不少女生夸过这种款式的烟花,说拿在手里转圈,拍照起来很好看。   “先放这个吧……”   她又在塑料袋里面翻了翻,没找到打火机。   温槿一呆,回过头去看靳桉:“你没买打火机吗?”   靳桉走过来,从衣服包里拿出打火机。   打火机啪一声,青黄色的火苗跳跃,点燃了仙女棒前面的引线。   “哇!”   是真的很漂亮。   在网上看见别人发的视频以后就已经很好看了,没想到自己拿在手里面燃放,看见五颜六色的靓丽花火在眼前绽放,还能更好看。   温槿手动了动,学着网上别人的样子,转了一个圈。   眼前迅速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光圈,继而仙女棒燃放形成的烟雾也缓缓形成一个圆圈,慢慢朝高出飘去,然后消散。   大年三十的前一晚,在城郊的废弃工厂里,从来没体验过自己放烟花的女孩盯着自己画出来的光圈,眼睛兴奋得亮晶晶的,瓷白的脸两侧染上激动的红晕,明眸皓齿,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靳桉单手揣兜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久久未曾移开视线。   一条仙女棒燃放完,温槿又接着过来点燃下一条。   靳桉正拿着打火机点火,另一只手里猝不及防也被塞进了一条仙女棒。   温槿对着他笑:“你也别光站着,一起来放呀!”   靳桉扯了扯唇角,又把手里的那只还给温槿:“拿着。”   温槿下意识接过,她不解看着靳桉;“你不放……”   后面的话在看见靳桉走向装着其它烟花的塑料袋后自动消音。   只见靳桉在袋子里翻了翻,拿出一排小圆锥形状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他抛了抛手里的打火机,侧头看着她,唇角挂着笑意:“你玩那个,我玩这个。”   说完,他依次点燃了小圆锥上面的引线。   下一秒,几个小圆锥同时喷出花火,大概有一米多高,火树银花,就像是闪闪发光的圣诞树一样。   “好漂亮!”   温槿惊喜欢呼。   接下来的时间里,靳桉点亮了所有能搁在地上燃放供观赏的烟花。   废弃工厂内绚烂的光芒从未间断过,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女孩时不时的惊呼和开心的笑声。   直到塑料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大的烟花筒。   这应该是能发射到天上绽开的那种。   温槿刚想拿起来继续放,靳桉就过来拿走了:“这个留着。”   “留着?”温槿疑惑。   一次性燃放了太多烟花的缘故,她脸上这次是真沾了点黑色的火药灰。   “嗯,留着。”看着她的花猫脸,靳桉眼底泛起笑意,抬手,自然擦去了她脸上的火药灰痕迹。   少年略带指茧的手指从脸上擦过,激得那一片被触摸过的皮肤都酥酥麻麻的。   温槿耳根子有点烫,眼神闪躲:“那,那好吧。”   虽然也不知道靳桉要留着干什么。   简单收拾了下燃放后的垃圾,两人慢慢走回到摩托车边。   明天下午覃珠和温隽凡就该回来了,大年三十一过,马上就是省城复赛,到时候她会找江巧玲帮她打掩护一起去,到了省城以后还有同样参加复赛的王易帮忙,等从省城回来,再在家里待上几天,差不多就又该开学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靳桉再见面。   这段时间一直在城中村内学习,天天和靳桉待在一起,此时忽然要分别,温槿心里竟然还生出几分不舍来。   “等年过了就是复赛,然后差不多就要开学了。”   她坐在摩托车上,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靳桉,“靳奶奶在医院,如果有需要帮助的你一定要告诉我,然后你就好好在家里学习,不要再去打比赛了好不好……”   她想让靳桉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了,他也可以来找她的帮助,她也会一直在他身边。   靳桉站在她面前,嗯了声。   温槿咬唇,想起上次这人答应了自己再也不去结果又一声不吭跑去打拳击比赛的事,她抬手,竖起小拇指:“不准再骗我了,拉勾,骗人就是小狗。”   靳桉唇边有浅浅的笑意。   那双深眸里仿佛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和触动。   温槿只感觉小拇指被少年稳稳勾住,下一秒,靳桉手上用力,就着两人拉勾的姿势一扯,将她拉进了怀里。   两人的手还紧紧牵在一起,她趴在靳桉身前,耳边听到少年一声比一声有力的澎湃心跳。   下一秒,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贴在了她太阳穴处。   “答应你。”靳桉声音含笑,“骗人是小狗。”   -   回到半山别墅,温槿小心翼翼打开了大门。   索性住家阿姨早已经睡下,并且以为她一直在卧室里面,没有发现异常。   其实今天她出门已经做好了被住家阿姨发现不在家的准备的,没想到还是幸运没有被发现。   把沾了烟火味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洗漱完后温槿睡在床上,打开手机再看了看今晚拍的照片。   再想起今晚的许多个片刻,她唇角止不住上扬,然后又拿被子遮住逐渐发烫的脸颊。   她真的和靳桉……   这时手机嗡一响,是靳桉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让她明天晚上十二点在阳台等着。   她回问靳桉要做什么,靳桉却不告诉她。   直到第二天大年三十,覃珠和温隽凡回家,温槿都还在想着靳桉要做什么。   今天覃珠和温隽凡都回来了,他总不可能再跑到她家里来吧。ĥᒑșў   晚上的时候,住家阿姨做好一大桌年夜饭,也回家去和自己的家人过除夕去了。   别墅里就剩下温槿和覃珠温隽凡三人。   饭桌上夫妻二人再说了几句她练习钢琴的事,温槿自然是装作听话地应下,顺道提了年后想和江巧玲去省城玩一天的事。   这段时间覃珠和温隽凡一直都以为她在家里好好接受着约瑟夫的教导,也有认真反思了自己的错误,所以也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吃过饭,温槿还帮着洗了碗筷。   温家没有除夕夜守岁跨年的习惯,看了一会儿春节联欢完后后,覃珠和温隽凡就回了卧室。   温槿再在客厅里坐了回,也关灯回了二楼卧室。   她关上房门,径直走向了阳台,顺带还搬了个小凳子在阳台上坐着。   不知道是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爆竹味和年夜饭的饭菜飘香味太好闻,太令人感到安逸的缘故,她竟然靠着阳台围栏睡着了一会儿。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五十九了。   看见时间后温槿吓了一条,连忙站起身。   她左右望了望,没有在半山别墅小区路上看到少年熟悉的身影。   此时手机里各种群聊已经热闹起来,同学群、元旦音乐会练习群,还有以前练习钢琴时认识的好友们建的群,大家都在里面等候着新年的到来,聊天打视频,玩着红包接龙。   温槿回复了几个好友的聊天,盯着左上角显示的时间。   ——0:00   新春的钟声正式敲响,新的一年到来。   手机上的消息接连不断地发过来,手机震动不停。   同时四处也都响起爆竹点燃恭贺新春的噼里啪啦声,各处的天上也都燃放起了绚烂的烟花。   只不过半山别墅远离市区,能看见和听见的烟花爆竹都比较小。   温槿屏气凝神,看着阳台外。   下一秒,她瞳孔里忽然映出一道亮丽的光点。   那光点发射至半空,然后“啪!”一声巨响,骤然绽放成一片巨大的,缤纷绚烂的烟花来!   烟花绽放的位置正对着她阳台的方向。   温槿倒退一步,惊讶捂住嘴。   半山别墅小区内不能燃放烟花,要想放的话,得走到离小区一千多米远的广场上去放,所以这里很少有人会专门跑过去放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还在持续不断地在空中绽放开,继而又变化成新的形状。   也就是这时,一直被消息打扰振动不停的手机变成了有规律的振动。   是靳桉的视频电话。   意识到了什么,温槿急忙点下接通。   靳桉那边忽闪忽暗,应该是烟花在不断绽放的原因。   少年轮廓分明的五官时不时显露出来,眼底、唇角边,都带着极深的笑意。   他身后,分明就是离半山别墅一千米多远的那个广场。   温槿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置信盯着手机里少年的脸。   “温槿。”   看着她,靳桉声音含笑,“新春快乐。”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喜欢男主给女主放烟花的环节哈哈哈,上本惮哥也是不远万里跑回来给云合放烟花^_^   感谢在2024-01-12 17:27:41~2024-01-13 17:4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583705、花花、44951760、691493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黑钻项链   年三十一过, 接下来就是到处串门加拜访。   几天时间里,温槿跟着覃珠和温隽凡参加了几场聚会,大多都是南厦市大剧院里熟悉的叔叔阿姨,然后还去了趟南厦市的公共墓地看早年逝世的爷爷。   温老爷子墓前, 夫妻俩恭恭敬敬上了香, 还让温槿跪在墓前拜了拜, 大抵是“让爷爷保佑你今年柯蒂斯面试成功”之类的话。   晚上的时候, 覃珠和温隽凡又把她带到了一家西餐厅里。   跟着服务生的指引前进,包间内, 一位穿着优雅的女人正坐在位置上等着。   女人柔顺的长发垂至腰间, 脱了外套, 穿着内里高领的白色毛衣, 脖颈间和手腕上的首饰都是极其奢华的款式,见他们来了,起身迎上来:“好久不见。”   覃珠同样也笑起来,和女人拥抱了下:“真是好久不见了, 珍珍。”   拥抱完, 这位被称为“珍珠”的女人又对着温隽凡笑了笑,温隽凡礼貌回应。   温槿跟在后面,仔细端详着女人的面貌。   下一秒,女人就看了过来。   女人惊喜看着她,问覃珠道:“这是温槿?”   温槿自然是脸上挂起熟悉的小淑女微笑。   覃珠上前来:“小槿,这是南珍阿姨, 还有印象没有?”   温槿摇摇头, 还是礼貌叫了一声:“南珍阿姨。”   南珍过来亲切地搂住她手,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都长这么大了呀, 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上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她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你才这点点高呢,被你妈妈带着来剧院表演,扎个双麻花辫,洋娃娃似的。”   忆起曾经,覃珠脸上也泛起笑意:“那时她就喜欢扎双麻花辫,每天早上都缠着我给她扎呢。”ի|Տŷ   “那时我和你妈妈都在南厦大剧院里,别人还常称呼我和你妈妈叫‘珍珠’组合呢。”南珍挽着温槿手,回忆道。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温槿印象不是很深,只能默默听着。   “看看你俩,就站在门口寒暄,快先坐下吧。”   温隽凡笑着招呼道。   南珍笑起来:“是是是,我这不是十多年没和你们见面了吗,来,快请入座。”   说完,她搂着温槿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极其喜欢温槿的样子。   服务生开始上菜,几人继续交流着。   “我是真的喜欢女儿,来,小槿,尝尝这个。”南珍将一道菜肴摆至温槿面前,“这是南阿姨给你点的,女孩子家吃了皮肤白白嫩嫩的。”   “谢谢南阿姨。”温槿还不太习惯这般突如其来的热情。   “可惜我和家里那位努力这么久,还是没怀上。”   南珍叹口气。   说到这里,覃珠问:“你先生这次怎么没过来?”   “他啊,临出门前矿上又出了什么问题,得回去看看,大概后几天才过来。”南珍回答道。   几番交谈下来,温槿大概弄清了这位南珍阿姨的身份。   十几年前的时候和覃珠一起进入南厦市大剧院,待了几年后,和一位家里在非洲有宝石矿的男人结了婚,去了国外就再没有回来过。   今年回国,也是想着和国内老友聚一聚,顺带祭拜一下先祖。   知道了温槿要考柯蒂斯以后,南珍还说认识几位相关的音乐教授,到时可以给他们介绍温槿。   覃珠嘴角笑意扩大:“还不快谢谢你南珍阿姨。”   “客气什么。”   南珍看着温槿,“下次再见,南阿姨再送你几条宝石首饰,都是从最好的矿里采出来的。”   听见那个“再”字,温槿顿了顿。   再?   看见她疑惑的表情,南珍开口:“这也不记得了?以前你小的时候,阿姨给你送了条黑钻的项链呢,还是FL净度的。”   温槿完全不记得了。   她对这条黑钻项链没什么印象,家里的首饰盒内好像也从来没有看见过。   覃珠目光略显责备:“你看看你,南阿姨送你东西都能忘。”   “没事。”南珍完全不介意,“以后我再给小槿送就是了,家里矿上多呢。”   -   春节这几天大街小巷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爆竹味,城中村里也没例外。   朱炎来二号胡同口找人的时候门外正好有几个小屁孩在玩摔炮,摔在他脚下把他吓了一跳。   “槽,哪来的小屁孩……”   他一边咕哝着一边推开房门,瞧见里面刚收拾好东西的靳桉。   看着被装进垃圾袋里的烂拳套,还有些过期的药酒和绷带,朱炎咂嘴:“靳哥,你以后真不去黄飞鸿了啊?”   上次他和温槿说去黄飞鸿酒吧找靳桉,原本也只是抱着没多少可能的心态,希望温槿能把靳桉给劝回来,别挣那拼命钱。   没成想还真给劝成功了。   靳桉盯他一眼,嗯了声。   朱炎搓搓手,嘶了声:“那,那你钱还够吧……”   他们这样的,彼此家里什么情况都清楚,所以以前知道靳桉不惜受伤也要去打拳赛他也没劝过,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找到赚钱的活路干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在温槿劝说下靳桉不再去打拳赛,加之之前找的几个兼职都被辞了,他就有点担心起靳桉的经济问题来。   “够了。”   靳桉无意识抬手摩挲了下自己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去医院把医药费交完,还剩下些。”   医院下了最后的通牒,靳奶奶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月了。   这也就意味着昂贵的医药费也只用再交上两个月了。   想起靳奶奶的情况,朱炎愣了愣,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生老病死,这是人力不可违的事情。   “靳哥。”朱炎靠在门边上,想了想,“那你后来有什么打算?”   总不可能就在这里和靳超毅待一辈子吧。   靳桉眸光动了动:“去京市。”   “京市?”   朱炎重复了一遍,随即他猛地想起来温槿也说过要考中央医科大学的事,中央医科大学可不就是在京市?   “你这是……要和温妹子考一个地方去?”   靳桉给了他个“不然呢”的眼神。   今年的高考早就在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就得网上报名了,所以如果他真的决定好要参加高考的话,就是和温槿一样,今年十月份报名,然后2025年再正式参加高考。   他在网上查过京市一些大学的分数线。   要是他努力冲一冲,还是能够上的,不求能考进中央医科大学,至少能进到相邻的几所高校也好。   “行啊,太行了!”朱炎兴奋道,“我就说怎么温妹子回回都能劝住你,所以你俩现在……”他嘿嘿一笑,八卦起来。   靳桉一瞧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什么。”他嗤笑了声,“人还没成年。”   朱炎切了声,继而畅想起来:“京市啊……”   只不过他又突然想起来温槿家里的事,“温妹子要考中央医科大学,她爸妈那关怎么过?”   在他印象里,温槿父母好像是很强势的那种吧,不然也不会把女儿逼到这种地步。   “明天就是竞赛复赛。”靳桉垂下眼,“如果过了的话,三月底举行决赛,就能拿到报送名额。”   到时候有保送资格在手里,也多了几分和覃珠温隽凡叫板的底气。   朱炎刚要赞同地点点头,却不成想突然在路口看见靳超毅的身影。   平常这个点靳超毅可是还在各种赌场里厮混着的,更何况现在过年放春假,赌场到处挤满了人,能赌到钱的“机遇”还能更多。   他低骂了声:“靳超毅怎么回来了?”   靳桉神色未变。   靳超毅慢慢上楼梯,瞧见在门口站着的朱炎,笑嘻嘻道:“小朱啊,又来找我们家玩了?”   滚你妈的小朱,叫朱爷。   朱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叔你回来了。”   靳超毅越过他进入房间内,和靳桉冷冷地打了个照面。   靳超毅没在意靳桉的脸色,笑嘻嘻的,甚至还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红票子递到靳桉面前:“这大过年的,怎么就和小朱待在家里,出去逛逛,到处约着朋友玩玩啊。”   朱炎瞪大眼。   这死赌鬼什么时候舍得从兜里掏钱出来给别人了。   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上次也是,突然回来城中村一趟,抓着个小男孩,结果等靳桉来了后又把小男孩给松开了。   就像是专门为了引靳桉过来似的。   怪异得很。   靳桉冷漠抬眼,从递到面前的钞票上一扫而过。   “滚。”他说。   被骂了也不恼,靳超毅咧嘴一笑,坦然把红票子揣回包里,往厕所走去了。   靳桉提着收拾出来的东西,和朱炎一起又往仓库走。   -   竞赛复赛这天,温槿成功以和江巧玲去省城玩的借口出了门。   两人坐高铁去省城,路上,王易源源不断地给她俩发一些复赛地点的相关消息。   雅文中学专门有老师带队组织参加复赛的学生前往省城参加考试,这次刚巧带队的老师是陈秀韵,另外还有几位是竞赛班的教练。   陈秀韵头一天就带着学生们到了省城住下,并提前去考场周围转了转。   是以王易也就提前知道了挺多信息,一直在给温槿分享着。   高铁到了后,两人打车直奔举行复赛的省城师范大学校区。   省城师范大学外停着不少大巴车,校门口高高悬挂着“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复赛”的横幅,还有些扛着摄像机的记着。   王易正待在雅文中学的队伍里,这次雅文中学一共五名学生进入了复赛,其余四个人都是其它班上的。   陈秀韵还在队伍前面仔细叮嘱着等会考试的注意事项,以及考完以后在哪个地点集合。   王易一直想找个机会溜出队伍去见温槿和江巧玲一面,在收到温槿发来的“到了”的消息后,立马举手:“陈老师,我肚子疼去上个厕所!”   说完,还没等陈秀韵同意,他就朝着一边跑去。   陈秀韵叮嘱的话卡在嘴边。   她想起这一路上王易都低着头捣鼓着手机,不像其他同学都还拿着突击的资料在复习,刚才更是心不在焉听着她说话。   这都考试临头了,难不成是心态出问题过于紧张了?   这样想着,出于这次担任竞赛带队老师的职责,还有王易班主任的职责,陈秀韵想了想,让另外一位竞赛老师来照看一下队伍,她跟着王易去一趟,毕竟这人这么多,就算王易心态没出问题,万一等会上完厕所找不到回来的路可怎么办。   和竞赛老师交代完,陈秀韵步履匆匆朝着王易离开的方向走去。   然后就见得自己这个学生在经过卫生间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径直路过卫生间,朝着更远的地方走。   “这小子……”   陈秀韵蹙眉,“走哪去?”   她快步跟上去。   省城师范大学外人来人往,车辆也很多,路口中间有穿着执勤马甲的交警在指挥着道路秩序。   王易穿过了马路,站在了一辆刚刚停下来的出租车前。   紧跟着,出租车车门打开,走下来两个女生。   一个脸上带着笑,另一个背着书包,手里还拿着资料,一看便是也要参加这次竞赛复赛的样子。   三人兴奋讨论着。   陈秀韵站在马路对面,看清了江巧玲和温槿的脸。   她微怔,然后抬手揉了一下眼睛。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一丢丢设定,把决赛的自主招生加分改成保送了   感谢在2024-01-13 17:49:30~2024-01-14 17:4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0304号开水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肆的小朋友宋栀子 2瓶;70258411、小E、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为人师表   复赛结束, 回南厦后没几天就开了学。   新学期开始,现在是高二下学期,他们的作息时间已经和高三差不多了。   温槿还是照常每周上三天课,其它时间回家学钢琴。   开学这天覃珠还专门来学校, 问了一下陈秀韵温槿的近况。   办公室里老师就两三位, 都在忙着新开学的各种事宜。   “温槿在学校表现很好, 都是在和班上的同学们正常交往。”陈秀韵靠在办公桌前, 笑着揉了揉腰,当十几年班主任以来早就得了不少职业病, 咽喉炎、腰间盘突出、手臂肌肉酸痛, 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看着面前笑意温和, 打扮举止得体优雅的女人, 陈秀韵笑着补充,“温槿妈妈,你就放心吧,有个温槿这么优秀的女儿, 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听到这样的评价, 覃珠满意笑了笑。   这么多年,她最为开心的就是收到别人对于自己教育方式,对于自己的教育成果的赞扬。   “她啊。”愉悦的语气里还是有略微的责备意,“有些时候还是不听话的,今年年初那会还气了我和她爸爸一回,在家不好好练钢琴, 非要学什么文化课。”   温槿垂下眼, 垂在身侧的手掐了掐掌心。   陈秀韵微微顿了下, 目光略闪烁道:“孩子有求知心是好事, 温槿妈妈, 有时候也不用太过操心,我们都是相信温槿能考上柯蒂斯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陈秀韵是一直在对着覃珠说话,温槿却感觉她的余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最后把覃珠送到了校门口,温槿才慢吞吞转身返回教室。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操场中挂着巨大的“开学典礼”几个字幅,给靳桉发了过去。   温槿:【今天开学了】   除夕夜那天靳桉在半山别墅外的广场上给她放过烟花以后,两个人也就再也没见过面。   南厦市剧院一系列的春节活动结束,正是在休息的时候,所以这几天覃珠和温隽凡都在家里,和约瑟夫一起指导监督着她练习钢琴。   只有每天晚上回到卧室,睡到床上的时候,温槿才能拿出手机来和靳桉聊一会天。   而两人聊天的内容也无非是日常的生活。   靳桉白天里时不时会给她发一些学习的进度、问她有些题怎么做,或者是三只金边串串又又又把朱炎的裤腿给咬出一个洞,以及靳奶奶的情况。   她就在晚上逐条回复,顺带也分享一点自己身边的事。   不过就这么被覃珠和温隽凡管在家里练钢琴,也没什么趣事。   她和靳桉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温槿不止一次偷偷想过。   想起那个在废弃工厂里互表心意的夜晚,少年哑着声音问她什么时候成年的时刻,她总是忍不住脸红。   靳桉也是喜欢她的。   听少年的意思,应该是要等她成年以后,两人再确定关系。   所以现在到她五月份生日期间,两人大抵算得上是……预备男女朋友?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在这之前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其他男生。   要怎么谈恋爱她没有经验,反正总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只对着手机屏幕发消息。   再忍忍吧,等她冲进决赛拿到中央医科大学的保送资格,到时候就算覃珠和温隽凡再怎么做,都阻挡不了她。   要是靳桉明年高考顺利,他们两个人能一起考到京市去,就更好了。   教室里,王易还在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江巧玲给她抄一下寒假作业里的英语卷子,一见她回来了:“覃阿姨走了?”   温槿点点头。   江巧玲也转过头来看她。   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王易一把扯过江巧玲桌上的英语卷子抄起来。   “王易!你是不是不要脸!”   “是是是,姑奶奶,求你了,这寒假我全身心放在竞赛复赛上去了,作业是真没时间做。”   王易唰唰唰抄着选择题,头都没抬起来过。   江巧玲冷哼了一声,懒得管他,转回身:“说到竞赛,温槿,要是复赛通过了,你决赛可怎么办呀?”   决赛可不像初赛和复赛,单靠刷题解题就能搞定,还有现场做实验的环节,况且决赛在京市举行,要是在省城他们还能找借口说是去省城玩一天,京市的话就太远了,而且时间上也不太可能。   温槿垂下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参加决赛。   “刚刚你没在,覃阿姨还来专门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和奇怪的人交往。”江巧玲回忆道,“该不会靳桉被她发现……”   “不可能。”   温槿出声否认。   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让覃珠和温隽凡察觉过靳桉的存在,最多他们只是怀疑她还在继续学习文化课不好好练钢琴而已。   “温槿!”   门口有个同学喊她,“陈老师找你!”   -   办公室里一个老师都没有,温槿站在班主任办公桌旁边,放在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刚要拿出来看,陈秀韵就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了。   刚刚才和覃珠在这里和班主任交谈过,温槿想不出还有什么事。   她主动出声:“陈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秀韵想起那天站在街对面看见的场景,女孩手里拿着资料,背着书包,和朋友们兴奋交流着,眼底满是对未来憧憬的光。   以及方才站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垂下眼看着地面,强装微笑的模样。   拿着文件夹的手指捏紧又松开。   陈秀韵慢慢在办公位椅子上坐下,打开了文件夹。   温槿目光落在摊开的文件夹上。   下一秒,她整个人僵住。   “你知道,竞赛网上报名,就算是自主参与报名,学校里也能收到你的报名信息吗?”陈秀韵看着她道。   文件夹里,赫然是雅文中学2024年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参赛人员的名单,左边夹着的是初赛人员名单,厚厚的一沓,右边则是复赛名单,只有六张。   而她的名单,被放在了第一张。   “陈老师……”   看着温槿慌张的神色,陈秀韵轻轻叹了一口气。   除了班主任以外,她还是雅文中学竞赛中心的主任,自然是能看见本校内所有参与竞赛的学生名单的。   早在初赛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除了班上的学习委员报过来的名单外,还多了一份温槿的名单,只不过显示的是“学生自主报名”,而非“学校统一报名”。   当时她以为温槿只是想报名初赛试一试,也就没多大在意。   就算初赛通过,她也认为温槿是不会再参加复赛的,毕竟温槿的重心是落在钢琴练习上的,专门练习竞赛的话反而会耽误练习钢琴的时间。   没成想在复赛的考场,她再次看见了温槿。   那个本该在父母的陪伴下日夜练习钢琴冲击世界顶级音乐院校的女孩。   这么多年的教学经历,只要把这些蛛丝马迹联系起来想一想,大概也就能明白了过来。   这个女孩,并不想按照着父母规划好的人生路线去走。   陈秀韵神色复杂。   只是她没想过,在一周只上三天学、父母管教如此严格的情况下,面前的女孩居然还能自学文化课到统考全市第一,并且信心满满到省城去参加竞赛复赛。   这个平日里乖巧温软,被众人誉为“钢琴公主”的女孩,皮下竟然有一颗如此坚韧不拔,顽强反抗的心。   作为班主任,应该是和家长统一战线的。   但……   千言万语汇在嘴边,最终,陈秀韵只是叹了口气,开口:“复赛考得如何,有信心进决赛吗?”   温槿错愕抬眼,对上班主任的目光。   她其实已经在心底做好偷偷参加竞赛的事情被曝光,覃珠温隽凡来到学校以后逼着她放弃所有的准备了。   但此刻,班主任的目光并不是失望、生气的,和她在覃珠眼底看到过的情绪完全不同。   这目光柔和、感慨,充满着鼓励和安慰。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温槿声音坚定道:“有。”   “要是复赛通过了,进入决赛,还会有专门的竞赛教练来学校进行辅导。”   陈秀韵缓缓道,“如果你真的决定好了,也十分清楚自己要做什么,那老师希望能在竞赛辅导班上看到你。”   陈秀韵话未说透,温槿却已经明白过来意思。   她吸了吸鼻子,深深鞠了一躬:“陈老师,谢谢您。”   -   复赛成绩出来那天正好是周三,根据陈秀韵张贴出来的公告里,只有王易一个人进入了决赛。   班上沸沸扬扬一片,都还记得王易曾经说过只要进了决赛就请大家去半山会所玩的事。   起哄声中,王易自然是兴奋答应了,拿着手机就去走廊上和爸妈报喜,顺带让爸妈预约这个周末半山会所的位置。   一旁的江巧玲凑过来,忐忑又期待地小声问:“温槿,你快查查你过了没有!”   温槿没和他们说过陈秀韵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江巧玲和王易都还以为她这种自主报名参加竞赛的需要自己在网上查成绩。   温槿和讲台上的陈秀韵对上了眼神。   陈秀韵朝她微微笑了笑。   那是她也同样进入了决赛的意思。   温槿眨了眨眼,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过了。”她同样小声说。   江巧玲比刚刚听到王易进入了决赛还要激动。   正巧打完电话的王易回来,也知道了她同样进入决赛的事。   这下王易更兴奋了:“我靠,温槿,我就说你能行!!那这周末我请客半山会所聚会,相当于庆祝咱俩都过了!”   兴奋过后,他又突然想起覃珠和温隽凡的严肃模样,小心翼翼道,“对了,周末你能来吗?”   他怕温槿爸妈不准她来。   温槿点点头:“能来。”   这样正常同学之间的聚会,覃珠应该是不会不同意的。   加上这次开学考试的时候,她故意漏了几道题没做,考试排名下降,让覃珠真的相信了她没再抽出心去学文化课的事,所以这段时间来,覃珠和温隽凡对她的状态还算得上满意。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温槿又拉住刚要扭回头的王易的衣角。   她结巴了一下:“我,我能再带一个人来吗?” 第41章 无意撞见   靳桉收到温槿发来消息的时候是晚上。   温槿:【周六王易说要在半山会所请客, 你要来吗?】   温槿:【(位置)半山会所】   他把刚做完的习题册合上,回复了消息。   靳桉:【请什么客?】   温槿:【庆祝他竞赛进决赛了】   温槿:【我也进竞赛啦!这样一来以后在学校上竞赛补习班就是我和王易两个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她几天前就和靳桉说了陈秀韵要帮她的事情。   温槿:【就是普通的班上同学聚会,到时候咱俩找个人少的地方, 不会有人看到的】   温槿:【……我们也好久都没见了】   盯着最后一句话, 靳桉眉梢轻轻挑了下。   靳桉:【好】   回复完, 他放下手机, 起身去整理了下靳奶奶的东西。   这些日子他基本都待在二号胡同口,靳奶奶还有不少东西都留在这里, 他时不时需要带点东西去医院。   靳奶奶最近三天两头身体状况都不好, 尿毒症引发的各种并发症如同肆虐的野兽一般侵袭着老人迟暮的身体。   但靳奶奶心态却很平和。   靳桉和护士都没有向她透露过病情, 但或许是感应到自己时日无多的缘故, 每次靳桉去医院的时候,都会拉着靳桉的手说上老半天的话,就算是咳嗽得不行也要坚持说完。   大抵就是不要让他被自己和靳超毅拖累,努力向上, 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之类的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 靳桉低声说了有在重新读书,打算考大学的事。   靳奶奶一怔,随即眼含泪花笑起来:“重新读书……好啊,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成绩可好了,打算考哪里的大学?”   “京市。”靳桉坚定回复道。   靳奶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手背:“京市是个好地方, 怎么会想到考到京市去?”   看着少年的神情, 靳奶奶笑了一下, “是不是因为哪个女孩?”   靳桉顿了下, 承认:“是。”   “是城中村里的女孩?”   “不是。”   靳桉没想隐瞒, “是第一次来医院,替您付医药费的哪个女孩。”   靳奶奶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了女孩的模样。   “好,好。”她笑了笑,“咱们笑笑也有喜欢的女孩了,奶奶很高兴。”   笑完,她又轻声道,“那个女孩,家里条件应该还不错吧?”   靳桉垂下眼,嗯了声。   他手握成拳:“我会努力……拉近和她的距离的。”   虽然现在他情况还是很差,但等明年高考完,考进京市的大学,就能出去兼职找些好点的工作,至少不再像现在这样了。   靳奶奶又重重咳嗽起来,躬着身,靠靳桉拍着背才慢慢缓过来。   她靠在病床头,气息微弱:“奶奶知道你是努力的孩子,但是……”她顿了顿,沉重道,“你也不能因此就去耽误人家,至少要等到自己足够优秀、足够配得上那个女孩的时候,再和她在一起。”   “我知道的,奶奶。”   ……   钥匙插入门锁旋转的声音把靳桉拉回现实。   他冷漠抬眼,又对上进门的靳超毅的目光。   瞧见他在家里,靳超毅没有如以前一般骂骂咧咧,而是下意识扫了一圈屋内,像是期待般在找着什么人。   “找什么?”靳桉语气不好。   靳超毅咧嘴笑了笑:“没什么。”   看着这人的笑容,靳桉蹙起眉。   他想起这些时日来,靳超毅没有再昼伏夜出喝酒赌博,也没有往靳奶奶在的医院跑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反而跟变了个人一样,时不时就要回一趟家里。   靳超毅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看过来,假装不经意道:“周末你不出去玩玩?”   靳桉没理他,而是在收拾好东西之后打开门走了。   “逼崽子……”   靳超毅重重摔上冰箱门,继而他走到靳桉刚刚坐着的位置,然后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翻了翻,翻出来几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母和数字,“这他妈写的数学还是英语,这逼崽子还打算读书了。”   他朝着草稿纸呸了声,“想摆脱老子?做梦,老子死也拉你做个垫背的。”   把呸完口水的草稿纸丢回垃圾桶里,他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脸上红晕渐起,是又有了点醉态。   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靳超毅虚着眼睛拨了个号码过去。   刚想说话,他又跑到门边看了眼,确认靳桉早已走远后,他靠在门框上,大着舌头:“喂?!老子上次给你们说的查的那个叫温槿的女的到底查到没?”   -   听名字就能知道,半山会所和半山别墅背后的开发商集团都是同一个。   半山会所算得上是南厦市内较为出名高端的会所,内里分为四个区,每个区内图书馆、茶室、餐厅,娱乐设备应有尽有,王易订的是Ⅰ厅,这次班上来了不少同学,还有些外班和他关系好的。   今天本来就是同学间私下聚会,没有老师也没有长辈,大家基本上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些平时在学校里看不出来的几对小情侣也黏黏糊糊地凑在了一起。   “他俩居然也是一对……”   江巧玲还正凑在温槿身边小声八卦,继而她想起什么后,又住了嘴,然后气愤看向温槿。   温槿眨了眨眼。   自从周三的时候她问王易周末能不能把靳桉也带过来后,江巧玲就是这个样子了。   “巧玲……”她示好去拉好友的手。   “哼!”江巧玲嘟嘴。   气死她了!亏她当时还信誓旦旦保证靳桉不喜欢温槿,所以才每周都帮忙递复习资料过去,结果就短短一个寒假过后,已经彻底天翻地覆了!   一问还是自己好朋友先表的白!   温槿抿抿唇,刚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忽然一亮。   靳桉:【到了】   她眼睛一亮,然后又看向江巧玲,结巴:“我,我去门口接靳桉了……”   原本准备好接受道歉后就大发善心原谅好友的江巧玲:“……”   -   温槿噔噔噔跑下了楼。   现在都已是二月下旬,要仔细算一算的话,两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   这段时间覃珠和温隽凡一直在家里,就算她能让约瑟夫给自己打掩护,也不可能抽空出去找靳桉。所以只能趁着王易这次请大家来会所玩的机会,和靳桉见一面。   下楼的时候刚好和班上的几个女生擦肩而过,温槿听到了她们嘴里的议论,类似于“真的好帅!”“他怎么就站在门口不进来”的话。ႹŀśӰ   简单打了个招呼,温槿跑到门口。   看见站在门口的男生时,她心跳不由自主加快起来。   靳桉同样看见了她,视线在触及到温槿今天梳着的双马尾辫时,他眉梢很轻地挑了一下。   “怎么梳个这个发型?”他问。   温槿站在他身旁,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hʟšӳ   明明以前相处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大概就是因为……   “我妈说小时候我挺喜欢这个发型的,突然想起了,就编来看看。”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明白靳桉对自己的心意,而她对他也怀揣着同样的心意的原因。   温槿咬唇,有点紧张:“不好看吗?”ȟլşÿ   靳桉笑了下:“好看。”   温槿脸又红起来了。   她扯着靳桉衣角往会所里走:“快走吧,被大家看到就不好了。”   出于谨慎,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看到她和靳桉待在一起比较好,刚才她已经和王易打过了招呼,王易一脸八卦说没关系,让她带着靳桉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就行。   门口的侍应生认得她的脸,自然是让她把靳桉给带了进去。   刚刚下楼的时候温槿就瞧见Ⅰ厅有个娱乐厅里面没人,现在她就带着靳桉往那里走着。   “靳奶奶现在怎么样呀?”   路上,温槿出声问。   靳桉瞥了一眼自己被扯着的衣角,还有自见面开始就不好意思一直闷头走在前面的女孩。   女孩脑袋圆溜溜的,两边的麻花辫垂在身前,头顶有一些碎发立着,毛茸茸的。   “奶奶最近精神还不错。”   他淡淡道。   说完后,少年无声勾唇,顺势抓住温槿的衣袖,用了点力将女孩的手从自己衣角上拿开,然后向下,牵住了女孩的手。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温槿心跳停了刹那。   她没挣脱开,只慢下脚步,走在了靳桉身边,两人肩并肩,垂下的手紧密相牵。   通向娱乐厅的走廊不短不长,有那么一刹那,温槿想,如果此时时间能永恒该多好。   不用这样偷偷摸摸才能和喜欢的人见上一面,不用回家面对父母变态似的监管,不用担心两人的未来……   “刚才我就看见这里没有人,我们就待在房间里就好了。”   走到娱乐厅的门前,温槿一边推开门一边说。   她下意识朝房间里看去,却在下一秒顿住。   娱乐厅里有个台球桌,周围还有些游戏机,而此时台球桌前,有两个人正背对着他们,背对着门。   女生的手攀附在男生的脖子上,而男生微低下头,两人正吻在一起。   如此视觉冲击,温槿脸顿时爆红。   在房间内两人察觉看过来之前,她猛地关上了房门,“砰”的一声。   她慌张后退一步,正好撞上一旁的靳桉。   方才两人的动作和姿势还停留在脑子里,温槿甚至感觉自己耳边还回响着糯湿黏稠的啧啧声,牵着靳桉的手也无端灼热起来。   靳桉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看见屋内的情况的。   温槿语无伦次:“换个,换个地方,里面人……”   却不想靳桉手上忽然用力,把她拉到了他身前。   他微垂下眼看着她,挑眉笑了笑:“刚才,看见了什么?” 第42章 命运之神   “没什么……”   在这戏谑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温槿越说声音越小。   “真没什么?”靳桉不依不挠地追问,非得要得出个答案才肯罢休似的。   平常隐藏在这人冷漠外表下的那点坏劲又露了出来。   瞧少年这个样子,估计是看见了房间内是什么情况的,现在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逗她。   房间内的一男一女在接吻。   方才看着男生的背影, 温槿就隐隐约约认了出来这是她班上的一位同学, 女生没看清楚, 估计是其他班的, 两人毫无疑问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和靳桉认识这么久以来,两人最亲密的动作也只不过是抱在一起, 轻轻蹭了蹭鼻尖。   这些日子来她暗暗想过很多和靳桉在一起后的场景, 有两人一起并肩坐在桌前学习的, 有高考后一起考入京市光明正大走在街上手拉手散步的……但就是没有, 类似于这样的。   或者说,她其实还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在情侣之间,亲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甚至进一步还能……ԧļșӱ   还没来得及被自己发散的想象给吓到,温槿只觉得面前靳桉突然猛地凑近。   比方才还要近的距离, 近到她几乎能细细数清面前人的睫毛。   “!”   被吓了一大跳, 联系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象,温槿下意识抬起双手,紧紧捂住了嘴。   睁大的眼睛里全是惊吓。   没料想女孩的反应能这么大,靳桉挑了挑眉。   “他们都这么做了。”他眼含笑意,故意逗着温槿玩,“怎么, 你不给亲?”   他果然看见了!   温槿眼神控诉, 手还紧紧捂在嘴前。   看着身前女孩红得能滴血的脸和颤抖不停的睫毛, 怕是再逗下去就能哭出来了。ȟᏓşу   靳桉无声一哂, 刚准备直起身, 就听得细若游丝的声音从温槿指缝间闷闷露出来。   温槿声音很小。   “等到十八岁就可以亲……”   她说。   温槿脸快要烧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这下换靳桉僵住。   完全没想到会从女孩口中得到这个回答。   还牵着女孩的手无意识收紧。   刚刚温槿慌着关门的声音有点大,房间内的人应该是听到了,此时有隐约的脚步声响起,是有人在朝着门走来。   比接吻被别人撞见更尴尬的事情是撞见别人接吻。   温槿推了推面前的靳桉,脸红得能滴血:“他们出来了……”   再不走就要被看见了。   靳桉喉结微滚,低低嗯了声,直起身子来牵着温槿手往一边走。   过路时温槿偶然再瞥见了几对情侣,都亲亲热热地黏糊在一起。   她微垂下眼,看向自己和靳桉牵在一起的手。   她心想,要是她和靳桉也能这样正大光明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好了。   两人再找了会儿,终于找到个没人的地方。   王易让会所安排的是晚饭,现在才下午,时间还早,够他们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儿应该是个图书室,里三层外三层放着书柜,书还挺多,细细分了类。   温槿挑了本书看了会儿,又起身转了转,在角落里找到一本去年的高考志愿填报的专业书。   靳桉正坐一边沙发上懒洋洋用手机玩着游戏,消消乐还是什么的,时不时发出“binggo”一声,身边桌子上还放着两杯刚接好的温水。   温槿在他身边坐下,翻开志愿填报书,找到了中央医科大学的位置。   一局图案消完,靳桉抬眼看了过来。   “这什么书?”他问。   “去年的志愿填报专业书。”温槿怕他不懂,还专门解释了下,“每年高考完学校里都会发给毕业生的,等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和家长对着这本书报志愿。”   她指着自己正在看的那一页,“你看,这上面,有学校代码,然后这是历年的分数线,还有专业录取要求的省排名之类的,找到自己的省份一一对照着看就是了。”   靳桉静静看着,出声问:“要是决赛得了保送,还用填报这些吗?”   “不用了。”   温槿摇摇头,“如果能保送的话,高考就不用参加了。”   要是下个月月底在京市的决赛她能得到保送资格,就再也不用害怕覃珠和温隽凡的控制,不用再担惊受怕地复习文化课。   “但是……”温槿轻声,叹了口气,“要是没考好,还是只能走高考这条路上中央医科大学。”   那样的话,她就必须还要再忍上一年多的时间。   并且在这段时间里,还会穿插着柯蒂斯的面试,她现在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覃珠温隽凡开口说自己并不打算去参加柯蒂斯面试的事。   所以这次的竞赛决赛,几乎是她最后的机会。   现在陈秀韵专门把她和王易两人的竞赛辅导课时间安排在周一至周三的时间里,这样就不用担心会被覃珠发现。   “会通过的。”靳桉在她身旁说。   就算是拼上一切,他也要让她顺利参加这次去京市的决赛。   心尖突然酸了一下,温槿眼眶微微有点发热。   “嗯。”她轻声,“等我们熬过这最后一个多月就好了。”   说完,她吸了吸鼻子,无意识又翻了几页志愿填报书。   “靳桉。”温槿出声问,“你有没有过……明年高考后,考什么大学?”   “跟你一起去京市。”   少年声音没有半点犹豫。   温槿一怔,唇角勾起点笑意:“我知道。”   她说,“我是说你有没有具体什么想要考的在京市里的大学?”   靳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分数线够得上哪个就去哪儿。”他懒洋洋说道,并无多大在意。   温槿回忆起认识这么久以来,靳桉好像确实没有表现过对什么领域特别感兴趣的样子。ԧŀšȳ   “这怎么行。”她蹙眉,“一定要选合适自己的。”   她想了想,问,“靳桉,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呀?”   她试着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适合靳桉做的工作。   医生、律师、程序员、会计……各种职业从她脑子里飘过,然后再对上少年桀骜不驯的脸,怎么想都很违和。   靳桉扫她一眼,勾唇:“想亲你。”   温槿话卡在嘴边。   她脸唰的一下又红起来,羞得用手里的志愿填报书打了一下靳桉的手。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人是这种德行!   志愿填报书哗啦一声落在地上,不知道翻到了哪一页。   靳桉笑着帮她把书捡起来,递过来给她。   温槿接过书,红着脸随意在书页上看了眼。   ——中央公安大学。   学校刚好也在京市,只不过和中央医科大学没在一个区。   “公安大学怎么样?”   温槿举着书给靳桉看,她笑起来,“你身手这么好,不去抓坏人都可惜了。”   靳桉跟着扫了一眼,没多大在意,刚要懒洋洋回复她,手机就响了起来。   温槿只瞧得少年在看见来电号码后微微蹙起了眉。   靳桉接了电话,她在一旁能听见声音。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好像在很久以前,这个场景也曾经发生过。   靳桉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语速很快:“请问是高黎的家属靳桉吗?”   “是。”   “你奶奶刚才突发癫痫意识丧失,现在正在手术室内抢救,麻烦你过来一趟。”   温槿瞳孔微微睁大,手里的志愿填报书重重落到地上。   -   赶到医院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温槿来不及整理坐在摩托车上时被吹乱的头发,步履匆匆跟着靳桉一起进了医院。   原本靳桉是不让她跟着一起来的,但架不住温槿红着眼睛求他,说也很关心靳奶奶,最后到底还是把她给带上了。   临走前温槿还给王易发了消息,说抱歉不能参加后面的活动,王易当即让他俩快去医院不用感到抱歉什么的。   手术室的灯持续亮着。   手术室外,偶尔有人路过,都是缄默无言的状态。   靳桉站在走廊上,眼皮耷拉着听护士说完了靳奶奶的状态,点了点头,平静说了句:“知道了,麻烦你们。”   尿毒症患者体内酸碱平衡紊乱,损伤大脑功能,从而造成中枢神经系统功能紊乱引发抽搐、癫痫之类的疾病发作,这种情况并不少见,靳奶奶亦是如此。   尿毒症患者的癫痫是继发性的,后续的规律透析治疗能减少发作次数,靳奶奶这是第一次发作,按理来说治疗起来难度不大,也不必这么着急叫家属来。   但在方才癫痫发作时靳奶奶不慎从病床上跌落,后脑勺着地,直接昏迷了过去,不排除有脑出血的可能,这才是这次手术危急的原因。   “病人家属要做好准备。”   这是护士的最后一句话。   温槿坐在长椅上,听到这句话时睫毛颤了颤。   她看向慢慢走过来的靳桉。   少年神色很平静,就如同方才和护士交流时的语气一样。   靳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温槿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这才发现其实少年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她开口:“你放心,靳奶奶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回忆起靳奶奶在病床上笑呵呵同她道谢,给她介绍说“孙子小名叫笑笑”的慈祥模样。   生命里的每一天都充满着不确定性。   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此时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会不会是你们两个的最后一次见面。   曾经笑得慈祥,心态平和的老奶奶如今躺在手术室内生死未卜。   温槿鼻塞得厉害,紧紧握住靳桉的手。   “医生都说会尽全力治疗,你也不要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靳奶奶她人那么好……”   她没怎么安慰过人,现在自己其实也挺难过的,鼻塞造成声音也是闷闷的,眼睛也红了一圈,想到什么安慰人的话就一股劲往外说,听起来语无伦次,又有些笨拙。   靳桉抬眼,看着她泛红的眼圈,终于扯着唇角笑了下。   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温槿睫毛剧烈眨了几下。   靳桉哑声:“……你这安慰人的怎么还先哭上了。”   他这么一说,温槿就更难过了。   她满脑子都是靳桉的不容易,喉头梗塞,本来想再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发声都很困难。   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了,就跟命运捉弄人似的,来了这么一出。   少年已经够努力,够拼命了,命运之神对他还是如此之薄。   悲伤的情绪浪潮般席卷全身,温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这样的刺激下,自己的躯体化症状好像又有一点点发作的迹象。   她深深呼吸了几下。   靳桉同样察觉到了,他侧过头来看着她,手指抚上她侧脸:“别哭,温槿。”   靳桉手一下一下帮她顺着气,温槿慢慢恢复过来。   “好点了没?”   靳桉问她。   温槿扯起唇角想笑一下说自己没事。   结果只是苦笑了下。   她都想狠狠打自己一下,说好的来安慰人,结果自己哭成这样,还差点引发躯体化。   “我没事……”温槿闷闷道,“不用管我,过会儿就好了。”   “……”   指尖一抹湿润久久未干,靳桉摩挲了下手指,终于低低开口,“其实医生早就说过了,奶奶这种状况,最多也就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温槿顿住。   她一直以为靳奶奶会有好转的迹象,却没想到真相居然是如此。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情况了。”   靳桉垂眸看着她,声音很平和,“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做好准备了的,不用难过,也不用替我感到难过。”   温槿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埋头闷闷说了句好。   她说不出来其它话,只能紧紧握住靳桉的手,妄图输送一点自己的能量过去。   笨拙、固执,但又莫名温暖。   手术室的提示灯长亮,不知道坐了多久,走廊一头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除了靳奶奶住院信息上的紧急联系人靳桉外,医院还通知了靳超毅过来。   二者收到电话的时间差不多,直到现在,靳超毅才不知道从哪里鬼混完,晃晃悠悠地赶到了医院。   男人在走廊响起的声音粗旷:“我妈怎么样啊护士?”   不知道护士回复了什么,靳超毅一边朝这边走一边大逆不道地说着,“对了护士,我妈进手术室之前有没有再说什么,比如她那存折什么的都有放在哪里?”   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温槿头皮一紧。   她下意识侧头看去,正好和拐角过来的靳超毅对上目光。   看见她的时候,靳超毅同样也顿了下。   继而他咧嘴笑了起来。   男人满脸肥肉堆砌皱成一团,像是布施好的阴谋最后一步终于能够得逞一般:“小妹妹。”   他眼底划过一道精光,笑着说,“你又来和我们家靳桉待在一起啊?” 第43章 暗起波澜   温槿吓了一跳, 还是硬着头皮没有理他。   只不过她脑海里回荡着靳超毅的话。   ……又?   记忆里,她只和靳超毅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在城中村里刚好撞上他和靳桉打架,第二次就是被瘸腿的人带走那一次, 然后就是上次她站出来阻止他和靳超毅打架, 除此以外, 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就这寥寥几次见面, 靳超毅应该是不知道她和靳桉的关系的。   但她听靳超毅的语气,总感觉对方知道她和靳桉的很多事一样。   温槿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靳桉沉着脸挡在了她面前, 挡住了靳朝毅不怀好意看过来的目光。   “上次和你说的话。”   靳桉面色不善, 冷漠看着靳超毅, “忘了?”   靳超毅嘴唇嚅了嚅。   想起那次把女孩抓走, 这个小子回来以后拿着铁棍差点把自己弄死的杀神模样,他最终冷哼一声,没再开口说话。   但也就是上次运气不好,才会被逮到。   他暗自心想。   下次再做得天衣无缝一点, 就算这逼崽子反应过来, 他也就早拿着钱跑了,谁都逮不到他。   余光打量着坐在靳桉身边的女孩,靳超毅无声咽了扣口水。   手术室门终于打开,一位护士面色平静地从里面走出来:“谁是高黎家属?”   靳超毅先挤上去:“我我我!护士,我是她儿子,我妈怎么样, 有没有说些什么?”   他想着现在不都这样说, 一般老人去世前都会留点钱啊存折之类的给后代, 老婆子节俭了一辈子, 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下吧?   护士扫了他一眼, 认出来这个是以前值班室里大家讨论过的经常醉酒来医院闹事的那个病人家属。   她没理会靳超毅,朝着后面从长椅上起身走过来的靳桉看过去,摘下口罩开口说:“病人的癫痫状态已经控制住了。”   温槿跟在后面听着,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得护士又继续道,“由于刚才后脑勺摔在地面,病人有轻微脑出血的症状,出血量不大,没有进行开颅手术,目前血已经止住了,暂时脱离了危险期,后续的情况还需要转到病房内继续监测观察。”   老年人骨质疏松,随便磕磕碰碰一下都有可能引发大毛病,加上靳奶奶还有尿毒症,能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很多脑出血患者发病时症状轻微,病情不稳,容易继续进展,所以后续一段时间还需要随时监测着。   靳桉嗯了声:“知道了,谢谢医生。”   靳超毅试着往手术室里望了望,什么都没有看到后失望移开目光,欲言又止了几次,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电话铃响了起来。   破二手机的铃声响起来敲锣打鼓的,在安静的手术室外显得格外聒噪。   靳超毅从裤兜里掏着手机,一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点头哈腰咧嘴笑着,一边低头看了眼来点人的名字。   在看见来电人名字后,他眉眼顿时一展,举着手机就跑旁边接电话去了。   靳奶奶很快就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老人家还昏睡着,病房里的护士帮忙挂了水,然后再转身过来和靳桉交待了几句。   温槿站在病床前,替靳奶奶理了理床被。   有些手续还没办妥,靳桉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单子,刚准备出去,温槿又跟了上来。   “我跟你一起。”她说。իlѕΫ   靳桉沉默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路上,温槿忽然想起刚才手术室前,靳桉警告靳超毅的情景。   她问:“你和你爸爸说过什么吗?”   刚刚靳超毅一听靳桉说完,脸上闪过的害怕神情可不是骗人的。   “你猜。”   靳桉瞥她一眼。   这是不打算告诉她了。   温槿哼了声:“不说就算了。”   两人跑上跑下,总算是把该办的手续办完。   返回病房的时候刚好有辆急救车驶到急诊科门外,急救灯红蓝光闪烁着,医务人员忙抬着担架上去,救护车后门打开,迎下来一位半边手腕都是血的病人。   温槿只扫了一眼,看见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刚想闭上眼不看,靳桉的手就覆了上来。   少年温热的手覆在她眼皮上,挤得她睫毛根处有点痒痒的。   医务人员喊着“麻烦让一下”把病人往里面推着,过路人见状纷纷让开。   见此,一些人同时也在小声讨论着。   “啧啧啧,这伤得够重的……”   “我看还是个小女娃娃哟,怎么手上那么多刮痕?被人伤了?”   “不一定是别人伤的,我可给你说,现在这年轻人自杀率可高了。”   “自杀?!”   “对啊,我看新闻上说啊,这年轻人动不动就患什么抑郁症啊焦虑症什么的,然后就吵着要自杀,你说我们那个年代哪来的那么多毛病……”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落到温槿耳里。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眼皮抖了抖。   感受到女孩鸦羽般浓密卷翘的睫毛在手心眨了几下,靳桉慢慢放下手。   温槿有点无措,想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手续都办好了,咱们快回去看看靳奶奶吧。”   说完,她继续朝着病房那边走。   靳桉没有跟上来。   温槿回头疑惑看着他。   靳桉抬头,似乎是在医院挂着的各个科室的指示图上看了眼,然后再和她对视上。   “刚好来医院了,去心理科看看。”他突然说。   温槿顿了下。   知道靳桉指的是什么,她垂下眼:“不用。”   她都习惯自己这个样子很久了。   虽然发病的时候很痛苦,但只要静静熬一会儿就能过去。   加上现在有靳桉陪着她,她的躯体化次数也在慢慢减少了。   而且,这么久以来,知道自己有躯体化但从来没有来医院看过,也有因为她认为这是她反抗覃珠和温隽凡的证明之一。   以往每次覃珠和温隽凡逼迫她高强度练习钢琴后,她都会出现不同症状的躯体化。   但也正是这些躯体化症状,会让她意识到,她还活着,她还能感受到痛苦,她还没有成为父母控制下一个只会弹奏钢琴的人偶。   她并不想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毛病,所以当时才会求着语音通话里的靳桉挂掉电话。   却不想其实靳桉早就知道了。   靳桉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要把她往心理科的方向带。   温槿试着挣了挣,没挣脱。   她说:“真的不用,靳桉,我现在其实已经好多了,而且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的躯体化也没以前那么频繁了……”   他已经帮了她很多了。   她话还没说完,靳桉停下脚步,看向她。   温槿睫毛抖了抖,没敢和他对视。   “温槿。”靳桉叫了声她的名字,“不可能你每次躯体化症状发作我都在你身边,现在这样也只能暂时纾解你的情况,不可能根治,还是需要正规治疗手段。”   他其实很早就想带温槿来医院检查了,只不过此前她要么忙于竞赛要么就是准备元旦晚会,或者被覃珠监视在家里,找不到机会出来,而且……那时他也根本没有任何的立场能带女孩来医院。   现在刚好就在医院里面,借此机会正规诊断一下也好。   温槿还是有点不想。   她闷声:“现在已经很好了……”   她想的是如果就和靳桉保持着这样的节奏下去,等考入大学,远离了覃珠和温隽凡,她的问题自然能彻底解决,只不过现下还需要再忍受几个月就是了。   靳桉微微蹙眉:“现在我陪在你身边,所以你才这么想。”他轻声说,“要是有天我没在你身边了呢?”   温槿一怔。   随即抬起头来看向靳桉:“什么叫……”   什么叫他不在她的身边?   靳桉错开她的目光,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没什么。”   温槿沉默了几秒。   “我去就是了。”她说。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医院一楼大厅里。   靳超毅拿着手机,慢慢从某处柜台里走出来,眼神还死死盯着靳桉和温槿离开的方向。   他嘴角一勾,冲着手机小声:“我给你发的照片看到没?总算能查到了吧。”   那边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了些什么。   “她爸妈搞音乐的,还挺出名?”靳超毅眼睛都亮了,“草,不枉老子这几次都偷偷跟着他们,那丫头片子和我儿子搞在一起挺久了,我可给你说,这年头搞音乐的搞艺术的可有钱了……”   -   最后从心理科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温槿发消息问了下王易,王易也说他们差不多准备回家了。   现在回去,覃珠也只会以为她一天都在会所里和王易江巧玲他们待在一起。   “那我回家了。”   温槿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看着靳桉手上拿着的她的病例单。   方才在心理科里医生对她做了诊断,在征得她的同意以后,靳桉同样也在一旁跟着听着,针对她的情况,医生说了挺久。   病例单这些她没办法带回去,她不想要是哪天突然被覃珠翻出来,索性就让靳桉帮她拿着。   “你快回去陪陪靳奶奶吧。”   温槿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靳桉应了一声。   看着少年站在街头,晚风凛凛吹起他额前碎发的模样,温槿忽然想到,这次说了再见,下次两人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覃珠和温隽凡都在家里,找不到机会再出去,学校里的时间她也得努力学习竞赛课。   这么想着,她又突然回身,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抱住了略有些错愕的少年。   “等过了这最后一个多月,我考完决赛就好了。”   她把脸埋在靳桉身前,闷闷说了句,“靳桉,你要等着我。”   等三月底的竞赛决赛考完,等她拿到保送的资格,就有底气和覃珠与温隽凡说不。   到那时没人能再阻止她。   “等五月份我成年了,就……”   说到最后,温槿脸有点红。   她话没好意思说完,靳桉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了。”   他说,“等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7 17:48:12~2024-01-18 17:5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304号开水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91493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回光返照   医院精神心理科的李医生正收拾好了东西出值班室准备下班, 就瞧见有个少年正背脊微躬靠在心理科的诊室外面,垂着头,像是在手机上浏览着什么。   李医生脚步一顿,认出来这是方才跟着那个叫温槿的小姑娘一起来, 并且进来一同听诊的那个少年。   其实最开始他还有点惊讶的。   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医院精神心理科门诊, 大多都是由家长陪着的, 而那个小姑娘则是由这个少年陪着来, 还同意了少年一起参与听诊。   但在了解完那位小姑娘的情况后,他又明白了为什么。   家长控制欲太过强烈导致孩子心理出现问题的情况不是少数, 一般这种情况, 他都会建议家长和孩子一同接受治疗, 不过看那位小姑娘的样子, 大抵也是不愿意让父母知晓的,这样就会导致治疗的效果大打折扣,治疗周期也会无限期延长。   最后他也只能从患者自身角度讲述了一些躯体化发作时的缓解方法,然后进行开导, 并建议定期来医院复查, 如果后期症状更严重的话,可能就需要开药来吃了。   “你好。”   出于职业习惯,李医生开口,看着靳桉,“还有什么事吗?”   靳桉抬起眼帘看了过去。   他摁灭了手机屏幕,嘴唇张了张, 欲言又止。   上一秒, 他还在手机上搜寻着如何劝说父母来医院接受心里治疗的方法。   方才救护车上抬下来的自杀割腕患者的场景一直还在他脑子里停留着。   然后再避无可避地回想起同样也是因为情绪问题自杀的靳母。   “下班了, 我下次再来问您吧。”   他声音有点哑, 说完, 要转身离去。   “哎。”李医生拦住他,笑了笑,“几分钟算不上什么耽误,你有话就只说吧。”   靳桉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   “如果……”他声音很低,“如果要能让父母也明白自己的心里状态过于病态,该怎么做呢?”   说完,他还捏着病例单的手指无意识用力,将写着“有(重度)焦虑症状”的纸张捏着褶皱。   那是温槿的病例单,留在了他这里。   李医生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少年这是在替方才的女孩询问。   确实,这种情况,得是家长和孩子一同来接受治疗才是最好的。   但女孩又不肯。   想来想去,大抵是这个少年想不让那个小姑娘知道,默默在背后做点什么。   李医生背着手,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心理咨询室:“你跟我进来。”   -   和李医生谈完,靳桉回到病房的时候靳奶奶刚醒,护士正过来检查吊水,看着他回来了,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小靳来了?”   靳奶奶之前住院的时候就是主要由这位护士在负责,没想到现在手术后换了个科室的住院部,这位护士又刚好调动到这边来,再次和靳奶奶遇上。   “嗯。”靳桉同样礼貌点了点头:“辛苦您了。”   “没什么辛苦的。”护士朝他身后看了一眼,聊天般随意道,“刚刚那个一直跟着你的小姑娘呢?”   “走了。”靳桉回她道。   护士点点头,再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就继续去下一个病房巡查了。   “什么小姑娘?”听完他和护士谈话的靳奶奶问。   老人家已经完全清醒了,靠坐在床头,眼神一片清明,面色也较为红润,完全看不出来是刚出手术室的样子。   靳桉接了杯温水递过来:“上次和您说过的那个女孩,方才她陪着我来的手术室外面,一直守着您。”   “是个好姑娘。”靳奶奶喝下温水,听他说完,笑起来,眼角鱼尾纹明显,“上次都忘了问,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快让奶奶也听听,咱们笑笑第一次喜欢的女孩的名字。”   靳桉喉结微滚:“温槿,温暖的温,木槿花的槿。”   靳奶奶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好名字……”她慈祥喃喃,“温槿,一听就是个漂亮懂事的小姑娘。”   靳桉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靳奶奶布满褶皱的手伸过来,有力地拉住了他的手。   “喜欢一个人,其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靳奶奶目光柔和,笑了笑,意有所指,“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现了什么情况,奶奶希望你能保护好她,同样,也不要放弃。”   “我知道,奶奶。”靳桉说。   想起方才护士叮嘱过的注意不要让患者太过劳累,太过用脑,他提醒:“您还是先躺下吧,刚做完手术,医生交代过要多休息。”   靳奶奶却摇了摇头。   老人家仿佛格外精神的样子:“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我知道。”   她问,“你父亲是不是也来了?”   提起这个,靳桉声音没什么情绪:“来了,在手术室外站了会儿,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去哪里了。”   靳奶奶点点头,又拉着靳桉聊了会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直至太阳西沉,靳桉起身想去医院食堂买点适合的饭菜回来时,靳奶奶又叫住了他。   “还是回家做吧,这个点,五坊街应该还有卖菜的。”   靳桉抬腿的动作一顿:“您什么意思?”   靳奶奶扫视了一圈病房内,笑着说:“说起来,你也好久都没尝到奶奶给你做的菜了吧?也不知道这几年没进厨房,厨艺退步没有。”   “……”   靳桉唇角慢慢绷直,想起来手术后靳奶奶一反常态的精神模样,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放松。   “让奶奶出院回家吧。”   夕阳的光透过窗户打在老人家的身上,靳奶奶双瞳清亮,对着他笑了笑。իᏓȿÿ   “我也该回二号胡同口去看看了。”   ……   三月上旬,抵在开春的时候,靳奶奶走了。   那天靳桉才寄完东西从邮局回来,正是中午饭点的时候。   靳奶奶做好了一桌子的热菜,都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小时候他挑嘴过一段时间,五坊街那时还没有这么大的规模,卖菜的人不多,所以靳奶奶总会不厌其烦地走到很远的菜市场去买他吃得下的菜回来做,然后在饭桌上唠叨着咱们家笑笑这么挑嘴,以后作为男子汉长不高了可怎么办。   热腾腾的菜摆了满桌。   开春气温回暖,没有那么快凉,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靳奶奶梳好了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神态很平和。   打开门瞧见屋内的情景后,靳桉沉默着在门口站了很久。   直到自从知道靳奶奶回来后,不知道打着什么心思也每天回家来蹭饭的靳超毅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妈,我闻着饭香了,你又煮了什么——”   看着沉默站在门口的靳桉,靳超毅满脸横肉一堆,皱眉刚想不耐烦叨叨几句,就越过少年肩膀看见了屋内的情景,男人也短暂顿了下。   “……”   靳桉很缓慢地走过去,走到靳奶奶面前,触碰到老人家体温尚未褪去的手,然后无声跪在了老人面前。   靳超毅想出声又不太敢,琢磨着就这么个情况,老太婆应该是没有和靳桉说过什么存折啊嫁妆首饰在哪里的,或者说,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艹。   他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亏得老子这几天往屋里跑得这么勤快,结果半分油水都没捞着。   看着靳桉的背影,他咬了咬牙,想起什么。   这么久以来,他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出去鬼混、闹事,就是因为有靳桉在。   虽然他恨这个逼崽子,但也不得不承认,每次他出去闹了什么事被威胁了,只要是在这片区域,搬出靳桉的名号一搬一个好使,好几次他在赌场里差点被剁了手,也是靳桉沉着脸把他领出去的。   而靳桉之所以还在管他,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靳奶奶。   虽然靳奶奶时常念叨他是个没用的东西,但他好歹也是靳奶奶唯一的儿子,所以就算靳桉再不想管他、父子俩之间的矛盾再尖锐,看在靳奶奶的份上,靳桉也不会做得太绝。   那次他受到瘸腿的教唆把温槿带走,回来以后靳桉把他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因为他搬出靳奶奶的缘故,少年松了手。   现在老太婆死了,以后谁他妈来管他?!   联系起这段时间偷偷观察到的种种,靳超毅惊悚地想到,要是真让靳桉回去读书、高考成功了,然后再跟那个丫头片子远走高飞,他以后还怎么活?   单是那些碍于靳桉的存在没来找他讨债的债主,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他沉下脸来,想起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电话里的人说的计划,再顾忌不上那么多,掏出手机就跑出了门。   -   今晚覃珠和温隽凡比平时回来得要晚一些,约瑟夫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温槿在客厅里等覃珠和温隽凡回来才能上桌一起吃晚饭。   她安静坐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天在学校竞赛教练演示过的几道化学反应实验,确认自己没有记漏的地方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好友列表。   中午发过去的消息,靳桉现在还没有回复她,试探着拨过去的视频和语音通话少年也都没有接。   她有点担心,但现在也没有办法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也不可能跑到城中村去。   可能只是手机没电或者坏了,她这样想到。   门口指纹锁的声音响起,温槿赶紧退出聊天软件,再把手机给藏了起来。   看着最先进门的女人的脸,温槿一怔。   她回忆了下,然后起身,开口喊了声:“南珍阿姨。”   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应该就是南珍的丈夫了,带着眼镜,极其商务人士的模样。   没想到覃珠还有温隽凡把南珍夫妇请到了家里来。   听见她的声音,南珍笑了笑:“小槿,好久不见,在家里等很久了吗?”   温槿摇摇头:“没有。”   “和你爸爸妈妈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来过你们家,刚好今天和你妈妈在剧院碰上,就带着你季叔叔一起来。”南珍和她介绍着身旁的男人。   温槿乖乖喊了声“季叔叔好。”   男人笑着冲她点点头:“你好。”   温隽凡先招呼着南珍夫妇在客厅落座,覃珠是最后进门的。   目光落到母亲身上后,温槿再次顿住。   进入三月以来,好几次覃珠回家的时候脸色都不是太好。   只不过今天女人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异常。   以往一贯的优雅温和气质不在,精心打理的短发也有些许毛躁,几缕头发更是贴在脸侧,眉眼间带着疲态,些许流露出来的憔悴就连涂上了鲜艳的唇釉也遮挡不住。   刚坐下的南珍又起身,挽住覃珠的手,把女人带了进来。   温槿抿抿唇:“妈妈,出什么事了吗?”   闻声,覃珠深深看向她,眼底有细微的红血丝。   女人目光失望、不甘、难以置信……那是个很难形容的,复杂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8 17:33:42~2024-01-19 17: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304号开水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44951760、691493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最后一步   温槿先是下意识朝一边的温隽凡看了一眼, 便见得父亲同样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行了,先坐下吧。”   反倒是南珍在一旁拍了拍覃珠的背。   覃珠在温槿身旁坐下。   “妈妈没事。”说完,她又问了句,“小槿, 你今天的钢琴……练得怎么样?”   说到练习钢琴的时候, 女人声音有片刻的停顿。   这些时日来, 每次只剩下约瑟夫在家里教她的时候, 温槿都没有在练习钢琴,而是一遍又一遍学习着各种化学反应实验的视频。   她佯装正常道:“很有收获, 妈妈, 今天约瑟夫老师也教了我许多。”   覃珠一直看着她, 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直到她说完, 女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母亲的手有点微微颤抖,温槿不明所以,试探性喊了声:“妈妈?”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去学校,就在家里待着练习钢琴好不好?妈妈也会一直陪着你, 妈妈不明白……”   覃珠突然的话语惊得温槿脑子一片空白, 只不过覃珠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南珍就插了话进来,是对着覃珠说的:“你先别这样,刚才不是都和你说好了要慢慢来……”   覃珠整个人就像是泄力的气球一样,撇开眼看向一旁,眼神略显黯淡:“没事, 你就当刚刚妈妈在说胡话。”   温槿意识到覃珠可能是在知道了或者遇到了什么事后才会是这样的情绪。   且这件事南珍阿姨也知道。   回想起覃珠刚才对她说的话, 应该还和她有关系。   温槿先是下意识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确认应该没什么纰漏后, 她抿唇, 起身:“那我去帮爸爸还有季叔叔端菜。”   温槿快步进了厨房内,走到温隽凡身边。   她小声问:“爸爸,妈妈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温隽凡示意她把碗筷拿出去放在餐桌上,摇了摇头:“你妈妈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就是这样了,我问了也没说,应该也就只有当时和她一起待在办公室里的南珍阿姨知道。”   得不到答案,温槿叹了口气。   一顿晚饭吃得不尽人意,桌上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饭后温槿打了个招呼,说要回琴房继续练钢琴,温隽凡也就让她上楼去了。   覃珠没有说话,却在看着温槿上楼后,抬脚似乎也是想跟上去继续督促着女儿训练。   这时南珍拉住了覃珠的手,将女人带至一边。   她神色严肃:“阿珠,我不是给你说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吗?你得学会给小槿放松,同时也给自己放松。”   前段时间她和丈夫一直在南厦市忙着祭拜先祖,现在闲下来了,也就想着找找老友叙旧。   但也就是她去到南厦市大剧院,进入覃珠办公室后,才发现覃珠坐在办公椅上,面色极差地看着桌上的一张纸,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进入。   等她走近了,这才看清了那张纸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张复印的病例单。   诊断的病人叫温槿,十七岁,诊断结果为抑郁焦虑症,且有躯体化症状。   纸的旁边还放着一些资料,大抵都是关于抑郁焦虑症的详细介绍,这种病因何而起,发病时又会是什么样的症状……   南珍身边就有一位患有抑郁焦虑症的朋友,自然是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性,所以她当即就问覃珠是怎么回事。   却没想到覃珠也不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张病例单……”女人放在桌上的双手捏紧,声音在发着抖,不敢置信,“这是实习生刚刚送到我办公室来的,说是有人寄给我的快递,我打开就看见这些。”   覃珠收到快递先是感到奇怪,但看在上面确确实实写了自己的姓名和工作单位,还是打开了快递。   扫见病例单上女儿的姓名和诊断结果后,便是她情绪崩塌的开始。   一直以来,她都把温槿看作是自己人生的骄傲,盼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能够成为比自己和丈夫都更优秀的音乐家。   她甚至认为在世界上没有再比自己更爱女儿的人了,她和丈夫给予了温槿如此优渥的条件,到处去请名师来指导女儿,每日陪伴在女儿身边督促她练习钢琴,却没想到,一张病例单犹如晴天霹雳而下,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自以为是。   她如此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患有严重的抑郁焦虑症。   甚至忘记了追究这份快递是谁寄给自己的,覃珠神色迷茫地抓住身边南珍的手,询问着自己这位老友:“你说,会不会是小槿在学校里受谁欺负了,所以才会这样?”   说着,她又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病例单,“或者说这其实是假的?”   覃珠又一下子坐回到椅子上。   她现在坐立难安,心里百感交集,一会儿想现在就冲到温槿面前责问女儿这张病例单是真是假,一会儿又担心万一是真的,这样可能会引起温槿更严重的情绪反应。   她也并不是不了解抑郁焦虑症,只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情况会落到自己女儿身上。   南珍拧眉,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和覃珠视线平齐。   她一直是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对女儿的教育方式的,有些时候她也觉得有点过于严苛,但在看见温槿平日里并无任何异常,便也就慢慢放心下来。   结果背后的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南珍开口:“阿珠,你先别急,这快递是谁寄给你的?”   覃珠无力摇了摇头。   “既然找不到,那就说明发件人并不想让我们知道身份,有可能是小槿自己寄给你的,或者是……同样知道她这个情况的朋友。”   南珍说完,覃珠一窒:“……朋友?”   脑子里无端闪过以前很多个她觉得异常的瞬间,时不时会跑到后花园去的温槿的身影,那天发现温槿卧室里学习资料后突然在家外响起的爆竹……   覃珠张了张嘴,喃喃:“我现在就回去找温槿问清楚,她不可能……”   南珍再次拦下她。   南珍语气严肃:“阿珠,你真的是想为小槿好吗?”   “我作为她的母亲,我不为她好为谁好?”覃珠毫不犹豫,“你知不知道为了她我和隽凡付出了多少?”   南珍的一句话让覃珠又沉默起来。   她问的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和你丈夫所做的这些,其实都不是小槿想要的?”   覃珠深深呼吸了一下。   要是在以前,有人要是这样告诉她的话,她一定会勃然大怒,就像上次发现了温槿卧室里那么多学习资料一样。   但是现在,这张病例单摆在她的面前,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心里愤怒、难以置信有,但更多的则是茫然和无助。   “所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假装还不知道这张病例单,这段时间多多观察一下小槿的情况才对。”   南珍一步步给她分析建议道。   所以此时在温家别墅内,看着温槿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覃珠垂下眼,手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无力叹了口气。   -   温槿在琴房里随意弹了几首曲子,为的就是让楼下覃珠一干人听到声音。   紧跟着手机突然小小振动了一下,她一喜,忙打开了手机。   是靳桉回复了她中午发过去的消息。   温槿改用单手弹着钢琴,另一只手打字:【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消息?】   聊天界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很久,靳桉才发过来信息。   靳桉:【有点事,耽误了】   温槿想了想;【可以打视频吗?】   下一秒,靳桉的视频通话请求就拨了过来。   温槿调小音量,点了接听。   少年俊俏的五官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眼下方多了点淡淡的青翳,背景很黑,应该是站在屋外光线不是很亮的地方。   温槿小声开口:“你在哪里呀?”   根据背后景物模糊的轮廓来看,不像是在二号胡同口或者仓库外面。   靳桉眸光轻轻往周围扫了下,在看见远处的陵园标识后又收回了视线,他轻扯了下唇角:“五坊街。”   “哦。”   温槿点点头,那她就不太熟悉了,也难怪她看不出来是什么地方。   简单聊了几句后,温槿提起了今天覃珠的反应。   “……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靳桉目光直直看着她,似乎是没有意外覃珠突然有这个反应,他问:“除了行为有点怪以外,她就没其它反应了吗?”   “没有。”温槿摇摇头,“就是突然冒了句让我不要去学校以后都待在家里之类的话,但是很快她就把这句话收回去了。”   靳桉眉眼微松,像是紧绷着之后突然松了口气。   “好。”他说完,又笑了笑。   靳桉又问了她点竞赛决赛的事情。   竞赛决赛就在这个月月底,得乘飞机去京市。   温槿看过时间,3月30日,正是星期六,也就是说,覃珠和温隽凡都会在家里,她得找个方法去机场才行。   温槿这段时间正在苦恼这件事。   “得找个理由支开我爸妈出门才行。”她喃喃。   和江巧玲出去玩这种借口她用的次数太多了,再用的话覃珠肯定就要起疑了。   靳桉眼神微动,想起那天在医院的下午和李医生的对话。   他轻声:“我有办法。”   “真的?”   温槿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办法靳桉却不肯告诉她,只是说让她30号那天放心出门就行。   既然少年都这么说了,温槿应了声,还是选择相信靳桉。   两人再聊了一会儿,直至听到有上楼梯的脚步声,温槿才说要挂了电话:“我爸妈好像上楼了,先挂了。”   靳桉说好,却没有点击挂断,而是就这么眼底微微泛着笑意看着她,只不过那笑意里似乎还多了点劳累。   这是在等着她先挂断的意思。   温槿脸微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凑近屏幕,小声说了句“好想你”,然后也不管靳桉到底听见没有,也顾不上看靳桉的反应,就赶忙脸红耳赤地挂掉了电话。   电话那头,靳桉轻轻扯了扯唇。   如今三月上旬,只要等到月底,还有二十多天,一切就都能好起来了。ႹłಽӰ   回忆起方才视频通话里温槿提到的覃珠的反应,他垂眸想了想,大概和李医生分析得差不多。   如今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计划后面的事情了。   少年转身,朝着前方陵园走去。   ……   靳奶奶生前好友不多,没有什么前来吊唁的人。   后几天的时间里,靳超毅又开始天天往外跑,靳桉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开居民死亡证明,联系殡仪馆,火化,买墓地,然后再把靳奶奶安排下葬。   靳奶奶下葬那天是个晴天,万里无云,初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靳桉站在坟前,轻轻扶去了墓碑上不知何时落下来的一片树叶。   靳超毅今天好歹是来了,没个正形站在后面,然后假模假样上前来跪了几下,念叨着“妈你走好,记得保佑你儿子我多多发财”之类的话。   没跪一会儿,男人裤兜里的手就又响了起来。   靳桉不耐地蹙眉:“在这儿你手机静音不行?”   “你管老子。”   只见得靳超毅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看见来点人姓名后面上一喜,随即想起什么,又忽然抬眼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靳桉。   注意到男人的眼神,靳桉撩起眼皮看过去。   靳超毅眼神心虚似的躲开了。   他舌头舔了舔略有点干涩起皮的嘴唇,跑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靳桉眉心微皱,一丝怪异的感觉从心头划过。   只不过怪异感转瞬即逝,加上这段时间靳超毅没怎么大吵大闹过,他也就没多大在意了。   从陵园离开时太阳已经西沉。   市剧院正好到下班时间,看了看已经落下的太阳,覃珠又把刚拿出来的遮阳伞放了回去。   她刚放好伞,手下的实习生就又拿着东西走了进来。   “覃老师,又有给您的快递。”   -   三月的时间飞一样的过去,眨眼就到了月底。   周三最后一堂竞赛课结束,陈秀韵叫住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温槿。   小班教室里就王易和温槿两个人,陈秀韵也就没再遮遮掩掩,而是直接开口问:“温槿,30号周六那天,你能来机场吗?”   复赛都有雅文中学安排的教师团队护送,那这决赛自然也是有的。   这次竞赛决赛还是由陈秀韵这个竞赛中心主任带队,加上几位竞赛教练,带着王易和温槿坐飞机去京市。   王易这边自然是没问题的,陈秀韵唯一担心的就是温槿。   温槿笑起来:“陈老师你放心吧,我一定准时来和你们会和。”   虽然现在都还不知道靳桉说的方法是什么,但他既然说了有办法把覃珠和温隽凡支开,她就相信他。   说完,温槿又想起来这段时间以来,覃珠的态度变化。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她总觉得,覃珠在对她的钢琴练习管理上,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执拗较真了。   以前每隔几天覃珠都要找约瑟夫聊一下她的学习状况,但根据约瑟夫的说法,是这个月以来覃珠都没有再找过他了,唯一一次,问的也不是她的钢琴训练近况。   约瑟夫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你妈妈只问了我你最近弹钢琴的时候有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不舒服来,我说没有。”   就像是……覃珠知道了她的躯体化症状一样,知道她会在练习钢琴后不适。   几次的视频聊天里,温槿也有和靳桉聊起过这件事。   结果靳桉只让她别多大在意,好好准备决赛就行。   “那好,到时候老师和王易都在机场等你。”   陈秀韵对她说。   温槿点点头。   -   30号是个雨天。   阴雨绵绵,天上沉沉的乌云跟要压下来似的。   温槿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担心了一下今天飞机能不能照常起飞。   等她从卧室出去,才发现覃珠和温隽凡居然都没有在家里。   不知道是靳桉做到的还是父母本来就有事,温槿心下一喜,赶忙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准备出门。   就算后面覃珠和温隽凡回到家里来发现她不在,想把她追回来,她也已经在飞机上了。   然后再落地京市,参与决赛,只要她拿到保送资格,她就再也不怕覃珠和温隽凡的约束。   到时候,她就能和靳桉堂堂正正在一起,等明年靳桉高考完,两人一起去京市。   别墅大门打开,温槿背着书包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靳桉从仓库内出了门。   靳奶奶下葬后,他便再没有回过二号胡同口那边和靳超毅一起住了,懒得管靳超毅的死活。   扫了一眼手机上,备注为“覃珠”的人发来的“我们已经到了”的消息,他眸光微动,回复了句;【知道了,马上到】   ……覃珠已经被他约到了南厦市某处餐厅见面。   他给的理由是,以温槿朋友的身份,想要彻底向覃珠说清楚温槿抑郁焦虑的原因。   给覃珠送去温槿的病例单,告诉她温槿患有严重的抑郁焦虑症的人是他。   这段时间来,一直再给覃珠发送各种有关快递的人也是他。   那天在医院,他再去找了一次李医生,就是想要问明白,就温槿这样的状况,如何才能彻底康复。   李医生的回答是,必须得靠父母和孩子双方共同的努力。   并且问题的根源是父母。   温槿的态度,明显是不肯告诉覃珠和温隽凡自己的抑郁焦虑症的,那就只能由他来告诉。   根据李医生的说法,像覃珠和温隽凡这样的父母,虽然对孩子控制欲强、期望高,但实则还是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只不过在方式方法上会显得过于偏执。   这样的情况其实很好解决,只要让父母彻底明白,因为自己这样“偏执极端的爱的方式”给孩子带来了什么几乎不可挽回的伤害后,他们就会反省。   最开始父母会对此不甘心,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因此出现心理问题,四处求证,然后再到接受,希望孩子受到治疗恢复正常人心理,最后开始反省自身。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面对覃珠和温隽凡这样的父母,最好的方式其实就是需要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温槿患了抑郁焦虑症。   而覃珠那天的反应,也正是和李医生分析得一模一样,不敢置信、四处求证。   刚好又有南珍在覃珠身旁,也多亏了她的存在,才能让覃珠这么快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没有情绪失控产生过激的行为。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靳桉按照李医生说的方法,一直以快递邮件的形式,向覃珠说明温槿病症的原因以及表现,类似于脱敏训练一般的方法。   刚好南珍也在覃珠身边一直劝说着,覃珠的态度隐隐约约有变化的趋势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让温槿顺利参加竞赛决赛,完成当时从瘸腿手中跑出来后、待在城中村外的便利店旁女孩所说的“想参加化学竞赛,想考上中央医科大学”的梦想,对他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他还想要彻底改变她父母的看法,让女孩拥有一个正常的父母,正常的家。hᒑಽƔ   他不仅要把女孩从深渊里带出来,还要让光直接照进深渊内,让深渊也开满花。   他喜欢的女孩,应该花团锦簇,应该没有一切烦恼。   他会守在她的背后,替她斩断所有的黑暗。   关好了仓库门,靳桉垂下眼,正准备骑上摩托车前往同覃珠约定好的地方,朱炎忽然急匆匆从一边跑了过来。   “草!靳哥!”   朱炎神色慌张,后面还跟着三只金边串串。   还没跑到他面前,朱炎就已经吼了起来,语气焦急:“草!我刚在路上听到,听到靳超毅打电话,说是要带着人去绑温妹子,他们好像知道温妹子今天要出门!!”   摩托车油门轰响,一道残影掠过,靳桉已经骑着摩托车冲了出去。   -   自从注意到靳桉和那个丫头有来往以后,靳超毅偷偷跟踪过两人几次,这才发现靳桉似乎还是在和这个女孩谈恋爱。   他偷拍了女孩的照片发给在赌场认识的几个兄弟,那几个兄弟查出来女孩竟然还是国内著名音乐世家温家的千金大小姐。   知道了女孩的身份后,他就起了点不好的心思,但一直害怕靳桉的报复,迟迟没敢下手。   上次被瘸腿要求着把女孩带走以后,那天晚上靳桉回来几乎是用撬棍把他打了个半死,他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给他留了不小的阴影。   但这次家里老太婆一死,靳桉彻彻底底从二号胡同口搬了出去,一些听到靳桉要和他断绝关系的债主闻风而动,来找了他不少次,说现在靳桉可不管他了,要是在这个月再不还钱就把他给弄死。   加上靳超毅还发现了靳桉竟然还有认真学习要回去参加高考的趋势,他就更惶恐了。   身旁那几个兄弟一直在怂恿着他,说绑完人拿到钱就走,这丫头家里那么有钱赎金肯定能给不少,到时候他们一拿到钱就远走高飞,谁也逮不到,就算是靳桉想来找他报仇也找不到他人。   最后靳超毅终于下了决定,要绑走温槿,然后再问她爸妈要赎金。   他和那几位兄弟偷偷跟踪,又在网上各种查找,终于找到了温槿家的地址。   这天在注意到温家的两个成年人都在一大早就出了门,紧跟着温槿又单独出了门以后,他们就准备行动了。   却没想到他们跟在后面刚准备动手时,被疯了一样骑着摩托车来的少年堵住。   ……   靳超毅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脱臼的右手,看了看身边倒了一地痛呼着无法站起身的兄弟,还有面前面色铁青一片,喘着粗气的靳桉。   少年身上各处都带着大大小小的擦伤,有被用小刀割破的,被拳头打中的,还有被砖头砸中的。   但他始终没倒下去,硬生生凭一己之力干翻了他们所有人。   就像个杀红眼的怪物一样。   靳超毅全身汗毛倒立,止不住发抖。   他心下一片惊惧,歇斯底里地痛骂:“草你妈的逼崽子,我告诉你,别以为攀上了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能离开老子!”   靳超毅死命蹬着腿往后缩着,把心里的话全部吐出来,恶劣肮脏至极:“你他妈能读书回去高考又能怎么样?天涯海角老子都跟着你!你这次拦住了老子,除非弄死我,否则下次老子还要继续找人弄那个丫头片子!”   “靳超毅。”   靳桉沉沉抬眼,嗓子嘶哑,“我弄死你。”   大白天,这里打架的动静不小,早就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报了警。   ——警车呜啦呜啦的声音由远而近,划破天际。   身上各处的伤口都传来痛感。   靳桉闭上眼,眼眶滚烫,沉沉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也是在颤抖。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   接到报警的警察终于赶来了现场。   “南厦市市中区派出所!”   “都不许动!”   “蹲在地上!!老老实实给我蹲着!”   靳超毅笑得癫狂,索性都闹到了这种地步,他早就无路可走了。   被警察铐着,男人仍然怒吼着:“来,弄死你老子我!弄死我我看你还怎么去和那个丫头双宿双飞,别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你这一辈子就是烂在城中村里的命吗?!”   ……他应该赶去餐厅,去和覃珠还有温隽凡说清楚温槿的情况。   ……然后再等着温槿顺利结束竞赛决赛赶回来。   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察强硬擒住了他,要把他摁在地上。   重压之下,少年单膝砸在地面。   他低头看着地面,闭上眼,眼眶一片滚烫。 第46章 黑色耳钉(结尾修)   进入考场前, 陈秀韵交代的最后一句话是“只要正常发挥,你们两个人都是没有问题的”,听完后温槿就和王易一起进了考场。   两个人笔试考场相近,还可以一同走一段路。   王易明显还有些紧张, 时不时就要搓一下手心冒出来的汗, 他侧头看向一边神色正常的温槿, 纳闷:“温槿,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温槿笑了笑:“这有什么紧张的,你没听老师说只要我们俩正常发挥就好了嘛。”   其实这场考试对她的意义来说比对王易的意义还要重要得多, 应该更紧张的人是她才对。   对她来说, 这不仅仅是一场竞赛决赛, 更是是否能拿到中央医科大学保送资格然后有底气去和覃珠温隽凡摊牌的关键。   但她现在反而出奇地不紧张, 甚至心态很平和。   “我正常发挥估计就是个全国三奖的样子,温槿,我相信你肯定能拿一等的。”   王易笑起来,“到时候记得请我吃饭哦。”   温槿刚想回复, 右眼皮忽然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她顿住脚。   王易走出一段距离发现她没有跟上来, 疑惑回头看着她,紧张道:“怎么了?!”   “……”   温槿揉了揉眼睛,摇头,“没事,快进考场吧。”   她快步追上去,和王易往考场走。   决赛在30号周六下午举行, 总共三个小时, 前两个小时为笔试, 后一个小时则是实验考试。   几位京市高校的教授在实验考试现场打分, 当即就能知道实验考试的成绩, 等一段时间后笔试成绩公布,两项成绩各占百分之五十的分值。   决赛统共三十位考生,最后按照两项考试的总成绩排名,前十名为国家级一等奖,前五名获得保送资格。   实验考试的顺序靠抽签决定,温槿的顺序比较靠前。   前几位学生的实验中规中矩,现场教授们只给出了及格的分数。   直到轮到温槿后,除掉最高分最低分,创下了目前场上最高分数的记录。   等王易也考完出来后,激动地朝着温槿喊:“温槿!!你太牛了,后面的人分数也都没有你高,这国一肯定稳了!”   温槿笑了笑:“等笔试成绩出来再说吧。”   两人走出考场,看见了在外等候已久的陈秀韵和几位竞赛教练。   在知道了温槿的实验成绩后,大家都比较激动,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说着说不定这次雅文中学能出一个化学素质竞赛的国家级一等奖来。   温槿其实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等坐上返回机场的大巴车后,她掏出手机,第一时间给靳桉分享了这个消息。   温槿:【实验考试我是全场最高分,离拿到保送资格又近一步了!】   温槿:【笔试我也觉得还好,就是最后几道压轴的创新题不知道答对没有】   长夜漫漫十数载,如今她终于有了一点点窥见天光的感觉。   不用再练习钢琴,不用被覃珠和温隽凡束缚……能够去想去的大学里面学习自己真正所热爱的东西。   手机一震,温槿欣喜低头,却发现只是一条新闻的推送通知。   靳桉还没有回复她。   温槿抿唇,只觉得右眼眼皮又莫名其妙跳了几下。   也不知道覃珠和温隽凡现在有没有发现她没在家。   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一定想不到自己已经跑到京市来参加决赛了。   温槿将头靠在大巴车窗玻璃上,弯了弯唇角,模模糊糊睡着了。   定的京市飞南厦的航班是在晚上六点,在候机厅里待到快要登机的时候,靳桉终于回复了消息。   靳桉:【放心,肯定能得到保送资格的】   温槿:【怎么这么晚才回消息?】   等了几分钟,机场开始提示他们这趟航班登机了。   靳桉:【有事,忙,几点的飞机?】   温槿:【已经准备登机了】   靳桉:【那好,快关机准备登机吧】   盯着少年最后发来的消息,温槿愣了下。   “温槿,走啦!”   王易拉着行李箱站在登机口喊她。   温槿抿了抿唇,还是关了手机,拉着行李箱从长椅上起身:“来了!”   ……   靳桉同样关了手机。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桌子。   桌上只有三杯水,他面前一杯,对面放着两杯,热水温度早已褪去,明显是方才同他一起坐在对面两个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少年拿起面前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   水是冷的,就这么一路冷到了胃里,激得人浑身冰凉。   虽然已经做过简单的包扎了,但手上之前被靳超毅身边的人用小刀划出来的口子还在隐隐作痛。   靳桉侧头,看着餐厅透明玻璃中反光倒映出来的自己。   少年面色挺白,头发也有点乱,眼角下有乌青,外套的链子也早就在打斗中被弄断了,外套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确实不是一副很雅观的模样。   虽然刚才打架的场面是挺凶的,靳超毅那边几个人躺在地上痛呼,最后检查出来也不过只是轻伤。   他知道揍人的技巧,专挑好下手的地方揍。   一般警察面对这种事情一般也是调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斗殴双方中还有父子。   最后只对他口头批评教育了几句,就把他给放出来了。   靳超毅那边有几个人有过犯罪前科,估计还得在派出所里多待一会儿。   出来以后他又跑来了和覃珠约定好的地方。   覃珠和温隽凡在这里等了很久,最后夫妻俩终于决定要离开的时候,他赶上了。   女人走前最后说的话仿佛还回响在他的耳边。   就像是他把靳超毅揍倒在地,男人对着他吼出来的那些话。   ——“你他妈能读书回去高考又能怎么样?天涯海角老子都跟着你!你这次拦住了老子,除非弄死我,否则下次老子还要继续找人弄那个丫头片子!”   靳桉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水杯。   他其实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等温槿参加完决赛从京市回来,获得了保送资格,就算覃珠和温隽凡不答应也不用怕,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和夫妻俩抗争的底气。   唯一的变数就是靳超毅。   这个很早以前就开始不知不觉跟踪他和温槿,查清女孩的身份,并决定绑架女孩要钱的男人。就像是身体里突生疾变的恶瘤,在一瞬间毁掉了一切。   爱是盔甲,也能是软肋。   他以后能守在温槿的身边,却不能随时都守护在她身边。   靳超毅说得很对,只要他弄不死他,他就能永远像条赶不走的癞皮狗一样缠着他们,再在适合的时机向温槿下手。   或许他真的是注定该烂在城中村里的命。   “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我女儿的关心照顾。”   “但是请你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了。”Ⴙᒝšу   这是覃珠走前最后说的话,就像是最后下达的判决书。   靳桉孤身一人坐在餐厅内,无力垂眼,扯了一下唇角,只觉得眼眶再一次发热变烫起来。   他闭上眼,心想。   这些话可他妈要比割在身上的伤口疼多了。   -   飞机在晚上八点落地。   温槿九点回到半山别墅。   别墅灯火通明,覃珠和温隽凡坐在一楼客厅内,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张纸。   温槿走过去,拿起了那张纸。   这是她的抑郁焦虑症的病例单,她一直放在靳桉那里的。   她忽然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是那个男生给我们的。小槿,你的情况,爸爸妈妈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覃珠看着她,慢慢道,“爸爸妈妈知道了是以前对你的教育方式不对,所以才会对你造成这种结果,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心理咨询师,现在……”   温槿打断了覃珠的话。   她近乎是下意识出声;“他人呢?”   覃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女儿口中所说的“他”就是指下午遍体鳞伤跑来和自己见面的那个男生。   她想起少年遍布全身的伤口,手腕上的白绷带还在往外渗着血……   覃珠闭了闭眼:“我们已经让他走了,以后他也不会来找你。”   温槿涣散的意识一下子又被这句话给聚拢回来。   她张了张嘴:“走了……”   走了。   是什么意思?   温隽凡开口:“小槿,爸爸妈妈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对你的教育方式有些许偏激,现在我们会努力改正的。”   他说:“听说你一直在参加化学竞赛是吗,知道你进了决赛爸爸妈妈也特别开心,你仍然是我们最骄傲的女儿。”   既然女儿已经无法做到在音乐上让他们获得满足感成就感,那换一个方面也可以。   全国竞赛获得国家级一等奖,获得高校保送资格,这样说出去,其他人仍然会向他们夫妻二人投来羡艳的目光,觉得他们二人的教育方式很成功。   他们夫妻二人还是成功的,还是受人敬仰的,并没有失败。   能接受女儿不再学习钢琴转而学习其它的已经是他们夫妻二人最大的让步了。   他们无法再接受,那个像是野狗一样,家世贫穷来路不明的野小子继续待在自己女儿的身边。   “……”   温槿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说,“你们凭什么要让他走。”   “因为他不配待在你的身边,小槿,作为爸爸妈妈的女儿,你必定是光鲜亮丽的,不能和这样不三不四的男生扯在一起。”   覃珠温和说道。   “他没有不三不四。”   “小槿,你要明白,虽然爸爸妈妈行为是偏颇了一点,但还是为了你好,现在你去参加决赛我们也不会阻止了。”   “我能参加决赛,没有一分半点是你们的功劳。”   温槿面无表情,“是靳桉一直在帮我,从去年开始,他就一直在给我送资料,带我去图书馆,带我去城中村里学习,帮助我摆脱你们的控制,帮助我缓解躯体化……”   “他这样来路不明的男生,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覃珠原本温和的语气在收到女儿连续的反驳后有些变化,“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对你这么好,爸爸妈妈才是最爱你的!”   “你们根本不爱我!”   温槿颤抖着喊出了这句话。   一时间别墅内寂静无比。   温槿浑身颤抖,眼前浮起水雾:“你们只是把我当作炫耀的工具。”   “你们口里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再逼我练习钢琴支持我参加竞赛,也只不过是把这种炫耀心理从我获得的钢琴荣誉上转移到了我的竞赛成绩上。”   “不,不是这样……”   覃珠摇头。   “你们是。”ȟľsy   温槿斩钉截铁,“直到现在,你们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们只是害怕我自杀死了,这样会证明你们是失败的。”   “你们还是把我当作可以操控的工具人,仍然想掌控我的人生。”   所以才会让靳桉从她身边离开。   温槿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奔出门外。   “温槿!”   后面惊慌失措的覃珠和温隽凡追上来,却发现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   温槿在外面找了很久。   她赶上半山别墅外最后一班地铁,到了城中村外面。   然后再凭着记忆走到仓库门口。   仓库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她咬着牙,又跑向二号胡同口。   二号胡同口的门同样紧紧关着,她站在门前,敲门。   铁门被她敲得哗哗作响,无人应答。   温槿敲了很久很久的门,直到掌心拍得通红一片,才终于无力垂下了手。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冷了下来。   她头抵在铁门前,任由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温……温妹子?”   朱炎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温槿满脸泪水地转过去,就只看见朱炎愧疚遗憾的神色,他说:“你别敲了。”   “靳哥他带着靳超毅走了。”   “他去哪里了?”   温槿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靳哥没说。”   朱炎摸了摸脑袋,沉默半响,开口,“你快回去吧,晚上这里不太安全,你今天不是决赛比完了?拿到保送资格就好好去读中央医科大学吧,靳哥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温槿安静了很久,才说了句“谢谢”。   她抬脚从城中村走了出去。   从她从半山别墅跑出来的九点,到现在凌晨五点。   她坐了三辆公交车,打了两次计程车,走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路。   南厦市原来这么大。   从城中村走到黄飞鸿酒吧,酒吧门口的保安摇摇头说靳桉没有来过这里;她又去到靳奶奶所在的医院,才在护士的口中得到了靳奶奶早就去世了的消息;然后又去到夜市一条街上靳桉曾经打工过的便利店,便利店卷帘门紧闭,上面贴着“门店转让”的贴纸;又去到两人一起去过的图书馆,凌晨时分,图书馆外空无一人;又去到曾经去玩过的游乐园……   她把这几个月来和靳桉所有待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那些往昔在这些地方发生过的事、说过的话、少年当时的神情同时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最后的最后。   早上六点。   遥远的天边翻起了鱼肚白。   温槿下了计程车,走向前方的废弃工厂。   这里不常有人来,但此时工厂外面的地上有一条明显的摩托车轮留下的车印。   她记得这里。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靳桉把她带来了这里,和她一起燃放了烟花,两人互相表达了对彼此的心意,靳桉在她额角落下炙热虔诚的轻吻。   她给他说曾经梦到过这里,少年笑了笑,说可能是巧合。   城郊旷野寂静无人,唯余风声。   温槿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走进了废弃工厂内。   熹微的天光透过无顶的工厂上方照进来。   那个她梦见了很多次的角落,此时静静放着一个纸箱。   借着不算明亮的天光,温槿看清了放在纸箱上的东西。   一张十多年前的报纸。   报纸上,标题写着《南厦大剧院突发混乱——劫匪进入后台偷盗,小女孩失踪》。   温槿慢慢拿起报纸,眨了一下眼。   “南厦市大剧院于昨日突发□□,一袭歹徒闯进剧院后台盗窃犯罪,顺带掳走一名小女孩,将女孩带至城郊加工厂内企图向其父母索要赎金……”   “在警方与热心市民的全力配合与救援下,终于救出小女孩……”   温槿看着报纸,一排一排地浏览下去。   城中村初见少年时少年晦涩难明的目光、三只莫名其妙向她亲近的金边串串、递给少年薄荷糖时少年的欲言又止、朱炎不止一次提到的“靳哥早就有喜欢的人了”、那颗少年戴在左耳几乎从不离身的黑色耳钉、游乐园假面舞会活动时,少年凑在她耳边所说的那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了”……   还有自见到少年以后,就开始做的那个反复无常的梦:同眼前一模一样的场景,拿着木棍的五大三粗的男人们、狗叫、父母慌乱的神色……   所有异常与细节在她脑子里全部串联了起来。   温槿全身没止住颤抖,巨大的痛苦犹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一浪又一浪击打在心上,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对谁好。”   这是覃珠方才对她说过的话。   是的,世界上不会有谁无缘无故对你好。   但是喜欢一个人会。   暗恋一个人也会。   如果你在十多年前就见到一个人,并且喜欢上她,然后再在十多年后遇到她也会。   即使她已经不记得你了。   泪水滴滴沾湿报纸,晕开字迹。   在外寻找了一夜的疲惫感汹涌袭来,温槿几乎快要站不住,眼泪开了闸似的往外涌。   她终于全部想了起来。   泪眼模糊中,她瞥见了被自己拿起来的报纸下面还放着个东西。   ——是一颗眼熟的黑色的耳钉。   黑色耳钉被静静放在报纸下,正闪着光。   一如去年九月她和靳桉重逢在城中村时,少年于第一眼就认出她来后,澎湃而有力的心跳。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忆杀~所有伏笔都能揭开啦,俺真的有在前面好多章都埋下了伏笔qvq 第47章 过往云烟   南厦市。ħᏓѕУ   十几年前。   年关时节关门放假的工厂大门被人从外向内推开, 几个男人走进来,为首剃着光头的男人的手里还提拉着一个小男孩的衣领。   这么冷的天,小男孩只着了件单衣,裸露在外的手指都被冻得发青, 嘴唇也近乎白得没有血色, 闭着眼, 看上去像是昏迷着的。   “这男孩怎么处置?”   有个男人出声问, 开口时天气太冷的缘故,他嘴里吐出阵阵的白色雾气。   提着小男孩的光头男人低头看了一眼, 嗤笑了声:“手脚打断丢出去乞讨, 或者肚子掏了把内脏卖出去, 靳超毅不是说了让我们随意处置吗?”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 “昏迷”着的小男孩在听见男人说的话后,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几个男人走进工厂内,在角落里堆放着的纸箱上坐下来,搓了搓有点寒冷的手。   问话的男人愣了一下, 倒吸口气:“不是吧, 真要这么做……”   虽然靳超毅说好了把儿子交出来抵欠他们的十万块,但这小男孩看上去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打断手脚或者卖内脏也太残忍了点。   “放屁,你他妈还真信?”   光头男人哈哈大笑,“我可给你说,那些村里的老光棍可稀罕儿子了, 你看这小子身板, 再怎么着也能卖个三四十——”   他话还没说完, 手里逮着的小男孩突然暴起, 张嘴一口咬上了他的手!   “草!”   光头男人吃痛, 下意识松手,小男孩已经趁着机会从他手下溜走,向着工厂大门的方向跑去。   但八九岁小孩的手脚哪有成年男人的手脚长,没一下小男孩就被另外几个男人堵住。   小男孩的身高不及他们的腰高,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冻得,脸色苍白一片毫无血色,黑色头发乱糟糟地散在额前,遮住些许眉眼,身板不算强壮,可能是常年营养不良的缘故,还有些瘦弱,单衣勾勒出突出明显的少年骨骼,随着呼吸,肩背正一起一伏着。   但一对上男孩眼睛的那一刻,在场所有男人就确认,男孩绝对没有被吓到。   那是一双眸色很深的眼睛,凛冽又危险,就像是一头刚出生的狼崽,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敌人,警惕地露出不甚锋锐的稚嫩爪牙。   小男孩被他们围在中间,背脊微躬,明显是一个时刻准备暴起反击的准备动作。   “滚开。”   他冷着脸说。   有人嗤笑了声:“滚开?你知不知道你老子早就把你卖给我们了?”   男孩脸上出现明显的厌恶:“他不是我老子。”   语罢,他手紧紧握成拳,“你们滚还是不滚?”   “草你妈的,这狗崽子下嘴咬人这么狠,跟他妈狗一样!”   光头男人捂着被咬着血淋淋的虎口走过来,疼得龇牙咧嘴,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小男孩,想也没想就一脚踹了上去。   小男孩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下了这一脚。   顾不上因为疼痛冒出来的冷汗,他随即就势抓住了光头男人的腿,死命一扯,把光头男人带了个踉跄,然后抓着机会还想往外面跑。   “还他妈想跑?”   “狗日的比泥鳅还会钻!”   反应过来的几个人上来试图拽住小男孩的手和脚,中途不知道谁又被咬了几口谁又被死命踹了几脚□□,最后还是赶来的光头男人拿着木棍,一棍子敲上了小男孩的后脖颈,直接把小男孩敲晕了过去。   “你妈……”   光头男人提拉着小男孩的衣领,像是扔一条死狗一样把小男孩随意丢在了角落里。   ……   靳桉其实也并没有真正被敲晕过去。   他还有意识,能听到那边围成一团的男人在肆意交谈着,说着什么“剧院那几个人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拿了值钱的宝贝跑路了”之类的话。   这其实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狼狈了。   从在城中村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几乎都是这么像条野狗一样活着。   每天在学校待够几个小时后,就跑出学校,和靳超毅打架,和上门讨债的人打架,和城中村里各式各样的人打架,然后再遍体鳞伤地回家。   奶奶会一边眼含泪水地给他清理伤口,一边给他说“不疼不疼,笑笑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孩”。   偶有恍惚的瞬间,看见奶奶的泪水,他会想着改变自己。   但这种想法总是会在下一秒喝得醉醺醺的靳超毅回家之后消失。   发起酒疯来的靳超毅无法无天,会把家里砸得一团乱,目前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保护好自己和奶奶不受到伤害。   他想,他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等读完小学或者读完初中就辍学,然后出来打工,赚不到几个钱,最后周而复始,活成靳超毅的模样,活成这城中村内大多数人的模样。   贫穷、麻木。   他们这样出身的人,本来就是该一辈子烂在城中村里的命。   现在的气温只有几度,只着单衣躺在地上,寒气渐渐入体,饶是他再能忍,此时也有些受不住了。   就他妈这么死了也挺好。   他躺在地上,万念俱灰地心想。   那些混乱的、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日日夜夜里,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那个只存在于奶奶的话语中的母亲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值得他稀罕的、值得他留念的东西。   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那些人不能把他卖给别人换钱,然后会再去找靳超毅,到时候靳超毅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靳桉轻微扯了下唇角,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他轻嘶了口气。   真疼啊。   真冷啊。   眼前渐渐泛黑,耳里男人们的议论声也渐渐远去……   “你别死啊呜呜呜……”   不知道多久之后,稚嫩的哭声又把他涣散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靳桉又睁开了眼。   ——那瞬间仿佛时间暂停。   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女孩蹲在他身前,伸出手戳着他的脸,哭得正伤心。   小女孩上身披着一件白色鹅绒小马褂,脖颈间还戴着一条耀眼的黑钻项链,下半身是条带蕾丝边的蓬蓬裙,脚下踩着一双小白鞋,鞋边沾了点灰,看起来有点脏。   但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住女孩身上的气质,一看便是家世优渥人家娇养出来的公主。   此时此刻,女孩白净的脸皱巴巴地哭成一团,正蹲在他面前,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蓄满泪水,生怕他死掉一样,眼泪大滴大滴往下砸着,滚烫的泪水落到了他的脸上。   怎么说呢。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靳桉心想。   就像是天使下凡的救赎。   一抹亮色的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死水沉沉、一片黑暗的世界。   “哭什么。”   他睁开眼,凶巴巴说,“小爷我还没死呢。”   -   靳桉被女孩笨手笨脚地扶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那边又多出来的几个男人,还有几个麻布口袋,收回眼,看着面前抽抽噎噎的小女孩,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女孩明显怕得不行,话说得颠三倒四,靳桉听了半天,才明白她是不小心目睹了几个男人的盗窃行为,然后被人从大剧院里带过来的。   他冷冷哦了一声。   女孩明显比他还要小上一两岁,个头也比他矮,怯生生地靠在他旁边。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温热温度,靳桉耳根莫名发烫,往旁边躲开了点距离。   女孩又慢吞吞靠过来。   她小声问:“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   “会。”他冷冰冰说。   女孩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也就是这时,那边有个男人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身边的女孩,然后抬手指着女孩的脖颈:“我草,你们看那丫头脖子上的项链,是不是货真价实的黑钻?!”   一群男人围了上来。   “这色泽,这光度,这他妈是真的吧?”   “她爸妈不是在大剧院上班,想来挺有钱的吧?”   “管他是不是真的,先扯下来再说!”   被扯中脖颈上的黑钻项链时,女孩尖叫挣扎起来。   “滚!”   靳桉突然一口狠狠咬上扯着女孩项链的男人的手,但结果自然是被男人甩开,撞上工厂的墙壁。   最后黑钻项链还是被拿走了。   女孩吸了吸鼻子过来继续挨着他:“没关系,他们拿走了应该就不会杀我了……”   幼稚。   靳桉在心底说了句。   刚刚那么一撞,本来就因为冷而有些僵硬的四肢更加疼痛了起来,他缩了缩肩膀。   紧跟着身上突然一热,是女孩把自己的小马褂脱下来披到了他身上,她说:“这样就不会冷了。”   “我不需要,拿走。”   感受到小马褂上传来的温度,他硬邦邦地说。   反正等会都要死了。   小女孩却根本不听他的话,她在披在他身上的小马褂荷包里翻翻找找,摸出来一个东西,然后递到他面前。   “你鼻涕都流出来了。”   “我妈妈说过吃甜甜的糖会让人心情变好,这是她买给我的,送给你吃吧。”   模糊不清的光线中,胖乎乎的小手中间放着一颗进口薄荷糖。   靳桉忽然沉默了很久,然后再伸手拿过了女孩手上的薄荷糖。   他把薄荷糖扔进嘴里,那股头晕目眩感终于慢慢褪去。   两个小孩就这样互相倚靠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靳桉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和女孩已经被带到了一辆面包车上。   “草你妈,条子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还不是你们在剧院的动作太大了!”   他和女孩在面包车的中间坐着,这一排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只坐了一个男人。   女孩被他摇醒,刚要出声,他捂住她的嘴:“嘘。”   女孩懵懂地点点头。   再然后,趁着身旁男人没注意,他一跃而上,直接跳到了面包车的驾驶位,然后逮着方向盘不管不顾地一转!   面包车顿时失控,驾驶的男人忙踩刹车回正方向,“吱呀”一声巨响,面包车轮胎在道路上画出一道长长的黑痕。   “草你妈!松开!”   驾驶室和副驾驶室上的男人同时向他出手。   靳桉咬牙硬着头皮继续拉扯着方向盘,一片混乱之中,面包车终于开出水泥路,栽进了一边的田野里。   安全气囊爆出,他尽力抽出似乎是骨折了的手臂,然后一脚踹开车窗,拉着女孩的手从车窗里爬了出来。   车上几个男人体型太大,完全没有他们两个小孩子灵活,一时半会还爬不出来。   只不过水泥上跟着他们后面的面包车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另外几个男人从车里走下来,想要追他们。   女孩还傻站着,似乎是被吓到了。   他拉着女孩的手,拼命朝前面跑去。   等跑到几乎连路灯都快没有的地方后,终于没有听见后面男人追逐的声音了。   女孩力竭坐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着:“我们是跑出来了吗?”   靳桉低低嗯了声;“应该是吧。”   “那这里是哪里?”女孩扫了一圈四周,“警察还能找到我们吗?”   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什么路牌、房屋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玉米地。   他沉默着摇摇头,同女孩一起坐在了地上。   趁着女孩抽噎的间隙,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紧攥着的东西。   那是一条黑钻项链。   是在刚刚面包车上的打斗过程中,他从驾驶室上的男人脖子间扯走的。   只看了一眼,他抿唇,把黑钻项链悄无声息放进了自己的裤子兜里。   女孩哭了有好一会儿,似乎是哭够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问他是哪里人,在哪里读书。   靳桉还是冷冰冰地回答她。   “城中村,穷人。”   “没读书,天天和别人打架……”   女孩缩了缩肩膀。   她小声说:“不可以不读书的。”   “穷的话,只要好好读书,等以后考进好的大学就好啦。”   稚嫩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女孩还在说着:“我们老师说过,没有谁生下来就注定是什么命运……”   靳桉眸光微动。   就像是有人突然在心上揪了一把,酸酸麻麻的感觉盈满整颗心脏。   那道黑暗世界中自同女孩见面以来就被撕开的口子仿佛越裂越大,有光源源不断地透了进来。   又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一两声微弱的嘤嘤声。   他和女孩起身往声源处走去。   只见深陷的玉米地里居然躺着三只刚出生的小狗崽,不知道是哪只大狗生在这里的,或者是被人丢在这里的。   女孩蹲下身,似乎是想戳一戳小狗。   他故意吓她:“等会而咬你了。”   女孩一抖,缩回了手。   “我一直想养小狗,可是我妈妈不同意。”   女孩蹲着,目光从小狗身上扫过,她说:“要是能养三只小狗的话,我就给他们取名健康、幸福、旺财,这是我才买的贴纸上的词语。”   靳桉没吭声。Ꮵᒠʂȳ   ……   后来又不知道等了多久,警笛声终于从遥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呜啦呜啦——”   他趁着女孩没注意,躲到了玉米地里。   他看见警车在女孩面前停下,紧跟着车门打开,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穿着常服的一男一女从车上走了下来。   一男一女衣着高贵,只不过面色很慌乱,应该就是那个女孩的父母了。   搞什么。   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好。   靳桉默默在心底骂了句。   女孩被焦急的父母拥入怀中,然后似乎是想转过头来找他,只不过没有找到他。   他看见女孩神色同样慌乱起来,只不过女孩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父母拥着上车,然后警察们四处寻找了一圈,最后回到警车上,车辆再次远离。   靳桉从玉米地慢慢走出来,扫了一眼身边的三只小狗。   -   后来靳桉自己回到了城中村里。   看见他还能回来的靳超毅睁大了眼,然后下一秒就被他撞倒在地。   那也是他人生第一次打赢了靳超毅。   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咒骂:“逼崽子!你本事长了啊,居然敢打你老子了,我告诉你,你身上流着老子的血,一辈子都是烂在城中村的命!”   他捡起地上的啤酒瓶,慢慢走到靳超毅面前。   “不。”   他说,“我不是。”   没有人生下来就注定是什么样的命运。   薄荷味似乎还在口中弥漫,女孩温热的体温,旷野玉米地里抽抽噎噎安慰人的话语……   仿佛都重现在了眼前。   靳桉高举着啤酒瓶,面无表情砸中了男人的额头。   -   从那以后,靳桉在城中村里找了没人的废弃仓库,打扫出来用作了自己平日吃住的地方。   他身边多了三只叫做“健康、幸福、旺财”的小狗。   他喜欢上了吃薄荷糖,也曾跑过南厦市大大小小的超市,却再没有找到过那种进口的薄荷糖。   他不再毫无理由地和别人打架,在学校里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本来打算学完小学就辍学的他继续读了初中,成绩突飞猛进。   后来,他身边又多了一个叫朱炎的朋友。   这个叫朱炎的朋友是个乐天派,总是爱和他聊各式各样的天。   有一日,在朱炎问到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时,他只是扯了扯唇角,沉默着没有说话,然后抬手似是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自己左耳上戴着的黑色耳钉。ȟլʂӯ   那一条他没有还回去的黑钻项链,本来他是带着私心,想拿回来卖掉换点钱的。   临到头走到首饰店,店员问到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改了口。   “能不能把这个做成耳钉的样式?”   他问。   店员利索地将项链给他改成了耳钉,并且说了句这颗黑钻的品质很不错。   说过谢谢后他接过这颗黑色耳钉,然后在自己左耳打了耳洞,戴上这颗黑色的耳钉。   这一戴,就是经年。   同样,那个在工厂里靠在他身边,抽抽噎噎问“我们会不会死掉”的小女孩在他心里一留,就是经年。   初三那年靳奶奶病发,他不得已结束掉了学业,转而开始打工挣钱,希望能交够奶奶的医药费。   他没有偷,没有抢,硬是凭着一身的本事找到了酒吧内拳击赛的工作。   这个工作最适合他,也来钱最快。   只不过有些时候可能会惹来一点小小的麻烦。   比如瘸腿。   九月的那天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瘸腿要带着人来找他,而他也早早就做了准备,安排好了健康旺财幸福守在外面,只等他一声口哨就冲过来。   当年被遗弃在玉米地里的三只小狗被他养得很好,各个体肥膘圆,吓唬起人来特别有作用。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瘸腿一行人来之前,他的仓库内先闯进来了一个女生。   女生穿着蕾丝边的裙子,别着好看的发卡,一脸慌张地闯进了他的仓库,问他能不能在他这里躲一下。   ——无人知晓那时他心底的骇浪。   等一会儿瘸腿就要过来,他压下满腔情绪,皱眉刚想让女生出去,女生就径直躲了进来。   他前脚刚赶跑了跟踪女生的几个杂碎,瘸腿一行人后脚就跟着来了。   他吹响口哨,三只金边串串应声而动震住瘸腿一行人,而他则带着女生向外面跑。   跑到瘸腿终于无法追上来的地方,他捂着奔跑中不慎开裂的伤口,靠在墙边,看向面前的女生。   女生穿着小洋裙,脚踝纤细瓷白,干净得想让人摧残。   再往下,是一双溅了泥点的小白鞋。   和那时他在工厂内悠悠恢复意识,睁眼第一时间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小白鞋,只不过款式更大了。   “那些人是来寻仇的还是——”   女生慌张着想问他。   他捂着伤口打断了她:“小公主。”   看样子女生应该是不记得他了。   当年那个抽抽噎噎的小女孩还是没怎么变,现在也很爱哭。   或许在她心底,还以为这是自己同她的初见。   但没关系。   “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慢悠悠扯笑,目光晦涩难明。   与此同时,他在心底说。   ——好久不见。 第48章 成人礼   黑钻耳钉被握在手里, 温槿蹲在地上,泪水汹涌而下。   就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所有的事情都联系了起来。   少年最开始若即若离的态度,并不是因为讨厌她嫌弃她,而是因为自卑于自己出身, 不想再同她多扯上关系, 不敢靠近。   后来肯答应帮她的忙, 是因为看见了她在医院里躯体化症状发作, 知道了她一直在被父母控制约束,从而才决定进入她的生活。   那些表面的冷漠都是假的, 少年面无表情的外表下, 始终跳跃着一颗赤诚火热的心脏。   城中村惊鸿一面, 她以为是初遇, 实则却是靳桉期盼经年的重逢。   温槿哭得浑身无力,只觉得一切记忆山呼海啸般涌来,淹头没顶,使她痛苦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一边哭一边想, 那些往日里两人相处的瞬间, 靳桉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那些看着三只金边串串亲热围绕着不知所措的她的瞬间;那些误以为任聿川喜欢她,从而形单影只坐在便利店里抽着闷烟的瞬间;那些一个人站在拳击场上面对着凶狠对手的瞬间;那些游乐园假面舞会上对着她说出“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认出你了”的瞬间;那些把她带到这个工厂里来放烟花的瞬间……靳桉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以为是自己帮助了靳桉,替靳奶奶付医药费,让他重新上学,让他摆脱贫穷的出身。   其实从很久很久以前, 靳桉无意间看见了她躯体化症状发作的那一刻, 少年就已经决定好要帮她了。   “笨蛋……”   温槿低下头哽咽出声, “为什么, 为什么不早说……”   整座城市都已经搜寻不到少年的身影, 她颤颤巍巍拿出手机,上面足足几十条来自覃珠和温隽凡的未接来电,还有江巧玲和王易的,应该也是在找她。   温槿吸了吸鼻子,点开聊天软件,往下翻,找到了靳桉。   原本快止住的泪水在看见靳桉的头像那一刻又汹涌而出。   少年的头像上,两个戴着小熊面具的人挨在一起,彼此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她再颤抖着顺着靳桉的头像点进他朋友圈。   还是只有一条,是两人坐完跳楼机下来后,靳桉朝着天空拍摄的一张照片。   温槿闭上眼,鼻尖酸涩,眼眶滚烫一片。   他一直都记得的。   记得那年冬夜工厂里的她,记得她和他说过,头像、朋友圈这些都是可以用来纪念一些有趣难忘的事情。   所以才会在那天玩完游乐园后拍摄记录。   原来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笨拙又赤诚地喜欢了你好多年。   发出去的消息久无回应,温槿就这么坐在地上,直到覃珠报警叫来的警察顺着监控一路查找到她的踪迹后匆匆赶来。   她手里拿着黑钻耳钉和那张十多年前的报纸,被两位警察从地上扶起来。   站起来的瞬间,温槿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随即她太阳穴猛地一阵剧痛,闭上眼失去了意识。   -   结束了竞赛的日子过得很快。   覃珠和温隽凡没有再要求她一周只在学校里上三天学然后回家学习钢琴,约瑟夫同样也没有再在她家里待下去。hᒑśȳ   她把手机里录下来的约瑟夫的视频交到了公安局,在确认属实后,警察对约瑟夫实施了抓捕问话,至于约瑟夫的行为到底有无构成猥亵未遂,或者在骚扰她之前,约瑟夫还有没有骚扰过其他的女孩,那就是后来的公安局该去做的事情了。   一切生活好像都回到了正轨。   她开始和身边正常的同学一样,上学放学,只不过周末的时候会去心理咨询室和覃珠温隽凡一起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偶有闲暇的时候,还会和江巧玲一起出去玩。   只不过在路过南厦这座城市的某些路口时,温槿会突然停下脚步,盯着一个地方发神。   靳桉离开的这些时间里,尽管在努力抑制自己不再去想他,但她总还是会发神,想象少年现在在哪里,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有关自己和靳桉早就见过了的这件事她没有再告诉任何人。   所有人都以为在她完成了决赛之后,靳桉同她之间的交易结束,退出了她的生活。   那颗黑钻耳钉同时也被她放在了柜子最深处。   就像是那段记忆最深处的记忆。   等到五月,决赛笔试成绩出来的那天是正好是周五,路过办公室偷偷打听到省教育厅发下来的竞赛成绩的王易从走廊上一路嚎着回来的。   “温槿!草!”   “温槿!!!”   男生洪亮的嗓门从这一层楼的每一个班门前响过。   “王易你小子吼什么——”江巧玲捂着耳朵不耐烦起身。   “草!温槿,你竞赛是全国前五!!”王易一脚刹在班门口。   “……”   江巧玲愤怒的话卡在嘴边,下一秒她眉毛一挑,转过身来对着温槿尖叫,“温槿!!你全国前五!”   听到此消息的同学们纷纷睁大眼议论起来。   “咱们学校不是只有王易进了决赛吗?”   “温槿,你什么时候也去了?”   “王易,你小子不会听错了吧,这也能把自己名字听成温槿的?”   此前为了避免让覃珠和温隽凡知道,陈秀韵一直给她还有王易安排竞赛小班课在中午,这样既不会耽搁在校的时间,也不会让其他人察觉。   所以大家在眼底,今年的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只有王易去参加了的。   陈秀韵慢慢走进了教室,敲了敲黑板:“大家安静一点,今年的全国中学生化学素质竞赛决赛的成绩下来了。”   大家回到位置上,但还是小声和周围的同学议论着。   “这次咱们学校去参加竞赛的学生有两名,一位是王易,另一位,则是温槿,都是咱们班上的同学,老师对此表示很高兴。”   陈秀韵话音刚落,教室又喧闹起来。   “我知道大家在疑惑什么。”   陈秀韵笑了笑,“出于部分原因,温槿同学的参赛没有让大家知道,但是现在——”   温槿的目光同陈秀韵对上。   她在班主任的眼底看见了高兴、欣慰和赞许。   ——现在她已经能正大光明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说出自己的梦想,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了。   “本次雅文中学前去参加决赛的两位同学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平息了大家的情绪,陈秀韵开口,“王易同学,全国三等奖,相当不错的成绩,大家鼓掌!”   响亮的掌声。   王易笑容满面,显然,上次止步于复赛这次不仅进入了决赛还拿到了全国三等奖的成绩已经相当令他满意了。   “另一位同学,温槿。”陈秀韵看着手上拿着的文件,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于街头偶然看见小心翼翼前来参加复赛的女孩的身影。   能帮助自己的学生投身其所热爱的领域,并见证她在此领域内闪闪发光,想来对于一位老师来说,是再高兴、再欣慰不过的事情了。   陈秀韵笑起来,和坐在教室内的温槿对上视线。   她缓缓开口:“全国一等奖,决赛前五名,获得高校保送资格。”   教室内先是安静了几秒钟,随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温槿,你不考柯蒂斯音乐学院了吗?”   有周围的同学凑过来问。   温槿摇了摇头:“不考了。”   她说,“我打算去中央医科大学。”   “嗷,那也挺好啊!中央医科大学可是咱们国内最好的医科大学呢!”同学感叹完,又把头缩了回去,并无多大意外的样子。   大家兴奋议论完,又开始上课。   等下课后,江巧玲继续一脸兴奋地凑过来:“天呐,温槿,你要是保送了,是不是以后都可以不来学校上课了?”   “我靠,真的哎!”   “啊啊啊温槿我好羡慕你!”   温槿垂了垂眼:“我还是来学校吧,反正我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多学点知识总不是坏处。”   现在待在家里,也只是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发呆。   也再也不会有少年突然出现在她的阳台之上了。   她现在有一种长途跋涉完成目标,忽然停下来以后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迷茫感。   “对了!”   江巧玲想起什么,拍了拍桌子,“二十号不是你生日吗,十八岁哎,加上这次得了国一,可不得请我们大家好好玩玩!”   周边大家也起哄起来。   “是呀是呀!王易上次进复赛可都请客了!”   “十八岁成人礼,多么重要的日子!”   “请客请客!PartyParty!”   五月份的生日。   成人礼。   有那么一瞬间,温槿的记忆被拉得很远。   远到那个黄昏晚风渐起的街头,她在坐计程车回家之际,忽然转身又跑回去抱住了目送她离开的少年,趴在他身前闷闷说,等到她成年。   而少年则是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等你。   “……”   温槿慢慢收回思绪。   她轻声说:“那就在我家里举行吧,等生日那天,大家都来半山别墅,办个成年派对。”   -   知道十八岁生日那天温槿要在家里邀请同学来举办派对后,覃珠和温隽凡很是积极地帮她布置场地,然后又安排人购进需要的道具、食材之类的。   现在覃珠和温隽凡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管着她了,知道了她被保送的消息后,夫妻俩也是很欣慰,但眼底还是有一丝无法看见女儿进入柯蒂斯音乐学院的遗憾。   温槿注意到了,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五月二十日,温槿十八岁那天,半山别墅来了不少的人。   不光有温槿的同学,还有些覃珠和温隽凡的同事和好友,南珍同样也在。   刚好借着这个聚会,覃珠和温隽凡告知了同事好友们温槿被中央医科大学保送的消息。   听到周围一干人的夸奖和赞誉,夫妻俩脸上笑意渐增,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因为女儿钢琴演奏出色被赞誉教子得方的时候。ћᒠಽƳ   温槿今天穿了件奶白色的裙子,裙尾垂地,流苏摇曳生姿,配上画好的妆容和卷发,好看得就像是仙子下凡般。   大人们基本都在别墅前花园活动着,别墅前后花园面积巨大,前花园还有桌椅和遮阳的地方,假山流水点缀,很有意境。   温槿一群人则主要在别墅内和后花园,派对的负责人安排的是自助餐,两条白布铺就的长桌放慢了各种吃食,大家饿了就能随意拿来吃。   江巧玲还订了个五层高的蛋糕,推着小推车把蛋糕推进来的时候还差点弄倒,幸好在一旁的任聿川眼疾手快扶住了。   大家吹完蜡烛分蛋糕,然后又玩了会儿小游戏,玩笑过后,女生们聚在一起继续各种美美拍照,男生们则凑在一起不知道商量着什么,时不时发出爆笑。   温槿被江巧玲拉着自拍完,刚想走到这边来拿杯水喝。   任聿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停在她身边。   “生日快乐,温槿。”男生笑着说,然后从身后拿出来个礼物盒。ĥᒑડႸ   温槿忙摇头:“不用了任聿川,谢谢你的心意!说好了今天你们不用给我送礼物的。”   今天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玩玩,庆祝一下她的十八岁生日,她之前还专门说过让大家不必破财送礼物的。   “他们不用送。”   任聿川笑笑,又把礼物盒子往她面前递了递,“但这是我想送你的,温槿,收下吧。”   “……”   望着男生清澈的双眸,温槿安静了几秒。   她忽然想起那双深邃黝黑的眸子来。   她现在再不明白任聿川对自己的心思那就是傻子了。   温槿垂下眼,低声:“任聿川,对不起,这礼物我真的不收……我有喜欢的人很久了。”   任聿川错愕:“你有喜欢的人了?”   温槿嗯了声。   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   “……好吧。”   任聿川长呼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他捏了捏手里的礼物盒,“那你今天生日,他都没有来吗?”   温槿眼睫很轻地抖了一下。   “他有事。”她说。   “到了到了!”   “Party就是得整上这玩意才得劲儿!”   男生那边忽然喧闹起来,伴随着几声兴奋的吼声。   温槿闻声望过去。   不知道王易和几个男生从哪里弄来了几箱啤酒,此时一众人正兴奋地打开着箱子。   负责聚会的人给他们安排的是果汁和气泡水,很显然,是男生们自己买来的。   “王易,你们搞什么呢?啊!这是——”   江巧玲先走过去,在看见几大箱啤酒后兴奋尖叫,“我靠!你们胆子这么大!”   “小声点,别被前面的大人听见了!”   王易急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啤酒、谈恋爱……这一类东西对于初初步入成年人行列的男女生们来说都是极为刺激的东西,更别说现在现场有这么多人一起,就更为好玩了。   “来玩不,划拳猜酒令!真心话大冒险!”   大家兴奋道。   “要去玩吗?”任聿川侧过头来问。   温槿笑了笑:“你先去吧,我等下过来。”   任聿川先走过去参与进游戏了。   男女生们围成一团,肆意笑着开始玩游戏,欢声笑语连成一片传了过来。   温槿靠在长桌旁,忽然鼻子酸了酸。   总是在这种时候,很容易就想起来某个身影。   越是人声鼎沸,就越是觉得你应该在我身边。   骗子。   她垂下眼,在心底低低说,把我那天说过的话都忘完了。   “温槿!”江巧玲跑过来拉着她的手,“等你半天了小寿星!怎么还不过来玩!”   “就是啊温槿,大家都等着你加入呢!”   “快快快,先倒满一杯酒!哈哈哈!”   大家也望过来。   温槿吸了吸鼻子,掩去眸中失落的神色:“来了。”   ……   一场成年派对举办得酣畅淋漓,等覃珠和温隽凡来后院查看情况后,这才发现一堆孩子身边横七竖八倒了十几瓶啤酒,明显是偷偷买来喝的。   一群青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具体酒量,不管不顾地往下灌,现在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的。   “这些孩子……”   覃珠叹了口气,开始安排家里的司机负责把每个人都安全送回家。   江巧玲还比较清醒,一对上覃珠和温隽凡的眼神就有点偷偷喝酒的心虚了。   特别是还把温槿弄醉了。   方才游戏里女孩举着酒喝个不停,跟千杯不醉似的,结果是个酒量浅的。   “覃阿姨。”江巧玲抿唇,心虚打了个招呼,她灵机一动,扶着身边温槿的手,“我,我去把温槿送卧室里去,您等下再安排司机叔叔送我吧。”   覃珠和温隽凡还忙着收拾一群年轻人,只得点了点头。   温槿只感觉有人搀扶着自己上了二楼。   “巧玲……”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脚也跟着发软。   “他怎么没有来。”温槿声音很低很轻,喃喃自语似的。Ꮵlşy   “什么?”   江巧玲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   “你喝醉啦温槿!”江巧玲撇嘴,“酒量这么差还喝那么多,我送你回卧室去。”   被送到了卧室门口,确认温槿能自己打开卧室门走进去后,江巧玲挥挥手:“那我走啦,你快上床躺一会儿,等会让阿姨煮点蜂蜜水给你喝,拜拜!”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拜拜,温槿回过头,手扶在门把手上,用力,打开了卧室门。   打开卧室门的一瞬间,她眼底忽然酸涩。   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情绪终于能够释放出来,那些借着啤酒被掩盖过去的难过情绪使劲往外冒,几乎快要压垮她。   温槿低着头往床边走,眼泪跟着就要落下来。   卧室内,常年紧闭着的窗户打开,风呼呼往里灌着。   被吹得有点冷,温槿想去关上窗。   只不过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窗户边,她忽然被一股力气扯着往后退,那股力道很大,急切、不耐、着急,带着不管不顾的情绪。   来不及反应,温槿刚要尖叫出声,就已经被一身黑的少年逼至卧室墙角。   看清少年凛冽眉眼的瞬间,她蓄在眼底的泪水突然落下。   少年身上带着凉意,应该是在外面吹了很久的凉风的缘故,但他手却是热的,是颤抖着的。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背着覃珠温隽凡以及外面一大堆人进了她的卧室,然后又在这里等了多久。   温槿浑身颤抖,说不出话,眼泪顺着脸颊大滴大滴地落下。   她想问他去哪里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又想说,那些事她已经全部记起来了,她想说,靳桉是个大笨蛋。   “你……”   温槿哽咽出声,只不过她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又忽然被少年的声音打断。   “……本来打算不再回来了。”   “但一想到你今天过生,还是想回来看你一眼。”   靳桉垂眸看着她,哑声说。   温槿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年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   ——靳桉猛地低头,朝她吻了下来。   唇瓣上的触感滚烫、温软,少年反复舔舐、撕咬着她的唇。   温槿眼睫一颤,眼睛陡然睁大。   麻意从尾椎直直打上头顶,心尖陡然酸涩成一片,心跳跳到快要爆炸。   靳桉一只手掌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垫在她的后脑勺,温槿只觉得鼻尖满是熟悉的薄荷清香味。   感受到她湿热的泪水,少年愣了下,随即低下头来更加凶猛地吻着她。   被这凶猛的力道逼得连连后仰,温槿想错开脸,却又被靳桉垫在她后脑勺的手继续压了回来。   唇齿暧昧交缠间,她耳边只余下少年喑哑的声音。   “十八岁了。”   “张嘴,公主。”   【作者有话说】   “越是人声鼎沸,越觉得你应该在我身边”一句出自网络,侵删   过雨 第49章 流水人间   从医院门口出来, 直到头顶感受到丁点的凉意,温槿才发觉下雪了。   京市差不多十二月开始降雪,只不过今年这雪来得稍微早了一点,现在才十一月底, 初雪就已经到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热气, 伸出手, 隔着手套,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接住了一颗小小的雪花。   那雪花很快就化了手套上。   看样子一会儿雪还要下得更大, 温槿想了想, 还是转身准备回办公室去拿伞。   坐电梯的时候刚好碰见秦小月, 两人打了个招呼。   秦小月和她一样都是中央医科大学临床医学5+3毕业后来到这里的, 两人入职时间差不多,又刚好是同一个学校的,关系还不错。   只不过她在麻醉科,而秦小月是在妇产科。   “温槿, 你这么早就下班啦?”   秦小月看了眼时间。   十八点整,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正常下班的时间,甚至还有点晚,但落在他们这群医生眼底,已经算是很早的时间了。   毕竟医生这个职业,日夜颠倒连轴转是常有的事。   温槿点点头:“今天手术少。”   “六点就能下班了!”秦小月做出一副悔恨的模样,“早知道当时规培选科室我也选麻醉科就好了, 麻醉科主任人也好, 不像我们妇产科那位……”   眼看着这位好友还要口无遮挡地说下去, 温槿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 被听到就不好了。”   秦小月悻悻然收声, 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又开口问:“对了,你周末有空没?”   温槿想了想:“周六有时间,周天还有两台手术。”   “刚好!”秦小月眼睛一亮,拉着她,“周六你陪我去吃顿饭呗。”   温槿疑惑看着她。   吃什么饭?   “哎呀……”   秦小月跺脚,“还不是我妈硬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你说我这才刚刚大学毕业,虽然咱们学医的毕业是晚了点,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嘛。”   秦小月是京市本地人,早在研三的时候秦母就在积极给她介绍对象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能以实习、准备毕业太忙之类的借口挡过去,现在工作稳定后,秦母那颗寻找女婿的心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怎么。”温槿听完,笑着打趣她一声,“有免费的对象还不满意啊?”   “你可别说了,我妈那个审美,每次都给我介绍些什么歪瓜裂枣来。”秦小月叹口气,“上次还直接把我联系方式发给了一个男的,我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加了好友点进他朋友圈一看,大腹便便的一位,而且还有个两岁大的弟弟!这和他儿子有什么区别?!”   她还把那句“两岁大”再重复了一遍。   温槿忍俊不禁。   “所以你陪我去呗,我妈这次又给我介绍了个……好像是公安局里的人?要是又来个现象级人物,我怕我忍不住当场心态就崩了。”秦小月可怜兮兮看着她。   “知道了。”   温槿挥挥手,“到时候你把餐厅地址发给我就行。”   听她说完,秦小月眼睛含泪:“呜呜呜还是温槿你最好了!”   -   温槿坐了半个多小时地铁才回到出租屋。   出租屋面积不是很大,两室一厅,小区内的基础设施也比较老旧,守着前后小区的大门的两位老保安加起来也凑不够28颗牙。   但这里胜在租金便宜,而且离医院也较近,她现在每天上下班的通勤时间统共就一个多小时左右,在京市这种地方已经算是很方便了。   上了大学以后,虽然覃珠和温隽凡还是会定时往她卡里面打钱,但她很少再用过他们的钱了。   读本科的时候每年都有奖学金,研究生时期还有国家补助,加上吃住都是在学校里价格都较为便宜。也就是现在毕业工作,房屋租金带来的压力要大一点,紧紧巴巴还是能够过日子。   温槿在玄关处把包放了,走到窗台去收衣服。   今天早上出门太急,也没看天气预报,没有收衣服。现在雪下得正大,才洗好晾出去的衣服上已经铺着厚厚的一层白雪了。   她叹了口气,动手将衣服一件一件收回来,把衣服上面铺着的雪收拾干净,准备重新放进洗衣机里再洗一次。   指尖在接触到冰冰凉凉的白雪的刹那,温槿忽然顿了下。   又是一年初雪了。   站在窗台边,似乎是能听到雪落下的簌簌声,屋外银装素裹的一片。   温槿垂下眼,思绪有那么一瞬间被拉得很远。   记不清是具体是哪天了。   好像也是某个初雪降临的日子,她坐在某个人的摩托车后座,看着漫天飞舞的初雪,确认了自己懵懂而青涩的感情。   一晃都八年过去了。   她收回发散的思绪,关上窗户,把衣服放进了洗衣机里。   晚饭还没有吃,温槿打开外卖平台看了看,受到降雪的影响,就算距离最近的店家的送餐时间也得在一个小时之后了。   冰箱里还有几根小白菜和面,她烧开水,随意煮了碗清水面吃,就当是解决掉今天的晚饭了。   洗完碗后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嗡响了几声,是医院工作群里的消息。   回复完消息,温槿退出工作群。鬼使神差的,她又把聊天界面划到最底下,然后点开了和某人的聊天框。   两人之间再没有过任何聊天记录。   读大学中途她换过一次手机,本来打算的是将聊天记录保存下来转移到另一个手机上,结果手机店的工作人员失误,将聊天记录全部给她清空了。   手机店工作人员面带歉意地说着对不起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会当场崩溃,或者伤心难过之类的。   但她都没有。   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她当时居然想着的是,这样也好。   就当是断了她的念想。   这么久了,对面的人似乎从来都没有换过这个头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换了新的号。   两个戴着小熊面具的人亲密依偎在一起,看着镜头。   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梦里带着第一次喝醉后的醺意,天旋地转,她被突如其来的少年强硬抵在墙角,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以不容挣脱的力道环着她的腰。   啤酒的小麦味、薄荷味、咸湿的眼泪……津液交缠不清,成年派对后天色浑然昏沉,卧室内没开灯,所有家具装饰在黑暗中朦胧勾勒边形,青涩莽撞的少年低下头来吻着她的唇,急迫,压抑又狂热。   使她完全无法呼吸。   进门时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后花园内传来的覃珠和温隽凡安排司机接送走同学的声音,现在,她的耳边只剩下了彼此深深的喘息,以及少年终于从她唇撤走的间隙,自己崩溃破碎的抽噎。   她听见自己一边哭一边说,靳桉,你不要走。   面前少年一声不吭,沉默片刻后,咬牙再继续凶猛地撞上她的唇。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走。   既然决定好了要走,那又为什么还要在她生日这天回来见她。   以至于此后经年,她心里再没走进过其他人。   在中央医科大学读书这八年里,她再回到南厦市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是因为寒暑假里导师时不时也会安排任务,她干脆就申请了假期留校,偶尔也会跑到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做实习。   二则是她也并不是很想再回去面对覃珠和温隽凡。   为数不多几次回到南厦的时间里,她总是会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散步,然后再不知不觉走到城中村去。   二号胡同口和仓库依然大门紧闭,和靳桉一起连带着不见了的,还有靳超毅。   三只金边串串被留给了朱炎,只要时不时放些吃的给三只狗吃就成。   偶尔她去城中村的时候,也会再给三只金边串串带些吃的去。金边串串们摇着尾巴热情围在她身边转,完全看不出当年冬夜被遗弃在玉米地里的样子。   后来,三只金边串串寿终正寝,她和朱炎一起把它们埋在了仓库外面。   再后来,国家大力推动城中村改革,一系列政策手段落实,按各家人头分配房屋数量城中村居民全部外搬至安迁小区,挖掘机拖拉机轰轰烈烈驶入,黄沙漫天,栋栋现代化高楼拔地而起,这片区域再也不现曾经荒废落寞的样貌。   而那个记忆中总爱穿着一身黑,眉眼凛冽的少年,仿佛也随着城中村一起,消失在时光里。   ……   温槿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屋内暖气没开,躺在沙发上的这会功夫手脚已经有点发凉了。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只摸到一手的咸湿。   “……”   顿了片刻后,温槿起身,打了个喷嚏。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秦小月发了个餐厅的地址过来,还附赠了一个“爱你”的表情包。   她很轻地扯了一下唇角,回复了句知道了。   方才梦里的场景还在脑子里一帧一桢地回放着。   温槿面无表情垂下眼。   等了很久,那些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面孔才如潮水般褪去。   在又打了个喷嚏以后,她搓了搓微微发凉的手,心道不太好,然后准备去药柜里找找有没有什么感冒冲剂能泡来喝。   翻找了片刻后,看着感冒冲剂包装上早已过期的日期,她低低叹了口气。   说来好笑,自己还是个医生,结果连家里日常必备的药品过期了都不知道。   小区不远处就有家药店,温槿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药柜,把过期了的药全部装好丢掉,然后穿上外套拿着钥匙出门,打算去买点药回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3 17:49:45~2024-01-24 19: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碗鱼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碗鱼干 10瓶;筠元 4瓶;沈泉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久别重逢   老式的居民楼内没有电梯, 温槿住的五楼,得走楼梯下去。   走到一楼推开单元门,她这才注意到单元门的门锁居然坏了。刚刚下班回来单元门是打开着的,所以之前没有发现。   原本得要钥匙才能打开的, 现在手轻轻一推就能打开了。   一只手关上门, 另一只手撑开伞, 温槿心想得想买完药回来的时候去和门口的保安老大爷说一下, 然后让物业来换把锁。   雪下得还挺大,簌簌落在撑在头顶的伞上。   几分钟后, 温槿就走到了药店门口。   “温医生, 来买药吗?”药店的营业员叫徐榕, 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也是住在这个小区里的,知道温槿是在医院里工作,一般都称呼她为“温医生”。   上次徐榕的小孙子半夜发高烧惊厥,还是温槿帮忙联系的医院。   “嗯。”温槿点点头, 有点不好意思地轻笑了笑, “家里药都过期了。”   “哎哟你看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就知道忙着工作,身体顾不上,对象也没心思找……”徐榕一听,叹气皱眉唠叨完,问, “要买些什么?”   “三九感冒灵, 快克, 云南白药, 胃必治。”   温槿说完需要的药品名后, 徐榕转身给她拿药去了。   拿好药到收银柜台扫码时,徐榕不知道想起什么:“对了温医生。”她表情有点警惕地说,“听说最近咱这一片区有好几家大晚上的都被撬门偷东西了,你知道不?”   温槿还真不知道。   她现在的日常生活很简单,每天早上起床后就坐地铁去医院上班,下午五六点准时下班回家,遇到手术多的时候时常忙到半夜。   等回家后也就是窝在沙发上看会电视,学习会儿专业书,或者周末和节假日的时候和医院同事们出去聚聚餐。偶尔已经工作了的江巧玲和王易会来京市找她玩,调侃她说他们都工作好几年了,她这才从大学毕业。   所以她的社交圈子比较小,和小区里的领居们也不是特别熟,这方面的消息也没怎么听到过,除非是已经上了新闻。   温槿摇摇头:“没听人说过。”   “听说那撬门的警察还没逮到呢,温医生你可得小心着点,你又是一个人住,晚上千万把门窗锁好。”   徐榕提醒着她,“半夜三更的敲门进去偷东西,还是个流窜作案的惯犯,你说这听起来多渗人……”   温槿说会锁好门窗的。   拿着买好的药,她推开药店门走了出去。   夹杂着细雪的寒风扑面而来,她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温槿叹了口气,心想。   就不该在沙发上睡着。   这下估计真感冒了。   本来就近有道小侧门能直接回小区的,温槿还想着要去保安室说一下单元门门锁坏的事情,就没从侧门回去。   她走的外面的大道,现在晚上八九点,这座城市的下班高峰期才刚刚过去,人行道上行人还很多,路上也还有不少车辆在行驶着,白色的车灯游龙般穿梭在漫天的雪里。   温槿撑伞垂眼走在路上,和不少人擦肩而过。   这时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又像是橡胶轮胎在地面上急速摩擦的声音,几位目睹的路人发出惊呼声。   “啊!”   “天哪,看那辆车!”   温槿转头,下意识也往声源处看去。   只见马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因为雪地路面打滑,方向盘突然失控,驾驶室上的司机应该也拼命挽救着知道不能朝其他车辆和人行道上撞,此时正急速朝着路中央的隔离带上冲去。   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黑色轿车猛地撞上隔离带,前半截车身直接撞变了形,冒出缕缕黑烟。   周围几辆车都跟着停了下来,一些本来走着路的行人同样停下脚步看着。   “那人是不是还在车里面呢!”   停下来的几辆车的车门打开,有好心的人走上前去查看情况,陆陆续续周围围着了不少人。   温槿愣了一下,随即快步朝着车祸现场走去。   “快快快先把人给拖出来,大家帮把手!”不知道有谁大吼了一句。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车里的人给拖了出来。   黑色轿车就驾驶室和副驾驶上坐着一男一女,女人还有一点意识,驾驶室的男人因为承受了大部分撞击的缘故,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没事吧?!”   “小心点这车冒黑烟是不是要爆炸了!”   “大家别挤别挤!”   现场看热闹的,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的,打开摄像功能录着像的,稍有些混乱。   有人在问着还清醒的女人感觉怎么样,女人稍微回了点神,随即转过头去看自己躺在地上的丈夫,她慌张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过去摸自己丈夫的身体。   “我老公没呼吸了……”女人慌着道,声音颤抖,“救命……”   周围的人同样注意到了已经没呼吸的男人,大家同样着急起来。   “遭了这人没呼吸了!”   “喂,有没有——”   “麻烦让让。”   嘈杂慌乱之中,略显清冷的女声响起。   温槿拨开人群,朝着被围在中间的一男一女看去。   只见躺在地上的男人胸腔没有明显的起伏,面色苍白的一片,右手也以不正常的姿态弯曲着。   “打120了吗?”她上前,一边蹲下身一边提高音量问。   “打了打了!”   有人回她的话。   “你是医生吗?!”女人看她蹲下,急忙慌着问,语无伦次,“麻烦,麻烦你快救救我老公……”   温槿面色冷静,先看着女人:“你坐下别乱动。”女人怔怔坐下,没有在乱动。   温槿接着拍了拍男人肩膀:“能听到我说话吗?”   男人并无任何反应。   温槿蹙眉,抬眼看向四周:“大家散开些,给伤者留出足够空间!”   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周围大家慢慢退后了几十厘米。   再检查了一下之后,温槿跪在地上,迅速做起了CPR。   一次循环后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身上穿着的大衣有些许限制动作,温槿利落脱掉大衣随意丢在一旁,内里只穿着件修身的白色毛衣,继续跪地做着CPR。   “……”   男人终于慢悠悠睁开眼,胸腔也有了明显起伏。   “醒了醒了!”   “救护车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堵在路上了?!”   “医生!”   看着转醒的丈夫,女人喜极而泣,扑过来,“谢谢你谢谢你……”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乱动?”温槿拧眉看着女人,“现在并不代表你身体没有其它情况!”   车祸后现场,相较于能明显看见伤势的病人,医生们更为担心的是那些在经历猛烈车祸后依旧下地神色自若活蹦乱跳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伤在身体内部,一有不查就是严重的内脏破损和大出血。   “有警车来了!”   人群中传来喧哗。   闪着警铃的警车停在一旁,警车后门打开,有个面容稍显青涩的年轻警察走下来:“怎么了?”   这是一辆碰巧路过的警车,见着这边路中央有大批群众围在一起,立马闪着警铃过来问是什么情况。   大家七嘴八舌。   “警察同志,出车祸了!这人晕过去了!”   “警察同志,这咋救护车还没来?得亏有个医生在这里,不然人就完啦!”   年轻警察艰难整合信息:“急救电话打了是吧?”   “打了打了!”   “行。”   年轻警察抬手压了压头上的警帽,然后转头朝着警车停着的方向吼了声,“靳队!是出了场车祸!”   温槿正蹲在地上给女人做着初步检查,听到年轻警察的称呼后,她忽然愣了一瞬。   “医生,是我有什么事吗?”   看着面前的医生突然顿住的手,女人忐忑出声问。   蹲在地上视线要挨上一大截,看不见那边的情况,只能瞧见数不清的围观群众的大腿。   “……”   温槿收回神,垂眼继续做起检查,“没事。”   只是……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姓氏的人了。   这么久了。   她讶异于自己只是听到个一模一样的姓氏,居然还能如此恍惚。   有关那个姓,那个名,那个少年,实在是太过深刻,仿佛在灵魂深处都打上了烙印。   警车车门再次打开,后座除了方才下车查看情况的年轻警察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小警察。   两个年轻警察在听完副驾驶位置上的男人的指示后,下车过来疏散现场。ႹᒑșႸ   警车没在一边停太久,这里还是路中央,会堵塞交通。   在后座的警察都下车后,警车转了个向,开到另一边的停车位上停着。   “呜啦呜啦——”   不久后,救护车终于闪着红蓝色的灯光驶到现场。   这里就近的刚好是温槿就职的医院,来的也是他们医院的救护车。   救护车后门打开,急救人员抬着担架下来。   温槿在规培轮转科室的时候和急诊科内的医生护士交情还不错,抬着担架的护士见是她,简单打了个招呼:“温医生,你在这儿啊。”   温槿点点头,简单说了下一男一女的情况。   急救人员忙用担架抬着两人上了救护车,做进一步诊断。   温槿没再跟上去。   救护车快速驶离。   三个穿着制服的小警察站在周围,驱散着人群:“大家快散了吧,马路上注意安全!”   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上车的上车,继续散步的散步。   温槿低头,拍了拍自己裤腿上因为刚刚跪着做CPR时粘上的污渍。   现在还在下着雪,路面湿滑,泥水雪混在一起,这片污渍实在是不太好清理,估计得拿回去放洗衣机里才能清晰干净。   “女士,这是您的外套吗?”   一个年轻警察走过来,手上拿着她方才利索丢在地上的呢子大衣。   “是我的。”温槿闻声转过去,礼貌勾了一下唇角,浅笑,接过年轻警察递过来的呢子大衣,“谢谢。”   也就是接拿毛呢大衣的瞬间,她的目光忽然看向了年轻警察的身后。   他们现在还在马路中央的隔离带旁,离路边还有些距离。   远处路边停车位上,警车正停在一个位置上,车尾站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手里似乎拿着烟。   天色较暗,又下着鹅毛大雪,马路上的车辆还在一辆接着一辆驶过,遮挡视线,叫人瞧不太真切。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两边道路上,路灯笔直矗立,如此深沉的雪夜里,鹅黄色的灯光影影绰绰落在男人周身,给他渡上一层柔光,甚至就连周围的雪都被染成了鹅黄色。   男人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攀附在警车车顶,应该是在和驾驶室上的人聊着天。   不知道聊到什么,他似乎漫不经心笑了笑,肩背笑得微抖,抬手吸烟,然后吐出了口青灰色的烟雾。   温槿心跳有刹那的暂停。   世界仿若噤声。   一辆白车又快速驶过,遮住她的视线。   等白车驶离,警车车尾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女士,那您快走到人行道上去吧,这路中间危险,我们也走了。”   年轻警察对着她笑了笑,出声提醒道。   温槿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复这位年轻警察的话。   等她怔忡回神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人行道上。   而那三位年轻警察也回到了警车里,警车驶出停车位扬长而去,在漫天飞雪里再也看不见踪迹。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温槿喉头剧痛,刚从床上起身就又打了个喷嚏。   看来昨晚上的感冒冲剂还是喝晚了。   她心想。   迅速解决完早饭,她吃了点感冒药,然后提着装着毛呢大衣的袋子出门。   毛呢大衣不能随便扔洗衣机里洗,得去专门的洗衣店洗才行。   为此她今天还特地定了早二十分钟的闹钟,就是为了在上班之前把毛呢大衣放到洗衣店里去,然后晚上下班刚好又能去拿。   走到一楼,看见仍旧坏掉的单元门门锁后温槿愣了下。   昨天晚上恍恍惚惚回家,竟然都忘了要去告诉保安门锁坏了的事情了。   那个站在警车车尾的男人的身影再次猝不及防出现在她脑海里。   温槿垂下眼,睫毛不经抖了抖。   隔着一大段距离,看不清男人具体的面貌,身高和体型也和记忆中的少年有很大的出入。   但她就是莫名其妙想起了靳桉。   甚至觉得,那个男人就是靳桉。   但怎么可能呢,世界上哪来这么巧的事情。   估计也就是那个年轻警察叫的一声“靳队”,恍惚让她产生了错觉。   等到了医院,换了工作服后,她才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投入到工作中去。   快中午的时候,突然有两位老人走到麻醉科门口,手里还拿着个大袋子,嚷嚷着要找什么人。   听见喧闹的声音,温槿走出门去看是什么事。   紧跟着,站在两位老人面前的护士就转过身来,看着她,然后给两位老人介绍:“这位就是我们麻醉科的温医生。”   温槿一愣。   两位老人颤颤悠悠走过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温医生,这次可真是要多谢你啊!”   温槿还在疑惑状态,就见得一位老人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展开。   赫然是一面鲜艳的锦旗,上面写着“仁心仁术,救死扶伤”八个大字。   护士走过来说:“这是昨晚上车祸急诊入院的两位患者的家属。”   昨晚上车祸受伤的一男一女经过紧急救治,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危险,只不过男人腿部和手臂有骨折还暂时不能下床。   另一个女人幸运的是没有内伤,只是轻微的脑震荡。   女人在恢复了意识之后就急着询问昨晚上那位在路边救治她和丈夫的医生是谁,急诊科的护士当时在现场和温槿打过照面,就告诉了女人是麻醉科的温医生。   于是女人这就做好了锦旗,并拜托能走动的父母送了过来。   她轻微脑震荡还不适宜下地走动。   收到患者送来的锦旗无疑是对医生最高的赞荣了。   温槿笑着接过锦旗,拉着两位老人的手:“没事的,咱们做医生的,救死扶伤本就是职责所在。”   这或许也就是当年她执意报考中央医科大学,立志成为医生的缘故吧。   午饭过后,听到她收到锦旗的消息的秦小月专门跑到麻醉科来恭喜她。   看着挂在办公室墙上的锦旗,秦小月羡艳道:“仁心仁术,救死扶伤……天哪温槿,你这才正式入职不到半年,就有病人来送锦旗了!”   一面锦旗不仅能提升医生和医院的形象声誉,在各个科室年度总结评优的时候也会有加分。   “认真工作,以后都会有的。”   温槿笑着说。   秦小月叨叨了一阵,又说起明天相亲的事。   “你确定明天没手术吧?”   “没有。”   温槿回她道。   “那我相亲就能有人陪了呜呜呜……”秦小月哭诉,“要是没有你陪着,我可真不知道明天相亲可该怎么办,你说公安局里的人是不是都是那种很凶很凶能把犯罪分子吓得腿抖的样子?”   温槿不知道她一天天都在乱想着什么。   “说不定也有帅的呢。”   她随口安慰道,脑子里却又突然出现那抹颀长的身影。   “位置我昨晚上发给你了,明天十一点咱俩在商场门口集合啊,你得和我一起进餐厅里去,万一我先到了在里面坐着,我想想就尴尬。”   秦小月搓了搓手上被自己的想象吓出来的鸡皮疙瘩。   -   秦小月发来的餐厅是在京市的某个高档商场里面。   早上温槿吃过药,发觉自己感冒隐隐有加重的迹象后,甚至时不时还要咳嗽一两声。   中午出门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拿了个口罩戴着才出门。   坐地铁二十多分钟到了商场外。   温槿今天穿了身狸绒绵毛的高领连衣裙,脚下踩着白靴子,衬得整个人身材修长利落。   走到商场门口,她一眼就看见了在门口等着的秦小月。   不复在医院工作时素面朝天的形象,秦小月专门画了个妆,头发也是打理过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温槿!”   同样看见了她,覃小月兴奋挥着手。   温槿打趣:“不是不想相亲,还打扮这么漂亮?”   覃小月一只手挽着她,一只手推开门:“相亲归相亲,我总不可能把自己故意扮丑吧,再说……”   她支支吾吾,“万一真是个帅哥呢?”   不过说完,她又自己否定自己,“算了,以我妈的审美,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温槿哑然失笑。   “等会吃完饭咱俩就来逛商场。”秦小月兴奋计划道,“温槿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到时候走进各大服装店里还不得闪瞎那些店员的眼!”   “行。”   温槿正好也有点买衣服的需要。   两人坐着直梯上了商场三楼,找到订好的餐厅走进去。   据秦小月的说法,餐厅是男方订的,同样也只是在聊天软件上给她发了地址。   在服务生带领下,两人坐在了男方订好的位置上。   服务生倒着热水,秦小月双手托腮撑在桌子上,不满吐槽道:“什么嘛,人都还没有到,居然还让女士等人,太不绅士了。”   温槿把一杯热水递过去,盯她一眼:“蹭到粉底了。”   秦小月连忙把托腮的手挪开。   “您好,现在要点菜吗?”   倒完热水,服务生礼貌道。   秦小月拿过菜单,粗略扫了一眼,然后瞪大眼,靠近温槿,小声:“我靠,这菜这么贵,金子做的?”   一盘水煮白菜卖168,他家是什么太空培养超级基因白菜吗?!   温槿同样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梢。   “那人该不是打算让我请客所以定在这里吧……”   秦小月吐槽,“AA还行,要是敢宰我,我就和他拼了!”   说完,秦小月看向服务生,她咳嗽了声:“嗯,我们人还没有来齐,还是等人来齐——”   “抱歉久等了,请问是秦小月秦女士吗?”   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槿和秦小月坐的方向背对着大门,所以大门进来人时看不见,此时一道男声突然在脑后响起,两人都转过头看去。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ħᏓșყ   男人温和笑了笑,开口:“原来你们也是两个人,那看来我昨天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说完,他转过身,似乎是也叫了陪同的人一起来。   “这边!”   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朝门口招了招手。   温槿心跳不知道为何突然加快起来。   “看见了。”   低哑磁沉的声音响起的刹那,她端着水杯的手陡然一颤,滚烫的热水瞬间溅出几滴,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温槿毫无感觉似的。   她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听不见一旁秦小月看着她被烫到的手担心的声音。   有人由远而近地走来。   温槿整个人僵硬地坐在位置上,一寸一寸抬头。   然后正对上一双凛冽深邃的眉眼。   【作者有话说】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摘自《黄冈竹楼记》感谢在2024-01-24 19:58:00~2024-01-25 17:5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莱莱 11瓶;南歌初妤ぺ 5瓶;不爱吃鱼皮 2瓶;小鹿煎煎饺、陆爹咪的兔叽小姐、44951760、66579551、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九十九加一   温槿其实设想过很多次再见到靳桉的情景。   或许是在南厦市城中村的旧址, 阔别故土多年的少年看着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城市景貌,微勾着唇角对她说好久不见;亦或是在某个城市的某个街口转角,两人猝不及防相遇,彼此的眼里都是重逢的惊喜……但却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   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 在京市的商场内的某个餐厅。   她陪着同事前来相亲, 他同样也是陪着好友一起前来。   甚至她还想过, 这么久不见, 她会不会认不出靳桉了。   可能某天人头攒动的路口,他们曾有过短暂的擦肩, 但彼此都没有认出对方。   世界这么大, 能见上一面, 已然是非常难得了。   可能对他们来说, 那场彼此都没有意识到的擦肩而过,可能就是生命里的最后一次交集了。   那些八年前的点点滴滴仿佛随着时间匆匆流逝在脑海里一点点褪色,一些人事物的样子都快模糊不清。   她在等,等到自己有一天早上醒来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记不清靳桉的模样。   但直到此时, 她才发现, 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忘。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在重逢的时候,认不出他来。   “温槿,你手都烫红了!”   秦小月看着她被溅出来的热手烫红了点的手背,招呼来服务生,“麻烦拿一个冰袋过来,我朋友被热水烫到了。”   水杯被从手里拿出来, 秦小月正拉着她的手查看情况。   温槿能感受到后来的男人眼神落到了她被烫红的手背上。   然后男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她垂下眼, 眼睫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服务生很快就拿了冰袋和毛巾过来。   温槿用毛巾裹住冰袋, 按在了自己手背上。   “您好, 请问你们是人到齐了吗?现在是否要点菜了呢?”服务生站在一旁问道。   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微笑:“可以点菜了。”   在对面的座椅上落座后, 他作了个极其绅士的手势,温和道,“女士先点吧。”   后面跟着他的男人同样也坐了下来。   位置正好和温槿面对面。   秦小月还在疑惑方才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所说的“原来你们也是两个人,那看来我昨天的决定还是正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她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估摸着对面也是和她一样,被家长逼着来相亲,但自身又不是很愿意所以拉着朋友一起来挡枪的。   但……   这次的相亲对象,好像和以往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都不一样的。   借着菜单的遮挡,秦小月本来想转过头去朝温槿使个眼色,说这次她妈的眼光还不错,结果就看见温槿跟丢了神似的坐着。   搞什么!   秦小月愤愤扭回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参闻竹,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哈哈:“那个参先生是……这位也是你的朋友吗?”   参闻竹点点头,嗯了声:“抱歉有些唐突了,没打招呼就把朋友带了过来。”   他介绍道,“这位是我好友,以前在公安局的同事,靳桉。”   “没事没事,我这不也带了朋友过来嘛。”秦小月还挺高兴,“这是我在医院的同事,温槿。”   温槿终于抬起了头。   “温小姐,你好。”   参闻竹朝她笑了笑。   “参先生。”温槿礼貌回应。   她慢慢再朝参闻竹的身边看去,说了声:“……靳先生。”   男人语气同目光一般沉静,喉结微滚:“温小姐。”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温槿面上平静的伪装差点彻底崩塌。   还是那熟悉的低沉沙哑的嗓音,似乎更成熟了些,带着点微微上扬的磁性。   以往垂下来能遮住眼帘的墨色碎发剪短了不少,更加清晰露出眉眼,同八年前少年时期一般的凛冽桀骜,只不过这凛冽里多了些漫不经心的痞性,杂糅成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少年青涩、略显瘦削的身材已然褪去,肩背宽厚不少,脖颈间、挽起的袖口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都更显流畅有力,肤色也加深不少。   就像是从一头初出茅庐还未学会收敛自己锋锐爪牙的小狼崽,变成了雄踞高位沉敛危险的狼王。   两人目光轻轻相撞,又轻轻移开。   没有“好久不见”,也没有“我很想你”。   八年的时光横亘在两人之间。   尚未发现异常的秦小月凑过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   温槿听见自己僵硬的声音。   秦小月又把菜单递过去给参闻竹:“我们点好啦,你们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参闻竹随意扫了一眼,再给了靳桉。   “你点吧。”   “对了。”秦小月努力找着话题,“你刚刚说是‘以前在公安局的同事’,你们没有在公安局工作了吗?”   她妈给她说的是这次的相亲对象是公安局的,她就自发先入为主的代入了以往在八九十年代警匪片里看见的凶悍的警察的模样,没成想这次来的两个人都挺帅的。   “是我没在公安局工作了。”   参闻竹笑着解释,“今年我刚转去检察院,以前我俩都在刑侦支队里,是吧靳队?”他后半句话问的靳桉。   菜单上每道菜品的后面有辣度的选项。   靳桉勾了几个菜,在辣度的选项那里都选的特辣。   闻声,他微抬了下眼皮,语气平静:“是副队长,你再这么喊王队就以为我要篡权夺位了。”   靳队,靳队。   温槿沉默地想着,原来前天在小区外面见到的那个男人的身影,就是靳桉。ȟᒠŝy   两人分别的这些年里,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呢。   他带着靳超毅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进的警校、毕业正式进入公安队伍,然后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上……   温槿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蜷。   她没有特意了解过这些,但也知道,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一般是三级警督的级别,公安系统里普通晋升不易,特别还是在京市这种地方,以靳桉现在这种年龄,要想坐在副队长的位置上,手里没攥着几个二等功三等功是不可能的。   心里好像有千万个问题想要问出口。   但兜兜转转,现在她坐在靳桉的对面,才发现无论是什么话都难宣于口。   靳桉……   还记得她吗?   温槿心中酸涩,咬着唇想,原来久别重逢,居然是一件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   点好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有几道菜红彤彤的一片,一看特别辣。   看着这几道辣菜,秦小月瞠目结舌:“温槿,这你点的?”   温槿正欲摇摇头,就听见靳桉的声音。   “我点的。”   他说。   “你不是不怎么吃辣?”参闻竹扭头问。   “……”   靳桉沉默了下才开口,声音很低,“现在要吃了。”   温槿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一顿午餐下来,基本都是秦小月和参闻竹在说话,估计是对这次出乎意料的相亲结果都比较满意。   温槿默默垂眼吃着饭,夹菜中途偶尔和对面的人夹到同一道菜,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换成另外的菜。   她最近感冒,还特地让服务生拿了一双公筷过来夹菜。   今早上起来还稍微有点咳嗽,饶是她喜欢吃辣,对于那几道辣菜也没怎么敢吃,怕吃后加重病情,到时候影响到工作就不好了。   做医生这行的,不怕自己出意外,而是担心因为自己的情况导致患者有意外。   所以最后吃完,那几道辣菜还剩下挺多。ȟᒑșў   秦小月拉着温槿去洗手间了。   靳桉目光淡淡掠过桌面,在触及到那几盘还剩很多的辣菜时微顿了下。   洗手间外,水声快要盖不住秦小月激动的声音。   温槿一边洗着手一边听秦小月在她耳边嚷嚷:“满意,这男人我给打一百昏!这么久了我妈终于舍得给我介绍一个好对象了!”   温槿笑了笑:“现在饭也吃完了,你接着打算做点什么?”   “我感觉参闻竹好像对我也有点意思的……”   秦小月扭捏,“刚刚我还发消息问他要不要等会去逛逛街,他同意了。”   说完,秦小月过来抱着她的手:“对不起呀温槿,本来说好了下午咱俩一起逛街买衣服的。”   她当时想的是草草结束这段饭,然后赶快逃离拉着温槿去逛商场,消除相亲给自己带来的阴影,哪成想这次遇见的相亲对象还挺优质。   “没事。”   温槿没多大在意,本来她就是陪秦小月来的,现在好友和对方看对了眼,她还挺高兴的。   “等会我坐地铁回去就行了,你和参闻竹逛去吧。”她说。   秦小月眼睛亮晶晶地说好。   等两人从洗手间出去走到餐厅门口,结完帐的参闻竹正站在外面等着。   没有再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   “你朋友走了吗?”秦小月问。   参闻竹点点头:“他先走了,让我说声抱歉,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再见。”   温槿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   眼眶有片刻的酸楚。   告别过后,秦小月和参闻竹走了。   温槿转过身,坐直梯下一楼,准备出去坐地铁。   等了一分多钟,电梯门在她面前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本该早早离开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两人目光相接,皆是一顿。   “怎么回来了?”温槿出声问。   她根本听不出来自己声音是不是颤抖着的。   靳桉移开目光,很低地说了句:“落东西了。”   温槿点点头,靳桉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应该是返回刚刚吃饭的餐厅拿东西。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交流了。   温槿盯着面前敞开的电梯大门,沉默地想,如果就这么走进去,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靳桉了。   咳嗽了几声后,她吸了吸鼻子。   电梯大门缓缓合上,又往一楼走。   温槿站在电梯前,没有动。   直到余光看见餐厅里靳桉的身影走出来后,她再上前一步,按亮了电梯的按钮。   靳桉手里拿了把伞,温槿这才回忆起好像他和参闻竹进餐厅的时候都拿着把伞,伞面上还有未融化的雪。   她上午出门的时候并未下雪,所以也就没有拿伞。   所以现在外面是又下雪了?   靳桉站在她身旁,两人一起等着电梯,然后再一起进了电梯。   靳桉按的负一楼,应该是去开车。   按亮了一楼,温槿打开手机,打算看看天气预报现在是不是还在下雪。   她刚打开手机,一条新闻就跳了出来。   【京市交通11月30日通报:11月30日13时20分,受雪天轨滑影响,京市地铁1号线国贸站—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站上行区段一列车脱轨,迫停区间。请有出行需要的京市市民另择交通线路】   1号线国贸站,可不就是商场外她即将去坐的地铁站口。   温槿一怔。   商场内的直梯是观光样式的,四周都是透明玻璃。   温槿站在离电梯门近的地方,能看见倒映在玻璃上的男人挺拔的身影。   眼眶忽然又隐隐发热起来。   电梯门在二楼打开,又有一些人走了进来。   温槿后退,和靳桉肩并肩站在了最里面。   男人好像又长高了点,以往她还能够到靳桉的下巴,现在却只能达他的肩膀了。   鼻尖环绕着那股淡淡薄荷味。   温槿忍下心中酸涩,看着电梯慢慢变化的楼层数字,心想,这是不是就是她和靳桉最后的时间了。   电梯缓缓下降到一楼。   电梯门打开,方才挤进来的乘客又走了出去。   那些她自以为被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又慢慢浮现出来。   被瘸腿绑走后少年沉默护在她身前的背影,躯体化症状发作时语音通话里的安慰,一次又一次风雨无阻地给她送来复习资料,废弃工厂里燃放的烟花……   直到那天凌晨跑到废弃工厂内,她将所有记忆全部回想起来以后,才发现,如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一百步,那早在不知不觉的时间里,靳桉已经朝她走了九十九步。   所以现在,能不能让她,也主动向靳桉走出一步呢?   她自诩这么久以来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在遇见任何事后都能保持足够的冷静。   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依旧是那个对着感情懵懂、忐忑的女孩。   电梯门打开着,似乎是逼着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温槿深深吐了口气。   “靳桉。”她叫了声身边人的名字。   好久都没有再叫过这个名字了。   久到一叫出口,心脏上的酸涩之意犹如蔓草漫天疯长。   靳桉垂眼看向面前的女孩,然后又极为克制地一寸一寸移开眼。   “有事吗?”   他哑声问。   温槿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点开那条新闻,她竭力装作平静的样子:“1号线地铁脱轨了,现在外面下着大雪不太方便……”   她示意自己没拿伞,还穿的带点增高的靴子。   “你有车的话……能不能方便送送我?”她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停在一楼的电梯大门缓缓闭合,往负一楼走去。   温槿听到了靳桉的回复。   男人低低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5 17:40:39~2024-01-26 17:2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304号开水壶、428435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鹿煎煎饺、花花、5540522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雪天路   靳桉车停在地下一层。   出了电梯, 温槿跟着他左拐右拐,终于走到了车前。   一辆黑色的大众,京市本地的牌照,车身有些久了, 前后还有明显的擦痕刮痕, 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上的。   “你自己买的车吗?”   温槿跟着问了句。   在京市这种生活节奏快速、交通情况复杂的地方, 私家车算不上什么必需品, 平时坐公共交通出行有时要方便许多,而且在价格上也划算很多。   “平时出案子, 有车要方便点。”靳桉低低嗯了声, 掏出钥匙打开车门, “二手的, 不贵。”   温槿愣了下。   靳桉先打开驾驶室车门,余光瞥见她还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男人眉梢很轻地挑了一下,扯了扯唇角,“没见过这样便宜的车, 不愿坐了?”   以温槿以往的条件, 确实是没怎么坐过的。   覃珠和温隽凡虽然对她管束极为严格,但在生活条件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他们将她视为自己人生的炫耀物品,自然会将她“装饰”得华丽十足。   “没有。”   反应过来后,温槿摇摇头解释道,“我只是……”   只是从靳桉口中听到“出案子”“买车”这类的话语时, 恍惚了一下。   八年时光匆匆, 时过境迁, 如今他们都已长大成人, 有了各自的职业和生活, 仿佛以往那个住在城中村里、犹如野狗一般肆意生长的少年和那个被父母约束不得自由的女孩都已经是很久很久的过去式了。   只不过这段话她并未说出口。   靳桉收回眼神。   走到车旁,温槿犹豫了下,还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   她知道现在有不少年轻男生的车都有副驾驶只能让女朋友坐的规定……   那靳桉呢?   八年前成人派对晚青涩莽撞的一吻,少年便再也不见踪迹,如今重逢,他身边是不是已经有了其他的女生了?   坐上副驾驶,温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   后视镜上简简单单挂着神猴佛牌,温槿认了出来,还是以前靳桉的那条哈奴曼佛牌。   周围也没什么特别的女性化的用品,车门上的储物格里也只是简简单单放着几张揉乱的草稿纸,应该是随手就丢在这里的。   她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咔哒一声,靳桉坐在身旁驾驶位上,系好了安全带。   热车的间隙,他随手从储物格里掏出盒被捏得皱皱巴巴的玉溪,然后熟练地滚出根烟来咬在嘴里,刚要低头拢火,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没把烟点着。   打火机蓝绿色的火光短暂跳跃了几秒,最终寂寂消失。   男人就这么沉默的把烟咬在嘴里,也不点燃。   他下颌绷得有点紧。   温槿一直注意着靳桉的动作,知道是因为自己坐在身边,他才没抽的。   想起方才男人在说这辆车价格便宜时近乎自嘲的语气,她想了想,开口:“我现在没怎么用……他们的钱了,都是用的我自己的工资。”   言下之意就是,她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出行朴素,不再像以前都是由家里司机开着昂贵的代步车每天上下接送了。   靳桉忽然掀了眼皮看过来:“为什么不用了?”   目光对上,温槿心小小地揪了一下,轻声说:“现在我在京市有自己的生活了,不想再和他们有太多联系。”   靳桉又转回头去。   车身缓缓启动,驶离停车场。   说完了家里的地址后,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温槿垂眼看着自己的指尖,还是开口:“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这也是自两人重逢以来,她就想问出口的话。   但问完,她又顿了下。   哪有人这样问话的,要是换作有人这样问她,就算是过得不好,也不可能就倒苦水似的把所有糟糕的事情都说出来。   “将就。”靳桉眸光微动,淡声回了她一句。   喉咙有点痒,温槿侧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刚才你朋友说你现在是在刑侦支队当副队长,工作忙么?”   一个城市说大不大,说笑也不小。   她这八年同样在京市,两人竟然连一面都没有见上。   如果是在刑侦支队,应该跑外勤任务很频繁吧,那为什么……   温槿手指甲无意识陷入掌心,难过地想。   为什么还是见不到呢。   “前年才调来的海安分局。”靳桉解释道,“工作挺忙,出外勤很多。”   海安区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片区,同样也是温槿医院和租的房子所在的区域。   那怪不得直到上次才在小区外面碰见。   外面路上雪果然下得很大,簌簌落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刮去,整座城市仿若都被笼罩在白雪里,路上打着伞的行人脚步匆匆,一片萧寒之意。   温槿靠在靠背上,侧目望着窗外继续问:“那外勤的时候……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吗?”   她总是想多问一点。   关于靳桉这些年来的经历,关于当年他为什么要走,一走就是这么久,高考报的哪所学校,毕业后去了哪里工作,工作时认识了些什么人,又经历了些什么危险的位置,才能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走到刑侦支队副队长的位置上……   仿佛这样,就能把两人之间相隔的八年补回来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靳桉才回她:“有。”   他漫不经心笑了笑,红绿灯间隙,男人一只手懒洋洋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毫不在意道,“命硬,没死成。”   温槿心骤然揪成一团。   雪天封路,又绕了十多分钟后,靳桉终于将车开到了她小区外面。h|ѕӳ   老式小区并没有地下停车场,就只能停在小区外路边的停车位上。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面了。   最后的临别之际,温槿甚至连一句再见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侧过身去拉车门把手,因为手颤抖着,没大多力气,连续拉了四五下才把车门给打开。   夹杂着细雪的寒风在车门打开那一刻劈头盖脸砸过来,温槿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下车,这样就不会被驾驶位上坐着的靳桉看出自己的难过来。   脚甫一踩到地面,她便听得背后驾驶位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温槿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不断落在身上的雪忽然消失了。   靳桉撑着伞站在了她身旁。   漫天飞舞的雪天里,男人黑色风衣衣角猎猎,肩宽腿长,替她挡去了所有的风雪。hŀsႸ   靳桉垂眼看过来,喉结微动,说了句:“送你到家门口。”   ……   一段小路走得又慢又长。   走到单元门外,看着坏掉的门锁,温槿才有懊恼想起来自己还没去给保安说门锁坏了这件事。   靳桉站在她身旁,收了伞,抖了抖,黑伞上白雪簌簌抖落。   她没说再见,靳桉也没说要离开。   “要上去坐坐吗,这么冷,喝杯热茶?”温槿装着镇定问。   靳桉目光落到她身上,沉沉说了声好。   温槿抬脚继续往里走,靳桉同样跟着她。ħļșӳ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意外地重合在了一起,慢慢回响在楼道里。   楼梯转角处,住在她楼下的一位大娘穿得厚厚实实地下来,看见她,打了个招呼:“温医生。”   “大娘。”温槿笑了笑,“雪天路滑,您出门慢着点走。”   大娘应了声,目光又落到她身后。   看见这个高大的男人后,大娘愣了下:“哟,温医生,这是你……”   以往碰见基本瞧着都是温槿自己一个人,今天身边竟还跟着个男人。ႹĺšУ   大娘纵横京市媒婆市场多年,还很少见过这样帅气的男人。   这要放在相亲市场上早就被抢着要了。   温槿同样也愣了一下。   该怎么回答呢?   她想。   老乡?朋友?还是八年不见的前男朋友?   那短短的几个月内,他们短暂地互相喜欢,互相陪伴,最终又分别。   温槿垂下眼,低声含糊说了句:“……朋友。”   大娘明显也就是随口寒暄一句,并无真的打探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的意思。   她以毒辣的眼光一扫,一眼就看出来温医生和这个男人之间不对劲的氛围来。   大娘眨眨眼,笑:“我昨儿个还在说给温医生你介绍对象呢,现在看来是不用咯!”   说完,大娘迈着轻快的步伐往下走。   是以谁都没注意,在听到大娘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靳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下。   走到五楼,温槿一边从包里掏着钥匙一边说:“租的房子,有点小,你……”   这么冷的天,就刚刚从小区门口走回来的这一小段路,她的手已经冻得有点僵硬了。   刚把钥匙从包里逃出来,她食指忽然僵了下,钥匙滑落地面,哗啦一声轻响。   温槿蹲下身准备去捡钥匙。   却不想身后的人同样也跟着蹲了下来,视线内只能看见靳桉黑色风衣的衣角拖到了地上,然后一只青筋脉络分明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两只同样冰冷的手触碰到了一起。   冰冰凉凉的。   碰到的刹那,靳桉的手似乎是想躲开。   温槿大脑一片空白,想也没想,用力拉住了男人欲躲开的手。   “躲什么?”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她抬眼去看靳桉。   即使是蹲着,靳桉也比她高出大半个脑袋。   两人手牵在一起,目光相对视,噼里啪啦,在寒冷寂静的楼道里生出火花。   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见靳桉黑沉的双眸,微微蹙起的剑眉,以及因为常年日夜颠倒跑外勤而生出的一点点泛青的下眼睑。   温槿嘴唇抖了抖,还想再说点什么。   她只瞧见面前男人似乎是咬了咬牙,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样,手上用力,眼看着就要把她整个人拉过去抱在怀里。   只不过下一秒,急促的电话铃声切断了一切。   牵在一起的冰凉的手刚升起点温度,马上又松开,一触即分。   靳桉接着电话,眼神很沉很深。   然后又逼着自己将眼神从她身上一寸寸挪开。   “抱歉,局里有急事。”   男人身影眨眼就已经消失在楼道间。   “……”   温槿打开租屋门,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眼眶发酸,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一次坐到手脚冰凉,然后才慢吞吞回到卧室,把自己埋在了枕头里。   埋在枕头里,她闷闷咳嗽了几声,眼泪慢慢打湿枕布。   -   靳桉从车门储物格里摸出那根之前被他拿出来半天没点燃的烟,重新咬在嘴里,然后拿出打火机,低头拢火,啪一声,点燃了香烟。   他开了点车窗,抖了抖烟灰,然后再踩着油门离开。   队里最近一直在追捕着一伙流动作案的入室盗窃惯犯,本来这点事还犯不着出动他们刑侦支队,只不过这伙小偷近来的犯罪频率升高,连着几天晚上入室盗窃了好几家人,造成的社会影响越来越大,加上从此前一户被盗的人家家里调取的监控显示,这伙人里似乎有人带了把自制的土枪,于是抓捕的事情就落到了他们刑侦支队头上。   刚刚队里的人打电话来,也是因为搜集到了新的线索。   这伙犯罪分子近来的活动范围有所缩小,似乎集中在了海安区的几个小区里。   开完会后,看着白板上写着的几个小区的名字,靳桉靠在办公桌旁,眸光微闪。   他刚刚分明才从这其中的一个小区出来。   盯着那小区的名字看了半天,女孩的脸又慢慢浮现在眼前。   八年没见,女孩好像长高了点,也更成熟了,一举一动都带着干脆利落的味道。   楼道间彼此冰冷的手瞬间相触,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指尖,靠近了能闻到女孩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应该是常年待在医院里的缘故。   听她身边那位朋友介绍,应该是在医院麻醉科工作?   靳桉轻轻扯了一下唇角。   所以是顺利进入了中央医科大学,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医生么。   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现在女孩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身旁也有好友陪伴……说不定也有了更优秀的追求者。   那他现在,还有理由再回到女孩的身边吗。   没有优渥的条件,房是租的车是二手的,工作里也时刻遍布着危险。   “靳副。”   门口有实习生敲了敲门,“王队叫你。”   靳桉收了思绪,抬脚往外走去。   -   温槿一觉睡到晚上才醒。   窗外雪似乎停了,屋内灯没开,一片漆黑。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甫一张口,喉咙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咳咳——”   温槿趴在床上咳了半天,嗓子干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在发着热。   完全提不起半点力气。   前几天着了凉,中午回来以后又在沙发上坐得手脚冰凉,药也没吃,就这么倒在床上睡,晚饭同样也没吃,加上情绪激动的原因……温槿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   不出所料一片滚烫。   她闭上眼,头晕目眩地沉沉吐出了一口气。   明天星期天还有两台手术。   温槿想爬起来找点退烧药吃,结果手脚无力,整个人还没挪到床边,就又闷闷咳嗽起来。   这咳嗽声跟破锣响起来似的,扯得太阳穴突突的疼,把她肺都快要咳出来。   整个人脑袋是昏的,脸颊又是热的,背上却在冒着冷汗。   温槿想了想,依稀想起来明天麻醉科里似乎还有几名同事在。   手机同样没在床边,估摸着在客厅充着电。   她艰难咽下一口口水,嗓子眼针扎似的疼,然后扶着墙慢慢走出卧室,去了客厅,找到了在客厅角落里充着电的手机。   她已经好久没发烧了。   甚至连感冒都是不怎么有过的事情。   所以这次发热发得来势汹汹,比普通症状要严重许多。   病来如山倒。   好不容易找到手机,温槿把自己砸进沙发里。   她微眯着眼睛,趴在沙发上,眼眶也是滚烫的,就这么在聊天软件里找着麻醉科室主任的账号。   她点了语音框,张嘴打算发条语音消息过去,说发烧请个病假,明天的手术让主任重新排个医生。   脑子晕沉沉的,温槿嗓子哑得厉害,能挤出来几个字就已经不错了。   她按着语音框:“主任……我发烧请个假,明天来不了医院。”   说完,她举着手机的手无力垂在地上,然后把手机关了随意扔一旁,缓了一下后,再爬起来去药柜里找退烧药吃。   吃完药以后她就趴在餐桌上,迷迷糊糊又打算睡过去了。   她心想着如果醒后能退烧的话,还是接着去上班吧。   不知道在餐桌上趴着睡了有多久,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温槿扫了眼时间,快晚上十点。   这个时间了,谁还来找她?   她现在身上难受得厉害,难得生出了点小孩子心性,不想去开门。   敲门声还在继续,且有越来越急的趋势。   “……”   温槿缓了缓,还是坐起来,然后扶着墙壁慢慢走到门边,想张口问问是谁,奈何发不出一点声音。   租的房子的门没有猫眼,她左右看了看,把放在玄关的水果刀攥在手里,然后打开了门。   打开门看见靳桉的瞬间,她整个人僵住。   “你怎么……”她艰难挤出几个字。   靳桉蹙着的眉心在看见她开门之后终于松开,只不过下一秒又继续皱了起来。   “发着烧。”   他目光扫过温槿身上单薄的衣服,眉心越拧越深,“你就穿这点?”   温槿还是愣着的,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屋内有暖气,她就脱了外面的狸绒棉毛的连衣裙,穿着内里的修身厚打底,也算不上很薄。ႹĺȿУ   她还想问靳桉是怎么突然找过来,而且知道自己发烧了的。   下一秒天旋地转。   男人直接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6 17:11:40~2024-01-27 17:5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 2个;起雾指数归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他的月亮   整个人失去重心、被抱起来的瞬间, 温槿惊呼了声。   但她声音太哑,这声惊呼跟闷在喉里差不多。   靳桉单手抱着她,跨进门来,另一只手看也没看就往回关上了门。   靳桉粗略往地上扫了一眼。   没有男人的鞋子。   地上只有一双凉鞋, 明显的女款, 很小, 被他抱着的温槿脚上则穿着毛茸茸的棉拖鞋。   因为挣扎了一下的缘故, 温槿穿着的修身的打底裤往上缩了点,露出一小截女孩瓷白纤细的脚踝, 兔子棉拖鞋摇摇欲坠地挂在脚尖上。   垂眼盯着那截瓷白的脚踝, 靳桉眸光微动。   感觉到拖鞋要掉了, 温槿脚绷得很直。   理智在说不能让靳桉这么抱着, 但因为男人身上冰冰凉凉的让浑身发热的她靠着很舒服,本能又想就这么贴着靳桉。   “你怎么过来了……”   她哑着嗓子问。   靳桉从那处脚踝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嗓子这么哑就别说话了。”   他没穿拖鞋,脱了鞋以后就这么抱着温槿往屋内唯一的卧室走去,“消息发我这里来了。”   温槿一怔。   消息?   她随即想起来方才自己烧得模模糊糊, 在客厅找到手机后给科室主任发过去的请假消息。   现在看来, 应该是误发给靳桉了。   所以靳桉是……一收到消息后就赶过来了吗?   靳桉正抱着她往卧室走,男人力气很大,单手抱着她脚步也很稳。   发着烧浑身难受,温槿干脆伸手环住他脖颈,把自己脑袋埋了进去,闻到很好闻的薄荷香味。   感受到怀中女孩的动作, 靳桉僵了下。   “吃药没?”   他问。   温槿小口小口吸着鼻尖的薄荷味, 只觉得身上的难受都少了点, 她闷闷点点头, 示意自己吃药了。   既然这么关心她, 那为什么白天的时候又对她表现得那么冷淡。   这么想着,温槿心里那点难过的小情绪又跟探头的小草似的噌噌冒出来。   靳桉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所以在收到消息后赶过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确认她没什么大事后就离开,还是因为其它……   八年前亲过她就走,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朱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每每当她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以往种种少年对她的好又会浮现在面前。   这次也是一样,就在她以为靳桉已经彻底忘记她,不想再和她有过多牵扯的时候,他又会因为一句简单的语音消息,在这么冷的雪天,出现在她的面前。   靳桉把她放到了床上,然后又扯过被她堆成一团的被子过来给她盖住。   看着男人沉默的动作,温槿眼睫很轻地颤抖着,身上和心里都难受得不行。   果不其然下一秒,给她捻好被子以后,靳桉直起身,似乎是要走。   温槿起身,拉着他的手。   她拉得很用力,倒不如说是拽,拽着靳桉的手,用力到指尖都泛起淡淡的白,是不想让男人离开。   表情也很倔强。   她恍惚想起八年前,好像也是这样。   半山别墅的楼梯上响起覃珠和温隽凡的声音,问她喝完酒后是不是难受得厉害,而房间内,她死命拉着正欲离开的少年的手,两个人的手一个冰凉一个滚烫,都是微微发着抖的。   最后少年还是走了,一走就是八年。   靳桉另一只没被她拉住的手蜷曲了下。   男人侧过身,蹙眉看着她,要叫她松开手:“发烧还敢着凉,不要命了?”   温槿咬唇,不肯松开。   靳桉微躬下身,蹲在了她面前,和她视线平齐。   “乖点。”   他说,“去给你倒热水。”   靳桉去给她倒了杯热水进来。   似乎是怕她被装着热水的杯子烫着,男人还在杯子外面套了一个杯套。   吃过的退烧药慢慢开始发挥作用,困意滚滚而来,又是躺在这么舒服的被窝里,温槿闻着鼻尖始终未曾散去的薄荷味,很快就睡了过去。   靳桉垂眼,看着女孩在睡梦中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挣脱开来,然后把女孩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从卧室离开。   温槿租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卧室都很小,所以另一间房间就被她作成了衣柜,餐厅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厨房大概只容得下两个人。   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唯一散乱的,大概就是沙发前的茶几和餐桌上都堆着专业资料,摊开的书上红黑色的笔交替做着笔记,看得出来房屋主人平日里没少学习。   记忆里那个住在华丽城堡里的女孩仿佛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成为了能独挡一面的大人了。   这应该是他很欣慰看到的样子。   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靳桉坐在沙发上,沉沉吐了一口气。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温槿给自己发消息过来的时间。   如果那个时候女孩就已经发烧了的话,推测一下,应该是没有吃晚饭的。   中午的时候他也一直注意着她没吃多少的东西。   靳桉站起身往厨房走。   方才热水他倒的是暖水瓶里的水,还没怎么打量过厨房,现在走进来才发现,灶台根本就没有什么生过火的痕迹,也就意味着温槿很少自己在家里做过饭。   他打开冰箱门,不出所料,只看到几根绿油油的小葱。   ……   温槿睁开眼的时候脑子已经没有那么晕了。   她咳了几声,抬手摸了摸额头,觉得烧应该是退了。   卧室床头的小夜灯是开着的,鹅黄色的光暖洋洋铺满整个房间。   试探温度的手还没从额头上拿下来,温槿突然一顿。   睡前烧得晕乎乎时的画面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掀开被子,也顾不得一阵凉意猛地袭来,拖鞋也顾不上穿,就这么走出卧室来到客厅里。   客厅空无一人。   或者说是,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温槿慢慢蹲下身,吸了吸鼻子。   不过下一秒,门口传来钥匙转动开门的声音。   出租屋的门再次打开,楼道间昏黄的灯光慢慢洒进来,男人一袭风衣身高腿长,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打包好的粥。   打开门就看见女孩赤着脚蹲在地上的场景,靳桉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温槿就已经扑过来抱住了他。   靳桉往后退了一小步,一只手拎着粥,另一只手下意识环上温槿的腰防止女孩摔倒。   白天清醒着时,尚有精力来进行久别重逢后的拉扯,维持着成年人最后的体面和理智。   现在夜已深,那些被竭力按耐着的、压抑着的因子通通咆哮起来,是要以这场将人脑袋烧迷糊的高烧为理由,全部宣泄出来。   情绪的关卡全面崩塌,温槿眼泪开了闸似的往外涌,抱着面前男人温热的身体,只觉得自己仿佛好久都没有这样哭过了。   她一边抽噎一边说:“我以为你又走了……”   又像是八年前那样,见了她最后一面,给予了她最后的温存后,便再也消失不见。   “八年前为什么要走,说好了等我考完决赛成年了就在一起,为什么要丢下我离开,为什么再也没有回过南厦回过城中村,今天白天对我那么冷漠,又为什么在知道我发烧后跑过来……”   温槿哭得浑身发抖,只觉得难过和酸楚一浪一浪拍打上岸,席卷全身,要将她拖入悲伤的海洋内全部淹没。   “……”   靳桉哑声,“先回去把厚衣服和鞋子穿上。”   “我不要。”   温槿抱着他不肯撒手。   男人沉默着单手将她抱了起来,进门后把手里打包好的粥放在餐桌上,然后握住她膝弯,往上,温槿腿挂在男人紧实的腰上,靳桉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衣物摩擦发出窸窣的静电声,温槿环住靳桉的脖子,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抱着的小考拉。   “靳桉。”她把头埋在靳桉脖颈间,哭着说,“我讨厌你。”   靳桉将她抱得更紧,垂眼低低应了声。   “……嗯。”   他抱着她回到卧室里,在她床边坐下,就着这个姿势,捡起她甩在地上的棉拖鞋。   温槿跨坐在他大腿上,一边吸鼻子一边看着靳桉给自己穿着拖鞋。   穿好拖鞋后,男人又拿过床上的厚睡衣披在她身上。   眼泪砸在手上,面前男人似乎顿了下。   温槿低头看着靳桉给自己一颗一颗系着睡衣纽扣,垂眼闷闷说:“……你知不知道白天你对我那么冷漠,我有多难过。”   “知道。”   靳桉声音喑哑。   “……我以为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再也不会理我了。”   靳桉系好了她的扣子。   他低声否认:“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这么久以来,这么多年,都没有,也不会再有。   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自始至终,他喜欢的,他爱的,只有那一个。   他爱得小心、自卑、如履薄冰。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喜欢是克制,那爱呢?   爱是想要伸出却又收回的手。   他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女孩,觉得她能和更优秀的追求者在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小时那年冬夜城郊工厂初见,至此他铭记经年。   她是高悬于天,无论他如何拼命向上也够不到的月亮。   所以那日从警局出来,和覃珠温隽凡见完面以后,他带上靳超毅这个不定时的炸弹远走高飞,希望女孩在获得保送资格后进入心仪的大学,然后忘了他。   但他又仍有不甘。   他拼命学习,考上警校,是因为那日半山会所里,女孩翻到高考志愿填报的书,指着上面的公安大学,眉眼弯弯笑着看着他,说他当警察很合适。   毕业后再拼命工作,从派出所,到地方分局,到刑侦支队,再当上副队长,一路功勋累累,一路鲜血淋漓,是想着若是有一日能再重逢,他已经有了能和她站在一起的资格。   只不过甫一重逢,胆怯、自卑之感又再次涌上心头。   所以白天里重逢,他竭力装作出满不在意的样子。   将雨伞故意遗忘在商场餐厅,转头回去拿伞是假;开车将女孩送到小区门口,借口雪太大,想撑伞送女孩到家门口也是假。   他只是想再多看她一眼,再同她多待一段时间。   她是即使无法接触,也能照耀他一生的月亮。   “既然你都知道。”   温槿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那,那你还要走吗?”   她眼泪还在簌簌往下掉,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靳桉抬手拭去面前女孩眼角的泪水。   他心想。   他终是舍不得让月亮为他伤心的。   有细碎的、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了脸上。   温槿微微睁大眼。   面前男人声音喑哑颤抖,低下头来吻着她。   “……不走了。”他说。   这一次,他抓住了月亮,就再也不要松开了。   【作者有话说】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   感谢在2024-01-27 17:43:34~2024-01-28 17:4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条条、wylast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念www. 4瓶;南栀、44951760、671239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ȟłડƳ 第54章 互诉衷肠   那句“不走了”传到耳朵里后, 温槿愣了一下。   她手抓着面前人的衣服,用力抓出褶皱,下意识反问,又像是在反复地确认:“……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   靳桉仔细吻着她脸上的泪水。   温槿吸了吸鼻子, 分明是应该高兴的事, 现在却觉得更委屈了。   靳桉越要帮她把眼泪拭去, 她眼泪就流得越多。   她嘴巴一瘪, 抽噎道:“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在南厦找了你好久,我去城中村找了你好多次, 朱炎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后来城中村也变了, 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她越说越伤心, 只觉得世界上再没有这么坏的人了。   说好了要一起考大学,说好了等她成年以后就在一起,结果等她成年以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里虽然还在讨厌着面前的人,但突然想起自己感冒发烧未愈的事, 温槿又推开还在亲着自己脸的男人, 生怕传染给他。   她把头埋进靳桉颈窝,听到男人沉沉说着对不起。   爱人之间,最难开口的不是我爱你。   而是对不起。   爱可以基于表象,基于华丽的甜言蜜语,但对不起不能。   这意味着要将自己最不堪的、最狼狈的、最赤|裸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剥开所有的伪装, 露出那颗赤诚脆弱的心脏。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走?”温槿声音闷闷问他。   靳桉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那天决赛, 本来是想去和你爸妈说清楚的。”他低低说。   十几岁的少年尚有一腔孤勇, 在帮助心爱的女孩做到了想做的事情以后, 就想着去找女孩的父母摊牌说明一切。   去说明他们的教育方式并不适合他们的女儿, 去说明自己有能力和女孩在一起,并好好保护她。   “临出门前……”   靳桉顿了下,才开口,“从朱炎口中知道了靳超毅要做的事情。”   若他仍是孑孓一人,靳超毅对他来说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可怕的。靳奶奶已经走了,他不管靳超毅,也不用怕靳奶奶会因此伤心。   但从喜欢上女孩的那天起,那个冷漠暴戾的少年有了软肋。   他可以不畏靳超毅对他的威胁,但不能不畏靳超毅对女孩的威胁。   有句话怎么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靳超毅这个人一旦撕破脸,就会像是一只赶不走的癞皮狗一样,使出各种手段胡搅蛮缠。   也就是这时,少年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并没有能够完完全全保护好女孩的能力。   “所以你……”温槿呼吸加重,眼睫轻轻颤抖起来。   这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所以我带着靳超毅走了。”   那时他一无所有,除了带着靳超毅离开以外,再找不到其它更好解决的方法。   “但现在应该是好一点了。”   靳桉声音沉沉响起在温槿耳侧。   男人似乎是微吐了口气,声线紧张,还有点颤抖:“我有份还算像样的工作,这么些年手里攒下来的钱也能够凑出一份京市房子的首付,也没有喜欢过其他的人……”   “温槿。”他声音有点哑,“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从南厦离开后,他漫无目的带着靳超毅流浪了几所城市,中途靳超毅有发狂过,有试图跑回南厦过,但都被他给拦了下来。   他平静绝望,靳超毅歇斯底里,两人在屋内打得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   直到某天再一次将靳超毅打服以后,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忽然瞥见了出租屋门下不知道谁塞进来的传单,一些不正经的高考补习机构的宣传。   ……于是他又重新参加高考,有惊无险通过政审,报名了京市的警校,带着靳超毅北上。   再后来,靳超毅老了,以前那些酗酒熬夜在身体里埋下的炸弹终于爆发,再也没了能反抗他的力气。   温槿原本还闷闷埋在男人颈窝内。   她慢慢起身,看着靳桉的脸。   “我……”甫一开口,话语又被哭泣的哽咽打断。   她本来还打算说不愿意,“报复”一下男人的不告而别。   但看见男人垂着的深眸,知道那些他在背后偷偷为自己做的那么多的事情后,这句“不愿意”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温槿轻轻蹭了过去,两人额头抵着额头。   靳桉额头还有点凉,也有可能是她的额头太烫的缘故。   感受到女孩的靠近,靳桉身体僵了下。   今晚上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净一样。   温槿哽咽道:“我要。”   她想,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有比面前的男人对她更好的人了。   话音刚落,靳桉伸手将她搂入了怀中。   男人的拥抱克制而有力,像是在拥抱着一场随时会醒的美梦。   他声音喑哑:“……那你就得做好一辈子都不许离开我的准备了。”   -   买回来的粥还是冷了。   温槿抱膝坐在餐桌前的凳子上,听着肚子咕咕叫,饿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她看了一眼挂着的时钟,都已经凌晨两点了。   从白天中午和靳桉重逢,其实才十二个小时,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发生了好多事。   出租屋里没有微波炉,靳桉正在厨房里,把粥倒进锅里开火给她热着粥。   温槿拿着手机,想起自己发错的请假消息,犹豫着还要不要重新给科室主任发请假的消息过去。   “反正烧都退了,还是回去上班好了……”   她正小声喃喃着,“咯”一声,靳桉将热好的粥放到了她面前。   “病成这样。”   靳桉眼神从她脸上扫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男人眼底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笑意,“还想着去上班?”   “好得差不多了……”温槿喝了一口粥,暖呼呼的,还没辩解完,侧头咳嗽了几声。   本来就因为哭过声音有点哑,喉咙干干的,现在突然一咳嗽,喉咙疼得厉害,跟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直到靳桉过来轻拍她的背,温槿咳嗽才停止下来。   “但现在和主任请假也来不及了……”   哪有凌晨才给人家请假的道理。   温槿低下头小口喝着粥。   “让你同事帮你请过了。”靳桉说着,又把她放在餐桌上的退烧药拿起来看了看用药说明,然后极其自然道,“等会儿喝完粥再吃一次药。”   温槿猛地抬起头。   “同事?”她愕然睁大眼。   目前她能想到的,两人之间唯一的共同联系,也就是白天中午相亲的时候,靳桉知道秦小月是她同事。   但两人并无联系方式,如果靳桉要找到秦小月帮她请假的话,那还得先经过参闻竹,然后再联系上秦小月。   不知道联想到什么,温槿脸红红的:“那,那不就被秦小月还有你朋友知道……”   靳桉哼笑了声,突然伸出手来,把她试图避开目光而转过去的脑袋扳了回来,单只手抬着她下巴。   “怎么。”男人扯唇,漫不经心笑了笑,“刚才确认了关系,现在就想不认人了?”   温槿脸涨红。   确认关系……   方才就忙着哭和伤心了,现在才慢慢反应过来。   所以她现在和靳桉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读大学以来,也不是没有男生向她表白过或者传达过心意,甚至还不少,但她都没有心动的感觉,也没有答应过他们。   抛开成年前那段和少年青涩又懵懂的相处时光,她其实还没有正儿八经和喜欢的异性相处过,更别说是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了。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以前,只能偷偷摸摸谈恋爱不被其他人知道的时候。   温槿红着脸不说话,从靳桉抬着她下巴的手里挣脱出来,扭回头去闷头咕噜咕噜喝着粥。   成年人之间的恋爱能做些什么?   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肆无忌惮地相拥相吻,可以在人声鼎沸之时互诉衷肠,还能……   一些限制级的画面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咳咳咳——”   被嘴里喝着的粥呛着,温槿“duang!”放下碗在桌子上,扭头就要跑,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我,我要回卧室去了……”   靳桉又把她按回到凳子上:“吃药。”   他把药和倒好的温水放在她面前。   只扫一眼女孩通红的脸大抵也能猜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这就能被吓到?   靳桉勾了勾唇角。   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将心爱的女孩追到身边,他的心思可要比女孩想象得还要……   男人喉结无声滚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靳桉伸手,把盛粥的餐具收拾好进了厨房。   温槿捧着杯子吃完药,将盘着的腿从凳子上放下,在地上试探着点了点,没找到自己的拖鞋。   随即她一顿,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是一边哭一边被靳桉抱着出来喝粥的。   拖鞋还在卧室里睡着呢。   温槿不动声色往厨房里瞧了一眼。   靳桉洗好了碗筷,像是在拧着什么毛巾,背对着餐厅这边。   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踩到地上,打算就这么赤着脚跑回卧室。   结果踩到地上还没感觉到凉意,下一秒又被男人从背后抱了起来。   温槿小小惊呼一声,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   靳桉抱着她往卧室走,语气揶揄:“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方才抱着我哭得不肯撒手的人是谁?”   不是我。   温槿红着脸在心底默默反驳。   回卧室要路过卫生间,她被靳桉抱着,一扭头,刚好能对视上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   “!”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温槿突然一怔,旋即飞速明白过来刚才靳桉在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是因为什么。   镜子里的女孩眼睛明显是哭肿的,红得不像话,睫毛湿湿润润地耷拉着,鼻尖也是红的,完全是无法见人的样子。   温槿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呜了声,声音闷闷从指缝间泄出来:“你怎么,怎么不提醒我的眼睛这么肿!”   靳桉将她在床上放下,轻笑着要来拉开她的手。   “好看。”他安慰道。   “一点也不好看!”   方才只顾着趴在人怀里哭了,什么形象都没有,现在甫一清醒过来,温槿的那点什么羞耻心的面子就全冒上来了。   她一只手死死捂着脸不肯把手挪开,另一只手胡乱伸出去扒拉着靳桉的手,想要把男人的手挡开。   靳桉方才洗碗的时候将风衣袖口挽了上去,还没来得及放下来。   温槿扒拉着扒拉着,忽然在男人小臂上碰到一道浅浅的凸起的痕迹。   学医这么久,她一下就摸出来这是道疤痕增生。   察觉到她的触碰,靳桉僵了下,随即准备收回手。   温槿这下不用手捂着眼了。   她转去拉着男人准备收回去的手,视线落到靳桉小臂的疤痕上。   疤痕不深,但很长,近十五厘米。   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以后愈合的疤痕增生的样子。   温槿猛眨了一下眼,从医生的角度,完全能想象出来这道疤痕在愈合以前是什么模样。   以往在医院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病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伤口,她都能眼睛不带眨一下地淡定工作。   但这伤一下子落到靳桉身上,她却忽然觉得疼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她话还没说完。   靳桉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湿毛巾覆在了她眼睛上,冰冰凉凉的一片,消肿用的。   男人避重就轻:“敷着,消肿。”   温槿没被他岔开话题,她把湿毛巾从眼睛上拿下来,声音有点抖:“这是怎么弄的?”   靳桉沉默了下,才开口:“去年和邻市警局联合抓捕一伙毒|贩,抓捕过程中不小心伤到的。”   那日抓捕的激烈程度,毒|贩拿着砍刀红眼冲向一边的同事,他将同事推开,自己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刀……被他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揭过。   温槿眼睛又不争气红起来,她扯着靳桉的手:“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其它的伤处?”   说着,她就要去扒拉男人的衣服,颤声,“你都给我看看……”   以往那些独自拼搏的岁月,受过的训练,挨过的伤仿佛在此时都得到了回报。   孑孓独行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一个光是看着他愈合的伤口都要难过眼红的女孩。   靳桉眼眶难得酸涩,哑笑了下,将挽起的袖口折回去:“没事了。”   轻轻揉了下温槿的脑袋,他故作不正经:“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看你男朋友衣服下是什么样子?”   温槿被他弄得又难过又羞。   看着男人故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恶向胆边生,突然蹭起来在靳桉脖子上咬了一口。   男人身体骤然绷紧。   温槿咬了一口算是出了气,看着自己咬出来的印子,她又觉得是不是咬重了一点,突然心疼起来。   “这道伤痕愈合以后——”   她所说的“伤痕”,就是自己给靳桉咬出来的这个印子。   其实根本都算不上什么伤痕,硬要形容的话,倒还是有点像亲密之人相处时留下的情趣痕迹。   不过温槿完全没想到暧昧这点上去。   咬了人,她底气有点不足,但还是凶巴巴着道:“这就是你身体上最后的伤痕了,从此以后,都不能再多出来其它的伤痕。”   她知道警察这份工作的危险性,尤其靳桉还是在刑侦支队里,出任务时受点伤经常是避无可避的事情。   但她就是想让他知道,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一个人在意他,会因为他受伤而难过。ћʟŝΫ   所以,要保护好自己。   靳桉喉结滚动,垂下眼应了声。   得到了保证,温槿刚想缩回去。   结果下一秒,她忽然被人按着肩膀倒在了床上。   视线猝不及防一片黑暗,是靳桉将湿毛巾重新覆到了她的眼睛上。   靳桉扯着她的手,让她碰到了刚刚被她咬着的地方。   温槿指尖一颤,靳桉握住她的手,强硬又不失温柔地不让她松开。   “礼尚往来。”   双眼被覆盖住的黑暗之中,她听到男人略带喑哑的声音,“现在,是不是该我回礼了。”   【作者有话说】   离完结不远啦,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甜甜日常、番外、if线可以在评论区或者来大眼仔给我说哦~ 第55章 女朋友   温槿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工作以来……应该说是从上大学开始,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起晚过了。   大学里每天她都雷打不动地早起,有课就提早去教室占前排,没课就泡图书馆,室友还笑着说过她是不是陀螺转世, 每天都忙着转个不停, 工作后也同样早出晚归上班。   总想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不能空闲下来。   因为一旦空闲下来, 那种茫然和无措的感觉便会瞬间席卷全身。   但好像,现在不会了。   盯着天花板再出了会儿神, 温槿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汲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她捧水洗着脸, 凑近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   镜中女人肤色偏白, 两鬓碎发被洗脸水打湿了一点,沾在脸侧,眉毛修理得很整齐,眼睛略有红肿, 但比起昨天晚上已经好很多了。   巴掌大的脸, 也怪不得昨晚上能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握住。   温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瘦了,要不然昨晚上也不至于一丁点反抗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她正细细思索着,目光无意识落到自己脖颈上。   下一秒她一顿,盯着颈侧某几处,耳根子慢慢发烫起来。   昨夜冰凉的毛巾覆盖住眼睛的那刻,她还不明白靳桉口中所说的礼尚往来的“回礼”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双手被男人单手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压住, 下颌被男人另一只手牢牢掌住动弹不得, 带着薄荷味的滚烫气息吐纳在脖颈之间的时候, 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以前从来不知道那个冷漠凶狠的少年还有这样的一面。   视线一片黑暗, 耳边只有黏糊糯渍的亲吻声, 她被靳桉咬得浑身颤抖,藏在被窝里的脚趾头也无意识蜷曲。   直到男人在她脖颈间咬够了亲够了,那滚烫的气息又靠近她唇瓣的时候,她终于挣脱出一只手来,捂住嘴巴不肯亲,颤声说感冒会传染给他。   最后靳桉还是放弃了亲她嘴巴,转而隔着冰冰凉凉的毛巾开始细碎地啄吻她的眼睛、额头、太阳穴、鼻尖。   再后来,靳桉是几点走的,她已经迷迷糊糊记不大清楚了。   现在她烧已经完全退了,感冒症状也不怎么明显,只是偶尔还会咳嗽一两声。   餐厅饭桌上放着一笼小包子和豆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买回来放在这里的。装着小包子的蒸笼上还放了张纸,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让她热一下再吃。   温槿轻轻勾了下唇角。   把东西热了吃了,温槿想了下,还是决定去医院继续工作。   快要出门时,一只靴子都已经在脚上穿好了,温槿撑着墙壁,打算换上另一只鞋子。   她无意识往门口的镜子上瞥了一眼。   “……”   女人身影突然消失在门口。   一分钟后,温槿又红着脸从卧室里出来,脖子上多了一条没怎么戴过的围巾。   -   走到楼下,看着坏掉的单元门门锁,温槿又想起来自己要去和保安说门锁坏掉的事情。   这都拖了几天了。   她转头朝着小区保安室走,结果保安室里空无一人,老大爷不知道又去哪里溜达去了。   温槿无声叹了口气,又从保安室出来,想着晚上回来再看看。   然后刚好碰到楼下的大娘走过来。   “大娘。”温槿开口问,“您有看到保安去哪里了吗?”   “就在咱隔壁楼一楼呢!”大娘回她。   “隔壁楼?”   温槿一怔。   这保安好端端地跑到他们隔壁楼一楼去做什么。   瞧她这样,估计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大娘哎哟一声:“温医生,你难道还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ԧʟડў   温槿忆起她刚刚走出单元门的时候,好像是听到隔壁楼一楼传来点人声,不过她没大在意。   “昨晚上咱隔壁楼一楼被撬门偷东西了!”大娘语气夸张,“一家三口就娘俩在家,听说那小孩半夜醒了,还差点被进门的贼掐死呢!”   “我赶着去买菜,就不和你多说了哈……”   说完,大娘朝她挥挥手,然后快步走掉了。   温槿这才想起,前几天买药的时候听徐榕说过,说这一片区发生了好几起入室偷盗的事情,没成想都偷到他们小区来了,还就在她出租屋的隔壁楼。   那得赶快点和保安还有物业说他们单元门门锁坏了的事情。   温槿想着今天晚上下班就回来说,为此还专门在手机里记了个备忘录。   昨天秦小月已经帮她请过了假,她今天的两台手术都被科室主任排给了另外的医生。   温槿去销假的时候,医务科的工作人员刚好过来通知今年医院义诊的事情。   他们医院每年都有两次公共健康义诊的活动,要求的是每个科室至少都要派出去一个人,作为今年麻醉科内唯一新进来的医生,这次的义诊名额自然就落到了温槿的头上。   从工作群里下载好报名表格,温槿刚想打印出来填上信息,才发现麻醉科的打印机坏掉了。   这里离妇产科最近,她走了个楼梯,去借了下妇产科的打印机。   刚好碰上同样拿着表格来打印的秦小月。   看见她,秦小月还挺激动:“我就知道!”她兴奋笑起来,“我还准备发消息问你是不是也被选上了。”   秦小月同她一样都是今年新入职的,自然也没跑掉这次的义诊活动。   “听说这次义诊是去社区养老院,我还记得大三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学院组织的义诊,去的一家私立养老院,老豪华了我跟你说……”   打听到点消息,秦小月叽叽喳喳分享着。   妇产科的空调温度调得要高一点,温槿有点闷,就往下拉了拉围在脖子上的围巾。   注意到她的动作,秦小月好奇问道:“你室内怎么还不把围巾取下——”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然后目光惊异地盯着温槿耳朵下面,没有被围巾遮住的某一小片皮肤。   敏锐察觉到什么,温槿作势要把围巾重新往上拉。   秦小月小声尖叫了下,扑过来制止住她拉围巾的手:“温槿!”   近距离看着好友脖颈上暧昧的红痕,秦小月瞪大眼,不敢置信道,“这是什么!?”   温槿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   “蚊,蚊子咬的……”她目光躲躲闪闪,没好意思和秦小月对视上。   秦小月可不相信这话。   “好啊……”秦小月叉腰,质问,“你知道昨天我收到参闻竹的消息的时候有多震惊吗?”   昨天刚结束完和参闻竹的第一次美好约会,她还正躺在家里沙发上回味,思索着如何开口约定下一次见面,参闻竹就给她发了消息过来。   她兴冲冲打开手机,结果发现是参闻竹发来的请她帮忙给温槿请病假的消息。   问清楚之后才知道,是参闻竹那位叫靳桉的朋友让参闻竹帮忙的。   但关键是——靳桉又是怎么知道温槿发烧的?!   “我和参闻竹这才刚认识上,你们俩就……”   秦小月目瞪口呆看着温槿脖子上的红痕,各种生命大和谐画面从脑子里闪过。   看着温槿成天清心寡欲,只知道一头扑在工作上,对于示好的男生也不搭理,她还担心过自己这位好友的情感状态。   现在看来,哪里还需要她担心!   这才认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吧,脖子上已经星星点点的一片了!   温槿耳廓连带着整张脸一起红起来:“我没有!”   她解释,“我和靳桉……”她顿了下,才轻声说,“我们以前就认识。”   秦小月又哦了声。   “所以你俩这是久别重逢,死灰复燃?还是——”她斟酌了下,八卦道,“还是就这么419完了继续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温槿不懂她说的419是什么东西,但看着秦小月的神情大概也能明白过来。   她脸红否认:“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摩挲了下垂落在身前的围巾,毛茸茸的,声音挺轻,“反正,我不会再和他分开了。”   -   快下班的时候,温槿刚准备收拾东西坐地铁回去,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震了下。   她抬头扫了手机一眼,微微愣住。   靳桉:【几点下班?】   在看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时,她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八年时间里,她无数次点开这个头像,又无数次顺着头像进入这人的朋友圈,那条唯一的朋友圈的照片和文字她甚至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但她始终没有再和顶着这个人的头像聊过天,因为她知道即使发送消息过去,也不会得到回应。   但此刻,这个戴着小熊面具的双人合照的头像再次亮了起来。   就像是她沉寂了八年,终于又鲜活跳跃起来的心脏。   温槿眼眶微微酸涩,垂眼打字回复:【马上了,在收拾东西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   靳桉:【医院外面等你】   医院外有专门停车的地方,一辆黑色大众正静静停在路边,不少进出的人都朝那边投去眼神,尤其是年轻一点的女孩。   但若是辆普通停在路边的车,自然是吸引不了这么多眼神的。   温槿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此时正值医院进出人多的时候,攒动不停的人影中间,一道凌越颀长的身影正懒懒散散靠在打开的车门前。   刚开完会下班就赶来的缘故,男人还穿着未脱去的警服。   一身蓝色警服将他整个人衬得又高又帅,肩宽腿长,劲道的窄腰被利落收束进裤腰内,制式衬衣一尘不染勾勒出挺括的身形。   男人一只手上挂着脱下来的常服外套,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插兜,袖口挽起,露出精壮有力的小臂。   剑眉星目,俊俏得过了头。   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但又和想象中毫无二致的,少年本应意气风发的模样。   温槿目光微滞。   像是察觉到她的走近,靳桉直起身,撩起眼皮瞧了过来。   “走了。”   男人散漫勾起唇角,朝她微扬了扬下巴,深邃眉目中盛满柔和的笑意,“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靳哥:一点点小小的制|服|诱|惑,拿捏下女朋友,这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啊 第56章 许愿树   顶着一众人好奇的目光, 其中还有几位眼熟的同事,温槿把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耳朵尖红红的,坐上了副驾驶。   “你怎么来接我了?”   还埋在围巾里, 温槿声音闷闷的。   “男朋友接女朋友下班,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靳桉睨她一眼, 视线在触及到女孩就连上车也不曾取下的围巾后, 眼底划过丁点笑意。   男人熟练打动方向盘,踩油门驶入主路, 黑色汽车如鱼般灵活挤入这所城市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   男女朋友。   闻言, 温槿耳朵尖尖更红了点。   她现在, 好像是在和靳桉谈恋爱。   恋爱到底该怎么谈?   方才在打印室里, 秦小月这个母单才拉着她噼里啪啦探讨了一大堆关于这个的问题。   两个人谈恋爱的话,应该就是成天黏糊在一起,然后亲亲抱抱,就算没在彼此的身边, 也是时时刻刻发着消息联络的。   但参照她和靳桉两人的职业, 似乎都不是能闲下来的那种,日夜颠倒是常态。ԧŀšႸ   亲亲抱抱的话……   温槿偷偷睨了一眼身旁驾驶位上的靳桉。   要论认真的亲昵,其实只有她十八岁那天,少年闯进半山别墅里,低下头来克制而疯狂吻着她。   昨晚上她感冒没让靳桉亲,男人眼底似乎是有一扫而过的失落。   现在她感冒好得差不多了, 是不是能……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 靳桉侧过了点头来。   正好红灯间隙, 男人挑了挑眉, 看着她莫名其妙越来越红的耳尖:“在想什么?”   在想亲你。   “没, 没什么!”温槿装作无事猛地摇头。   靳桉无声勾唇,又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   温槿刚想说随便,话都到了嘴巴边上,她突然改了想法,开口问道:“你学校离这里近吗?”   京市这么大,高校也很多,她不是很清楚公安大学的位置。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靳桉还是回答:“开车要四十分钟左右。”   那就不算很远。   “要不我们……”温槿看了眼时间,眨眨眼,“去公安大学外面逛逛吧?你们学校外面应该也有很多吃的吧?”   靳桉微怔了下。   心里似乎隐隐猜到了女孩为什么提议去公安大学外面吃的原因,但他还是问了句:“怎么突然想着要去?”   温槿把围巾往下压了压,轻声道:“想去看看你曾经待过的学校。”   想去再多了解一点,再多知道一点。   去看一看他曾经待过的校园,去吃一吃他曾经吃过的小吃店,去走一走他曾经走过的道路。   -   堵车的原因,最后到公安大学外面的时候,还是用了快一个小时。   正常的饭点已经过去了,不过对于学生们来说,还正是一天的学习结束,三三两两结伴出来觅食的时间。   这附近不仅只有公安大学一所学校,还有京市大学的几个学院,以及几所重点中学。   此时华灯初上,几所学校外的路口人头攒动,青春洋溢的学生们结伴而行,到处都是欢快的人声。   车稳稳当当停在停车位上,温槿正打量着外面的场景,余光瞥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靳桉,她想起自己纠结了一路的某件事。   “等,等一下!”   正要推开车门的手忽然被背后女孩拉住。   靳桉回过头去,还未开口问怎么了。   独属于女孩的清香味扑面而来,唇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靳桉身体猛地一僵。   只不过这片柔软与他一触即分。   最后落在男人微错愕的眼底的,不过是女孩通红的整张脸,以及亲完他后仓惶逃下车的背影。   温槿只来得及结结巴巴说一句“开车这么久的奖励”,就狼狈跑下了车。   看着还在车内久久未下来的靳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站在车门边,她脸红得和煮熟的虾米有一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才在开车来公安大学的路上,她一直想的是秦小月在她耳边念叨的“情侣之间亲亲抱抱有益于增进感情”的事,以及昨晚靳桉想亲她没亲成,微微失落的目光。   再然后,就是刚刚那样了。   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蜻蜓点水般亲吻了喜欢的人。   温槿红着脸站在车旁,几乎要把自己想熟透了。   靳桉也就是这个时候走到她身边。   男人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脸色平静自然,牵起她的手:“走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温槿脸上的温度一点点褪去,被靳桉牵着走往前走,打量着男人毫无波澜的样子,她又开始疑惑。   难不成刚刚没亲上?   还是靳桉嫌她只轻轻亲了一下?   现在街上人来人往,她就算再厚脸皮也不可能再凑上去亲靳桉一下了。   也就等到两人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还有位置的面馆坐下,趁着面馆老板转头过去交待厨师的时候,温槿突然又微蹭起身,飞速在靳桉嘴上亲了下。   吧唧一声。   这下温槿是真确定自己亲上了。   她心跳微微加快,抬眼打量靳桉神色,却发现男人还是一副平静自然的样子,甚至还若无其事从筷筒中拿出两幅竹筷,撕开包装放在她面前的碗上。   怎么回事。   温槿神色有点黯淡,收回打量的眼神。   是以她也就没注意,男人另一只放在餐桌上,青筋凸起,捏得紧紧的手。   公安大学不许校外人员随意出入,吃过晚饭,靳桉就带着她沿着公大的校园围墙,在学校周围逛了圈。   哪里是早起晨跑的地方,哪个老师是打分最严的,哪处的餐馆是份量最大的……   听着男人的介绍,温槿只觉得这八年来,那个她曾经错过、没有见到的少年的形象又慢慢丰富立体了起来。   就好像这八年他们并未分开,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   说得差不多了,最后,靳桉又带着她走到一处围墙前。   这里人比刚刚少了很多,灯光稍微暗一点。   一棵半人高的小树静静矗立在围墙外的土地里。   “这棵小树。”   靳桉轻轻笑了下,“当时被我们称为许愿树。”   这棵树已经在学校外种植了很多年,久到它周围的树都长出粗壮的枝干,节节拔高,遮天蔽日,唯有它没有任何变化。   每个学校多多少少都有些传说。   最开始大家都说这棵树其实是土地神的化身,后来,又渐渐传成了是由校内无数已经毕业、英勇牺牲在公安一线的学长们的精神所筑成的树。   不会拔高,也不会枯萎。   永远静静矗立与此,见证着一届又一届的公安新面孔来临,守护着公大这片土地。   靳桉淡声说着:“以前每次体测、期末考,这里总是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平时路过这里的学生也会停下来许个愿再走。”   “那你有许过什么愿望吗?”   温槿挺好奇,又不敢朝前踩着泥土,只能踮脚望着那颗半人高的小树。   目光无声息落在身前女孩的头顶。   靳桉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有。”   端详完小树的全貌,温槿眨巴着眼,一边退回靳桉身边一边说着:“如果你曾经许下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那就真的好神奇!但如果还没有实现——”   她想说的是,如果还没有实现的话,以后就由我来陪你实现。   只不过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   手臂忽然被扯住。   她整个人被带到了靳桉面前。   男人低下头来,以唇封缄,将她后面的话尽数吞咽。   “!”   温热的唇覆盖上来的那一刻,温槿身体下意识往后缩,结果靳桉由抓着她的手改为搂上她的腰,用力继续将她压近。   这附近人少,但并不代表没有人。   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温槿吓了一跳,侧头躲开靳桉吻过来的唇,想挣脱开。   “现在想躲了?”面前男人哼笑,落在她耳底的声音喑哑含笑,“刚刚下车和饭店里亲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说完,他偏头,继续凶猛地吻下来。ћլѕƳ   靳桉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抵在她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鼻腔里满是好闻的薄荷味,男人正凶狠而热烈地吮吸、舔舐着她的唇瓣,温槿节节后仰,避无可避,等到靳桉滚烫的舌尖撬开她唇瓣挤进来的那一刻,她浑身一抖,脚下发然彻底失去力气,又被男人掐着腰站起来。   这个吻凶猛而暴烈,温槿口腔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被扫了个遍,感觉靳桉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吃下去一样。   不知道过去多久,耳边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似乎消失,只余下黏渍暧昧的水声、唾液吞咽声。   温槿舌尖被吸吮得发麻,大脑快要缺氧晕过去的时候,男人终于舍得给了她一个喘气的片刻。   氧气甫一回到大脑,温槿嘴唇又麻又肿,腰上一紧,又被靳桉拉着靠近,低头吻下来。   这次的吻缠绵而悠长,津液亲密交换,两人贴得很近,近到温槿甚至能细细数清面前人的睫毛。她一点点学着适应,在这个缱倦温柔的吻里,开始试探性回应靳桉。   睫毛在男人眼睑投下淡淡的青翳,得到回应的刹那,靳桉呼吸微滞,又继续温吞而沉默地吻着她。   “当年许下的愿望。”   唇齿相接的间隙,靳桉抵着她,轻声开口,“已经实现了。”   这似乎才是两人之间第一个正式的吻。   带着缱倦、温柔、安抚的一个吻。   一个跨越了八年漫长时光,终于得到回应的吻。   -   “早知道就来公安大学找你了……”   最后回到车上,温槿垂着眼,还在着闷闷道,“当时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明明两人都在京市,可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面,直到一场朋友之间的相亲,才阴差阳错让彼此重逢。   靳桉一边发动车一边看她一眼。   他忽然伸过手来很轻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现在也不算太迟。”   索性还是让他等来了他的月亮。   温槿眨了眨眼,脸莫名微微烫,视线看向窗外,结结巴巴哦了声。   她趴在窗边,用手垫着下巴,才发现竟然又开始下雪了。   好像每一次看见雪都能给她带来不同的意义。   第一次是初次察觉自己喜欢上了靳桉,第二次是同靳桉重逢,第三次,则是现在。   温槿朝着车窗轻轻哈了口气,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透过爱心向外看去,整座城市的霓虹夜景慢慢划过,高楼大厦陆陆续续亮起了灯,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莫名让人有一种……归属感。   从读大学开始,来到京市这么多年,她对这座城市也并未生出多么深切的感情,只是将其当作了自己目前暂时停留的一个地方。   可能是下个月,或者是明年,她又会因为一些原因离开,前往下一个城市。   但现在,因为某个人的缘故,她好像开始对这座城市产生期待了。   期待着同他一起在这里生活,手牵手漫步在大街小巷,期待着同他拥有一个……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但现在就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点?   温槿在心底默默想,要是真说出口,靳桉会不会认为进展太快了点?   她抿了抿唇,还是决定过一阵子再说。   车很快驶到小区外面。   在公大外面待得有点久,现在已经不早了,靳桉本来还想送她到出租屋门口,被温槿给阻止了:“几步路就到门口了,不用送,再说,还有保安呢。”   虽然俩保安加起来还没凑够28颗牙。   “你快回去吧,不早了。”温槿开门下车。   “最近这片有流窜作案的小偷,晚上把门锁好。”   靳桉同样跟着她下车,出声提醒了句。   “知道啦。”   温槿点点头。   都走出去半步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靳桉。   男人没半点上车的意思,反而抱胸倚靠在车旁,撩着眼皮瞧着她。   温槿以为这人还是放心不下想送她,她退回半步,推了推靳桉的手臂:“你也快上车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着她推他手臂的姿势,靳桉又把她拽了回来。   温槿呜呜咽咽,又被男人嘴巴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次没有亲太久,靳桉舌尖探进来粗略在她口腔内扫了圈,低笑了声,抵着她鼻尖道:“晚安。”   温槿的脸红在快走到单元门前的时候才稍稍褪去。   她这才发现单元门门锁居然直接被卸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楼里其他人终于去找物业反应了这个问题,白天物业来卸掉了门锁,然后等第二天带来新的装上。   温槿抬脚跨进单元门。   上楼梯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来点人显示是覃珠。   温槿愣了下才接的电话:“妈妈,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电话那头的覃珠斟酌了下,问:“小槿,今年过年……你回来吗?”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今年过年的时间较早,一月中旬就到年三十,也确实是到年假回家的时候。   去年温槿寒假留校,并没有回南厦。   于她而言,现在的南厦也并没有什么好值得留念的。   温槿刚想说不回,但她又突然想起靳桉。   这么久了,靳桉是不是也一直都没有回过南厦?   不知道想到什么,温槿慢慢开口:“可能要回来。”   覃珠明显开心了点:“爸爸妈妈都好久没看见你了,过年要回来就好……”她话音一转,“刚好你陈叔叔的儿子今年在国外读博毕业也准备回来了,陈叔叔你还记得吗?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南厦市剧院……”   温槿面无表情打断母亲的话:“不用了。”   她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覃珠一顿,随即有点期待地问她:“有男朋友怎么都不和爸爸妈妈说?是在医院的同事,还是大学的同学,一定要找到优秀的——”   温槿出声:“靳桉。”   覃珠的话停在嘴边。   “我男朋友的名字。”温槿一字一顿,“叫靳桉。”   说完,没再等覃珠的反应,她挂断了电话。   手机黑屏了几秒,紧跟着,覃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温槿没接,就这么把手机拿在手里,调了静音震动,然后转弯走上五楼的最后一层楼梯。   手机震动停止片刻,温槿低头看了一眼,又是父亲温隽凡的电话。   她没再理会,刚想掏钥匙开门。   注意到出租屋门开了一道缝的瞬间,温槿掏钥匙的动作停在原地。   她早上出门绝对是将门关上锁好了的。   温槿愣了片刻,然后试探性打开出租屋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被翻得东倒西歪的客厅,她的各种学习资料和文件被抛洒地到处都是,储物柜的抽屉也被拉开,一片狼藉的景象。   下一秒,有一只脚从她卧室里踏了出来。   温槿寸寸抬头,和陌生的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脸上原本还挂着笑,一见到她站在门口,笑容立马僵在了嘴边。   “你站这儿干嘛,都给你说了别他妈瞎担心,这间屋我们摸了有段时日了,就住了个年轻的女孩,晚上上班经常不回来……”   卧室里再走出来一个男人,推推搡搡的,体格还挺壮。   紧跟着他声音一滞,同样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温槿。   温槿脑子一片空白。   半夜偷盗、隔壁楼一楼、差点把小孩掐死、被卸下的单元门门锁。   她反应迅速关上门,扭头就往楼下跑。   “艹,她是不是看见我们脸了?!”   “你妈,快追啊!让她报警就完犊子了!”   楼道间脚步声砰砰作响,温槿本想大声喊有小偷,但极度害怕下她居然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抬腿往楼下跑着。   她一边跑一边点开手机想报警,结果因为手抖得厉害,拨号键盘点了好几次才点进去。   “妈的……”   身后两个男人跑得很快,特别是体格很壮的那位,眼看着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伸手几乎都要扯住她的头发。   也就是温槿跑出单元门,身后体格壮实的男人面色凶狠伸出手来准备扯住她头发的时候,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垃圾桶砸上了体格壮实的男人的脑壳。   砰一声巨响,男人被砸了个猝不及防。   垃圾桶里还有白天清洁工没收拾完的垃圾,各种果皮残渣哗啦啦淌出来,顿时流了男人一身。   飞来的垃圾桶砸上男人脑壳又弹开,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随即不可言状的怪异味道骤然弥漫开。   温槿心里一紧,下意识朝着垃圾桶飞来的方向看去。   靳桉神色冷漠站在路边,刚刚放下砸出垃圾桶的手。   他另一只手里燃着烟,已经抽了大半截,看样子是在她楼下站了有一段时间了。   靳桉抬起夹烟的那只手,朝她招了招,是示意她站过去,站到他身后。   紧跟着,他视线又重新落回到追着她的两个男人身上。   “你们。”   靳桉声音平静得吓人,“找死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30 17:18:04~2024-01-31 11: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辛葡萄糖 10瓶;0304号开水壶、7027088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有惊无险   被垃圾桶砸中脑袋, 那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转过头来,怒目圆睁,恶狠狠开口:“老子草你——”   他的话在看见靳桉后又自动消音。ᏥļಽУ   靳桉目光在躲过来的温槿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确认女孩没有伤到哪里后, 懒懒散散往前走了几步。   方才他站在一旁, 还叫人瞧不太真切。   现在走到小区路灯下, 不算太明亮的灯光却将他一身警服勾勒得明显。   “想草谁?”   靳桉掐了烟, 漫不经心笑了笑问道。   他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可那笑意半分未达眼底, 一双深眸黑得吓人。   温槿站在身后, 眼睫轻轻抖了一下。   平常的话, 她对说脏话的男生印象都不是很好, 也很少听到靳桉说脏话。   但现在靳桉突然这么反问了句,她非但没觉得讨厌,反而还觉得……有点帅。   与此同时,温槿不动声色打开手机, 按下了110报警。   “持凶入室盗窃十余起, 从雄淀区跑到海安区,是你们吧?”   靳桉慢慢收敛了笑意,声音冷了下去。   健壮的男人和后面赶上来的同伙对视了一眼,大概也看出了这不是警察专门的埋伏,现场只有靳桉一个警察在。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紧跟着就拔腿往一边跑。   靳桉闪电般追了上去。   报警电话接通, 手机里响起“您好京市公安局”的声音。   温槿一边紧张地看着靳桉, 一边报出小区地址和现状。   从前她就没见靳桉打架输过, 现在也是一样。   经过警校几年的训练, 男人身手更为敏捷凛冽, 拳脚招式更成体系,加上从警这么久以来练就的下意识反应,一对二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后面的同伙早就被他肘击背部痛得倒在了地上无法站立,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体格健壮的那位被追上,似乎是还想挣扎,一拳朝着他挥过去,结果被轻轻松松躲过。   紧跟着靳桉面无表情抓住男人手臂,腰腹发力,直接将二百来斤的男人以标准过肩摔的姿势压在了地上。   □□砸在地上发出砰一声闷响,男人痛苦嗷叫了声,和他的同伙一样,只剩下了躺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的力气。   温槿还正在和报警中心的接线员沟通着,了解完现场情况后,接线员还在叮嘱着她:“请您保持电话通畅,保护好自己避免受到伤害,我们马上就派人——”   靳桉接过了她手里的电话。   刚刚才一对二撂下两个作恶多端的成年男子,他气息都还是稳稳当当的,没有任何变化。   “不用叫那么多人。”靳桉声音挺淡,目光冷漠扫过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让赵翔带着家伙过来压人就是了。”   接线员在那边愣了一秒,才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谁。   接线员讶异道:“……靳队?!”   -   警车很快就开了过来。   车头亮晃晃的警灯照亮小区大门的时候,还把门口俩老保安吓了一跳,高血压都吓得差点当场发作。   温槿检查了一遍,除了出租屋被翻得有点乱,以及房门的锁被撬坏了以外,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损失。   银行卡和装着首饰的首饰盒都还被两个小偷带在身上,靳桉把两人撂倒以后就给她拿回来了。   卧室内资料文件还有衣服什么的洒了一地,有点难以下脚。   温槿蹲在衣柜前,把被翻乱的衣服拨到一旁,然后打开了一道暗柜,从里面摸出一个小盒子,然后转过身来笑着道:“还好这个没有被拿走……”   靳桉靠在一边墙上,抱胸垂眸看着她,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温槿愣了一下。   好像从看见她被两个男人追着下楼,撂倒两个男人,再到跟着她一路回到出租屋内,靳桉都是这个沉沉的表情。   “你怎么了?”   温槿疑惑问了句。   靳桉没回答她,反而朝她手里的盒子扬了扬下巴,问:“盒子里装的什么,宝贝成这样。”   温槿笑了笑,从衣柜前站起来,她把盒子递到男人面前。只见盒子里装着的,赫然是一颗眼熟的黑色耳钉。   从大学到工作,她一直把这颗黑色耳钉带在身边。   温槿还在解释着:“装的这个呀,我一直都放在暗柜里,就是害怕被拿走了……唔!”   话音刚落,忽然被男人扣着腰抱住。   靳桉抱她抱得很用力,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如果。”   他哑声开口,“如果我今天不在……”   没有人知道他在看见温槿被两个男人追赶着下楼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的害怕。   就像是很久以前,城郊废弃加工厂内,他被瘸腿提醒着摘下面前人的黑色头套,发现头套下是女孩的脸的时候。又像是从朱炎口中知道靳超毅要带着人去绑架女孩的时候。   温槿这才明白过来刚刚男人面色沉沉是因为这个。   被靳桉抱在怀里,她勾了下唇角,抬起手来安抚性地摸了摸男人的脑袋:“我这不是没事嘛。”   说完,像是觉得摸摸头还不够,她又踮起脚来,在靳桉唇边轻吻了一下。   “……”   靳桉抿唇,沉沉呼了口气,终于慢慢松开她。   “不会再有像以前那样的情况了。”   温槿当然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她牵起靳桉的手,把那颗黑色耳钉放进了男人的手心,“你看,就像是这个耳钉,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你手里,所以……我们以后也再不会分开啦。”   靳桉将那颗黑色耳钉握在了手里。   他胸膛起伏了几下,下颌绷得很紧,伸过手来抬起了她的脸。   眼看着男人就要低下头来吻她。   刚才在出租屋内取证完毕、京市公安局海安分局刑侦支队队员赵翔同志手上还拿着相机,一步踏进来:“温小姐你再检查一遍还有没有什么……靳哥你怎么也在里面?”   温槿红着脸出去配合其他警察调查取证了。   赵翔嘿嘿笑了声,靠近靳桉:“靳哥你说我今天带队出警的速度是不是很快?一听到你的吩咐我赶忙就叫着人过来了……哎靳哥你干嘛对我臭着脸?!”   -   来到公安局做好笔录,温槿走出房间,就见得年轻男警察站在外面,似乎是在等她。   她还记得这个警察,叫赵翔,靳桉在电话里说让带着人过来的就是他。   上次小区外车祸现场,帮忙把她放在地上的呢子大衣递过来的也是这个年轻男警察。   “嫂子。”   看见她出来,赵翔对着她笑笑,“靳哥还有点事,让你在大厅等他一下。”   温槿点点头刚要应下,突然一怔。   她抬起头去看赵翔,有点懵:“你叫我什么?”   “嫂子啊。”赵翔摸了摸脑袋,“靳哥刚让我们这么叫你的,我应该没记错吧?”   温槿脸微红:“没,没叫错。”   只是没想到靳桉居然这么快就在局里说明了两人的关系。   赵翔嘿嘿一笑,带着她往大厅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就说靳哥怎么对那俩小偷下手那么重,原来把嫂子你家给偷了。”   他们一群人从公安局出发赶往现场的时候都很轻松,毕竟已经知道了靳桉在那里。   只是看到那趴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完全没站起来的力气的两人时,大家还是没忍住咋舌,心道靳队这下手忒黑了点。   赵翔明显是个话多的:“这俩小偷我们队抓了快大半个月了,这次还好有靳哥在。”他话音一转,“话说,嫂子你能把靳哥给拿下可真厉害啊哈哈哈,就咱们局里,谁提起靳哥不是闻风丧胆花容失色……”   “靳桉他。”   温槿犹豫了下,还是问,“每一次出任务,他都很拼吗?”ԧļŝγ   “嗯哼。”赵翔肯定地点点头,“我就没见过有比靳哥更拼命的了,现在稍微好了一点,据说靳哥刚进刑侦支队的时候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抓犯人永远冲在最前面,有一次为了确保行动完成靳哥五十多个小时没合眼……”   说到这儿,赵翔顿了下,“还有靳哥手臂上那道伤,就是去年一次抓捕行动中,本来那砍刀应该是落到我身上的,结果靳哥把我推开了。”   温槿眼睫猛地一颤,心瞬间被紧紧揪成一团。   她一直都知道这八年来靳桉很努力,却没想到男人能拼到这种地步。   关于这些,靳桉从来没有主动和她提起过,就算她问起手臂上那道伤,他也是轻描淡写地揭过。   “所以我相信以后靳哥一定能越走越远的,他是名真正的好警察。”赵翔坚定道。   温槿同样低低嗯了声。   毕竟,要放到十多年前,谁也不会相信那个城中村出身,冷漠又暴戾的野小子会成长为光荣的人民警察吧。   她好像终于看到了那个曾经的少年本应意气风发的样子。   ……   将两个犯人压进审讯室,提供证据、资料、汇报材料……等靳桉把手头一系列事情忙完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一走出来,便看见坐在大厅长椅上乖乖等着他的温槿。   女孩像是有点困了,坐在长椅上,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   靳桉弯腰,长手一捞,将温槿直接抱了起来。   等温槿醒过来的时候车都快开到小区外面了,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能睡得这么沉,被人从公安局大厅抱到车里,又在车里睡了这么久才醒。   走回到出租房,靳桉朝守着的老保安点了点头,保安大爷在询问后得到没有什么损失的回答后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悠悠地走下了楼。   温槿进屋,看着满屋的杂乱,有点不知道该什么下手。   靳桉走在她背后:“收拾东西。”   温槿嚅嚅嘴:“我等明天再收拾吧。”   她现在好困,只想倒下去睡觉。   “明天?”靳桉撩起眼皮来看她,“你还打算在这里住?”   温槿眨了眨眼。   她还真是这个打算。   靳桉示意她看向已经被两个“技艺高超”的小偷撬坏掉的门锁:“就这么住?”   “那我……”温槿想了想,“我收拾一下,找个酒店住着吧。”   靳桉没说什么,然后跟着她一起收拾起来。   等收拾好以后,温槿才发现自己其实没多少的东西。两个行李箱,一个里面装着衣服之类的,另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她各种的医学书,就算是收拾完了。   靳桉左右手各提着她一个行李箱,装进了轿车后备箱里。   温槿坐副驾驶上,拿手机搜了搜附近的酒店,找到家性价比高的,她给靳桉说了酒店的名字,让靳桉把她送过去。   靳桉懒洋洋应了声。   温槿又点开和房东的聊天,正纠结着要怎么说小偷闯进来还把门锁给破坏了的事情,突然看见她说好的酒店的名字好像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酒店是不是开过了?”她出声提醒靳桉。   靳桉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落在车后方的酒店,随即又收回眼神。   温槿看着导航,确认靳桉是真的开过了。   但男人没半点要停车或者掉头回去的意思。   “要开去哪里?”她疑惑问。   靳桉淡淡出声:“我家。”   【作者有话说】   小槿:既然出租屋门锁坏了不能住,那我先找个酒店住着吧(开始拿起手机搜索酒店)   靳哥:……生气了让老婆自己猜 第58章 如愿以偿   反应过来的温槿呆滞住。   其实她想过要不要去靳桉家凑合一晚, 但没好意思说。   她是成年人,又是医生,一些生理知识都是懂得,甚至还比平常人多了解一点。   在医院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患者, 有未成年私尝禁果后来做人流手术的、有滥|交感染上性|病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这也就导致了她对某些事情其实并不感兴趣, 甚至还有点厌恶和害怕。   但一想到对象是靳桉, 她又突然觉得, 也不是不行。   她是能接受的。   并且可能还有点……期待。   温槿抿了抿唇,低下眼睛, 结结巴巴哦了一句。   一旁驾驶位上的男人在听见她同意后, 不动声色放松了些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   温槿给房东编辑了信息, 简单说了一下今晚上的情况。   有点晚了, 房东没有回复她。   又开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靳桉家外。   同她和大多数北漂工作党一样,靳桉也是一直租的房子住。   车在地下车库停好,靳桉从后备箱里提出她的行李, 温槿站在一旁, 忽然瞥见男人侧脸好像有一道浅浅的刮痕,明显是才受伤不久,刚刚形成的血痂。   “这里……”   温槿伸手去碰靳桉的脸,“什么时候弄伤的?”   靳桉无所谓抬手擦了一下:“按住那俩小偷的时候。”   刚刚动手的时候确实脸上有瞬间的刺痛,应该是那个体格健壮一点的男人挥拳过来想打他的时候,男人袖口的金属纽扣划到的。   这点小伤在他眼底根本不算什么, 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就愈合了。   “小擦伤, 不用管。”   说完, 他拎着两行李箱就要朝电梯口走。   “不行!”温槿扯住他衣袖, “怎么能不管呢!”   她可见过太多不在意小伤口, 结果最后酿下大毛病的。   温槿又想起刚才在公安局里,赵翔给她说过的那些靳桉的往事。   是不是以前男人也是这样,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呢?   她气得皱眉,凶巴巴道:“任何伤口都必须要好好处理,靳桉,你知不知道?!”   虽然伤口小,但万一造成这个伤口的是艾滋病患者,或者是带着其它传染病和病菌的人事物,这可不仅仅是小伤口的问题了。   被用力扯着衣袖,靳桉勾唇,无奈:“知道了。”   温槿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出声问:“家里有绷带消毒水棉签之类的吗?”իĺಽy   “……没有。”   靳桉咳了声,老老实实回答她。   连这些最基础的医药物品都没有!   温槿蹙眉,更生气了,她抢过靳桉手里提着的她的两个行李箱重新放回后备箱里:“先去药店买药,刚刚我看见小区不远处就有一家药店。”   她要和他好好科普一下家里常备一些紧急医药物品是多么必要的事情!   黑色轿车又驶出地下停车场,开到了温槿所说的药店外面。   这一路段不能长时间停车,温槿先下了车去买药,让靳桉去前面路口掉个头再回来,刚好就能接到她。   进了药店,除了处理伤口的东西,温槿还把一些日常必备的药品都买了些。   她料想靳桉也是在家里没有准备这些的。   收营台结账的时候,营业员还笑着问她是不是医生。   温槿点头嗯了声。   “怪不得。”营业员将药品一件一件扫着码,“我看你说这些都挺专业的呢。”   温槿低头刚想拿出手机付钱。   余光无意识扫到收营台下面摆着的几排东西,她拿手机的手突然顿住。   半响,她红着脸说了句:“再帮我拿两盒这个。”   -   靳桉掉了个头,回来又把温槿接上,两人再返回了地下车库。   男人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扫了一眼她抱着的袋子,挑眉:“买这么多?”   温槿刚想展示一下里面的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突然把抬起塑料袋的手缩了回去,耳廓无意识红了点,含糊嗯了声。   靳桉租的是高层公寓,配置有电梯,小区的安保也还行,看起来要比温槿的租房高级一点。   但要论租金的话,其实还是更靠近市中心的温槿更贵。   在舒适和便捷之间,这座高速化发展的城市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选择了便捷。   电梯叮一声到了十五楼,两人走出电梯。   在输入门密码的时候,温槿下意识要扭头看向别处避开。   却不想靳桉滴滴滴输下密码,瞥她一眼,直接淡声开口:“密码零五二零。”   温槿一顿。   零五二零……可不就是她生日的数字么。   她慢慢挪进房间内,靳桉站在玄关处,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的拖鞋,拆下标签放到了她面前:“穿这个。”   温槿又是一顿,好奇问:“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她指的是这双崭新的女式拖鞋。   靳桉沉默了下,开口:“很久以前买的了。”   也就是很久以前,具体是哪天都记不太清楚的时候,他在商场买生活用品,逛到家居区,给自己拿了一双男士拖鞋后,又突然鬼使神差地放一双女式拖鞋在购物车里。   那时距离他和女孩分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距离两人重逢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应该说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还会有重逢。   他将这双女式拖鞋放进了购物车,继续逛下去,然后按照自己买的标准,又全部买了一套女士专用的。   最后他把东西全部带回了出租屋内,将东西整整齐齐收拾好放在某个角落,隐秘又痛苦地期待着能等来女孩使用它们的一天。   索性还是等到了。   温槿穿上拖鞋进屋,先是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   同样也是两室一厅的房型,一间卧室一间书房,餐客横厅。   东西都收拾得很整齐,抱枕乖乖巧巧叠在沙发上,地面干干净净,就连角落里也没有灰尘,完全没有大家口中所说的单身男生公寓那样杂乱邋遢。   “你一个人住也打扫得……”温槿刚想开口说房间好干净,突然想到只有一间卧室这件事。   她话没说出来完,脸就已经先红了大半。   靳桉正撩起眼皮看着她等她的下文,突然看见女孩通红的脸,大抵也是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事情。   男人哼笑了声,向前一步靠近她,带着薄荷味的气息有一瞬间扑到了温槿脸上。   “来之前……”   他垂眼看着她,眼尾微挑,深眸里透着不怎么正经的神色,“没想过要和我一起睡的事情吗?”   男人声音放低,沙沙哑哑的,像是小火炙烤着似的,又像是带着把小钩子,勾人得要命。   温槿眼睫猛地一颤,往后退了一步,脸更红了:“我没有……”   虽然心里也做了点准备,但靳桉突然这么大喇喇地明说出来,还是让人忍不住面红耳赤。   温热的唇瓣在脸上轻轻地碰了下,靳桉勾唇又退了回去。   他转身朝着卧室走去,声音含笑:“给你换了床单睡卧室,可别想着和我抢沙发。”   -   温槿洗完澡出来,看着在把枕头和被子往沙发上搬的靳桉,抿了抿唇,催了句:“你也快点去洗澡……等下还要擦药。”   屋内暖气开得挺足,她就穿了件修身的小吊带睡裙,两根细细的吊带系在脖颈后,头发挽了个简单的马尾,露出女孩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以及圆润白皙的肩头。   因为刚刚洗完澡的缘故,肩头还在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靳桉放好东西,转过身来似乎想说点什么,在触及到女孩的穿搭后,男人眸色明显暗了点。   温槿还毫无察觉,站过来问他沙发会不会睡着小了点。   视线从女孩白皙脖颈上一缕发丝挪开,靳桉声音哑了点,说了句不会。   趁着靳桉进卫生间洗澡的工夫,温槿终于有机会收拾一下买回来的药品。   她搜寻一圈,把等下擦伤口要用的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常备药品放进了一处空柜子里。   最后,袋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浅蓝色的盒子。   ——durex,经典超薄凸点,持久延时三合一。   方才在药店只顾着瞎指一通让收银员拿了,完全没留意是什么款式和牌子,她也不是很懂具体的作用。   温槿双颊滚烫,将两盒子拿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还没想好要放在哪里,下一秒,卫生间的门打开,靳桉走了出来。   “!”   她手一抖,坐在沙发上把俩盒子使劲往沙发角落里塞了塞。   靳桉上身就穿了件白色背心,直肩括背,肌肉线条流畅悍厉,坐在了她身旁:“擦药吧。”   浴室的热气夹杂着薄荷味慢慢蔓延至客厅,温槿拿过来碘伏和棉签,往靳桉脸上涂着。   靳桉坐着也比她要高一截,她仰着脸,凑得很近,近到男人几乎是无意识地向下一瞥,就瞥见女孩睡裙领口中间一大片起伏的旖旎。   靳桉喉结滚了下。   发尖未擦干的水渍滴下,顺着男人锋锐的下颌线往下淌,又滴落到锁骨上。   温槿涂完碘伏,顺手就用大拇指擦去了那颗水滴。   视线内,男人凸起的喉结突然剧烈滑动。   温槿顿住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碰了哪里。   她指尖轻蜷,耳廓微红,故作淡定道:“涂好了……”   然后想把手不动声色收回去。   靳桉拉住了她的手。   男人只需轻轻用力,就又把她扯近到了身前。   温槿仓皇抬眼,对上靳桉一双布满侵略性和占有欲的眼睛,往下,男人薄唇轻抿,喉结滑动,腹肌起伏。   温槿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靳桉就已经低下头,垂眸吻上了她。   现在夜已深,只有屋内暖气片还在小声轰轰响着,餐厅开着的灯晃晃照过来,在男人脸上投下阴影,温槿没闭眼,雅羽似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就这么看着面前的靳桉。   两人挨得很近,体温通过相贴的手臂源源传递,彼此渐渐变沉的气息相交、相融、相缠绵。   沙发下陷,温槿头枕在了靳桉抱出来的枕头上。   耳边是暧昧嚅湿的唾液交换声,温槿挽着的马尾散开,靳桉手指顺着她发尖一路往上拨,有力的手掌住她后脑勺,不让她逃脱。   这个吻漫长而深入,久到温槿都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薄荷味。   有什么东西抵上了她。   彼此穿的衣物都太薄,很容易就能感受到。   温槿脸涨得通红,僵了一秒,很轻地动了一下腿,靳桉身体同样僵了下。   两片因为亲吻而变得通红水润的唇瓣分开,其间一根细细的银丝牵连,然后再慢慢被扯断。   甫一分开,靳桉又靠过来亲住她,喊住她唇瓣上下吸吮了片刻后,才重新退开。   男人撑着手臂起身,声音沙哑:“……我去洗个澡。”   温槿再次拉住靳桉的手臂。   刚好她伸手拉着的是靳桉的右臂,掌下皮肤略显粗糙,是碰到了那片砍刀伤害过后的疤痕增生。   刚刚在给男人脸涂药的时候,温槿还近距离瞧见了他身上很多不明显的暗伤。   她的心仿佛被无数只小蚂蚁啃咬一样,痒得厉害,又疼得厉害。   “不用再去洗……”她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闻言靳桉动作一顿,咬了咬牙,没敢再看她。   他说:“我让你今天住过来不是因为这个……”   温槿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她轻声说着,伸出一只手攀上靳桉的脖颈,另一只手从沙发的缝隙里摸出来才去药店买的淡蓝色盒子,然后将其递到了男人的手中。   摸出来那是什么,靳桉猛地僵了一下。   温槿脑海里其实闪过了很多个片段。   从后往前,从雪天里身材凌越挺括的男人站在路边抽着烟、十八岁生日那天闯进来的少年热烈而急迫地亲吻她的嘴唇、大年三十的夜晚少年在手机视频里给她放烟花、到游乐园里少年垂眸看着她说出“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躯体化症状发作时少年的安慰、第一次送她去参加化学竞赛初赛、再到城中村里少年吊儿郎当看着她问她拿什么来赔他坏掉的仓库门……最后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夜——她哭着摇醒了躺在地上的男孩,男孩仰起脸,故作凶巴巴地说“小爷我还没死呢”。   命运好像自那一刻起有了牵连,那时年幼的她尚且不知道,此后余生,她都会和这个叫靳桉的男孩联系在了一起。   “靳桉。”   温槿轻轻喊了一声面前人的名字。   她双手攀上了靳桉的肩背,借力微微起身,女孩纤细柔弱的腰肢在空中折出好看的弧度。   “我好像比你认为的,还要多喜欢你一点。”   喜欢到这辈子心底再也装不下其他人,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   她眼底带了点泪水,微微颤抖着,吻上了男人的喉结。   ……   夜深,屋外一场大雨要落不落。   屋内花洒簌簌的水声响了又关,关了又响。   温槿微躬的背撞在了灯开关上,将室内关得一片漆黑。   背脊撞上冰冷的墙,激起一片冰凉,偏偏男人轻柔慢捻的指尖又滚烫得要命,温槿受不住,偏过头去发出小猫般细细碎碎的哼唧声,又被靳桉空着的另一只手扳了回来,男人眼底情|欲翻滚,让她大声点。   转过头来温槿死咬着唇不肯松,靳桉哼笑着亲上来,灵活的舌尖很快撬开她唇瓣,如愿听到想听的声音。   没几下过去,指尖连带着掌心都是湿淋淋的一片。   靳桉撤开手,将温槿双腿盘上自己的腰,抱着女孩往床边走。   柔软床铺下陷,女孩乌黑的头发与才换好的浅色床单对比鲜明。   有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温槿在泪眼模糊中隐约看见靳桉似乎是顿了一下,正低头看着浅蓝色盒子上的介绍。   没过几秒,他撕开包装,凑上前来,一字一句念着广告词:“经典超薄凸点,持久延时三合一。”   靳桉声音低哑含笑,“就这么看不起你男人?”   温槿呜呜咽咽刚要摇头,说自己是随便买的,下一秒她整个人一颤,鼻尖连带着眼眶都酸胀起来。   泪水沾湿睫毛顺着太阳穴往下流,淹没在发间。   视线中只能看见男人晃动的肩背,她吸了吸鼻子,疼得一口咬了上去,直至在嘴巴里尝到血腥味。   靳桉闷哼了声,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哼笑:“看来力气还剩很多啊,咬人都这么大劲。”   温槿一边哭一边摇头,全身没力气,等烟花稀稀落落在脑子里炸开那刻再次对着靳桉咬上去。   她躺在柔软的床榻内,重重而颤抖地呼吸着,大脑空白一片,只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蜷缩起,就再一次被靳桉逮住了脚踝。   男人眼神黝黑深沉,嘴里咬着刚撕开的一包,又抬手冲她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夜还长,公主殿下。”   他极为痞气地笑了起来,“买了这么多,可别浪费啊。” 第59章 尘埃落定   不知道荒唐到了几点。   最后温槿被靳桉抱着走出浴室的时候, 她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几次了。   今晚上,从沙发到卧室,又到浴室,好不容易冲洗完一遍准备睡觉了, 又被男人扯着脚踝将她腿抗上肩, 最后又进到浴室, 温槿已经全身发软毫无力气了, 像是团软趴趴的果冻。   闻着鼻尖好闻的薄荷味……现在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几乎是薄荷味了,跟被薄荷糖腌入味了一样。   趴在靳桉怀里, 温槿懒洋洋张嘴打了个哈欠, 下巴垫在男人宽阔有力的肩膀上, 走动过程中感觉自己好像要滑下去了, 慢吞吞伸出手回抱住靳桉。   手搭在男人后背,她记起方才被激得受不了的时候自己也迷迷糊糊将手搭上了靳桉的后背,仿佛是摸到一些疤痕。   温槿指尖轻动,顺着靳桉背脊摸索下去。   果不其然摸到了伤疤。   都是一些陈年的旧伤了, 愈合已久, 每一条,都象征着过去时日里男人的拼命。   感受到女孩指尖在自己背上摸索,靳桉低头看了温槿一眼,低声:“做什么?”   温槿摇了摇头,眼眶微酸,将靳桉抱得更紧。   她把脑袋埋在靳桉胸前, 闷闷出声:“以后不要……”   不要再受这么多伤, 不要再那么拼命, 不要再离开她了。   她吸了吸鼻子, “你要是再一声不吭就离开我, 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靳桉胸腔振动,沉沉嗯了声。   走到床前,温槿被他放在床上,紧跟着男人拎膝半跪在床边,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抬起她下巴,两人在旖旎气息尚未散去的卧室内接了一个没有掺杂任何情|欲的,温柔的吻。   “温槿。”   靳桉含着她的唇瓣,低低说,“把那边的租房退了,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温槿正闭着眼沉浸在这个细腻的吻中,闻言睫毛抖了抖。   她睁开眼,只对上男人近距离的深眸。   “不是在这里,这里离你医院太远了。”   深吻结束,靳桉退出她唇齿之间,改为一下又一下,蜻蜓点水般啄吻着她。   “我看了你医院附近一些新开的楼盘,都还不错。”他轻声说,“我手里还有些钱,能凑齐首付,等那边交房了,我们就搬过去,好不好?”   搬过去,不是出租屋,也不是父母的房子,而是拥有一个真正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气息相交。   恍惚间,温槿好像又回到那个大年三十前一天的冬夜,烟花簌簌绽放。   “其实……”她垂眸笑了笑,“我很早也就有这个想法了。”   只是觉得可能会太过突然了点,害怕面前的男人会认为进展太快。   却没想到其实靳桉和她早早就有着同样的想法。   得到了回应的男人眉眼微弯,凑过来继续亲着她。   “不用担心我的想法。”   落在耳底的声音虔诚炙热,温槿听得靳桉低声,似乎是含着笑,学着她今晚上对他说过的话:“因为我好像比你认为的,还要多爱你一点。”   所以怎么可能会觉得进展太快。   他等了好多年,又错过了好多年。   如今如愿以偿,只会觉得太慢。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温槿和那边小区的房东协商好,退了租房的押金和剩余的租房钱,将行李全部搬到了靳桉这边来。   靳桉的本意是在交房之前,两人再重新租一个新房子,离她上班的地方近一点,但温槿嫌搬来搬去太过折腾就没答应,反正现在住在这里坐地铁也方便,只是比以前多出了半个小时左右而已。   两人本职工作都比较忙,聚少离多,加上近年关,能够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但偶有休息的时候,两人总会在家里做好晚饭吃完,然后牵着手漫步在京市的大街小巷。   从中央医科大学,到公安大学,又到曾经没有陪伴在对方身边时常去的地方,把这些地方再重新一点一点打上烙印。   这期间,两人还参加了彼此身边同事好友的聚会,彻底认识了对方的朋友,生活圈紧紧相连。   十二月下旬,正好是医院里去社区养老院义诊的日子。   温槿今天提早了一会儿起床,得赶到医院外集合坐大巴车。   靳桉昨晚出外勤,直到天刚亮的时候才回到家,她起床的时候身旁男人几乎刚睡着。   端详了一会儿男人的睡姿,温槿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闭着眼的男人伸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手腕。   “起这么早。”男人声音还带着熬大夜过后的沙哑。   “今天医院出义诊,要早点去赶大巴车。”温槿解释着说。   “哪里的义诊?”   靳桉趴在床上,眼睛都没睁开,出声问她。   男人侧脸陷入柔软的枕头内,上半身光裸着,背脊肌肉线条流畅明利,被子的一角堪堪搭在背上。   “就咱们区的社区养老院。”   温槿话音刚落,便见得趴着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   “怎么了?”她感觉靳桉神色有异。   男人沉默了下,然后摇头说没事。   说完,他又把她手扯过去,直起上身凑过来似乎是想吻她。   “不行!”温槿紧紧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间泄出来,“还没刷牙……”   最后靳桉轻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下:“桌上有买回来的早餐,记得热了吃。”他又倒头睡了下去。   看得出来男人确实是很困很劳累了。   温槿慢慢走出卧室,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早餐。   早餐都还没有冷,还在慢慢飘着热气。   是有一次两人晚上出门散步的时候,碰巧路过某家早餐馆前,她对靳桉说自己以前很爱吃这家的早餐,只不过工作以后就没什么时间专门跑过来吃了。   她当时也就是顺口说了一句。   没想到靳桉竟然给她买回来了。   还是在熬夜出外勤之后。   温槿眨了眨眼,抬手擦了擦眼角,摸到一星半点的湿润。   她侧头往卧室内瞧了一眼,男人趴在床榻间,已经睡得很沉了。   “……”   她又慢慢收回视线,然后坐在餐桌前,垂眸吃完了早餐。   坐地铁来到医院,离规定好的集合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温槿上大巴车找了个前排的位置,然后再给发消息给她的秦小月占了身边的位置。   过了会儿,秦小月踩着点来了,又开始叽叽喳喳和她聊天。   大巴车缓缓驶动,开往社区养老院。   海安区社区养老院是公立养老院,除开部分被子女送进来的,还住着不少没有后辈、只能靠政府接济被送来养老院的老人。   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昨天就已经在院子里搭好了问诊台还有遮阳棚之类的,见到医院的大巴车来了以后,就引导医生们坐下,然后去叫来了老人们。   “奶奶您请坐,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最近我这心脏啊老是跳得厉害……”   “医生你快给我看看,老头子我是不是腿脚出了点问题……”   拄着拐杖蹒跚走来问诊的,看热闹的,扛着摄像机作报告采访的,现场一度非常热闹。   问诊台主要都是心内消化内还有骨科的医生,温槿其实也是因为规定每一个科室必须派出一个人才来的,就在现场到处打打下手帮帮忙,时不时也能回答老人提出的一些基础问题。   刚刚帮着搬了一下桌椅,手上沾了点灰尘,温槿问了一下养老院工作人员附近的洗手间在哪里,工作人员给她指了一个方向:“沿着屋内这条道走到最里面就是了。”   她点头谢过,朝屋内走去。   洗手间修在了走廊的最里边,途中温槿穿过走廊,左右的房间都是老人们的居住的地方,门口还挂着牌子,上面写着每一位老人的身份信息,还贴着有图片。   温槿无意探究,走得很快,却在余光忽然瞥见一张熟悉的照片时顿住。   她停下脚步,后退了几步,看着面前房间门口挂着的老人的身份牌。   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老人的名字叫靳超毅,旁边还贴着有照片。   照片上的老人面黄肌瘦,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眼底也无甚光彩,和她记忆中那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男人完全不同。   温槿愣住。   “哎,谁在那里!”远处有工作人员跑过来,瞧见她的脸后,又笑着喊了声,“是温医生啊,有什么事吗?”   “我来洗个手。”温槿犹豫了下,指了指身份牌,“这里面的老人,是叫靳超毅吗,我怎么没有在院子里看见他?”   今天几乎养老院里所有的老人都出来了。   “这位老人……”工作人员提起也是脸色不太好,“身体不是很好,无法下床站立太久,而且脾性也比较奇怪,所以就没有安排他来。”   看得出来,靳超毅在这所养老院里的名声也不太好。   温槿斟酌了下:“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工作人员还以为她要帮忙看看靳超毅的病,便打开门让她进去了。   温槿本来还抱着有可能只是姓名一样的看法,毕竟那张照片和她记忆里的靳超毅的形象相差太远。   但当她走进单间内,她又忽然确定了,这就是靳超毅。   外貌形象会改变,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会。   此时这个瘦得皮包骨头躺在床上,一深一浅艰难呼吸着的人,就是当年那个肥头大耳,胖得能流油的靳超毅。   温槿目光有瞬间的怔忡。   迎着靳超毅惊疑的目光,她低声问:“他是怎么被送进来的?”   工作人员简单解释了一下。   大抵就是这个老人是很久以前就被儿子送过来的,父子俩的关系似乎是不太好,儿子每年来交一次钱后便再也不会现身,而老人也成天骂骂咧咧,拒绝任何的治疗手段,只想着玩扑克牌,现在身体情况俞下,连扑克牌也拿不稳了,只能这样瘫倒在床上。   说完,工作人员出去接了个电话。   温槿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对上靳超毅投过来的视线。   “你是……”   像是看着她的脸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她是谁,靳超毅拧眉看着她,说话间喉咙里卡着浓痰。   “还记得我吗?”温槿面无表情,“我叫温槿。”   靳超毅眼睛陡然睁大,这是想了起来。   他手脚动了动,但由于实在是没力气的缘故,只能干瞪眼嘶哑着出声:“那个死逼崽子的姘头,你来做什么?”   温槿语气听不出情绪:“我来,是想告诉你。”   她直直看着靳超毅,“我和靳桉在一起了,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   一听到“靳桉”这个名字,靳超毅反应明显剧烈,枯朽的手无力地抓住身上的床单,身体都颤抖起来:“不可能……”他脸上再次浮现出恶毒的神色,“他一辈子就是和老子我一样的命,只能在阴沟里烂着……”   话没说完,被喉咙里的浓痰卡住,他向一旁弯腰猛咳嗽起来,涨得满脸通红。   温槿没半点想伸手上前去帮他的意思。   “不,他不是。”   她垂眼,勾着唇角笑起来,“他现在已经是一名人民警察,是刑侦支队的副队长,有一群要好的同事和朋友,我们也已经在京市买了房子,以后也会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她一字一顿,在工作人员进来之前,落下最后一句话:“而你,只能永远都是一条阴沟里的臭虫。”   “不……不可能!”   靳超毅已经被她气到呼吸都急促起来,用脑袋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床。   工作人员打完电话进来后,只能看见她站在床边,而床上的靳超毅表情扭曲。   “温医生,还是算了吧。”工作人员以为是靳超毅又开始耍脾性了,这养老院里一圈谁没有被他骂过,“您还是出来吧,等会伤到您就不好了。”   温槿最终慢慢走出了房间。   她又回到院子里,帮着其他医生做起了问诊。   直到快走的时候,靳桉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义诊结束了没有。   只要是有空,靳桉都会开着车来接她下班。   “快了。”温槿看着现场,“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了。”   靳桉嗯了声,语气与往常无异:“那我在养老院外面等你。”   温槿就没有再坐医院的大巴车回去,秦小月见了羡慕得不行,嚷嚷着什么时候才能和参闻竹修成正果让参闻竹也来接她。   笑着告别过后,温槿一个人朝着街道上走,看见了靠在黑色轿车旁等着她的男人。   她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早上的时候知道自己要去社区养老院,靳桉脸上为什么会忽然划过异样的神色。   但都已经过去了。   靳超毅、覃珠、温隽凡……那些曾经她以为至死都跨越不过去的障碍,终究还是被他们跨越了过去。   没有多说什么,她笑着走过去,径直扑进了靳桉的怀里。   男人同样有力地抱住了她。   “靳桉。”   温槿忽然扬起脸,笑着说,“今年过年,我们回一趟南厦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是正文最后一章啦,可能会早点更 第60章 漫长的雨   决定好今年过年要回南厦以后, 温槿隔三差五就去科室主任那里打听这次春节科室里排班的消息,终于打探出来自己是年后初六初七值班。   这样就更好不过了,还不用去找别人换班。   现在就等靳桉那边的情况。   公职人员离京还需要找领导签字报备,靳桉在找到京市公安局海安分局局长老人家报备的时候, 局长扶了扶眼镜, 还有些意外地看了男人一眼。   这些年来他见过的拼命的警察不少, 但像面前男人这样的, 确确实实还是头一回。   为了追查一个案子能连轴转几十个小时不合眼、现场追捕的时候永远冲在最前面、有同事遭遇危险时也第一时间当上去、节假日里大家都放假回家时就一个人泡在办公室、二等功三等功加身……这也是市里上上下下开会,最后一致同意破例让这么年轻的一个男人就站到刑侦支队副队长位置的原因。   “你是南厦人?”   局长扫了一眼递上来的资料, 出声问道。   靳桉站在办公桌旁, 淡淡应了声。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京市的人, 平常节假日也不回家, 就待在办公室里。”分局局长签了字,随口问,“怎么今年突然想到要回南厦去了?”   靳桉沉默了下,才开口:“今年想和我爱人一起回去。”   爱人?   这么久以来, 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副队长有另一半的事情。   局长这下更意外了点。   但他没有多问, 只是笑呵呵地拍了拍靳桉的肩膀:“年轻人,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好好珍惜,加油干。”   靳桉垂下眼,说了句:“……谢谢您。”   拿着签好字的单子出去,等到下班时间, 靳桉开着车去医院接了同样下班的温槿回家。   两人已经在温槿医院附近一处新开的楼盘里买好了房子, 正式交房要等到春节后几天, 还要在租的公寓里再住上一阵子。   但从今往后, 已然有了归处。   回到家, 知道靳桉这边的报备通过后,温槿明显开心得不行,一整晚都抱着手机在做回南厦的攻略,面前饭菜都快凉了还没发现。   靳桉放下筷子,平静地呼了一口气。   “怎么啦。”这下温槿倒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抬起头来问了句:“你是想到了什么要去的地方吗?”   女孩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没掺杂任何其它的情绪。   靳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有。”他拿起温槿面前的筷子,夹起一颗小青菜送到女孩嘴边,“你计划就行了。”   温槿自然而然张嘴接过,目光没离开过手机屏幕,自然也就又没注意到男人的神色。   这一算的话,靳桉应该是有八九年时间没有回过南厦了。   久别故乡的人的话,应该都想先回家里看一看,但城中村已经早早就被拆除变成高楼林立的新开发区了。   还有那么多往日的旧友,朱炎、江巧玲、王易,大家应该过年时候都在南厦……   被靳桉投喂着吃完了晚饭,温槿在屋里转了几圈,发现碗筷都已经被靳桉拿着洗起来了,好像没有自己什么事,于是她又捧着手机回卧室做计划去了。   靳桉回到卧室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女孩正放松趴在床上,手肘用力支撑起上半身,纤细的腰肢弯成好看的弧度,手里举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个不停。   修身的睡衣贴合在身上,因为无意识挪动的缘故,腰肢间的衣物往上跑了一大截,露出一片瓷白娇嫩的皮肤,背脊蝴蝶骨微凸,领口处同样松松垮垮的,旖旎春光无限。   趴着盯手机久了不仅眼睛痛,还有点腰酸,温槿下意识将腿翘了起来。   这下,从腰肢,到臀部,再到小腿,女孩身体优美的曲线起伏,诱人而不自知。   靳桉眸色暗了点,喉结滑动。   身侧床榻微微下陷,温槿侧头,就看见靳桉朝着她靠了过来。   她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条件反射抬头和男人接了个简单的吻。   接吻过程中,温槿还满心念着过年回去的事,直到靳桉咬了一下她的唇瓣,这才微微回了点神。   一吻毕,靳桉继续追过来,是还想再亲她。   温槿没回应,又把手机从床上拿起来,单纯开口问:“南厦新闻上有说……唔。”   她两边脸颊被靳桉用手捏住,嘴巴形成一个小小的o形。   “一晚上,盯了多长时间手机了。”靳桉看着她,不爽地挑了挑眉。   温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晚上好像确实有点太过于投入了。   “是因为想着你好久没回去了,所以……唔。”   她刚解释了一句,靳桉又捏住她两边脸颊。   “不是因为我想回南厦才会回去。”男人垂眸看着她,“是因为你。”   他其实对南厦没什么感情,甚至能说,对所有城市都没有什么归属感。   面前的女孩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所以,没有必要做这么多准备,他只用陪在她身边就够了。   心里的弦像是被拨动了一下,温槿眼睫轻轻颤了颤。   她想说知道了,但脸还被男人捏着,只能发出点支支吾吾的声音。   嘴固定着o形太久,腮帮自动分泌唾液,还未来得及吞咽,就已经顺着张开的嘴流了出来。   一根纤细的银线顺着嘴角流下。   温槿下意识伸出舌头去舔了舔。   下一秒,软嫩的舌尖忽然被缉住。   薄荷味扑面而来,靳桉低下头,由掐着她脸改为抬高她下巴,然后慢慢舔舐走她流至嘴角的津液,再往上,含住她的唇瓣,极为暧昧地舔吮、摩挲。   男人舌尖温热柔软,忽然让温槿想起昨晚,也是在这张床上。   ……大腿内侧被男人碎发刺得生疼,水声粼粼,同样温热的唇瓣,同样灵活的舌尖。Ⴙ|şΫ   她整个人羞成了粉色,视线内只能瞧见靳桉被遮挡了一半的脸,然后又浑身发软躺下,在不堪的折磨中难耐地抬手用手腕遮住自己眼睛,被刺激得眼眶发红,一边发抖一边哭。   这么些时日来,两人同居在一起,都是相爱的年轻男女,食髓知味,荒唐的次数不在少数,床头柜里放着的某样盒子的更换次数快到惊人。   每天早上起来温槿都暗暗发誓不能再这样下去,然而一到晚上,又能在靳桉的攻势下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温槿脸涨得通红,昨晚的记忆又一点一滴浮现在脑海里,各种细节,各种姿势。   “今天……”   她努力偏过头去,“今天绝对不行了!”   靳桉没用力把她脸转回来,只是看着她笑,眉梢微挑:“怎么,是昨晚上我的服务没让公主殿下满意吗?”   他还好意思提起“公主殿下”这个词!   温槿整张脸连带着耳廓一起烧起来,满脑子都是男人俯在她耳边,一边用力一边含笑叫着她公主殿下的情景。   温热的大手已经进一步探进了衣摆。   温槿一抖,抓住靳桉的手,放出绝招:“……我来例假了!”   果不其然靳桉猛的一顿,停止了动作。   温槿在他怀里笑得得意,心说这下让这人没办法了才是。   只不过这笑意没有在她脸上保持太久。   洗过澡后,有浴室的水蒸气丝丝缕缕蔓延出来,把卧室内的空气都加热了不少。   温槿跨坐在靳桉大腿上,头抵在男人肩膀处,呜咽不成声,手被男人的大掌紧紧握住,牵引着,酸涩无力。   感觉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掌心终于湿热一片。   她尚以为解放了,刚要从靳桉身上下去。   下一秒,男人抬起头来,目光灼热,沉沉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天晚上,温槿又学会了一个叫做“礼尚往来(强买强卖)”的新成语。ћ|ŝў   -   年前最后一段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大年三十这天一早,两人终于踏上了京市飞往南厦的飞机。   南厦到处都已经洋溢着过年的氛围,商贩们的门前挂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小巷内时有顽皮的小孩将鞭炮玩得啪啦作响,街头音响循环播放着刘德华的“恭喜你发财”,热闹非凡。   按着做好的攻略,温槿先带着靳桉去了以前城中村所在的地方。   站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面前,温槿手大概指了个方向,说那里就是以前的二号胡同口和仓库,旺财健康幸福也被埋在那里。   谈起三只金边串串,她还有点难过:“我第一次来城中村的时候,它们就把我认出来了吧?”   当时她还好奇这三只狗为什么不凶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早在很多年以前,它们尚是刚出生的小狗的时候,就同她见过面了。   可惜自己没有陪伴它们太久。   “每一次你来城中村,它们都很高兴。”靳桉轻轻握住她的手,“所以别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曾经坐落在城市中心的巨大毒瘤早已变成了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就如同曾经那个冷漠暴戾的少年一般,脱胎换骨,迎来了新生。   再在原地站着回忆了会儿,温槿带着靳桉又赶去了朱炎所在的地方。   她和朱炎一直有联系,每次回到南厦的时候,也会和朱炎一起找靳桉的下落。   知道她在京市和靳桉重逢以后,朱炎就不止一次邀请过他们俩回来。   朱炎这些年过得也还不错,继承了他爸老技师的手艺,现在已经独自开店,手下还带着好几个小徒弟了。   看见温槿和靳桉过来的时候,朱炎高兴得不得了,还是以前那活泼的样子,眼含泪水嗷嗷扑上来,说着“靳哥这么多年我想死你了……”   中午三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各自诉说着这几年的经历和近况。   中途,喝得醉醺醺的朱炎站起来敬了温槿和靳桉一杯。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悲伤,朱炎眼眶通红着:“靳哥,温妹子,你俩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我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既然重新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珍惜彼此……”   最开始说得还好好的,甚至把温槿弄得有点小感动。   但后面的画风又突然开始往不知名路上拐,朱炎捧着酒杯一把鼻涕一把泪,什么早生贵子新婚快乐都冒出来了。   最后还是靳桉一脸无语地把人连拖带拽地扛回了店上,几个年轻学徒毛手毛脚地上来扶住自己的师傅。   本来温槿下午是约好要和江巧玲还有王易见面的,结果因为飞机延误,得明天才能赶到。   所以下午的时间,两人去了靳奶奶的墓地。   公共墓地旷野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墓碑上,靳奶奶的照片一如既往的慈祥和善,似乎是在对着他们微笑。   靳桉站在墓碑前沉默了很久,然后弯腰慢慢跪了下去。   跪的是他这八年不辞而别没有回来看过一眼,跪的是他并没有按照老人家所期望的那样,照顾好自己心爱的人,跪的是他并未善待她的儿子,虽然这也是靳超毅罪有应得。   温槿没有扶他,就在旁静静站着。   等了很久,靳桉才站起身。   男人声音略带着点沙哑:“走吧。”   温槿站着没动,她朝靳桉笑了笑:“你先到那边等我,我想和奶奶再说几句话。”   靳桉顿了下,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然后应了声,转身去一边等她。   确认男人已经走远后,看着墓碑上老人的照片,温槿才慢慢开口。   她微微笑了一下:“现在我已经和靳桉在一起,所以就直接叫您奶奶啦。”   “虽然不知道刚刚靳桉对您说了什么。”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着,“但在我的心底,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厉害、最勇敢的少年。”   温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也和靳桉一样,在靳奶奶的墓前跪了下去。   远处男人虽然听不见她的声音,但瞧见女孩跪下去的动作后,还是愣了一瞬。   女孩纤细的背挺得很直,目光也很坚定。   “‘笑笑’,这还是当初您告诉我的,靳桉的小名。”温槿轻轻开口,既像是对靳奶奶的保证,又像是对自己的承诺,“您放心好啦,以后,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让他多笑笑的。”   -   最后等到晚上,夜色渐沉,各家各户的年夜饭已经摆上了桌的时候,温槿终于回到了半山别墅。   覃珠和温隽凡知道她要回来,特地让住家阿姨准备了一大桌的菜。   但桌上只配有三个人的餐具。   温槿只在饭桌上扫了一眼就淡淡收回了目光。   意料之中的结果。   “小槿回来了,快过来坐下吃饭,爸爸妈妈都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今天还专门让阿姨煮了你喜欢吃的辣菜,快来尝尝还合不合你口味……”   覃珠和温隽凡坐在了桌边,自然朝她招着手,让她快来上桌一起吃这顿年夜饭。   十二月份她同他们说过的,她在和靳桉交往的事情仿佛已经完全被夫妻俩忘在了脑后。   或者说,夫妻俩仍旧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情的。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温槿面色平静地后退了一步:“爸爸,妈妈。”   她笑了笑,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今天大年三十,女儿过来就是为了看你们一眼,这顿年夜饭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还有人在等着我。”   “从今往后的节假日,我还是会回来看望你们,但我不会再住回来了,我现在在京市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   饭桌上陷入死寂,只有电视机里播放着的春节联欢晚会还在持续响着,现在正表演着歌剧曲目。   覃珠维持在嘴角的笑容消失,神色终于完全淡了下来。   “小槿。”她似乎是无力捏了捏手中的筷子,“所以你还是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覃珠又回想起这些年。   温槿不再听她的话,也不再用他们的钱,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对于她介绍过去的优秀的男孩也是一概不理,再到现在,大年三十的夜晚,说出这般决绝冷漠的话。   就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了她的心头。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覃珠心想,是那个叫靳桉的少年介入了女孩生活开始?还是温槿获得了中央医科大学的保送资格开始?   还是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和丈夫将年幼的女儿第一次抱上钢琴凳的时候?   这位从容优雅了数十载的女人第一次在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是的。”   温槿的声音将覃珠拉回了现实。   “我和靳桉还在一起。不只是现在,以后、更远的未来,我都只会和他在一起。”   “我们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会组成新的家庭。”   “而这个孩子,不会被他的父母强迫着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开明的父母,和最简单的快乐,和自由。”   温槿已经慢慢走到了别墅大门边。   她的目光沉静扫过自己父母,落下最后一句“祝您二位新春快乐”,便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   ……   竟然是又下起了雪。   大年三十的夜晚,鹅毛似的雪簌簌飘落,纷纷扬扬洒落在站立在温家别墅外的男人的肩头。   靳桉站在这里,已经安静地等了有一会儿。   他听到很多的声音。   有电视机传出的晚会歌舞声,有不知近处哪家小孩的嬉闹声,有雪落在树梢汇聚在一起最后又从树上坠落到地面的啪嗒声……   最后,又听见女孩坚定的一句“不只是现在,以后、更远的未来,我都只会和他在一起”。   除夕、春节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好期盼的。   不光是春节,其它的节假日也是这样。   从出生开始,他似乎从来没有好好过过一个节日,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咒骂、暴力、贫穷。   他也曾以为自己的生活一潭死水,黑暗无边无际。   ——直到某天一束光照了进来。   “靳桉!”   不远处响起女孩惊喜激动的声音,“下雪了!”   靳桉抬眼看了过去。   漫天的大雪中,女孩眉眼弯弯,笑靥如花,肤色瓷白,就像是从雪中蹦出来的精灵。   温槿朝他兴奋挥了挥手,随即抬脚跑了过来。   下一秒,他张开双臂,稳稳当当地将女孩接在了怀里。   “看我捏的小雪球!”   温槿扑在他怀里笑得很开心,把手里握着的小雪球捧给他看,眼睛亮闪闪的。   一如十几年前冬夜仓库初遇,他被摇醒睁开眼后第一时间看见的,女孩亮闪闪、圆滚滚的眼睛。   此后经年,他再也没能忘掉的一双眼睛。   垂眸看着女孩的笑颜,靳桉突然想起曾经在同事带来的悬疑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各种辛苦就会像漫长的雨,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能忍耐。”   他在黑暗里孑孓独行了很久,淋了很久的雨。   时隔数年,终于将那道照亮了他所有生活的光抱在了怀里。   至此风过雨止,天光大明。   ——正文完——   彩虹日 第61章 求婚(一)   温槿年后初六初七都得在医院值班, 所以和靳桉都定的是初五下午飞回京市的机票。   从年三十到今天初三,两人把南厦到处都逛了一圈。   除开昨天晚上温槿醒过来,发现靳桉突然神神秘秘消失了几个小时以外,两人都是黏糊在一起的。   温槿还问过靳桉他做什么去了, 可惜靳桉只是笑着过来亲她没说, 这一吻过去, 温槿也就把这件事模模糊糊忘在脑后了。   这天晚上回到酒店, 温槿有点医院工作群里的表格需要填写,靳桉就先洗漱去了。   填好表格, 刚好靳桉洗漱完。   男人就围了一条白色浴巾, 肌理线条紧实流畅, 肩背上还有些微擦干的水珠, 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向下滑动,顺着人鱼线慢慢延伸进浴巾内。   这几天未理发,男人墨色的头发长长了不少,碎发沾了水, 几簇几簇地落在额前。   温槿正坐在酒店落地窗边的沙发上, 看着男人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抬手将额前碎发随意向后一耙,露出凛冽深邃的眉宇。   紧跟着薄荷味扑面而来,靳桉弯下腰,单手抬着她下巴,低头吻下来。   轻淡的薄荷味顺着浴室内的水蒸气一同蒸腾而出, 缓慢无声地铺满整间房间。   滚烫舌尖撬开唇瓣伸进来的瞬间, 温槿头皮一麻, 又想起这几天来夜夜的刺激。   什么腿啊嘴啊腰啊, 凡是能想到的姿势, 靳桉似乎都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要尝试一遍。   白天里这人总是话说得好好的,一到晚上就完全变了样。   最开始同居的时候靳桉还能有所收敛,在她呜咽的时候会停下来,照顾她的感受。   到后来,这“停下来”的动作就变成了坏心眼的轻磨,反而比简单的冲撞更加让人难耐。   每当这时,她总会哭得更凶,一边溃不成军、全身发软地骂,一边又因为无法忽视的快感而刺激得全身颤栗,圆润的指甲在靳桉的手臂、后背、腹肌间留下小猫挠过般的抓痕。   眼泪和哭声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还能成为男人的躁动剂。   啧啧水声在耳边响起,似乎是嫌这个姿势不方便,靳桉轻而易举掐着她腰将她从沙发上提了起来,又将她两条腿一左一右抬高托住,像是抱着小考拉一样。   背抵在落地窗玻璃上,温槿轻抖了下,侧过头去,小声说不要。   “真不要……呜……”   靳桉哼笑,没继续追她的唇,反而就着她扭头过去的姿势,密密麻麻从她耳根一路吻下去,脖颈间触感湿湿热热,激起温槿一身的鸡皮疙瘩。   腿架在男人腰上,温槿也不怕掉下去,她蜷着手指,伸出手犹如溺水之人求助般在靳桉脑后抓了抓,好不容易积蓄了点力气,终于扯住了靳桉的头发。   然后用力,将男人的气息从自己脖颈间移开。   温槿不敢对上那双沾满情|欲的眼睛,她目光躲闪,低着眼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想出来个理由。   “我饿了……”   她嘟着嘴,终于抬起头来和靳桉对视。   没成想词不达意,听完后靳桉只是笑,盯着她,笑得又坏又不正经:“这不是在喂饱你?”   温槿眼睛瞪大,脸火烧火燎的。   “!”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她懊悔着本来白天想好了要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来,这样靳桉就没精力摆弄她,结果逛着逛着,又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被男人连哄带骗着早早回酒店来了。   靳桉手挪到她膝弯,眼看着要抱着她往床边带,温槿死命摇头制止:“我,真的饿了!”   话音刚落,她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几声。   这几声温槿自己都没有想到。   她吸了吸鼻子,装可怜,抱住靳桉脖子撒娇:“这附近不是有夜市街,我们去买点东西吃嘛。”   靳桉抵在她脖颈间,惩罚性地咬了她一下,温槿头皮发麻,只听得男人在她耳边沉沉吐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也就你敢这样了。”   -   也是凑巧,酒店附近的夜市小吃街,正好就是几年前,两人一起吃过烧烤的那条街。   当时这条街还是新开的,初具规模,现在俨然已经发展成一条成熟的商业夜市小吃街了。   正值年关,夜市上人头攒动,张灯结彩,各种滋滋冒油的小吃飘香四溢,好不热闹。ĥļșႸ   回到酒店洗了个澡,现在两人又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了街头。   本来温槿说饿了只是想找个借口让靳桉没法再在酒店使坏,现在逛了一圈,发现自己还真有点饿了起来。   她本来还想拉着靳桉的手去找当时两个人吃过的那家烧烤,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怎么就找不到了,我还想着再去吃一次呢。”   来来回回绕了三转,温槿郁闷道。   “找不到再换一家就是了。”靳桉大拇指轻抚了抚她手背。   “那不一样的,这可是……”话说到一半,温槿卡了一下。   身旁男人眉梢微挑看过来:“可是什么?”   “那可是我请你吃的第一顿烧烤。”   温槿脸有点微红。   也不仅仅是请少年吃的第一顿烧烤那么简单。   是她当时跟着任聿川来到便利店买湿纸巾,看见坐在柜台后一脸冷漠抽着烟的少年,去而复返掀开门帘,邀请少年去吃烧烤后,终于察觉出来了自己的心意。   “好像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   温槿唇角微弯,笑了一下。   只不过那时她还以为少年喜欢的尚有其人,却没想到靳桉喜欢了那么久的,等了那么久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   “靳桉。”   温槿声音轻轻的,“那天,我和任聿川来便利店里,你看见我们两个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当时的便利店早早转让门面,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家卖烤臭豆腐的店了。   温槿遥遥看着店主在摊位前忙前忙后烤臭豆腐,仿佛透过这些,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坐在柜台后闷声抽烟的少年。   靳桉轻笑了声:“当时看着你跟着那小子一起进来,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想把那小子揍一顿。”   只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也没有任何资格这样做。   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那些暗不见光的爱意继续下压,藏在心底,然后就这么看着喜欢的女孩和般配的男生并肩再走远。   同样,他也没有想到,女孩会再次回来。   没有早一分,没有晚一秒。   他们都站在那个最适当的位置上,卡在最合适的时间里,出现在了彼此的身边。   人来人往的街头,这次两人终于能无所顾忌地牵手在一起。   “上次你请我吃的烧烤。”靳桉喉头滑动,紧紧握住身边女孩的手,轻笑,“这次该我请你了。”   两人找了家人不那么多的烧烤店吃,靳桉去点的菜,端上来的时候烧烤盘里满满洒着辣椒。   温槿吃得嘴巴红油油的,冬夜里一身寒意全无。   偶尔吃到嘴巴边上有辣油滴下来,她就仰着脸哼哼唧唧转过头去,都不用开口,靳桉就已经抬手帮她擦去了油渍。   “明天有想好去哪里吗?”   靳桉帮她擦着嘴角的油渍,忽然出声问。   明天就是初四,也就是两人留在南厦的最后一天。温槿本来打算的是回雅文中学看一下班主任陈秀韵,结果到了学校问门卫才知道,陈秀韵已经调至邻市的重点中学去了。   她摇摇头说还没想好。   “那要去游乐园吗?”靳桉盯着她道,“以前一起去过的那个。”   温槿想了想,虽然不知道靳桉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但她还是点头:“好呀。”   快吃完的时候,夜市街上忽然响起一声惊呼,紧跟着有摊位被撞翻的稀里哗啦的声音,四周的人群同样惊叫起来。   “啊!我的包被偷了!”   “有小偷!”   “快抓住那个小偷!!”   温槿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身边的男人身影一闪,已经冲了出去。   人群惊呼中,正往前跑的抢劫犯被靳桉凌空一脚直接踹飞了出去,啪叽一声摔在地上,手里的包也随之掉了出来。   温槿跟着跑过去,把包从地上捡起来谨防被抢劫犯再次抢走,而靳桉则以标准的擒拿姿势将抢劫犯压在了膝下。   抢劫犯半张脸着地,嘴巴被挤住,叽里呱啦骂着人。   温槿刚想问这是谁的包,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谢……温槿?”   她回过头,只看见班主任陈秀韵的脸。   好几年不见,这位曾经给予她莫大帮助的老师脸上已经多了几道皱纹,面容却也依然和蔼亲切。   “陈老师!”温槿微怔,惊喜出声。   与此同时,另一个和陈秀韵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也喘着气跑过来。   陈秀韵接过包,转头朝着丈夫朱志满嘟囔:“也好意思说你以前是在派出所,抓个抢包的都跟不上,还好有那个年轻人在。”   朱志满叹口气:“我这不也是年纪上来了吗,要是我在那个年轻人的年龄也能追上。”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压着抢劫犯的靳桉走去,心里还在嘀咕这小子的擒拿姿势还挺标准,是不是在警校待过。իʟśΫ   下一秒,朱志满看清了靳桉的脸。   “嘶。”   朱志满在心底啧了声。   他以前在派出所上班,管理的辖区范围里就有城中村,自然是还记得有个冷漠暴戾的野小子,成天不是和老子打架,就是和讨债的人发生矛盾。   城中村被下令整改以后,他就没再听过那个野小子的消息了,还以为去哪里打工去了。   内行人看门道,一眼就能看出来路数。   看现在这个架势,这个小子似乎是还当上了警察?   片警已经接到报警赶了过来,从靳桉手中押走了小偷。   “陈老师。”   温槿脸红红的,拉着靳桉,莫名有种见家长的感觉,“这是我爱人。”   【作者有话说】   番外大概求婚、蜜月、日常养崽各种甜甜日常,会在章节名标出,大家按需购买~   让小槿揣男崽还是女崽捏(梅花鹿沉思) 第62章 求婚(二)   “你爱人?”   陈秀韵惊奇看着她。   “嗯。”温槿点点头, 笑了笑,“我们现在都在京市工作。”   靳桉同时颔首,说了句:“您好。”   陈秀韵还没再开口,一旁的朱志满就疑惑:“小子, 你以前……是不是在城中村待过?”   “你还认识?”   陈秀韵看向自己丈夫, 随即又思考起丈夫的话来。   作为在南厦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 她自然也是知道城中村的, 里面的人大多出身贫穷,且素质也不是很高。   可眼前这个站在温槿身边的男人剑眉星宇, 气质凛冽正气, 完全看不出是城中村出身的。   陈秀韵刚想提醒丈夫是不是记错了, 就听得男人开口, 应了一声“是”。   “我就说嘛,看你小子挺脸熟,我还记得以前你——”   朱志满心直口快,想说以前老是在派出所里看见你和你爸闹得不愉快过来, 结果一侧手臂忽然被陈秀韵掐了一下, 他重重咳嗽一声,“你,你现在是在……”   “在京市公安局里工作。”   靳桉沉声回答。   朱志满神色微怔。   其实方才看着靳桉擒拿的姿势他就琢磨出来一点,只不过不太敢确定,现在得到了本人的肯定,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没想到当年那个一身硬骨、眼神冷漠凶恶, 三天两头就和父亲打得头破血流的野小子, 竟然成长为了一名人民警察。   小子还挺不错。   他在心底称赞了句。   陈秀韵心下也颇多感慨。   为人师表, 最欣慰的事情就是看见自己的学生在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如今来看, 当年她的选择没有错, 当年那个只敢背着父母偷偷参加竞赛的女孩已经实现了自己真正的梦想。   看着站在面前笑意盈盈的温槿,身旁也已经有了能与之比肩携手的男人,陈秀韵笑了起来。   她想,这或许就是当教师的意义吧。   虽然陈秀韵早已经被调到其他城市工作,但和丈夫还是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南厦待一两天。   此时和曾经的学生碰上,四人再并肩走着聊了一会儿天。   聊彼此的近况,聊这些年来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陈秀韵忽然想起:“现在工作也稳定下来了,在京市也买好了房子,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领证呢?”   她轻笑,“要是结婚的话,可别忘了邀请你陈老师啊,虽然重点高中教学压力大,但参加婚礼这点时间你陈老师还是有的。”   听完陈秀韵的话,温槿顿了一下。   刚才陈秀韵问她和靳桉认识多久了,她回答的是八年了,让陈秀韵误以为他和靳桉已经谈了八年的恋爱,只不过在京市忙于奔波工作定不下来,所以才没着急结婚。   所以现在在陈秀韵眼底,现在他们已经稳定了下来,自然也就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   不过……   温槿眼神闪了闪。   其实要说真正在一起,两人相处的时间其实还只有一年不到。   结婚和谈恋爱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结婚意味着责任、担当、延续。   意味着你会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社会关系紧紧相联系在一起,至此后余生,你的生活都将与他息息相关。   她想起来在本科阶段认识的一位室友,当时口口称道自己是不婚主义,结果还是她们寝室最早结婚的一位。   后来大家在室友婚礼那天调侃起,那位室友才笑着说了句,遇上她爱人那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不婚主义,而是幸福主义。   有的人相处多年仍旧摸不清内心,有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确定他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   对她而言,靳桉就是这样的。   她早就做好了同他长相厮守的打算。   两人重逢这两个多月来,一直住在一起,但靳桉却从未提起过结婚这件事。   温槿想的是可能男人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   所以她笑了笑,不想给靳桉太大压力,就只对着陈秀韵回复道:“现在还不急……要是能结婚的话,我们一定邀请你们二位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说完这句话后,温槿似乎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靳桉的手像是微微收紧了一点。   四人最终在小吃街岔路口分别,温槿和靳桉也慢慢往酒店回走。   晚上街头的风吹得有点冷,温槿一只手牵着靳桉,一只手揣在兜里,呼了一口冷气,白雾在路灯照耀下缓缓上升。   不想把好不容易暖和一点的手拿出来,温槿刚把下巴往围巾里缩了下,一旁男人就伸出手来,帮她把有些松散的围巾往上提了提。   紧跟着,靳桉手揣回了风衣口袋里,连带着她的手一起。   两人相牵的手都紧紧挨在了男人温暖的风衣口袋内,十指紧扣,严丝合缝地相贴。   “……”   温槿嚅嚅嘴,说了句,“你的口袋怎么比我暖和多了。”   靳桉没说话。   温槿扭头看过去,只能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微抿的薄唇。   路灯的光落在那张好看的脸上,影影绰绰的一片。   “你怎么啦?” 她凑近了一点靳桉的脸。   “没事。”   靳桉避开她的眼神,无声呼出一口气,又哑着嗓子问了句,“明天还想去游乐园玩吗?”   刚刚在吃烧烤的时候,靳桉就给她提议了明天,也就是他们待在南厦的最后一天,去两人曾经去过一次的游乐园玩。   “要啊!”   温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你不是说你票都买好了嘛。”   说着,她捏了捏同靳桉牵在一起手:“明天还得早点起床去排队,不然人多了就玩不到好玩的项目了。”她加快脚步,“咱们走快一点回酒店,早早休息,明天才有精力玩。”   靳桉任由她牵着,两人快步回到了酒店。   坐电梯上酒店楼,房卡在靳桉身上,温槿走在前面,想转回身让靳桉把房卡给她。   靳桉沉默着将房卡递给她,男人指尖凉凉的。   这一路回来男人似乎都是兴致不高的样子。   温槿撇了撇嘴,扫房卡打开房间门,还没等将房卡插入取电卡槽,就觉得自己被拦腰抱了起来。   身体失去重心腾空那瞬间,她惊呼了一声。   紧跟着靳桉看也没看,一脚踢关了房间门,然后将她抵在入门的玄关处,无声又用力地吻下来。   她的一句“怎么了”被这个吻卡得断断续续,手里还拿着房卡,胡乱在墙上摸索了会儿,终于将房卡插进了卡槽里面。   房间内灯光大亮,她看见靳桉有点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温槿愣了一下。   后面的事情她就不大记得清楚了。   总之是进了浴室,又去到床上,然后来到落地窗旁边,接下来又被抱着进了浴室。   最后被靳桉再抱着她回到床上时,温槿已经脑子里全然迷迷糊糊的一片了。   意识完全消失的最后,似乎是靳桉俯身靠在她耳边,很低很哑地问了她一句,温槿,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   这声音惶恐、惴惴不安、急于求证,又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温槿又被这句话拉回了一点意识,才明白过来男人沉默了一晚上的原因原来是因为这个。   因为她向陈秀韵做出的那句不确定的承诺。   全身酸痛着,她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卡在男人嘴角处,微微用力,让靳桉两边嘴角向上扬,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眸光颤动,说了句想。   靳桉终于沉沉吐出了一口气。   说完后温槿就闭上眼睛没力气地睡了过去。hʟʂÿ   不知道睡了多久,右手无名指上微微传来刺痛。   她在黑暗之中懵懵懂懂抬手。   然后只看见自己右手无名指上似乎是被咬出了一道不算明显的痕迹。   -   第二天早上温槿被订的闹钟吵醒,睁眼只看见靳桉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落地窗面前,手里似乎还拿着张什么纸。   “你昨晚上是不是又偷偷摸摸跑出去了?”   温槿还有点起床气,闷闷嘟囔。   她隐隐约约记着,自己摸黑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无名指后,靳桉好像推开房间门出去了。   至于最后几点回来的,她没什么印象。   说到这里,温槿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无名指。完完整整的,也没什么痕迹。   难不成是她做的梦?   靳桉沉默一秒,回答她:“没有。”   这个样子温槿反而更怀疑他,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就有,你前天晚上也是偷偷跑出去了……唔。”   靳桉走过来,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   最后温槿嘴唇和脸都是红红的走出了酒店。   靳桉叫好了车,这里距离游乐园不算太远,没一会儿就赶到了。   经过几年的发展,这家游乐园明显发展得更好更成熟了,上次验票处一片混乱被游客们挤得水泄不通,现在这里已经有条不紊地分好了各条道路,排队的人群龟速但有秩序地慢慢往前走着。   现在时间还早,人没有很多,温槿一路被靳桉牵着手,排了十多分钟队,终于进入了乐园里面。   “我的手机备忘录上还有当时做的攻略呢。”   温槿一只手点开手机,“不知道现在还适不适用了。”   换手机的时候她同步了不少数据到新手机里面,所以备忘录里的攻略也还留着在。   “先右转去B区看表演……”她念着备忘录上的攻略内容。   “表演时间改成下午两点了。”   靳桉忽然出声提醒她,男人声音似乎有点下意识收紧。   “啊?”   温槿疑惑,“什么时候改的,你做了攻略吗?”   要不然这人怎么知道表演时间变了。   “来之前随便查了下。”靳桉语气又恢复正常,回答她,“乐园的表演很早就变到下午开始了。”   “好吧。”温槿点点头,“那就下午两点再来,不知道以前我们一起看过的那个《假面舞会》的节目还在不在?”   她现在还记得看表演那天。   人头攒动中,少年微凉的指尖抓住她的手,难宣于口的爱意掩藏在小熊面具之下,对着她说“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来了”。   温槿垂眼:“你说,要是当时我把你想起来就好了。”   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等了那么久。   “靳桉。”她叫了一声身旁人的名字,“要是我没把你记起来,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了?”   靳桉喉结滑动了一下,微不可查地应了声:“可能吧。”   温槿内心酸酸涩涩的。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凑近到男人面前,然后撒娇般伸出双手:“那为了惩罚这位老是爱自己一个人憋着心事的靳先生,就让他背着他女朋友去下一个游乐设施地点吧!”   深眸中浮现出明显的笑意。   靳桉勾唇角,慢慢笑了起来。   “遵命。”   他蹲下身,让温槿跳到了她的背上,然后牢牢握住女孩膝弯。   温槿趴在男人背上,双手搂着靳桉脖子,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大腿内侧靠在男人腰间,她调整姿势的时候,像是蹭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就装在靳桉的风衣衣兜里。   硬硬的,像是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温槿好奇问了句,拿大腿蹭了蹭。   靳桉眉梢挑了挑,声音突然不正经起来:“再拿腿来蹭,就不保证这光天化日下会对你做点什么了。”   温槿脸无声红起来,好像拿大腿蹭人确实有点……暧昧。   她这一害羞,自然就将问那个盒子是什么东西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靳桉稳稳背着她,两人没再按照攻略来,一路走到哪里玩到哪里,碰碰车、海盗船、跳楼机、旋转花车……中午的时候,就在乐园餐厅里订了份双人套餐。   温槿一边小口吃着饭,一边听到靳桉说:“等会两点,就去看《假面舞会》表演。”   “《假面舞会》表演居然还在啊,我还以为换成新的节目了。”   温槿惊讶,“你怎么又知道?”   靳桉却没再回复她的话。   仔细看的话男人其实是有点微微紧张的,双人套餐就温槿吃了个干干净净,靳桉都没怎么动过筷子。   吃完午饭一点过,两人就慢慢朝着演出大厅走。   虽然演出时间变了,但流程还是和以前差不多。   两人在门口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动物面具,凑巧的是,也是两只不同性别的小熊。   “好巧!这次也是两只小熊!”   她还记得上次两人还拍了照,而靳桉则是用这张照片当了很久的头像。   兴奋过后,温槿又突然想起,她遗憾看向靳桉:“那这次节目后的找同伴活动,你岂不是很快就能找到我了?”   靳桉侧过头来看过来,声音含笑:“找到第一名有奖励,不开心吗?”   温槿撅嘴摇摇头:“上次都已经拿过一次第一名的奖励了。”   这次要是还是被靳桉第一时间找到就不好玩了,不如换个新玩法——   温槿突发奇想。   她双手叉腰:“我这次要藏好一点,增加难度,不会让你发现!”   “行。”靳桉笑着摸了下她的脑袋,“那你可得藏好一点。”   说着,两人戴着面具走进演出大厅。   为了给靳桉增加难度,温槿还故意没和靳桉坐在一起。   虽然最后大家的位置都会被打乱,但要是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自己的同伴身上,还是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温槿和靳桉分开坐下,确认男人没有看清自己坐在哪里后,温槿在小熊面具下勾了勾唇角。   表演很快开始,四周灯光渐灭。   节目表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舞美特效也比以前高级了许多,各位演出人员的舞蹈姿势也更优美了。   一场眼花缭乱的表演过去,果不其然,大家坐下的座椅再次移动起来。   有不知情的观众惊呼起来。   “动了动了!”   “我靠!好刺激!”   另外一部分已经看过一次表演的观众已经在准备着寻找自己的同伴,抢到第一名拿下奖励了。   听主持人介绍完游戏规则,场内喧哗起来,大家纷纷下座,开始寻找起自己的伙伴。   温槿一边弯腰躲在人群里,一边寻找着靳桉的身影。   这次可不能被靳桉那么快就找到了。   很快,第一名已经产生了。   大厅内响起播报。   温槿躲在人群里,得意地笑了笑。   这次靳桉可没有得到第一名了,等一会儿出去,她要好好嘲笑他。   大厅内人头攒动,戴着各式各样动物面具的人们来来往往,寻找着自己同伴的身影。   第二名。   第三名。   ……   第十名。   大厅内游客的数量已经少了大半。   温槿莫名有点慌,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见靳桉的身影。   怎么还没有找到她!   她撅嘴。   第十一名。   十二名。   十三名。   所以男人上次第一名发现她肯定是运气好而已!   温槿气鼓鼓直起身来,开始四下寻找笨蛋靳桉。   第十四名。   ……   第四十九名。   一场演出只能容纳下一百人。   温槿眼睛睁大,讶然发现大厅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刺激的背景音乐还在播放着,在空旷的大厅里久久回响。   “轰——”   突然,演出大厅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连应急的的灯光都熄灭了。   寻找森林同伴的背景音乐也同样停止了。   “靳……”   温槿彻底慌起来,刚一出声。   忽然有什么人站在了她背后,然后将什么东西温柔地戴在了她的头上。   她下意识伸手去触碰,只摸到一片类似于长长的、拖地的白色头纱之类的东西。   背后的人似乎是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   一片黑暗中,温槿闻到了熟悉的薄荷香味。   一束白光骤然亮起,然后正正中中打在她身上。   而她的面前。   ——靳桉喉结滑动,朝着她单膝跪了下来。 第63章 求婚(三)   温槿瞳孔一下子就睁大了。   靳桉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而她的头上, 则戴着男人刚刚给她别上的白色头纱。   头纱很长很白,上面还带着细闪,在演出大厅的追光灯照耀下,折射着盈盈的光。   演出大厅内原先紧张刺激的背景音乐已经换成了浪漫的旋律, 紧跟着又一道追光灯亮起, 一前一后打在了她和靳桉的身上。   靳桉慢慢从一侧的衣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方盒子, 举到了她的面前。   原来这就是刚才自己趴在男人背上时, 大腿蹭到的东西。   温槿睫毛猛地一抖,不可思议地伸手捂住嘴, 倒退了几步。   “靳, 靳桉。”她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对上靳桉饱含深情的眼睛, 然后又抬眼扫了一圈四周,结结巴巴的声音从指缝间露了出去:“这些……都是你提前准备好的吗?”   提前几天就问她要不要去游乐园玩、了如指掌的表演时间、灯光、浪漫背景音乐……   “……是。”ħŀsƳ   靳桉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回答她。   更多的细枝末节又被温槿回想了起来。   “那,那你好几次晚上偷偷出去,也是在联系游乐园的负责人吗?”她继续颤抖着问。   “……是。”   靳桉回答完, 扯唇紧张笑了笑, 仿佛是被设置了只能机械回答她问题的程序一般。   明显和她一样,也是脑子空白的一片。   温槿紧张、激动、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举在她面前的方盒子被靳桉慢慢打开,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男人指尖打滑了几次,才终于将方盒子打开。   黑盒子里是红丝绒的内饰,一颗硕大的、晶莹剔透的钻戒正整齐摆放在中央。   就算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来价格不菲的戒指。   “温槿。”   打开方盒子, 看着她, 靳桉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抿了抿唇, 似乎也是有点紧张到语无伦次, “我……”   话一说出口又卡壳住,男人再呼了一口气,偏过头颤抖骂了句艹。   明明已经打好了腹稿,早上出门前还对着草稿练了又练,等真正举着戒指跪在喜欢的女孩面前的时候,还是完完全全给忘记了。   温槿只看见男人抖着手,又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张小纸条。   就是早上她刚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靳桉站在落地窗前一直捣鼓着的那张小纸条。   温槿眼底本来已经蓄起了点泪水,结果看见这一幕又破涕为笑,她吸了吸鼻子,闷闷笑着道:“靳桉,你不要紧张啊……”   靳桉扫了一眼小纸条上的内容,又把纸条揉成一团塞回了兜里。   “其实事先想过在很多地方,在接你下班后去的西餐厅、在大年三十城市观光塔上看烟花的时候……”靳桉对着她笑了下,说,“但还是觉得,求婚得是一种惊喜又平常的仪式。”   有很多人都选择在人多的热闹场地向爱人求婚,恰到好处的氛围、起哄的人群,都会成为感情的催化剂。   但他不想这样,他不想他喜欢的女孩是因为在特殊的场地下、在特定的环境里,收到围观人群的鼓舞与起哄才答应嫁给他。   所以他斟斟酌酌,选了又选,联系上了两人曾经去过的游乐园的负责人,告诉负责人,他想在这里进行一场求婚仪式。   他提前买好了戒指,付了合适的场地租借费用,又趁着半夜女孩熟睡的时间,来到乐园里的演出大厅,调整灯光,选择合适的背景音乐,忙碌了好几个晚上,才最终敲定完善了下来。   《假面舞会》的表演结束,找同伴活动开始,他就退出了大厅,在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准备好的头纱,然后再在全场观众都离开后,偷偷站在了迷茫的女孩的身后,将头纱戴在了她的头上。   “可能有点快,但我……”   从他们两个人分开重逢到现在,也才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靳桉顿了一下,“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温槿眼眶慢慢红起来。   “我已经等了好长的时间了。”靳桉抬眼,笑着看着她,眼底同样有隐隐的泪光闪烁。   这还是温槿第一次看见他眼底的泪水。   以前被瘸腿带着人围殴的时候没有,和靳超毅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没有,无论再难过、再悲伤、再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没有。   一身铮铮硬骨,从不肯弯腰低头的男人,如今眼含热泪,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是的。   他已经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了。   从那个飘着小雪的冬夜,穿着小白鞋和公主裙的小女孩摇摇晃晃把他喊醒的时候起,他便开始了这场漫长又孤寂的等待。   从认出女孩来后的不敢靠近,到知道她被父母约束、有焦虑抑郁的躯体化症状后默默地守护,再到知道了女孩对他怀着同样的心意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亲密,然后离开,又在漫长的等待之后重逢,最后在这个深冬的末尾,将舒未舒的立春的枝头,正式向她求婚。   “我会对你好的。”   简单的一句誓言,他会拼命用一生去证明。   “温槿。”   靳桉笑起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伸出手的瞬间,温槿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她闷声说了句:“我愿意。”   靳桉将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合适。   温槿抬起手来看了看,挺大一颗的,也不知道买这戒指的钱男人偷偷攒了多久,她眼泪顺着脸颊流,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面前人就已经站了起来。   靳桉双手捧着她的脸,垂眼低头吻了下来。   演出大厅内的灯光一刹那全部亮起,温槿在这个灼热颤抖的吻里闭上了眼,只觉得耳边的欢呼声如沸水一般响了起来。   等她再睁开眼,自己和靳桉的周围已经站满了戴着动物面具的表演人员。   所有人载歌载舞、尽情欢呼,围着他们转圈圈,撒花、祝福。   “求婚快乐!百年好合!”   “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一定要永永远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啊!”   就好像真的在森林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   脸上的泪水被一点一点擦干净,等一吻毕,男人温热的唇瓣离开的时候,温槿又突然踮起脚尖,手搭在靳桉的脖子上,主动吻了上去。   四周的欢呼与尖叫声更大声了,同时,有礼花筒在上方绽放,亮闪闪的彩带纷纷扬扬飘落。   “靳桉。”   温槿耳根和脸颊都微微泛起红色,笑了起来,喊了一声面前男人的名字。   她说,“我爱你。”   手搭在男人的脖颈间,能明显感觉到男人微滞。   随即靳桉朝着她更凶更深地吻了下来。   人声鼎沸之中,温槿听到了他颤抖的声音。   “我也爱你。” 第64章 新婚蜜月(一)   五月, 京市一场倒春寒来得突然,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温槿就冷得往被子里缩了缩。   刚一动,就感觉到搭在腰上的手收紧了一点。   背后靳桉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背脊贴上男人滚烫的胸膛, 冷意褪去了许多, 温槿还以为靳桉醒了, 刚想转过头去说话, 才发现男人还是闭着眼的,呼吸平缓柔和, 明显是还在睡梦之中。   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显示已经十一点了。   自从上班以来, 已经很少有这么晚才自然醒的时候了。   没想到靳桉醒的还比她更晚。   春节从南厦回来以后, 两人便挑了个良辰吉日去民政局扯红本本,然后再是订婚、结婚。   这段时间下班后一直都在忙着婚礼的事情,作息颠三倒四的,昨天婚礼更是忙到凌晨两三点才上床睡觉。   等这几天婚假结束, 还要好好调整一下生物钟才行。   “……”   温槿无声一哂, 轻轻翻过身,换成和靳桉面对面的姿势,打量了一会儿男人的睡颜。   天光顺着落地窗投进来,又被贴在玻璃上的囍字渲染成淡淡的红色,打在靳桉脸上,挺鼻薄唇, 剑眉横飞, 影影绰绰的一片。   又因为闭着眼的缘故, 男人以往脸上的凛冽少了很多, 反倒是多了点温柔缱绻的滋味。   温槿再打量了一会儿, 发现靳桉还是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趋势后,她偷笑,伸出手,捏住了男人的鼻子。   男人呼吸不动声色地一滞,但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温槿在心底数了几十秒,看着仍然没有醒来的靳桉,她眨了眨眼,疑惑松开手,试探性叫了声:“靳桉。”   靳桉没反应。   她又把手伸到靳桉鼻下去探男人的呼吸,感觉不到半点气息。   !   总不可能被她捏着鼻子,在睡梦中憋窒息了吧!   心里虽然说着没有这种可能,但温槿还是换手准备去摸男人脖颈间的脉搏。   指尖在刚触碰到男人温热颈间皮肤的刹那,靳桉睁开眼,准确无误逮住她手腕,然后一个翻身,被子被掀起来点缝隙,倒春寒的冷意钻进来点,冷得温槿打了个哆嗦,最后又被靳桉压在了身下。   这样被男人滚烫的身躯紧紧相贴还挺舒服,温槿也就没挣扎,只是脸微红嘟囔道:“你憋气怎么能憋那么久……”   要是再探不到脉搏,她都准备爬起来做急救了。   靳桉垂眸,盯着她,慢慢靠近,还是那股好闻的薄荷味,两人鼻尖抵着鼻尖。   “憋气长。”   他声音还有点喑哑,尾调又有点微微上扬,带着股挑逗人的不正经,“好接吻啊。”   说完,他低下头,舌尖灵巧探了进来。   温槿被亲得呜呜出声,眸子里很快就泛起氤氲的水光,眼角微红,勾得人心痒痒。   她推推搡搡,手胡乱在男人硬挺的胸肌、腹肌上摸索,企图将靳桉推开,然后又不知道摸索到什么,忽然僵住,没敢再摸了。   靳桉轻笑,咬她唇瓣:“怎么不往下继续摸了?”   这人求婚成功、扯证结婚了以后完全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流氓又霸道,还不讲道理。   “昨天闹了快一天……”硬挺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将指尖灼烧得一片滚烫火辣,温槿咕咕哝哝,“你怎么还有精力!”   还有精力一早上起来就竖高旗。ћᒝśӯ   昨天确实闹了一整天。   早上四五点就被上门的化妆师叫醒,换上秀禾服、戴头饰、化妆,秦小月江巧玲是伴娘,也在一边和她一起化妆,然后九点前后靳桉带着伴郎团热热闹闹过来接亲,伴郎团里有个牛高马大的警察,激动地差点没给门框掰下来,一群人闹哄哄玩了半天,开着楼下婚车去婚礼会场。   婚礼现场基本都是同龄的朋友和同事,人不多,也没那么多传统繁琐的形式和流程,但很热闹。   温槿还记得自己历来喝酒后发生过的窘况,没敢太多喝,但招架不住一群同事朋友的起哄,闹来闹去,酒又大多进了靳桉的肚子。   最后闹哄哄的一天结束,还是参闻竹和王易一左一右把靳桉扶了回来。   这是年后交的新房,她和靳桉一起买的,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家。   地段不算在京市里特别好的,但靠近上班的医院,都不用再坐地铁,直接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装修完后敞了一个月前后的甲醛,抵在婚礼的前一周,两人正式搬了进来。   落地窗外车水马龙不息,帝都夜晚亮起来的万千灯火中也终于有了属于他们的一盏。   把喝醉的男人扶回床上,温槿坐在床另一旁,开始清理今天收到的红包礼钱。   照着名单一一对过去,数到最后,还多了三个红包。   很厚很厚的红包。   加起来差不多能抵上她和靳桉半年工资的那种。   温槿愣了一下,将红包翻来覆去的看,最终在最后一个红包上,看见了叫做“南珍携丈夫祝二位新人”的落款。   那另外两个没署名的红包是谁给的,已经毫无疑问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放进来的。   但已经不重要了。ĥ|ȿў   温槿打开手机,点开同备注为“妈”的好友的聊天框,视线落到她前天发出的一句“爸妈,后天我和靳桉要结婚了”的消息上,后面还发了一则婚礼会场的地址。   虽然这条消息并没有收到回复。   垂眸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进来的红包,温槿眼眶有些微微酸涩。   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她再起身,然后把喝得晕乎乎一身酒味的靳桉拉去浴室冲了个澡。   最后两三点才入睡,一觉睡到现在十一点。   感受到唇上继续落下来的密密麻麻的亲吻,并且这吻还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温槿拼命挣脱出来一只手,然后凉凉的手指抵在靳桉嘴边,说了句不要。   靳桉只是笑,眸色沉沉盯着她,张嘴将她指尖咬住,用牙齿缓慢且暧昧地磨。   温槿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最后在男人一声沙哑的“老婆”中还是放弃了抵抗,被这句称呼刺激得全身酥酥麻麻的一片,然后就被囫囵翻过身去沉沉压住。   下午两点,这对新婚夫妇终于穿戴整齐走出了卧室,准备吃早……午……下午茶。   才搬进来不久,冰箱里空空如也,家里的一些日常用的小东西也还需要购买。   幸好还有一包昨天接亲环节要用上买回来的汤圆,靳桉煮了两碗端出来,黑芝麻馅,各个晶莹剔透圆滚滚的。   温槿稀里呼噜把汤圆吃完,看着靳桉在厨房里洗碗的背影,默默规划了一下这几天的婚假。   婚假一共有五天,幸运地连上周末,就是整整一周。   昨天婚礼是第一天,今天第二天,还有五天的时间,就这么待在家里也太无聊了点。   好不容易请来的假期,得好好利用才是。   这么想着,下午两人逛超市的时候,温槿拿下一边货柜里放着的麻辣味薯片,追上前面推着小推车的靳桉,把薯片放了进去,问:“靳桉,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   靳桉看她一眼:“想出去玩?”   “对呀。”温槿点点头,“人家不都是有新婚后度蜜月的嘛,你想去哪里玩?”   “国内都行,国外的话……”   男人轻抿唇,“签证可能来不及,还有不一定能出去。”   职业特殊性,如果要选择去国外度蜜月的话,可能性不大。   温槿也想了起来。   她目光跟着靳桉的手走,眼看着男人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超辣的火锅底料放进推车里,紧跟着她眼睛一亮:“要不去山城吧?我听说那里的火锅可好吃了,辣的东西也很多!”   她最喜欢吃辣了!   以前跟着覃珠还有温隽凡到处巡回演出的时候,她就去过一两次山城,只不过都没能停留太长的时间。通常都是下午落地,赶往酒店,然后晚上就在演出大厅彩排,第二天正式演出完了又坐飞机走,根本都来不及好好欣赏城市的风貌。   等摆脱束缚以后又因为工作,时常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到处转转,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靳桉对她的所有话基本都是无条件支持。   温槿已经兴高采烈地期待了起来。   说着,她又突然看向靳桉:“但是你好像不怎么吃辣……”   靳桉啧了声,表情毫不客气:“谁说我不能吃辣的?”   温槿眨了眨眼。   记忆里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对于她兴致勃勃品尝的辣菜,靳桉都是只动一两下筷子尝个味道,然后就看着她吃,时不时极为熟稔地拿纸巾帮她擦去嘴角的红油。   确实是不怎么会吃辣的样子。   但看着面前男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她又有点怀疑。   “这样!”   温槿笑起来,又去挑挑选选了一大堆食材,还把靳桉刚刚放进推车里的那包火锅底料换成了山城本土牌子的火锅底料,“等会晚上回去我们就弄火锅吃!提前适应一下!”   靳桉眉梢不动声色地一挑,装作平静地答应下来:“行。”   ……   等到晚上,新房内火锅中升起灼灼热气,香辣味几乎遍布整个餐厅。   温槿一边愉快夹着菜,一边偷偷打量靳桉的神色。   男人一脸平静淡定,吃着火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温槿在心底偷笑,故意咳嗽了一声,自言自语般:“我去个洗手间。”   说完,她就从餐桌边起身,转身去了洗手间,还特地把关门的声音弄得很大。   关好门以后,她趴在洗手间门上听了下外面的动静,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于是温槿又小声地把洗手间门打开,踮着脚走出去,还专门把拖鞋拎在手里防止走路的时候发出声音。   她就这么悄无声息,慢慢挪到回了餐厅。   然后从拐角处摆着的柜子后面探出去脑袋。   ——却并未看到想象中男人端起水杯大口喝水解辣的画面。   餐厅里空无一人。   温槿疑惑的“嗯”了一声,下一秒她惊呼起来,整个人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靳桉抱了起来。   手里的两只拖鞋啪哒啪哒落到地板上,靳桉低头瞥了眼,撩起眼皮看向她:“为了看你男人出糗,拖鞋都不穿了?”   温槿坐在他手臂上,搂住靳桉脖子,气鼓鼓道:“你什么时候溜到我背后去的?”   说完,她突然看见了男人唇边盈润的水光,明显是趁她关上洗手间门的时候躲回卧室里喝水去了,刚刚才走出来。   “靳桉!”温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不是偷偷喝——唔唔唔!”   没等她再把话说完,靳桉已经耳根微红地扣着她后脑勺亲了过来。   “既然火锅这么辣。”   靳桉一边堵住她的嘴,一边破罐子破摔道,“那就麻烦这位能吃辣的女士用嘴帮她老公解解辣吧。” 第65章 新婚蜜月(二)   第二天一早, 温槿跟在拉着行李箱的靳桉后面,坐上前往机场的计程车。   昨晚上决定好要去山城玩一趟后,温槿连夜订好了机票。   山城向来是国内的旅游热点城市,旅游攻略随便搜搜都是一抓一大把, 完全不用担心会玩得不好。   昨晚又闹得有点晚, 温槿坐在后座, 懒懒打了个哈欠, 眼里起了点水汽。   靳桉不动声色将肩膀向她倾斜了点。   温槿没注意,满脑袋还在困乎乎想着等会去山城怎么玩的事情, 然后慢慢将脑袋靠在车窗上, 想闭眼浅睡一会儿。   也就是她刚闭眼的瞬间, 计程车刚好过一个减速带。   下一秒, 她的脑袋随着抖动的车撞在了车玻璃上。   “咚!”ħᒝŝȳ   温槿吃痛捂住脑袋,撞得眼睛泪汪汪的,“好痛……”   “……”   一旁男人似乎是无奈叹了口气,然后扣着她脑袋压向自己, “困就靠着我睡。”   “美女, 去机场这一路减速带可多呢,哈哈!”前面计程车司机注意到她撞了脑袋,笑起来,“还是靠着你男朋友睡舒服点!”   鼻尖有好闻的薄荷味,温槿在靳桉肩膀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脸微红开口, 反驳司机的话:“不是男朋友。”   她话里还带着有点没睡醒的倦意, “是老公。”   话语既出, 车里三个人都愣了下。   温槿瞬间清醒,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乎乎把这个称呼说出口的,要知道好几个晚上被靳桉弄得哭个不停她都没怎么叫过这个称呼。   同时她也感受到揽在自己腰上的靳桉的手骤然收紧,男人呼吸似乎都沉下去一点。   “哦,结婚了是吧!”   司机乐呵呵的,“这个时间去机场,小两口是打算去哪里玩?”   温槿已经羞到不想说话了。   她闭上眼睛装睡觉,睫毛还在一抖一抖的。   然后就感觉到靠着的男人的身体震颤,是靳桉开了口。   垂眸扫了眼靠着自己肩膀假装睡觉的温槿,男人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去山城玩几天。”   “山城可是个好地方!”说到这儿,司机似乎来了劲,“我闺女就在山城读大学,大一开学报道的时候就带着她在山城玩了一圈……”   接下来,围绕着山城的吃喝玩乐,司机说了一路,靳桉也难得能和人聊上,一直在回应司机的话。   直到最后到了航站楼外面,他勾唇,揉了揉身边女孩的脑袋:“下车了。”   温槿睫毛又是一抖。   这一路闭着眼睛她根本就没有睡着,满脑子都还是刚刚自己开口喊了那个称呼的事情,然后再杂七杂八联想到好几个晚上,靳桉是如何流氓地胁迫她喊这个称呼的画面。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喊。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老公”这个称呼实在是太亲密了。   张嘴缓缓吐出这两个字,舌尖分次和上颚、下颚紧密相贴,就像是亲吻时的缱绻交缠,濡湿暧昧的津液交换,对方的舌尖探进来肆无忌惮卷走所有的空气,从内到外打上自己的烙印。   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温槿终于睁开眼,脸上火烧烧的温度褪去,跟着靳桉下车进了航站楼。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靳桉的神色,发现男人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就好像刚才她不经意说出的那句“老公”其实只是她自己的幻听而已。   找到登机口,登机时间还没有到,两人就坐在候机厅的长椅上等了一会儿。   温槿正拿手机继续做着攻略,结合了很多刚刚计程车司机给出的意见。   靳桉坐在她身边,垂眼编辑着信息,表情挺正经,应该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没办法,他们这样的职业,不可能说是将工作全部抛下安安心心出去旅游,还得时刻准备着处理工作。   攻略刚刚做完,秦小月就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知道她要和靳桉去山城度蜜月玩几天,秦小月问她能不能带几包纯正的、地地道道的火锅底料过来,说是自己馋很久了。   回复完好,温槿就瞧得秦小月又发了一个链接过来,还配了个不怀好意的表情包。   她谨慎点开链接,然后下一秒又迅速退了出去。   遮掩在发间的耳朵微微滚烫。   那条链接是个公众号的帖子,而一点进去就能看见又大又红标题——“小情侣必打卡的山城情趣酒店大全”。   秦小月天天都在浏览着些什么!   温槿关了手机,视线不经意扫过靳桉的聊天框。   眼看着男人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她咕哝了句:“你怎么还在用着这个头像?”   那个曾经在游乐园里照下的,两个戴着小熊面具的男女生的合照。   这么多年,靳桉就没有换过。   “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没再用过这个社交账号了。”   温槿声音低了点,听起来有点难过。   十八岁那天,靳桉走了以后,她满大街小巷找过少年的踪影,也发了不少消息过去,但这些消息最终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是以她就以为少年没有再用这个账号了。   但她也一直没舍得删除好友,只能将两人的聊天框拉到最下面,害怕自己一看到那个头像就会伤心。   “没换过。”   靳桉沉默了下才回答她。   男人点开了那张照片。   温槿感觉到脑袋被揉了一下,靳桉语气轻松:“在外面那几年,偶尔想你的时候,会把头像点开来看看那。”   温槿一怔,随即心口有点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来。   那是他们彼此分开的八年。   坐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厅大厅里,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了点想哭的冲动:“都这么久了,换一个头像。”   她闷闷对着靳桉道,“你现在不用想我了。”   因为我已经在你的身边了。   却不想靳桉忽然单只手指挑起她下巴,盯着她泛红的眼眶,挑眉:“叫声老公就让你换。”   说着,他另一只手抹了抹她眼角,把那点湿润擦去。   “……”   温槿本来还难过的情绪被这人一句话消了下去。   果然还惦记着她叫某个称呼这件事!   她绷着小脸,直接从靳桉手中拿过了他的手机,然后点开头像栏,打算给靳桉换一个头像。   靳桉深眸含笑,就这么看着她捣鼓,也不来干涉。   温槿在男人手机相册里挑挑拣拣,发现相册里除了一些公务文件的截图,还有一些出外勤现场侦查的图片,就没有什么了,找不到合适拿来当头像的照片。   “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嘟囔了句,余光落到自己拿着手机的手的无名指上。   她再往靳桉手上看了一眼。   两人的结婚戒指都好好地戴在手上。   她弯弯唇,把靳桉的手牵上,在男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下与之十指紧扣,然后拿着手机咔擦照下一张照片。   “好了。”温槿脸微红了点,“就用这个做头像。”   她又把手机还回给靳桉。   脑袋忽然被揉了揉,靳桉再次挑着她下巴把她头转过来,然后旁若无人地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温槿下意识回应,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这还是在候机厅里。   她脸涨红,推开靳桉,猛地起身,刚好听到登机的广播,结结巴巴说了句“登,登机了”就往登机口跑,背的小包还留在位置上。   靳桉扯唇哑笑,同样跟着起身,一只手拎着糊涂鬼落下的小包,一只手提着行李箱,一并往登机口走去。   南方航空的飞机八点二十起飞,中午十二点准时落地山城机场。   飞机落地的时候,温槿才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低估了五月下旬山城的气温。   京市还在倒春寒回落到几摄氏度的时候,山城早已经开始二十多度提前一步迈进夏天了。   坐着机场的计程车出来到酒店,下车后走了十多分钟的路,温槿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了。   进入酒店打开了空调才好一点。   酒店订在山中区,山城大部分热门景点都在这里。   房间还有个阳台,从阳台上望出去,嘉陵江缓缓流动江面波光粼粼的一片,3d魔幻都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尽收眼底。   坐在床上,看着打开的行李箱里面自己准备好的衣服,温槿表情茫然。   来时做了攻略,她想着二十多度的天气,穿一件T恤外面套个薄外套应该差不多,下面再搭裤子,结果没想到山城的二十多度和京市的二十多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这几天都是晴天,天气预报上火红红的太阳排排挂着。   “这边怎么这么热呀……”   她抱着枕头嘟囔,“带来的衣服都没法穿。”   刚刚一路走过来,看着街上的人们都是短袖裙子之类的穿搭,她和靳桉还穿着外套,好几个人都笑着回头来看他们。   靳桉拎着两瓶常温矿泉水过来,用矿泉水瓶身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喝点水。”   温槿撒娇:“我要喝冰的!”   她刚刚看见酒店冰箱里有免费的水,想让靳桉给她拿过来。   靳桉撩起眼皮看她:“出汗后喝冰水不好,等会儿喝了又肚子疼。”   当代年轻人身体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小毛病。   大学的时候还能有学校食堂每天定时定点准备餐食,等到工作以后,每天都比较忙,温槿就没怎么按时吃过饭,早上上班前一小片欧包和黑咖啡就算解决,中午有时候和秦小月去医院食堂吃,有时候手术连台,她也就顾不上吃,等到晚上回家以后,再随便点点外卖凑合,或者自己煮点面和水饺。   加上她又喜欢吃特辣的东西,久而久之,肠胃就落下了点毛病,时不时会胃疼。   但搬过去和靳桉住在一起之后,胃病已经好很多了。   一日三餐都有规律在吃,休息日的时候,两人就推着小推车逛超市,买一大堆新鲜食材回家自己煮着吃。   偶尔有肚子疼趴在沙发上不舒服哼哼唧唧的时候,靳桉也总会想着法子给她按摩揉肚子。   温槿闷闷应了声,把常温矿泉水拿过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靳桉推开阳台门,懒洋洋倚在阳台上,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了根烟。   现在正是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兴是这太阳光有点晃眼,男人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来,抬手低头拢烟,两颊微凹进去,吸了口烟,动作看上去格外性感。   他仍旧是微眯着眼睛瞧过来,咬烟哼笑着道:“喝完水收拾下,准备出门,先去商场。”   “先去商场做什么?”温槿下意识问他。   “不是嫌没衣服穿?”   靳桉朝她扬了扬下巴,“给你买几身漂亮衣服去。”   温槿眼睛一亮,立马收拾好出门去了。   两人步行前往商场,等红绿灯的时候,温槿还在低头看着手机上一些博主们发的山城的攻略。   人来人往的街头,她正看介绍山城风土人情的帖子喃喃着:“山城人大多豪迈大方,热情——”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温槿抬头,只看见面前站着个打扮潮流的男子。   “美女。”   男子朝她笑了笑,眼神期待,手机上亮着二维码,“加个好友吗?”   【作者有话说】   一旁的靳哥:!(警觉)   -   过年这几天番外隔日更~   -   宝贝们除夕快乐,新春快乐!   本章评论掉落除夕红包包喔~   新的一年,梅花鹿祝大家龙行龘龘、前程朤朤、事业燚燚!   -   感谢在2024-02-08 17:51:42~2024-02-09 18: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阿阿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阿阿蒲 4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新婚蜜月(三)   看着男子亮出的名片二维码, 温槿还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   直到身边男人将她扯至一旁。   靳桉脸黑黑的:“她结婚了。”   温槿回过神,眨眼,点点头:“不好意思呀, 我已经结婚了。”   男子这才低头注意到两人无名指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戒指。   “不好意思哈, 我看你这么漂亮年轻, 还以为你没对象呢。”他笑着挠挠头, 随意问了句,“听口音你们不是山城本地人吧?”   “我们只是来这边玩几天。”温槿冲他浅浅笑了笑。   “行……那就祝你们玩得愉快, 新婚快乐!”   男子豪爽说完, 就朝着一边走了。   紧跟着绿灯亮起, 斑马线两侧的行人像是分流又汇集的水流一般涌向路中间。   靳桉还牵着自己的手没放开, 温槿没察觉似的,还在笑着感慨刚才被搭讪的事情:“都说山城人热情奔放,看来还真是这样。”   只要在路上看见心仪的人就冲上去勇敢要联系方式,被拒绝了也没有不好意思的什么的。   靳桉不声不吭牵着她的手, 直到走完斑马线到了马路对面, 男人才淡淡应了声。   温槿扭过头,疑惑捏了捏靳桉的手:“怎么啦?”   在第三次捏了捏靳桉的手,然后又用小拇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小指后,靳桉终于出声了。   “还是得回去把那小子揍一顿。”他无情说。   男人下颌绷着,眉眼间情绪冷漠,但给人的感觉却又不是以往那种见到不怀好意的人后的不爽暴躁。   倒还像是有点……别别扭扭的委屈。   听完靳桉说的话后, 温槿瞬间失笑, 她说:“人家也是没看清我们的婚戒嘛, 而且我也没打算扫码加他的好友。”   “那之后你还同他笑得那么开心。”   靳桉语气凉凉的。   这下是真能听出来委屈了。   “那不是他祝我们两个新婚快乐嘛。”   温槿语气跟以前轮科室的时候在儿科哄那些嗷嗷哭害怕打针的小朋友一样。   靳桉面无表情在原地站了几秒, 作势转身:“……我还是去揍他一顿好了。”   温槿笑得肩膀抖个不停, 还少有见到男人这幅模样。   她忽然起了一丢丢的捉弄心思,挣脱靳桉的手,跑到他面前,然后弯腰凑近:“那以前还有几个给我递过情书的大学同学,你也要去揍他们吗?”   虽然她谁都没有答应。ћᒝşў   靳桉黑眸沉沉,盯了她片刻,然后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   他声音故作冷冰冰的:“他们地址在哪儿?”   温槿张口,又因为脸被捏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此时两人还在步行街上,四周人来人往,最终靳桉也只是用指尖狠狠捻了下她的唇瓣,然后松开手,又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靳桉。”   温槿嘴角带笑,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男人源源不断的温度,她晃了晃两人拉着的手,脸微微发烫起来,柔声细语道,“我最喜欢你了。”   靳桉眉梢微挑,本来就没什么不爽的心情更愉悦了起来。   只不过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装作冷酷问:“只是‘最喜欢’?”   温槿嚅嚅唇,脸上温度再高了一丢丢,小声:“……我只爱你。”   “……”   男人喉结微微上下滚动。   紧跟着那双深眸里染上点星星点点的笑意,压着嗓子凑近女孩耳边,“那叫声老公听听。”   温槿用力捏了下靳桉的手。   这人怎么还想着这个!   这条通往商场的路是山城著名的网红街,山城地势起伏,连带着修起来的柏油马路也是如此,远望去就像是波浪线一般。   人行道两侧现代化建筑皆采用玻璃幕墙,道路尽头两座高大建筑并排矗立,楼尖遥遥指向天际,路边还有不少前来打卡的年轻男女正摆姿势拍着照,分分钟出片。   “靳桉。”   温槿脸微红,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你大学的时候,有女生给你表过白吗?”   那段他们彼此都不在对方的时间里,或许他们身边都来往过很多人,但她始终相信,他们的心中从来没有走进过其他人。   这也是她能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几句话的原因。   却没想到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没有。”   靳桉牵着她手进入商场,两人走上扶梯,轻轻出声,又重复了一遍,“没有过。”   温槿一怔。   “怎么会没有?”她下意识喃喃。   大学可以算是脱单率最高的地方之一了,她本科寝室里看起来话最少、最社恐的室友都被两个男生一前一后示过好。   靳桉没看她,随口回复道。   “大一刚进校那会,大家出去聚餐刚好聊到了,我说我有女朋友。”   他也就说了那一次,没想到自己有女朋友的消息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所以也没什么女生找他示好过。   温槿神情怔忡一片。   “但那个时候…..”   温槿想说的是,那个时候两人已经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了,彼此还能否再重逢都未可知。   而靳桉就这么无所谓的将“我有女朋友了”这句话说出了口。   就像是。   就像是男人其实已经做好了此后余生不再爱上其他人的准备。   虽然她也同样抱着这种心态,但恍然得知靳桉也是这样的想法后,还是没忍住心尖一酸。   “这家店,要逛逛吗?”   靳桉没有听见她的轻语,只是转过头来看着她问。   温槿眼睫微垂,应了声好。   两人抬脚走进服装店。   有导购员介绍着,温槿已经在衣架上挑了几件轻薄凉快的衣服。   靳桉则坐在店内的沙发上,漫不经心躬着身,手肘懒散搭在腿上,引得店内和门外路过的好几个小姑娘频频回头侧目。   另一位导购员看着他这身明显不符合山城本地气温的穿搭,上前笑着试探问了句:“先生,您要不要也看几件衣服?山城气温高,等到下午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热。”   靳桉目光还落在温槿身上。   温槿最后再挑了件浅蓝色的吊带裙拿在手里,身影消失在试衣间的门帘后。   盯着女孩刚刚走过的那一排衣架,他没挪开视线。   “先生?”   导购员本来还以为这位帅气的男人不会买了。   “劳驾。”   没成想男人突然朝着那边衣架扬了扬下巴,“我试试那件衣服。”   每个单独的试衣间里都有落地全身镜,还配置有可控颜色与亮度的打光灯,温槿在左边第二间里,试了前几件拿的衣服,都觉得一般,不太合适她。   中途,旁边,也就是左边第三件试衣间里传来点窸窸窣窣的换衣身,应该是有其他的顾客在换衣服,温槿没在意。   她又拿起自己最后挑的那件浅蓝色吊带裙,衣服材质入手细腻柔软,各布料衔接处也缝合得很好,完全看不到半点线头。   衣服的拉链在身后,她一只手将垂在背后的长发握成一束,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拉拉链。   结果有一缕漏网之鱼的头发不小心卡在了拉链之间。   “……”   温槿扯了扯,发现头发扯不动,拉链也扯不动。   她愣了下,然后开口问了声,“您好,有人吗?”   外面的女销售员很快回话:“女士,是有什么事吗?”   “我头发卡住了,可以帮我整理一下吗?”   温槿一边说着,一边再试探性扯了扯,发现靠自己完全无法把卡住的头发弄出来后,终于放弃了。   女销售员应了声:“您稍等。”   试衣间门帘被轻轻扯动了一下。   温槿还以为是前来帮忙的女销售员,在说了一句“进来吧”之后就转过了身,然后等着女销售员帮自己整理。   门帘轻哗一声,被来人拉了开来。   垂在背后的长发被轻轻拨至一旁,温槿伸出手帮忙拉住自己的其余头发,销售员动作还挺温柔,完全没有感受到头发丝被扯痛的情况下,她的头发被解救了出来。   温槿低头,垂眼看着地面,礼貌说了声谢谢。   没成想背后的销售员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她微怔,随即抬眼朝着面前的镜子看去。   试衣间的落地全身镜正对着门帘,从镜子里,她只看见自己背后的人身上穿着一件和她身上这件浅蓝色吊带裙同色系的短T恤,露出的一侧手臂劲瘦有力,从臂膀到小手臂肌理线条起伏往下,流畅明厉——   明显是男人的手臂。   温槿吓了一跳,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出声,眼睛就被男人捂住了。   刚刚才放下垂至背后的长发又被撩起,男人指尖轻划过吊带裙后背裸露在外的位置,引起阵阵颤栗。   紧跟着她整个人一抖,是男人低下头来,狠狠亲上了她的后颈。   女孩脖颈瓷白修长,撩起头发低着头时,就像是只优美的白天鹅一般。   鼻尖有闻到熟悉又好闻的薄荷味,温槿还是没忍住眼睫一颤,长又翘的睫毛刮过靳桉捂住自己眼睛的手,男人亲在她后脖颈的力度有点大,她被逼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退无可退地抵上了试衣间的墙壁。   细碎的亲吻又变成了舔舐,然后再是轻咬。   靳桉叼着她后脖子上某处软肉,用犬牙轻轻摩挲着。   两人相处这么久,自然是对对方身体所有的敏|感|点了若指掌。   以往她面朝下把脸埋进枕头呜呜咽咽的时候,身后靳桉也老爱一只手搂着她腰,另一只手将她头发拨至一旁,然后躬下身来亲吻舔咬她的后脖颈,很快就能令她丢盔弃甲全线坍塌崩溃。   这还是在商场试衣间里面。   进来帮自己媳妇整理衣服还好,但要是待的时间太长,外面的导购员还不知道要瞎想瞎议论些什么!   “靳,靳桉……”   视线还是一片漆黑的,温槿呜呜咽咽喊了声男人的名字。   温热的唇慢慢从后脖颈离开。իŀՏу   “叫老公。”男人嗓子有点哑,尾调又微微上扬,像是话语里带着把勾人的小钩子。   “乖宝。”   靳桉在她耳边哼笑,重复了遍,“叫声老公,就放你出去。”   【作者有话说】   靳桉:心心念念了六千字也没听到媳妇喊自己老公(委屈) 第67章 新婚蜜月(四)   温槿想把靳桉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拿开, 结果刚一挣扎,男人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就搂得更紧了。   “一分钟了。”   喷在耳侧的呼吸灼热滚烫,靳桉轻笑,“再不出去, 人家真以为我们在做坏事了。”   “你也知道这是在做坏事!”温槿又气又恼地控诉他, 害怕被听见, 她声音还压得很小声, 听起来就跟小猫的呜呜声一样。   她嚅嚅嘴,脸上发烧, 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喊不出来那个称谓。   靳桉再在她耳后根亲了下, 眼看着逗得差不多了, 打算把人放开。   温槿却回想起方才在进入商场的时候靳桉说过的话。   她的心又忽然软了下来。   也就是捂在眼睛上的手移开的时候, 她转过身去,踮起脚凑在靳桉耳边,快速又小声地喊了声“老公”,然后羞得头也不回地拉开试衣间门帘走了。   直到走到外面被凉空调一吹, 温槿脸上的温度才降下去。   导购员还在夸着她穿这身浅蓝色吊带裙很好看。   “小姐, 你皮肤好白呀。”   “真的真的!感觉比我们本地人都还要白很多呢,你和你老公是从哪里过来的?”   “京市,婚假期间来山城玩一玩。”温槿抿抿唇,笑了下回复着。   “对了,你老公怎么还没出来?”说到这儿,导购员想起, “刚刚他还拿着和你一样的情侣装进去了呢。”   温槿一怔:“情侣装?”   话音刚落, 靳桉挑开试衣间的门帘走了出来。   男人穿着浅蓝色短T恤, 下半身是宽松的及膝短裤, 墨色碎发被他随手往后耙了几下, 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但身上斜挎着的潮牌包又冲淡了那分痞气,显得整个人随意又放松。   方才在试衣间里瞬间被捂住眼睛,温槿还没来得及注意,现在才发现靳桉身上还真是穿着同自己身上这套浅蓝色吊带裙相配套的情侣装。   出于平日里工作需要和自己的审美,靳桉大多数时候都穿着深色系的衣服,温槿倒还很少有看他有穿得这么年轻时尚的时候。   明明是普通简单的T恤款式,穿在男人身上却帅气得过分。   肩宽腿长的身材完完全全将衣服撑了起来,说是行走的衣架子也不为过。   想也不用想这人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和她买情侣装。   看来是还记着刚才在街上她被搭讪的事。   温槿垂眸,嘴角有些愉悦地弯了弯。   将两件衣服买下,靳桉一只手提着两人换下来的厚衣服,另一只手自然而熟稔地伸了过来。   温槿把手牵了上去,低头看着两人的情侣装,拿出手机来,趁着靳桉扭头看商场地图的时候,从一边的镜子里拍了一张两人的照片。   “现在去吃火锅?”靳桉问她。   买完衣服两点左右,两人都还没有吃午饭。   温槿把拍下来的合照发了个朋友圈,定位在山城,不一会就收集了好多个赞和评论。   “现在不吃。”她摇摇头笑起来,一副极有经验的样子,“山城老火锅——得是在民间小巷子里的才最好吃、最地道,这种商场里的火锅店味道要欠缺一些。”   她再问靳桉饿不饿,男人说没有。   下午正是最热的时候,于是两人在商场里上下几层逛了会儿,买了点小吃,然后排了个又长又慢的网红奶茶队伍,最终喝到嘴里的时候才发现还不如路边小超市里买一包奶茶粉泡出来好喝。   等到五六点,太阳开始西沉,这座城市逐渐降温的时候,照着做好的攻略上的路线,温槿带着靳桉从商场出来,准备步行前往江边的商业街。   山城的路不好走,有时候在手机上打个车,明眼瞧着显示司机离自己只有几米,但实际根本就没在一个楼层。   你以为现在在一楼,趴到路边往下望,可能是十几楼,也有可能是负数楼层。   走了大半天还没有看见传说中的夜色江景,温槿盯着手机导航上两个重合在一起的点,有点懵:“这不是走到了吗?”   然而两个人面前只有蜿蜒的柏油马路和夜色下沉后逐渐亮起来的排排路灯。   再确认了一遍导航上就是这样走以后,温槿终于把目光投向身旁的男人。   “靳桉,”她表情可怜巴巴的,“我们好像迷路了。”   靳桉绷着点脸:“我去看看。”   十五分钟以后,正坐在路边长椅上无聊晃着腿的温槿看向从路一边走过来的男人,眼睛亮了点。   她蹭一下站起来:“找到路了吗?”   靳·堂堂刑侦支队副队长·破案缉捕一把好手·桉:“……没有。”   他明明是按着路牌和导航上的指示走的,但走到“目的地”却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到。   还真就怪了。   两人站在甚少有人经过的路口面面相觑。   “那,那我……”温槿再胡乱拿着手机搜了几下,按着手机上的箭头方向,在原地转了几圈。   “你们要走哪去?”   突然一声略显苍老的女声响起。   温槿侧过头去,只看见一位拿着扫帚和簸箕的环卫工人正笑着看着他们:“看你们老半天了,是迷路了吧?”   温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来这儿的游客迷路的可不少,你们要去哪儿?我带着你们去。”   老婆婆笑眯眯道。   温槿说了要去的地方,眼看着老婆婆还真是一幅要带着他们往前走的架势,她忙摆手:“不用了婆婆,您给我们指个方向就行了,不麻烦您送我们。”   “这有啥。”老婆婆大手一挥,“跟着我走就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两人跟着老婆婆走,先是转弯进了一条小巷,然后是上坡,再拐进一栋楼内坐电梯从22楼坐到3楼,最后走出电梯的瞬间,温槿骤然眼前一亮。   江边街上已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一片,大大小小商铺橙黄色的灯光刚好亮起,倒映在江面之上,亭台楼阁连绵,远望去天上仙宫般的模样。   “就是这了,快拍照玩去吧!”   温槿还未来得及道谢,老婆婆已经提着扫把转身回了电梯。   她一边念叨着山城人民真好,一边跟靳桉往前面走去。   两边街上人很多,各种拍照摆姿势的,搞直播的,还有专门化妆打光拍照出片一条龙的专业队伍,就连马路上车辆也正挤得水泄不通。   有靳桉一直在前面开路,温槿没怎么被别人推搡过,倒是在走路的途中听到好几次争吵,类似于“你挤个屁啊”“对老子挤的就是你这个屁”这样的对话。   在这种情况下和同伴走散,要怎么找到对方都不知道。   温槿被靳桉护着走到最里面,挑了个好位置拍了照,然后再请路人帮忙给自己和靳桉拍了几张合照。   现场的人越来越多,应该都是吃完饭后步行过来看夜景的。   手被靳桉紧紧牵在手里,温槿看了看拍下来的照片,满意道:“现在去吃火锅时间应该差不多……”   她专门挑了能够错开人潮的时间点,在大家都在吃晚饭的时候来这边看夜景,然后等大家来看夜景的时候再去吃晚饭,能美美错开人流高峰期。   “那就从那边出去,没那么挤。”   靳桉找了条路线,然后又撩起眼皮转回来看她,紧跟着男人朝一边提示牌上扬了扬下巴,语气里有隐隐的笑意,“等会记得路上牵紧点。”   温槿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提示牌上赫然写着的是“人多拥挤,请各位家长照管好自己的小孩以防走失”。   温槿嗔他一眼:“你才是……”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人软软地抱住了。   温槿心底一惊,连忙低头看去。   只见混乱拥挤的人潮中,有个不及成年人腿高的小女孩抱住了她的腿,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脸肥嘟嘟的,眼底的水光委委屈屈地闪烁着。   察觉到她低头看过来的目光,下一秒,小女孩嘴巴一撇,喊了声妈妈,然后两行清泪就这么从圆滚滚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第68章 新婚蜜月(五)   现场人太多, 这小女孩又太矮,就算抱着她的大腿也被人群挤得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温槿松开牵着靳桉的手,然后手忙脚乱地把小女孩从地上抱了起来。   察觉到手被松开, 靳桉撩起眼皮瞧过来, 同样是一愣。   “怎么了小妹妹?”温槿问。   “呜……妈妈……”小女孩抽抽噎噎哭着, 抱着她的脖子, 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似的不要钱往下使劲掉着,眼角和鼻头都哭得通红。   见她哭成这样, 温槿心里也皱皱巴巴的, 柔声:“是不是和妈妈走丢了?没事, 姐姐这就带你去找妈妈。”   “别说, 哭起来倒是和你挺像。”   靳桉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盯着小女孩通红的鼻子。   “你还有空笑,还不快帮忙找。”温槿哼了声。   说完,她抱着小女孩四下张望, 只能瞧见一望无际的人海, 现场声音嘈杂,也根本听不见任何寻找孩子的声音。   人群还在慢慢往前挤着,她也只好抱着女孩和靳桉顺着慢慢往前走。   靳桉一边掏手机一边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温阮也……”   温阮也小朋友吸了吸鼻子。   “嗯?”温槿一怔,随即勾着唇角笑着道, “好巧, 我也姓温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听到小女孩的名字后, 靳桉眉眼更软下来几分, 点开手机拨号键盘:“记得你家长电话多少吗?”   男人一套操作娴熟,显然是之前在派出所里见惯了走丢的小朋友来找家长的场景。   “133827……”温阮也呆了下,然后又嘴角向下一撇,眨巴眨巴眼睛憋出两滴硕大的泪珠来,“不记得了。”   温槿忙着安慰:“没事,不哭了哦,等会就能找到妈妈了。”   江边街道上人太多,也没看到工作人员,这种情况打报警电话警察也挤不进来,两人就这样沿着街道往前走了一会儿,希望能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温槿一直抱着温阮也,小女孩两只手软趴趴抱着她的脖子,时不时委屈地吸一下鼻子,再有以下没一下地和她说着话。   虽然这么点大一个小女孩没有多重,但抱久了手还是有点酸。   温槿刚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臂,耳边就响起了靳桉的声音:“给我抱会儿吧。”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这样转过脑袋看过来的时候,靳桉目光有刹那地怔忡。   其实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   ——四周人群依然熙攘,嘈杂交流声如沸水般扬扬不止,橙黄色的灯影直直落在两张白皙的脸上,两双相同的、黝黑的眸子里都倒映着星星点点的光,时间恍若在这一片刻定格。   在世二十几载,那种名叫温暖幸福的情绪再一次饱满而热烈地占据他整片胸膛。   “要不要让这个哥哥抱你一会儿?”   温槿低头温柔询问,“哥哥还是警察哦,很安全的。”   靳桉只看到小女孩圆溜溜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打量了片刻,然后又扭回头去怯生生地抱住温槿脖子,明显是不肯撒手的意思。   温槿失笑。   她调整了一下抱着温阮也的姿势,感觉又有了点力气,打趣靳桉道:“看来人家不喜欢你啊。”   温阮也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姐姐,香。”   说完,她偷摸摸再盯了一眼旁边身材挺拔的靳桉,在差点和男人对视上以后连忙把视线收了回来,再委屈说了声,“凶凶。”   靳桉自然是没听到这声。   温槿终于没忍住抖肩笑起来,靳桉问她笑什么,她摇头不肯说。   终于找到一处能歇脚的空地,温槿抱着温阮也走晓说峮寺贰2二五九一斯弃搜集本纹上传过去,刚想让靳桉去找找现场的安保之类的工作人员,就见自己抱着的女孩忽然眼睛亮起来,朝某处大喊了一声:“妈妈!”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眼眶通红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一脸愧疚自责的男人。   “小也!”女人声音颤抖,想要从温槿手中接过温阮也。Ꮵլşȳ   靳桉抬手将两人拦了下来。   不知道想到什么,温槿抱着女孩的手也突然收紧了一点,没让女人把女孩接过去。   “确定这是你爸爸妈妈吗?”   她小声问。   温阮也抱着她脖子委屈点点头。   “您好。”虽然得到了女孩的确认,但靳桉还是面色平静地看着面前两人问,“请出示一下有效证件。”   “我是她的妈妈……”女人一边慌慌张张从包里拿出身份证,一边转过头去红着眼骂男人,“都怪你没牵好小也,要是今天找不到女儿了我就和你离婚!”   男人脸上歉意更重,低下头自责不已。   通过证件再确认两人身份后,温槿松了一口气,终于把温阮也抱给了女人。   女人终于激动哭出来:“谢谢,谢谢你们守着我女儿……”   男人也一直道着谢,还想从包里拿点感谢金递给他们,被靳桉给挡下了。   “出来玩人多,一定要看好小孩,可千万不能有下次了。”温槿语重心长劝说道。   “是是是,真的谢谢你们……”   再次道谢过后,两人终于带着女儿走远。   温槿还盯着温阮也蹦蹦跳跳的背影,直到垂在身侧的手被轻轻碰了下。   “走了。”靳桉看着她,“不是要去吃火锅?”   温槿收回眼神,跟着男人往前走。   “靳桉。”走了会儿,她小声咕哝,“我手臂好酸呀。”   明明方才在小女孩面前还是个成熟的大人形象,现在又无意识撒起了娇。   深眸里染上笑意,靳桉一边按摩着她的手一边哼笑:“我看你和温阮也也没什么区别。”   “我才不是小孩呢!”温槿作势要打他一下,又被男人就势揽进了怀里。   离开热门打卡点,两人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人已经少了很多,温槿也就没把靳桉揽着自己的手推开。   温热的江风习习,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什么,温槿脸微热。   “靳桉。”她垂下眼小声问,“你想要个小孩吗?”   从确定关系,到求婚订婚,最后结婚,两人相处的时候,靳桉好像从来没有聊起过这个话题。   但刚刚男人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小女孩的时候,偶尔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也不是假的。   靳桉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可能不想吧。”   温槿睫毛抖了下。   靠在靳桉身前,她能感受到男人胸膛因为出声而阵阵颤动。   “小时候,因为……”靳桉似乎组织了下语言,才接着说,“因为靳超毅的缘故,我其实没怎么有过好的童年,也没怎么感受过父母的爱,和城中村里的同龄人也没怎么相处过。”   那时他的生活里还充斥着咒骂和暴力,一片黑暗,只能从读过的为数不多的话本和课堂上去探寻一星半点关于一个幸福家庭的描写。   他无法知晓一个完整、美好的童年是什么模样,无法知晓合格的父母应该是什么样子。   所以他不敢保证,如果自己有了孩子,自己能否树立起一个父亲应有的形象——因为他也不曾拥有过。   “而且在这之前……我也不怎么喜欢孩子。”   靳桉声音挺淡。   此前他对孩子的了解,无非就是一小坨爱哭爱闹、讲道理讲不懂、哄也哄不听,还爱到处乱撒尿的团子。   但在他心爱的人抱着个小女孩一齐向他望过来的刹那,他好像又有了动摇。   男人目光软下来,温槿听见他轻声说:“仓库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扎着两个马尾辫,和方才温阮也的样子差不多。”   都是胖嘟嘟的脸蛋,哭得红彤彤的眼角和鼻头,两条小辫子一左一右扎着。   那瞬间他想,养一个和自己爱的人长得一样、流着相同血脉的小姑娘长大,好像也不错。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温槿的意愿的基础之上。   他知道女人怀孕的辛苦、临产时可能会有的风险。   警校毕业在派出所待的时间里,他和同事曾经护送过一位羊水突然破了的孕妇紧急前往医院,那一幕的惊心动魄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温槿转过身来问他:“那你是想还是——”   话未说完,靳桉忽然垂下头来吻住她。   唇齿片刻交缠间,她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我只想你能平安。”   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都接受不了。   他在黑暗中等待了十多年才终于抓住那道光,舍不得放开,也永远不会放开。   索性周围没什么人,两片温热的唇瓣分开,温槿手搭在靳桉脖颈间,鼓起勇气说:“但是我好像……想和你有个孩子。”   学医这么多年,她自然是十分了解生育的危险。   在没有遇见靳桉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为一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   闻言,靳桉呼吸明显一滞。   温槿笑了笑:“有你在,我不怕的。”   她相信靳桉能照顾好自己,也相信自己的毅力。   第一次表明自己在这方面的心意,温槿脸微红,嚅了嚅唇,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   她想说,她相信他们会在准备好一切之后再去迎接这个小生命,相信他们会成长为一对很好的父母,相信他们会养育出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这个孩子不会经历他们以前所经历的悲痛的一切……   太多太多,最后兜兜转转,她只是弯了弯唇角,踮脚朝着靳桉亲上去。   “温槿。”   温热的吻落在唇角,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捏成拳,靳桉抑制着呼吸,冷静道,“不是因为你相信我能照顾好你,所以你就愿意……”   温槿用亲吻打断男人的话。   她笑着道:“不是的。”   不是因为她相信靳桉能照顾好她,不是因为在某些国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中“传宗接代”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也不是因为觉得小孩子可爱、觉得有小孩的家庭才是完整的家庭,所以才会选择生孩子。   “靳桉。”女孩眼底笑意温和明亮,“是因为我爱你。”   “……”   靳桉眼眶酸涩,呼吸陡然加重。   随即他掌住温槿下颌,反客为主,更深,更重地吻了下去。 第69章 小包子(一)   从山城回来后的第五个月, 温槿怀孕了。   揣上崽的速度快到有点超越她和靳桉的预期。   因为这段时间她和靳桉其实都还只是做着初步的备孕计划而已。   为什么说是初步,一是两人要孩子的心情其实还没有那么迫切,二是她去年才新入职到医院,这一年时间里又是结婚又是婚假, 如果又怀上孩子休产假, 无形之中也是在给科室里的其他同时增加手术压力。   就算大家都说着不介意, 还打趣着让她快生个包子下来玩, 但温槿还是想着回来工作一段时间再说。   所以两人都没想到孩子来得这么快。   或者说是,两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小小的生命已经来临了。   那天六点温槿照常下班, 本来是和靳桉约着订好了一家新概念餐厅的位置要去吃晚饭的, 结果靳桉打电话过来说临时有个案情会议, 让她先回家等他。   本来都要走到地铁口了, 温槿又停了脚,然后转身拦了辆计程车去公安局。   她想着会议应该开不了太久,不如去局里等着靳桉一起下班再去新概念餐厅,省得等会开完会男人还要来接她。   下车后, 门口守着的警卫认得她的脸, 很快就放了她进去。   温槿熟门熟路走到刑侦队办公室,里面还坐着俩年轻的新实习生,其中一个稍微矮一点的男生第一时间看到她走进来,皱眉,刚不爽说出口:“麻烦在外面等候区等着,无关人员不要随意踏——”   话还没说完, 他身旁的高个就锤了下他的背, 瞪大眼:“你瞎啊, 这他妈是咱们队嫂子!”   “哪个嫂子?”矮实习生脸上的不爽还没收回去, “就算是家属——”   高个又拍了下他脑袋, 声音又急又低:“靳队媳妇!”   “!”   矮实习生眼睛骤然瞪大,脸上的颜色顿时跟调色盘打翻了似的,精彩纷呈:“嫂——”   紧跟着他迅速起身,屁股下的椅子被挤开,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拖行声,双手抬起比出一个标准的迎接上级BOSS的手势,方才脸上的不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敬畏、虔诚、崇拜,“嫂子您请坐!”   温槿哭笑不得。   上次来这里等靳桉下班的时候,她只见过这个高个实习生,矮一点的实习生倒是没见着,所以人家不认得她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这变脸速度也太好笑了一点。   她想在旁边找个椅子坐下,那个矮实习生已经三步并作一步跑过来,极为狗腿地帮她推出一张垫着有毛毯的椅子,眼睛亮闪闪道:“嫂子,坐这个,舒服点。”   另一个高个实习生已经用纸杯给她倒了热水过来:“嫂子,靳队他们还在开会,麻烦你再等会。”   “好。”   温槿接过热水说了声谢谢,忍俊不禁。   看着两人忙上忙下,不用猜也知道这个样子是因为谁的缘故,她眼底含笑,双手捧着纸杯,勾着唇角好奇问:“你们……靳队,平时在局里对你们很凶吗?”   她来公安局的次数不多,和靳桉身边的同事相处大多也是在工作后的私人聚会上,饭局聚会上只觉得大家都挺和谐,一帮大小伙子还爱开各种各样的玩笑,所以没觉得靳桉有什么好凶的。ᏥլsӰ   怎么让这两个小实习生怕成这样。   “靳队他人很好的!”高个实习生大声道,眼底的崇拜之情不假,“带着咱们刑侦队连续破了好多个大案呢,平时有什么危险也冲在最前面……”   矮实习生在旁边翻箱倒柜,又给她递过来一袋吃的:“嫂子你吃这个吗?我妈做好寄过来的,可好吃了!”   温槿下意识接过,低头看了一眼。   居然是一袋真空包装好的麻辣手撕兔。   这段时间备孕她都没怎么吃太辣的东西,现在看着包装袋里油淋淋的一层辣椒油包裹着兔肉,红得发亮,倒还真把她弄馋了点。   说起来她又想起前几天中午吃医院食堂,她一个人打了三份辣子鸡全部吃完了的事情。   温槿一边吃着手撕兔,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两个小实习生说靳桉的事情。   高个实习生先是崇拜地歌颂了一会儿靳队的“丰功伟绩”,矮实习生也在一旁点头,时不时补充上几句。   说了一会儿,两人又鬼鬼祟祟四处看了一眼,压低音量,终于让温槿听到了想听的内容。   “嫂子,我可给你说,靳队他虽然平时对大家伙都很好,但办起案子来真是恐怖得令人发指啊……”   高个实习生一把鼻涕一把泪,“靳队简直就是一个无休狂魔!”   矮实习生跟着补充倒苦水:“上次的跨省连环抢劫案,硬是拉着我们所有人连轴转四十个小时不眨眼!”   “强迫症怪!”   “一例案情分析硬是要人反反复复讲上八遍!”   “敛财恶魔!”   “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扣季度津贴!”   两人一唱一和。ħᒝŝȳ   温槿越听越起劲,把一包手撕兔都快给吃完了。   她挪着椅子更凑近了点,抿了抿嘴角的辣椒油,刚准备问还有没有什么,下一秒,一道懒散的男声突然响起在头顶:“还有呢?”   “还有——”   高个实习生还想再憋点形容词出来,抬眼,整个人僵住。   一边的矮实习生也如遭雷劈似的,吓得脸色惨白。   温槿仰起脸,只看见方才在存在于两个小实习生话语里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正垂眼看着她,眼底有不甚明显的温和与笑意。   紧跟着,靳桉抬眼,目光冷冰冰扫过两个抖得跟鹌鹑似的小实习生。   两人立马脚底抹油般跑回自己位置上。   温槿正好吞下最后一片手撕兔,问:“你会开完了吗?”   靳桉嗯了声,看向她手里吃得干干净净的包装袋,挑眉问:“吃的什么?”   “手撕兔。”温槿乖乖回答他。   靳桉往办公室走去,温槿也起身跟着他。   刑侦队所有人办公室都安排在一间大房间里,另外隔出来了几平米作为队长的私人办公室。   原本私人办公室一直是由刑侦队老大王队坐着的,但这几个月来王队身体情况日渐愈下,其本人也隐隐有想要退居二线的想法,所以队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差不多都落到了靳桉的头上,和正支队长的区别也就差上头的一道正式任命了。   “这个手撕兔辣辣的还挺好吃,你的实习生给的。”温槿一边跟在靳桉身边,想起方才的所听所闻,笑着凑到靳桉面前:“靳桉,那两个实习生说你平时在局里可凶——”   靳桉突然抬手擦去她嘴角没擦干的红油油渍。   男人粗粝的指腹抹过唇角,温槿脚步一顿,耳根微红。   但也就仅仅只是微红了片刻。   因为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靳桉将抹过她唇角的手指慢慢舔了下,男人语气平淡,眼底不怀好意的笑却是十分明显:“味道确实是不错。”   温槿耳根骤然滚烫起来。   她慌里慌张转头朝着远处两个还在办公室里坐着的实习生看过去,只见两人还在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转过头来打量半眼。   靳桉揽着她腰,把她带进隔出来的办公室:“再尝尝。”   温槿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话语刚落,靳桉一只手就已经垫在了她后脑勺,另一只手捏着她下颌,然后低头凑近,再在她唇边吻了几下。   温槿半羞半恼地推开靳桉,催着他快点,还要开车去订好的餐厅。   调侃这人在局里凶得不行的事情已经被她忘在了脑后。   靳桉换了常服,把刚刚开会的文件整理了下,就带着温槿出去了。   “靳队慢走啊!”   “嫂子也慢走,还想吃手撕兔还可以问我要嗷!”   俩实习生热情告别。   手被男人牵着,温槿抿抿唇:“那个手撕兔还真的挺好吃的,辣辣的,吃起来很过瘾……”   “那等会去餐厅多点几个辣菜。”靳桉回她。   两人准备坐电梯去一楼接待大厅,再从正大门出去到停车场开车。   电梯门甫一打开,就听到了接警台传来的争吵声。   “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啊,怎么乱抓人,我儿子怎么可能去偷拍人家姑娘裙底?!”   “快点把我儿子放出来!”   “叔叔阿姨,您二位先冷静,您儿子手机上确实有很多照片……”   “不可能!那肯定是什么病毒软件弄到他手机里的!”   “我儿子从小就是高材生,京市大学你们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前台,一对打扮朴素的夫妇正红着脸和接警台的警察争执着。   下班时间已过,接警台现在就两个值班的年轻女警察,面对两个咄咄逼人的中年人,自然有些应接不暇。   “做什么?”   靳桉拧着眉上前。   中年夫妇瞥过来一眼,听到女警察叫了声“靳队”,脸上的放肆神色有所收敛。   一个女警慌慌张低声解释,大抵就是刚刚有个女生报警在地铁上被一个男生偷拍,地铁安保强行打开男生手机相册后,确实发现了很多不雅的照片,于是就报警将男生给送了过来,女生还在后面做笔录。   而这对中年夫妇就是男生的父母,一听到自己儿子被公安局给带走的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叫他们放人。   中年女人咬牙,又上前一步:“喂!快点把我儿子放出来听见没有!”   她不依不挠,做出要推搡靳桉的模样。   靳桉轻而易举躲过,面色挺沉:“现在证据确凿,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偷窥、偷拍他人隐私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一下罚款,而你们现在在这里就是扰乱警局办公秩序,严重的话照样拘留,不懂吗?”   这对中年夫妇呆住,不敢相信自己儿子真的受到了拘留。   下一秒,中年女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大喊大叫起来:“警察打人啦!警察威胁平民老百姓啦!!”   两个年轻女警作势要把中年女人扶起来,却被一旁的中年男人一把粗鲁推开,靳桉啧了声,几下就反扭住中年男人的手,男人痛得闷哼,叫不出声。   “扶起来,带外面去。”   靳桉语气不太好。   温槿也上前帮忙,和两个女警一起合力把中年女人从地上拉起来。   见自己男人被控制住,中年女人终于老实安静了下来。   后面又赶来几个男警察,最终中年夫妇愤愤然被带着往大门外走。   临走到门口时,中年男人突然冷嗤了声,就像是还在气着方才被靳桉扭住手臂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突然泄愤般往后面用力推了下:“老子去你妈的。”   谁也没想到都快到门口了,男人还来这么闹一下。   几个男警察男人自然是不敢推的,可他刚才可是瞧见了扭他手臂的那个警察是跟着温槿一起走出来的,所以这一下用力,他直接推到了温槿身上。   温槿没设防,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撞到一边玻璃门上。   “干什么!”   “老实点!”   几个男警察吼起来。   下一秒靳桉直接暴起,眨眼工夫,男人已经被一脚踹到了几米外。   靳桉面色铁青,眼看着还想上去补几脚,袖口却突然被温槿拉住。   靳桉一怔,随即紧张回头看过去。   玻璃门上有把手,温槿记得自己撞过去的时候好像肚子有碰到把手的凸起部位。   她手摸着小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脸色有点白。   “靳,靳桉。”温槿声音有点颤,抓着男人衣袖的指尖因为用力泛起了淡淡的白,“……我肚子好像有点不舒服。”   ……   血检结果最后出来的时候,温槿还有点不敢相信。   做检查的是位认识的医生,对着她笑了笑:“孕周有五周了,恭喜啊温医生。”   温槿感觉到被靳桉握住的手一下子被捏得很紧。   她张了张口,出声:“那,我刚刚被撞得那一下……”   “没什么影响。”医生安慰着她,同时也庆幸地叹了口气,“这都五周了,温医生,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自己身为医生,居然还是被撞得肚子后肚子疼才反应过来。   温槿垂下眼:“这段时间忙……加上我经期时常都不太准。”   她还以为是这段时间手术压力大和熬夜带来的影响,所以才导致经期推迟了几天,就没有太在意。   妇科医生最后再交待了几句,温槿和靳桉走出问诊室。   以前很少有体会过后怕的感觉。   但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了。   温槿摸着小腹,刚喊了声靳桉的名字,靳桉突然转过身来抱住她,又不敢太用力,整个人都是微微颤抖的。   喜悦、惊喜、自责……   一切的话语好像都在这个拥抱里了。   温槿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男人肩上,心里那点后怕又一点一点被惊喜给冲散。   “靳桉。”她闻着鼻尖好闻的薄荷味,小声道,“我怀孕了。”   “……知道。”   小心翼翼抱着面前女孩,靳桉喉结滚动,很深很沉地吐了口气,声音颤抖,眼眶酸涩,“刚才,要是……”   是他没有第一时间保护好她,是他没有注意到这段时间她的情况,是他太粗心,太……   温槿知道他想说什么。   “医生都说了没事啦。”   她慢慢勾起唇角,拉着男人手一路抚上自己小腹,感觉到男人手在触碰到自己腹部的刹那抖得厉害,她轻声,“不过我们好像做了一对有点马虎的爸爸妈妈。”   原来在他们俩都还不知道、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这个小豆丁已经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温槿声音含笑:“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得努力承担好爸爸妈妈的职——”   话还没说完,靳桉就已经抬着她下巴亲过来。   靠过来的一刹那,她看见男人眼底骤然湿润的水光。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男崽还是女崽捏(搓手手) 第70章 小包子(二)   怀孕前三个月不告诉人, 除开一直在妇产科的秦小月,一直等到快过年的时候,温槿和靳桉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的同事朋友。   大年初二,两人再回了一趟南厦, 和江巧玲王易还有朱炎聚了聚, 最后再去了半山别墅。   兴许是结婚那天送来的红包为转变的开始, 覃珠和温隽凡最终还是慢慢接受了现状。   这一年时间里, 夫妻俩从不接受她和靳桉在一起,到默认两人结婚, 再到偶尔在电话里会问起她和靳桉的情况。   温槿觉得, 就像现在这样, 有联系但不过分打扰, 就是她和覃珠温隽凡最好的相处方式了。   回到半山别墅,她本来想的是来和父母简单聊上几句,再说一声自己怀孕的事情以后就走的。   靳桉还在外面等着她,没有进来。   却没想到在听到她怀孕的消息后, 夫妻俩安静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最终覃珠看向她, 声音很平静,让她把靳桉叫进来吃顿饭再走。   一顿晚饭吃得很和谐,覃珠和温隽凡没有问太多,只是简单聊了几句两人的现状,仿若只是一场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家庭晚餐。   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这顿晚餐有多来之不易。   就像是一场持续经年的拉锯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最后临出门离开,温槿走在前面, 听得覃珠在身后淡淡说了句:“以后需要帮助, 记得打电话。”   她怔忡, 回头望向母亲的眼睛。   那双曾经布满偏执、强硬的眼睛里只余下了平静。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温隽凡同样颔首嘱咐。   一切又一切的矛盾, 好像都消失在了这场简单的对话里。   握着的手被轻轻摩挲了下, 温槿回过神,垂下眼:“知道了。”   她轻声,唤了声许久不曾说出口的称谓,“爸爸,妈妈。”   然后跟着靳桉一起转身离开,再没回过头。   两人背后,向来在外人面前维持着端庄优雅的夫妻首次泛红了眼眶。   -ћᒐȿŷ   回酒店路上,温槿明显情绪还不错,一直拉着靳桉聊着天。   方才饭桌上覃珠说起的一些话,虽然简短,到到底是带过孩子的过来人,字字都说到了点子上。   比如生产住院期间有哪些人来帮忙看着,出院坐月子是找机构还是在家里,以及以后小包子生下来谁来照顾……   现在她和靳桉都还在工作的上升期,空暇时间算不上很多。   特别是靳桉。   上个月刑侦队王队正式退休,靳桉和另一位同事现在正值升为正队长的考察期。   论从警资历,另一位同事要比他先进入公安系统七年,但论起立下的功勋和获得的荣誉,靳桉则要多许多,排除有可能的空降兵以外,这也是上头迟迟没有正式公布谁是未来刑侦支队正队长的原因。Ⴙᒑಽу   这次的年假,本来靳桉只有两天的假期,但还是陪着她回了南厦。   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落地之后靳桉先把温槿送回了家里,再准备下楼开车又去上班。   温槿乖乖坐在家里沙发上,靳桉拿了个小热水壶放在她手心里,又扯过毯子盖在她身上,再打开电视放了个她平时喜欢的综艺节目。   怀孕以来她就没干过重活累活,虽然以前大多数家务也是靳桉在做,但偶尔她也会帮着洗碗或者拖拖地什么的,现在靳桉什么都没让她做了。   平时上下班都是靳桉亲自接送,一日三餐也是靳桉准备着。   不少次看着她带的中午吃的饭盒,秦小月都会投来羡艳的眼神,感叹说去哪里才能找这么个每天做饭都不重样的男人。   “热水在暖水瓶里有,开盖子的时候小心烫着。”   安顿好一切,靳桉捻了捻毯子,垂眸看着她。   温槿点点头。   “抽筋了这里有按摩器,等我晚上回来再给你揉揉。”   “想吐的话去卫生间,有准备好的毛巾,走动的时候小心地上有水滑倒……”   像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叮嘱一遍才放心般。   温槿失笑,搂上靳桉的腰,说着:“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去上班。”   靳桉半蹲在沙发边,让她换了个更好抱着姿势,轻缓地揉着她的腰,凑过来亲她的嘴角。   “不舒服就打电话,我马上就回来。”   他边亲她边说。   温槿心尖一点一点酸涩起来,想起怀孕这几个月来男人为她做的好多事,她把脑袋埋在靳桉脖颈间,闷声:“靳桉。”   靳桉应了声。   温槿吸了吸鼻子:“你要是最近忙的话……不用太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她想说让靳桉先顾好升职队长这件事,现在步入孕中期,她的各种生理特征都很平稳,不用太担心的。   男人眼底情绪不明,再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了声好。   “麻辣小排骨今天想吃吗?等会下班我买点排骨回来。”他问。   温槿眼睛亮起来:“要吃!”   那天晚上吃完麻辣小排骨,温槿早早上了床酝酿睡意,怀孕之后她嗜睡有点严重,靳桉进来垫了靠枕在她腰和腿下面,再按摩了会儿她时常抽筋的地方。   半梦半醒的时候察觉到男人离开,温槿没在意,继续闭着眼睡觉。   等再次睁眼的时候,靳桉依旧没在身边。   温槿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十一点。   另一侧的床是凉的,靳桉应该在外面待了有一会儿,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穿了拖鞋,小声打开卧室门,探头出去看了看。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靳桉正坐在沙发一侧,背对着卧室门这边。   男人举着手机,是在和谁打电话。   “嗯,已经决定好了,麻烦……”   温槿眨了眨眼,踮着脚小声走过去想偷听,只不过刚走了两步,靳桉就转头看了过来。   靳桉走过来将她抱起来,对着电话再最后说了几句。   温槿只模模糊糊听到那边的回复,对方好像是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挂了电话。   她坐在了靳桉腿上,搂着男人脖子,好奇问:“谁呀?”   “同事。”靳桉语气平静,一只手搂着她腰防止她掉下去,另一只手拿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她身上,轻轻呼了一口气,“怎么起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舒服。   温槿莫名其妙生了点撒娇的心思,摸了摸肚子:“有点涨。”她搂着靳桉脖子的手收紧,哼声,“都怪你小排骨做得太好吃了,让我吃那么多!”   靳桉嘴角一抹揶揄笑意明显,却还是过来帮忙揉着她肚子:“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让别吃了都不停的,还怪我苛待孕妇。”   温槿脸一红:“才没有呢。”   坐男人腿上哼哼唧唧半天,温槿又想去刚才那通电话。   直觉总告诉她应该是挺重要的事。   她还是想打听:“怎么半夜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hᒑšȳ   “没什么。”靳桉这下话题岔开得很明显,“明天想吃什么?”   “……”   温槿憋着气凑近,贴上靳桉鼻尖,她一字一句,“骗子!”   两人距离极近,靳桉凑过来是要亲她,被她扭过头躲开,一副不告诉她真相不让亲的样子。   最终还是靳桉扬了扬眉梢,说了实话:“……让同事撤了我的申报材料。”   温槿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现在这种关键时候,还能是什么申报材料?   “支队长的位置,让老陈当好了,他资历比我深,其他部门的人脉也多一些,以后办起案子来更方便。”   靳桉缓慢揉着她后腰,低声,“队长工作太忙,照顾不好你。”   心间骤然被酸涩的情绪盈满,再开口时,温槿语气里已经带着点颤音:“但,但是你工作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升职……”   公安系统里的位置大部分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老陈的年龄只比靳桉大了十多岁,坐上支队长位置后,靳桉要是再想往上升,要么空降跳去其它支队,要么就只能等着老陈退下。   所以如今这申报材料撤回来,再有能晋升的机会,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了。   靳桉看着她,凑过来亲了下她的嘴角。   男人错开时的气息呼在侧脸,温槿下眼,眼底浮起点水雾,听见靳桉的声音响在耳边,磁沉喑哑:“拼命工作……是因为你。”   所以工作和照顾温槿有冲突时,毫无疑问他会选择后者。   “温槿。”   靳桉轻抬起她下巴,黑眸深邃,盯着她,轻笑了下,“在我这里,你才是第一位,知道吗?”   似乎是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   漫长生命里,她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温槿睫毛抖了抖,随即闷声攀着男人肩膀亲上去。   ……   后几个月,靳桉同样把温槿照顾得很好,是以整个怀孕期间,除开嗜睡和偶尔的抽筋,温槿都没什么不良反应,也没怎么折腾就把小包子生了下来。   生产那天覃珠和温隽凡也来了京市,和靳桉一起守在了手术室外面。   关于小包子的性别,两人其实没有过多讨论过,也没有专门找关系问过妇产科的同事。   无论是男是女,他们都会好好将其养育长大。   只不过在置办婴幼儿用品的时候,偶尔靳桉挑回家的粉嘟嘟的可爱玩具会暴露这个人内心的想法,为此温槿还偷偷笑过好几次。   最后,从初秋到来年夏天,整整十个月,和预产期预估好的一样,小包子按时啪嗒落地。   是个完美继承了温槿样貌,皮肤白白、眼睛圆圆的小公主。   小公主取名靳欢,小名岁岁。   愿与冬不寒,余岁有清欢。   他们初见在冬季,重逢于漫天飞雪之时,那便希望此后的每个冬日不再寒冷,祝愿他们的女儿一生平安,岁岁长欢。   【作者有话说】   继续无奖竞猜,岁岁小公主继承了谁的性格!(搓搓手 第71章 小包子(三)   温槿是顺产, 加上孕期靳桉各种营养都没给她落下,生产后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出院回了家。   女儿的婴儿床被放在主卧两人的大床旁边,半夜换尿布、哄睡、喂奶……自从第一次喂母乳疼得温槿哭出来以后, 靳桉就没再让她喂过母乳, 都是用的奶粉, 所以各种繁琐的带女儿的工作基本上都是男人在做。   有时温槿半夜醒来, 总是能看见床前靳桉抱着女儿哄睡的画面。   男人手法娴熟,已经完全看不出当时在产房外第一次抱女儿时忐忑僵硬的样子。   月子期间, 白天有专门请回家的阿姨帮忙, 晚上则是靳桉来照顾, 所以她都没怎么干过重活。   偶尔她在家里闲不住, 想要出去在小区或者就近公园去走走的时候,靳桉也会给她做好一系列的防护措施,防止她吹风着凉。   覃珠和温隽凡也时有上来,所以整个产假期间, 温槿都过着相当舒适悠闲的生活, 只用每天陪着女儿玩玩就好。   从目前来看,岁岁小公主不仅完整地继承了妈妈的相貌,肉嘟嘟的小脸,玉藕粉嫩,整个就是一香香软软的小团子,还继承了妈妈的性格——乖巧、爱笑, 在医院里刚生下来没几天, 眼睛都还睁不开就对着人咯咯笑, 不管是来看护的医生护士, 还是邻近病房里的其他几位准父母都对她喜欢得不行。   回家以后, 温槿和靳桉工作用的书房已然变成了小岁岁的儿童房,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   几乎每次靳桉下班回来,都要给女儿买样新的玩具,包括但不限于芭比娃娃、毛绒玩偶等等。   难以想象曾经在城中村凶恶暴戾、在犯罪分子面前冷漠无情的男人穿梭在各大玩具店挑选幼稚又可爱的玩具的模样。   而小岁岁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拉着妈妈的手,在快到爸爸下班的时候在门口等着,听到门口验证指纹的“滴答”声就会眼睛一亮,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开心。   然后家门就会打开,爸爸会进门先抱住妈妈,然后再把她抱起来。   小岁岁还不会说话,被抱起来后只会咿呀咿呀流着口水,然后吧唧一口亲妈妈,再吧唧一口亲爸爸。   因为夜里被靳桉带得更多的缘故,小岁岁要更黏爸爸一些,但过了半岁以后,又变得更黏温槿了。   隔天周六没有排手术,温槿下班早,没等到靳桉开车来医院接她就已经回到了家,被小岁岁拉着在儿童房里玩益智小玩具。   近来小岁岁最喜欢的就是认字拼图,一块一块的,拼图上带着汉字和图像,按着的时候还会触发语音,小岁岁时常跟着一起读,只不过还是只能咿呀咿呀地含糊发声。   一般孩子一岁左右开始说话,现在买来认字拼图也只是想训练一下小岁岁的语感。   温槿挑了几块读音简单的拼图,和女儿一起坐在地毯上。   “妈妈。”   她按着拼图的语音,轻笑看着女儿。   岁岁小公主睁大着眼,呆呆回望着妈妈,睫毛长长翘翘的,眼睛清亮透彻,和水洗过的黑葡萄一样。   啊巴啊巴。   温槿又换了块拼图,放在小岁岁面前,按下语音:“爸爸。”   岁岁小公主继续啊巴啊巴。   小岁岁坐得很稳,完全没有东倒西歪的,只不过没坐一会儿就想爬到妈妈身上。   温槿也由得女儿爬过来,然后将女儿放在自己腿上抱着,拉着小岁岁的手让她自己去按拼图的语音:“妈妈,爸爸。”   啊巴啊巴。   小岁岁学不会,流到嘴唇上的口水亮晶晶的。   温槿失笑,用纸巾擦去女儿嘴角水渍。   她用小指勾着女儿的手,半岁大的孩子手小得不行,只能堪堪握住成年人的一根手指。   温槿晃了晃手,窃笑,趁着某人还不在家,对着女儿小声说:“以后尿床要这样喊,知不知道?”   她又带着女儿按了一下“爸爸”的语音拼图。   小岁岁懵懵懂懂眨巴眼。   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小岁岁又想拉着妈妈小指站起来亲妈妈。   温槿刚笑着把脸凑近女儿,就听得书房门口传来漫不经心的男声:“行啊,母女俩背着我偷偷说什么悄悄话?”   温槿朝着门口看去。   不知道靳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身上警服未脱,懒散靠在门边,身高腿长,正盯着这边,眼底笑意明显。ԧʟșу   温槿才不肯说,她刚要抱着小岁岁走过去,靳桉却转了个身:“局里抽了根烟,冲个澡再出来。”   以前知道靳桉抽烟,温槿没劝过他戒,只是让他少抽一点。刑侦队里压力大,熬夜连轴转是常有的事情,在不来点香烟提精神整个人就该垮了。   也就是两人备孕计划做起来以后,靳桉才认认真真开始了戒烟,然后一直到现在女儿出生,她都没再见过靳桉抽过烟。   想来是最近工作忙,男人这才又抽了一次。   温槿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   等靳桉冲了个澡出来,小岁岁已经在婴儿床里睡着了,温槿在厨房里忙着把阿姨临走前做好的饭菜再重新热一遍。   帮女儿捻了下小被子,靳桉又进了厨房。   余光看见男人衣角,温槿问了声:“岁岁睡着了?”   靳桉嗯了声:“睡挺香。”   他走上前来揽着温槿腰,“还流着口水,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好吃的。”   腰被揽上的那刻,温槿耳朵红了点,鼻尖闻到自己的沐浴液的味道。   家里三个人的洗漱用品都是分开的,她侧过头问靳桉:“你怎么用我的沐浴液……”   话还没说完,被突然低下头的靳桉吻住了。   温槿最开始还回应着这个吻,直到腰间抵到了厨房流理台上,她才后知后觉品出来点不太对劲。   家里暖气开得足,两人身上都穿得薄,一点点苏醒的起伏很容易就能感受得到。   “岁岁这段时间倒是黏你得紧。”   靳桉不甚明显地抵住她,一边亲一边哑着声音说。ȟľಽƔ   从怀孕以来,两人歇息了近一年,理论上虽然孕中期其实也能做,而且姿势和频率得当的话对包子还有好处,但靳桉一直忍着不肯,最多也就是用上了腿和手。   小岁岁出生后,半夜又是忙着哄睡、换尿不湿,两人也一直没找到机会。   好不容易这段时间好一点了,结果岁岁又开始变得黏温槿,晚上必须要挨着温槿才能睡着,而某人又舍不得把熟睡的女儿抱回婴儿床,就这么一次次耽搁下来。   明天周末、女儿已经熟睡、恰到好处的沐浴香味。   现在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被掐着腰抱上流理台,腿一左一右被分开架在男人腰上时,温槿没忍住脸燥红,攀着靳桉的脖子,把脸埋在男人肩上羞得没眼看。   系在身前的围裙很快就被扯了下来,久不经人事,温槿脑子里一片晕乎乎的,一边细细感受着男人在自己脖颈间的啄吻,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点什么东西。   直到靳桉手顺着衣摆火热探进来的那一刻,她吸了两口气,隐隐约约像是闻到了什么烧焦的味道。   一旁还在灶上热着的蔬菜汤!   温槿心里一惊,直起身慌着道:“等,等下……”   未说完的话又被囫囵吞进靳桉嘴里。   靳桉像是没闻到,只顾咬着她唇瓣,箭在弦上,声音哑得厉害:“不等了。”   温槿呜咽一声,跟着咬回去,靳桉撤回去了点。   她扭过头朝一边看去,果不其然看见热汤的锅已经冒起了黑烟。   眼见着某人还要不依不挠进来,温槿急得锤了下他手臂:“菜烧糊了!”   锅盖揭开,只见原本绿油油的蔬菜汤汤汁已经全部蒸发完,只剩下几颗小白菜,菜叶也被烧得黝黑,黏糊糊地粘在锅底。   温槿脸上的温度还没下去,看了眼旁边毫无悔过之意,甚至还嫌弃被这锅蔬菜汤打断了好事的某人,她把烧糊的锅放进水槽,炸呼呼道:“都怪你!”   靳桉一边夺过她手里的糊锅洗起来,一边垂眸哼笑:“嗯,都怪我。”   最后还是靳桉用着冰箱里的食材重新煮了锅汤。   饭后温槿洗了个澡,再调了下卧室内空调的温度,害怕女儿着凉。   小岁岁一直在婴儿床里乖乖睡着,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这是流着她和靳桉血脉的孩子。   是他们爱的结晶。   盯着小岁岁熟睡的样子,温槿没忍住弯了弯唇角,然后伸出手指轻戳了戳女儿软嫩嫩的脸,心里同样跟着软得不像话。   靳桉的呼吸靠了过来,她没回头,只温和小声道:“其实岁岁的鼻子像你。”   大家平日里都说着岁岁和她怎么怎么像,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嘴巴……但当女儿这么安静睡在婴儿床里的时候,她又恍惚能从中看出靳桉的影子来。   “像你,乖一点好。”   靳桉嗯了声,亲着她耳后根,声音含笑,“以后给她扎羊角辫,一边一个,这可是她妈妈小时候最喜欢的造型。”   这人始终对她小时候扎着双马尾辫的形象念念不忘。   “等岁岁头发长到那么长都……呜……”   耳垂被咬住的瞬间,温槿颤了声。   男人火热的身躯附上来,柔软床榻同样跟着下沉,发出暧昧的嘎吱塌陷声。   温槿呜咽:“刚刚不都……”   她是指在厨房那会儿。   靳桉顺着她耳朵往下亲,仔细听声音还带着点愤恨:“那也算?”   箭在弦上,硬是他妈的被一锅烧糊的菜给憋了回去。ԧlȿў   温槿听出他不满的语气,没忍住勾唇笑出声。   索性憋了一年多,她其实也挺怀念的,索性敞开手脚任着靳桉摆弄。   不过看来今天注定是还不了债。   两人弄着弄着,忽然听到点咿咿呀呀的声音。   温槿先是一顿,反应过来后她整个人僵住,脸瞬间爆红,而靳桉也迅速扯过一边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婴儿床上挂着的装饰小铃铛摇摇晃晃,是某位醒来的岁岁小朋友扒拉着床沿努力站了起来。   婴儿床床沿很高,为的就是防止小岁岁掉下来,所以小岁岁完全站起来的时候,也只能把小脑袋探出来。   岁岁小朋友张着嘴啊巴啊巴了几声,然后呆呆看了看脸红红的妈妈,又看了看和妈妈靠得极近的爸爸。   小岁岁不懂妈妈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小岁岁啊巴啊巴。   她趴在床沿边,嘟嘴仔细回忆着妈妈下午在儿童房里教自己的认字拼图,然后再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的重新看向爸爸妈妈。   再然后。   岁岁小朋友咯咯笑起来,字正腔圆地喊了句:“妈妈,爸爸。” 第72章 小包子(四)   最近央医大附属医院和伦敦某知名医学中心签署了合作协议, 每年都能有五个派出去交流学习的名额,旨在促进两国在临床医学领域高水平精细化研究的互联互通。   而医院初步拟定的年轻医生交流名额里面,就有温槿。   坐在办公室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温槿很是犹豫了一会儿。   对于医务工作者来说,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能够去到外地交流学习增长知识, 而且医院内部也隐有传言, 说这次被放在拟定交流名单上的医生护士们都是医院想要大力栽培的,等到他们交流学习回来, 差不多也就到了升职加薪的时候。   但对于一位妻子、一位母亲来说, 似乎又变得难以抉择。   交流学习的时间足足有八个月, 而如今岁岁已经长到三岁, 正是马上要入读幼儿园,需要父母的陪伴和鼓励的时候;   靳桉工作也算不上太清闲,虽然平时白天家里有阿姨,但晚上都是她和靳桉两个人带着岁岁才没有太吃力, 她这一走就是八个月, 想必靳桉一个人照顾女儿的精力也不会太够。   交流的名单已经初步拟定了出来,具体是否要去还是看职工本人的意见。   对通知消息的同事说了她还需要考虑几天后,温槿收拾了东西下班。ĥᏓşΫ   今天靳桉照常来医院门口接她,只不过车后座还多了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小公主。   为了防止小岁岁自己不小心把车窗摇下来,靳桉锁定了后排两侧的车窗,所以温槿在看到自家的车然后走过来准备拉开副驾驶的门时, 还没有看见坐在后排的小岁岁。   “麻麻!”   刚把副驾驶门拉开道间隙, 她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岁岁小朋友目前三岁, 已经能口齿清晰地和大人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而且每天还能不定时蹦出一点新的词汇把温槿和靳桉惊喜到。   但岁岁小朋友对于“爸爸妈妈”这两个字却是越喊越倒回去。   刚开始学喊“爸爸妈妈”的时候还能字正腔圆地喊出来, 结果越长越大,反而天天嘟嘴“粑粑麻麻”黏黏糊糊叫个不停。   小岁岁今天穿的粉色小裙子,身前还有朵大大的蝴蝶结,这还是她早上起床自己在衣柜里挑选出来,然后再让妈妈给她穿上的。   两边的马尾辫也是她让妈妈给她编的。   因为爸爸说过妈妈喜欢这个发型,所以她也要和妈妈喜欢的一样。   看见后座的女儿,温槿勾唇轻笑,关上了刚打开的副驾驶门,转头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和女儿一起。   “麻麻!”   甫一打开车门,小岁岁就扑到了妈妈的身上,然后眨巴着眼睛看向妈妈,撅嘴委屈说,“麻麻抱。”   温槿在后座坐好,抱着女儿软软的小身体,让女儿面对面坐在自己大腿上。   也就是这时,她才看见女儿红通通的眼角,似乎还有点没干的泪渍。   “怎么了这是?”她失笑。   靳桉扭过头来看了眼,哼笑声:“也不知道是谁下午忽然吵着要见妈妈,阿姨怎么劝都没用。”   下午温槿开会手机调的静音,估摸着是阿姨打给她没打通,再打给了靳桉。   然后靳桉才会带着某位哭闹的小朋友一起来下班接她。   小岁岁身体抖了抖,把头埋进妈妈脖子里,声音委屈又可怜:“岁岁想麻麻。”   温槿扯过湿巾轻轻擦着女儿眼角的泪渍。   “麻麻不要上班。”   小岁岁仰着小脸任由妈妈在自己脸上擦拭,瘪着嘴,睫毛一闪一闪的,“麻麻在家里陪岁岁。”   温槿心同样跟着软软的,揉揉女儿的脑袋,温声:“要是妈妈不上班的话,就不能挣钱回来给岁岁买漂亮小裙子和娃娃了哦。”   小岁岁表情一呆。   小裙子和娃娃她很喜欢。   但她也舍不得让妈妈去上班。   这可怎么办!   最后靳桉开着车驶入小区地下车库的时候,小岁岁已经在温槿怀里纠结着睡着了。ħᒑšЎ   还没褪去婴儿肥的小脸圆嘟嘟的,眉心皱在一起,是在梦里都有心事。   下车后靳桉从温槿手中接过女儿,单手抱在怀里。   看了眼女儿皱起的眉头,靳桉勾唇无奈:“这丫头怎么黏你成这样?”   温槿沉默,直到看着靳桉把女儿放在床上睡好,两人出了卧室,她才开口说了医院想要派她去交流学习的事情。   靳桉听她具体说完,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男人眉梢不甚明显地一抬:“要去交流多久?”   “八个月左右。”温槿抿唇,“这期间正好是岁岁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就是在担心……”   话还没说完,靳桉又平静打断她的话:“只是担心岁岁想你?”   温槿一怔,还没明白过来男人的意思。   靳桉已经不动声色靠了过来,握着她腰,姿势就和刚才抱着岁岁一样,然后低下头来凑近她唇,哑声:“怎么就不担心我会想你?”   唇瓣被温柔包含住,温槿呜咽,心里犹豫的天平骤然倾斜,她小声:“那还是算了,我明天就去和主任说……”   “说什么?”   靳桉咬了下她下唇,“这么好的机会,不去不是很可惜?”   温槿愣住,靳桉继续啄吻着她,轻声:“岁岁有我照顾着,你就放心去。”   男人轻笑,“要是我们父女俩实在想你了,直接飞过来看你也不是不行。”   温槿眼睫颤了颤,心中酸胀一片:“但是你都可以为了照顾我们撤了申报材料。”   她还记得当时孕期正好撞上靳桉升职支队长的时候。   为了照顾好她,男人放弃了这次机会。   靳桉说过她和孩子才是第一位,那么她也想表示,在她心里,他们同样也是第一位的。   两人的私语忽然被一声小小的抽噎打断。   温槿讶然回头,只看见卧室门口露出了一小片被子角。   那还是小岁岁最喜欢的绣有兔子图案的被子,每天都要盖着这个被子睡觉。   “岁岁?”   靳桉同样皱眉,和她一样,都没有注意到女儿是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两人起身走到卧室前。   岁岁小朋友一只手紧紧攥着小被子,明显是睡醒后拖着被子从床上自己爬了下来,然后站在卧室门口听见了他们说话。   此时此刻,岁岁小朋友嘴角委屈向下瘪着,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泪水,就连自己最喜欢的兔子小被子被拽在地上都不管了。   因为她听到了有比小被子弄脏还要令人伤心的事。   小岁岁看着站在面前的妈妈,眼睛一眨巴,喊了声“麻麻”,然后泪水就这么滚滚流了出来。   她听不懂交流学习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八个月究竟是多少天。   她只依稀听明白,妈妈要离开很久很久。   久到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的那么久。   温槿无措地将女儿抱起来,腾出一只手擦女儿的泪水:“乖岁岁,妈妈不去,和爸爸一样都在家里陪你。”   小岁岁哭得更凶了。   她拉着妈妈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抽抽噎噎,说出一句令温槿和靳桉都惊讶的话:“呜……麻麻要去……”   夫妻俩同样都是一愣。   “麻麻要去。”   小岁岁吸鼻子,眼泪继续流,一边哭一边继续说,“粑粑想妈妈,但让麻麻去,岁岁也想麻麻,但岁岁也要让麻麻去……”   刚刚站在卧室门边,她听出来爸爸也舍不得妈妈,但还是同意妈妈离开。   虽然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同意妈妈这样做,但爸爸这么做一定有爸爸的道理,她和爸爸都很爱妈妈,所以她也要和爸爸一样。   “……”   被软软抱住脖子,温槿喉头哽咽,没想到女儿能说出这种话来。   靳桉伸手将温槿和女儿一同抱进了怀里。   “学医是妈妈的梦想。”他低声,既像是对着女儿在说,又像是对着温槿,“是因为岁岁和爸爸一样都爱妈妈,所以虽然我们会想妈妈,但还是要支持妈妈的梦想,让妈妈去学习,对不对?”   小岁岁瘪嘴,抽噎点头:“岁岁爱妈妈,爱爸爸。”   她一边说着,一边冒出个小小的鼻涕泡泡,补充了句,“岁岁是勇敢的小岁岁。”   温槿眼底酸涩一片,回抱住了她的此生最爱。   她轻声:“我也爱你们。”   一周后,从京市直达伦敦的航班按时起飞,承载着对家人的不舍、以及对未来归来团聚的希翼,遥遥飞向大洋彼岸。   ……   温槿在伦敦交流学习的第三个月,到了小岁岁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   早上七点,伦敦这边正是夜深浓重之时。   温槿靠坐在床头,接通了每天早上靳桉必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这次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是小岁岁。   “麻麻早上好。”   岁岁小朋友捧着爸爸的手机,看着妈妈那边窗外黑黑的天色,又改口说,“麻麻晚上好。”   温槿弯了弯唇角:“早上好,今天是不是该去幼儿园报到啦?”   小岁岁点点头。   温槿又问:“爸爸在干什么?”   小岁岁挪了下手机镜头。   只见视频里,眉目凛冽桀骜的男人微拧着眉心,一只手握着女儿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橡皮筋,正生疏又认真地给女儿扎着小辫子。   “今天是去幼儿园的第一天,岁岁要扎好看的小辫子!”   小岁岁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上幼儿园的憧憬,完全不顾自家老爸的狼狈。   平常小岁岁的辫子都是温槿在负责打理,她走的这三个月,靳桉都是简简单单给女儿扎个小马尾,手艺还能凑合得过去。   但今天岁岁小朋友强烈要求要扎羊角辫,还必须得和平时妈妈扎的一样。   温槿笑出声:“岁岁,你觉得爸爸能扎好吗?”   她从男人的眼底看到了无奈。   小岁岁握拳:“爸爸可以的,岁岁相信爸爸!”   靳桉指尖不甚明显一抖,咬牙把女儿兴奋翘着的小呆毛按下去,第n次重新开始给女儿扎小辫子。   原本夫妻二人以为小岁岁上幼儿园的时候会难过哭一场,结果等靳桉一路和温槿打着视频把女儿送进小班以后,发现在一群哇哇大哭的奶团子里,小岁岁竟然还是最淡定最平静的一个。   所以今天上幼儿园小班的第一天,小岁岁就成功得到了老师颁发的“乖巧小宝贝”奖状。   叉腰指挥着爸爸把奖状贴在家里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小岁岁捧着手机,在妈妈一句又一句“岁岁真棒”的夸赞里飘飘欲仙,感觉下一步就要牵着小裙子在客厅里开心转圈圈了。   贴好奖状,靳桉一手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和温槿聊着天。   男人挑着眉梢,一句一句回应着。   “哭了没?没哭没闹,刚还说着明天也要早点起床,做第一名到幼儿园的乖孩子。”   “午饭吃不吃得惯?刚刚在路边说给她买糖葫芦都不要,中午吃饱了还没饿。”   “有没有被其他小朋友欺负——”   靳桉低头,扫了一眼乖乖坐在自己腿上,兴奋晃着小腿的女儿。   想起刚才去校门口接女儿时,小班老师对自己说的话,他哼笑:“倒是把几个说想要和她结婚的小男生追得满操场跑,老师让停下来都气呼呼不肯的。”   ——众人眼底完美继承了妈妈温温软软性格的岁岁小公主,在上了幼儿园以后,竟然开始隐隐流露出几分爸爸狂拽大胆的模样。   ……   在伦敦交流学习第五个月,进入圣诞节假期。   医学中心这边给前来交流学习的医生们都安排的是独立公寓,一室一厅,有自己的厨房和洗手间。   昨晚上靳桉说手机摄像头坏了,没有打视频过来,两人只打了语音电话,中途她问岁岁,男人给出的答案也是睡着了,是以两人也就没有聊多久。   第二天温槿一早起了床,打算出门去华人超市买点食材回来烫火锅吃。   伦敦今天有雪,温槿刚穿戴好打算出门,站在门口处围围巾的时候,手机突然响铃,是靳桉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男人那边似乎信号不太好,有点卡。   温槿问他手机摄像头是不是修好了,靳桉卡了半天才回了她一句是。   紧跟着镜头一转,她看见男人额前碎发上似乎沾了点雪花。   温槿一怔,随即心里划过点不可思议的念头。   因为某些职业特殊性,靳桉的出国签证并不是很好签,加上岁岁还在上幼儿园,所以她也就没和男人说过圣诞节这几天假期要不要来伦敦的事情。   明知有可能是因为京市在下雪的原因,所以靳桉才会沾上点雪花,但她还是没忍住,颤声问了句:“靳桉……你现在在哪里?”   靳桉慢慢扯起唇角,深眸里笑意明显。   镜头再变换,是岁岁小朋友拿到了手机。   个子太矮挡不住整个屏幕,在女儿的身后,温槿看见了熟悉的街道。   是她这五个月以来常走的街道。   温槿呼吸滞住,只听得女儿在手机里眉梢眼角弯弯,兴奋喊了句:“麻麻,你怎么还不下楼?!我和粑粑都在这里等你好久啦!”   下一秒,温槿飞也似的跑出了门外,就连围巾都顾不上戴了。   ……又是这样一个冬日。   温槿推开公寓大门,只看见异国他乡的街头,漫天飞舞着的大雪里,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长身而立,脸上带着数十年如一日的温柔笑意,而他旁边裹得和粽子似的小女孩蹦蹦跳跳,挥手大喊着麻麻。   这大抵是所有人梦想中的幸福画面。   喜悦的泪水掉落在原地。   而他们则同时朝着对方走去,然后相拥、相抱、相吻。   最终重逢在人间熙攘之时。   【作者有话说】   包子篇完~最后还有大概几千字正文时靳哥视角的番外,就正式完结啦!   雨期 第73章 靳桉视角   在知道他要去酒吧打拳击赛的时候, 朱炎很是震惊,并且劝说了他很久,诸如“拳击赛危险,你一个十五岁的人怎么打得过那些成年蛮牛”“酒吧老板看你是未成年说不定克扣你的工资”“干点其它的小时工也比打拳击好, 虽然钱少点但至少安全……”之类的话。   但靳桉没有听进去这些劝说。   初三这年靳奶奶病发需要住院, 靳超毅欠下高额赌债, 每天都有扛着不同家伙的人上门来催债。   他走投无路,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拳头硬,骨头硬, 命硬, 不怕。   去南厦市一中初中部办理退学手续的时候, 班主任为他惋惜了很久, 说这么好的一个苗子,今年中考学校还等着你拿市状元回来给学校增光。   靳桉扯唇笑了笑,对着这位教导了自己三年的老师说了声对不起。   走出学校大门,踏入夜夜笙歌的酒吧拳场。   他体格好, 身材硬挺, 夜里纷乱灯光掩映下没人能看得出来他是未成年,酒吧老板也对外宣称他已经满了十八岁。   在酒吧的第一场拳赛,他的对手是一位肌肉发达的光头男人。   其实本来按照酒吧老板的安排,靳桉的对手应该是个刚成年的新手。   第一场比赛嘛,再怎么也要让他吃到点甜头,尝试一下赢的滋味。   但刚好这位新手赛前吃坏了肚子, 送到医院挂水去了, 所以靳桉的对手变成了光头男。   当时站在台下的酒吧老板心里想着的是这小子不出几十秒就会被打趴下, 等会还得找个理由安慰一下这个小子, 才会让他愿意继续在这里干下去。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次上台的靳桉赢下了这场比赛, 将光头男人揍在场地上直不起身。   不过靳桉自己的情况也没有多好。   左手脱臼、肋骨断了两根、轻微脑震荡,被工作人员抬下台的时候还一直流着鼻血。   隔天酒吧老板就把钱送到了医院来。   十万元的现金,也就是昨晚拳击比赛的报酬,红晃晃地摆在病床前的桌子上。Ⴙlಽγ   酒吧老板叉着腰哈哈大笑:“你小子行啊,一战成名,好几个老板点名以后要看你的比赛呢!喏,这些都是你应得的,要是打得好,以后不愁没票子赚!”   说着,他把一沓沓的现金往少年面前推了推。   少年坐在病床上,□□着上身,躯干线条明利流畅,仪器固定着断裂的肋骨,纱布层层包裹,只向这十万元现金冷冷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他嗓音嘶哑,问了句:“我的东西呢?”   酒吧老板一愣,随即再拿了一个包出来:“是这些吧,你放在后台的,我都给你装在这里面了。”   少年把包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一个破二手机,佛牌项链,还有个黑色的耳钉。   少年把耳钉重新戴回了耳垂上。   酒吧老板对这颗黑色耳钉有点印象,昨晚上上拳击台之前,他就注意到少年很宝贵这个东西,在受到工作人员提示上场时不能携带任何金属装饰物时,少年犹豫了很久,才把这颗黑色耳钉给摘了下来,还低声嘱咐工作人员要保管好这颗黑色耳钉。   酒吧老板咧着嘴角打趣:“这么宝贵这玩意,是女朋友送的?”   少年身形明显一滞。   酒吧老板还以为自己问错了方向,狡黠一笑:“不是女朋友……那就是喜欢的人?”   “……”   十五岁的靳桉其实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   同龄人里,他的朋友只有个成天乐呵呵的朱炎,至于异性,那就根本没有。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女生从教室旁边跑过来偷看他,只不过很快就会被他冷漠的眼神吓走,然后再也没有来过。   所以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只是在想念一个人,想念一个可能已经记不得他,想念一个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人。   这种他自己理解为“想念”的情绪是在某一天发生了第一次转变。   朱炎比他人缘好,城中村里认识的同龄人也比他多,自然是知道知道很多的八卦。   每当朱炎打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八卦以后,就会跑来仓库这边讲给他听。   今天的八卦是李壮新谈了一个女朋友,结果那个女生藕断丝连的前男友不服,带着人来挑衅李壮,最后一帮热血青年在城中村发生火拼,最后以双方打成平手、李壮和现女友的前男友处成了好哥们为结局,结束了这场闹剧。   靳桉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拿着个旺财不知道从哪里叼回来的飞盘一上一下地抛着,听完八卦,他没吭声,只是用力一扔,将飞盘扔了出去,三只金边串串兴奋摇着尾巴捡飞盘去了。   朱炎就算自己一个人都能自言自语大半天,此时没得到靳桉回应他也不恼,又兴奋扯了一大堆,最后回过头问:“话说靳哥,你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他家隔壁二大爷养的哈皮狗都暗恋着楼下的泰迪犬呢。   朱炎等了很久,看见少年将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摩挲了又摩挲,然后才撩起眼皮问了句:“……什么叫做喜欢?”   朱炎差点惊掉下巴。   秉着帮好朋友建立正确爱情观的想法,他费尽心力,从各个方面对少年进行了科普。   “喜欢一个人嘛,就是想要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   “无论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会想到她……”   “想和她分享你的生活……”   靳桉沉默地摩挲着自己戴着的黑色耳钉。   记忆里遇见那个抽抽噎噎,爱哭胆小的小女孩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遥远到他已经快记不清她的容貌,只记得那双干净的小白鞋,那件带着未褪去的温度披在他身上的小马褂。   女孩只比他小上一两岁,现在应该也在读初中了。   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呢,还是那么爱哭,还是梳着双马尾辫、喜欢穿漂亮的小裙子吗?身边有喜欢的男生了吗?   还……   记得他吗?   他会常常想起她。   但他好像并不想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这样没有希望、一片黑暗的生活。   所以在朱炎再次问他是否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他垂眸,囫囵回答了一句不知道。   这种不清不楚的情绪在十七岁的某天早上发生了第二次转变。   彼时靳桉已经是拳击酒吧里公认的“常胜将军”,身上的冷冽暴戾气质也越来越浓重,没有多少人敢再生出惹他的主意。   靳奶奶病情加重,他去拳击酒吧的频率也变得频繁。   那天清晨的梦始于前一晚在拳击酒吧厕所里无意撞见的一幕。   踏入男厕所的瞬间,靳桉便听到了隔间里窸窸窣窣类似于衣物剥落的动静,还有粘腻濡湿的啧啧水声。   随即“嗒”一声。   他听出来那是男人皮带的金属纽扣在粗鲁解开时撞上厕所隔间挡板的声音。   来拳击酒吧这一两年,他只在擂台换衣间和擂台上活动,并未过多涉足其它地方,所以对于酒吧里成年男女被酒精麻痹后常发生的腌臜事了解甚少,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面地撞见这种事。   随着一声女人的口申口今响起,靳桉逃也似的匆忙离开酒吧厕所,就连今晚拳击比赛的报酬都忘记去取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早起竖高旗是常见的事情。   他对于这种生理现象大多采取“冷处理”的模式,等旗自然而然降下去。实在火气重的时候,就在沙袋前面打上几拳,也能慢慢消磨掉火气。   只不过这个清晨却格外不同。   梦境旖旎暧昧,模糊又真切,少女声线软绵,小猫似的呜咽声仿佛就响在耳边。   就像是被一团柔软的云朵所笼罩、包裹。   他燥热难耐,无可抒发,无可缓解。   最终翻身将柔软的云朵压住。   模糊的雾气慢慢散开,少女声音更为真切,颤抖之中,他看见了少女的脸。   白洁无暇,干净洁嫩如同上等的古玉般的皮肤。   扎着双马尾辫,少女眼睛清澈透亮,一如多年前的冬夜他在仓库里看见的那样,只不过这次少女的眼底再多了些濡湿的水汽,面庞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饱满红润的嘴唇轻启,少女呜咽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靳桉猝然睁开了眼。   身前被褥一片黏热湿润。   他踢开被褥,翻身将燥红的脸埋进枕头,心中千万道不明思绪划过,最后又凝成一道清晰的线,直直指向他的内心。   ——这才是少年真正意义上的情窦初开。   再回忆着梦中少女的模样,一笔一笔细细勾勒,那个矮矮胖胖爱哭的少女一点点抽苗长大,四肢变得更为纤细,面庞变得更加纯洁美丽,也更加诱人。   他咬牙吐出口热气,最终闭上眼,头抵在枕头间,躬身,自暴自弃地伸手继续往下探去。   那天梦后,靳桉终于明白自己对女孩怀揣了怎样的心绪。   在有城中村旁职校的女孩大着胆子来向他表白的时候,他也终于能开口说出一句“有喜欢的人了”。   他喜欢那个女孩。   那个只见过一面、相处不到二十四小时,却几乎影响了目前他整个人生的女孩。   虽然这些年里走过南厦的大街小巷,他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女孩。   但她成为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他走啊走,等啊等。   就在他以为那年冬夜,女孩的来临是神对他这辈子唯一的慷慨时,十八岁这年的夏日,神再一次慷慨了他。   ——女孩穿着小白鞋踏进仓库的那一刻。   他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第74章 靳桉视角   “……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靠在断墙边, 前几天拳击时造成的伤口又有了隐隐裂开的趋势。   喉头涌上血腥味,靳桉偏过头去,吐出口带血的唾沫。   面前的女孩正瑟瑟发抖着,不知道是被刚才瘸腿一行人给吓得, 还是被他给吓得。   那些在梦里想象过无数遍的女孩长大后的模样, 终于有了完整的轮廓。   十七岁的少女, 穿着小洋裙, 唇红齿白,卷卷翘翘的发尾及腰, 漂亮得不像样。   唯独眼眶泛着点红, 眼睛里堆蓄着悬而未落的惊吓的泪水。   ……还是爱哭。   心底哼笑了声, 旋即靳桉很轻地移开了目光。   他垂下眼, 捂住腹部。   重逢的喜悦过后——便是自卑。   这确实不是该女孩来的地方。   这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城中村,脏乱、落后、违法犯罪行为频发,明显与面前的女孩格格不入。   他有设想过再次见到女孩的场面,但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一身整洁地站在她的面前, 事业有成, 轻松笑着说当年你说的那句“没有谁生下来就注定是什么命运”我一直有记在心里,并且也勇敢地反抗了现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一身狼狈,负债、辍学、被人追着报仇。   所以这样来看,女孩不记得他了,还挺好。   狗吠声由远及近,旺财健康幸福摇着尾巴冲过来的时候, 他的动作又有了片刻的停滞, 是在害怕女孩看见这三只狗后又想起当年发生过的事。   庆幸的是女孩并未想起。   三条金边串串兴奋围着女孩转了起来, 看来是和他一样, 都认出了女孩。   他掀起眼帘再看了一眼女孩, 随即吹响口哨,说不清心中滋味,将三只金边串串悬崖勒爪叫了回来。   既然女孩已经不记得他了,那么他也就装不记得好了。   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也注定不会和女孩有再多联系的。   能够再见到她一面,见到她长大的样子,知道她现在过得还不错,被父母养育得很好,他就满足了。   将女孩带回仓库后,他没再多看她一眼。   他怕再多看,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要更靠近,忍不住想要问她的近况,忍不住想要和她在一起……   “送人去。”   所以他对着朱炎冷冷说。   他让朱炎把女孩从城中村送了出去。   盯着两人消失在转角的背影,靳桉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追上去。   但片刻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拳击沙袋的旁边。   地上静静躺着被女孩遗落掉的小包。   -   后几天,靳桉想过女孩会回来找包,但没想到这么快。   甚至从仓库一路找到了二号胡同口这里。   一拳将喝醉回来偷钱的靳超毅彻底揍翻在地,额角方才被靳超毅用酒瓶砸中的地方隐隐作痛起来,他坐在矮凳上正喘着粗气,余光便见得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酒瓶子一路骨碌骨碌滚进来。   他抬头看去,看见了女孩呆滞的脸。   又他妈是这样狼狈的鬼样子。   他微扯唇角,在心底自嘲似地骂了自己一句。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走到了女孩面前:“好看吗?”   与此同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狠狠掐入掌心,痛感遍至全身。   女孩说话之后,靳超毅嘀咕着骂了一句,似乎是还想站起来。   他心底一惧,迅速挡去靳超毅看向女孩的目光。   说来好笑,无论以前和靳超毅在家里打成什么惨样,他都从来没有怕过。但今天男人忽然狰狞又猥琐地朝女孩看去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恐惧。   不能让靳超毅打上对女孩的主意。   他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冷脸快步离开二号胡同口,果不其然女孩也追了上来。   女孩跟在他后面,一张小脸苦闷闷地耷拉着,欲言又止,明显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模样。   久没得到他的回复,女孩可怜巴巴地叫了他一声“靳哥哥”。   那瞬间异样的感觉从脊椎打上天灵感,他只觉得心底一痒,脚步猛然滞住,仿佛是回忆起了十七岁某日清晨那个荒诞又旖旎的梦。   女孩撞上他的后背,唔了一声。   他耳朵烧红,在朱炎打开门的刹那,逃也似的冲进卫生间。   冰冷的水顺着花洒流下,击打在身上,逐渐降下身体莫名的燥热,也逐渐让他的思维冷静起来。   ——不能再让女孩来这里。   必须尽快让她走。   得表现得再冷漠,再无情一点,这样才会让女孩知道城中村的危险,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好人。   所以这次他没有再像上次一样,让朱炎把女孩送出去,而是仍由女孩在拿回包以后自己走回去。   女孩出门往左转。   他将黑色耳钉重新戴回到左耳上,和朱炎打了声招呼:“走了。”ћᒑȿყ   朱炎问他干嘛去,他垂着眸,说去诊所买碘伏和纱布。   诊所出门右拐,他却在出门后左转。   城中村小巷弯弯曲曲,女孩抱着包谨慎前行,他动作很轻,默默跟了女孩一路。   确认女孩终于走出城中村打车走了以后,他才转身回了仓库。   -   再见面是在国庆后。   市医院。   奶奶发消息过来说有个好心的姑娘帮忙付了医药费,他蹙眉正打算去找人还回这笔钱,然后误打误撞听到了部分女孩和母亲的对话。   具体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只是瞧见了在同母亲说完话后,女孩通红委屈的眼眶。   原来替奶奶付医药费的是她。   他问女孩要联系方式将钱转回给她,结果看样子女孩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红着脸提高音量说了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孩有喜欢的人了。   靳桉面无表情,安静了很久。   其实那是因为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半响过后,他才咽下喉头的酸胀,僵硬地扯了下唇角:“谁管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听奶奶的描述,女孩来帮忙的时候,靳超毅也有在场。   男人就像是一颗毒瘤,一颗会不定时爆炸的炸弹。   他不能再表现出半分的善良和喜欢,一是害怕女孩因为善良和好心会选择继续帮助靳奶奶,从而被靳超毅打起歪主意,二是……想让他自己死心。   如今知道女孩过得不错,也听她亲口承认了自己有喜欢的人,那么他便不该再过多与女孩有牵扯。   “当时只是不想你再在仓库里碍我的眼罢了。”   靳桉盯着女孩冷笑,话语里夹着冰冷生硬的刺,晓说q裙四二尓贰捂久以死七发布本文“若是你没跑进仓库,谁管你。”   在看见女孩的脸因为听见他说的话一点点白了下去后,他又微顿,心发软地补充了句:“别以为世界上有那么多好人。”   说完后,他转身离开。   到此为止了,靳桉。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却不想去医院二楼找医生的时候,再次碰见女孩。   ——抑郁和焦虑引起的躯体化症状。   在看见女孩动作的第一眼,他就看了出来。   从奶奶的口中知道他的母亲是因为产后抑郁自杀去世时,他自己查了很多资料,其中就有说到去躯体化症状。   他想不通女孩为什么会患上这样的病。   但看见面前女孩一副佯装无事发生的模样,他也只好顺着她,装作没有看见,然后转身离去。   对靳超毅的担心、对女孩患上焦虑躯体化的疑虑……困扰在心头多日的问题终于在周三这天爆发。   摘下头罩,看见被瘸腿一众人绑住的女孩的那刻。   他的心骤然缩成一团。   忍住想要将全场人都弄死的冲动,他带着女孩从废弃加工厂逃了出去。   摩托车快速行驶,夹杂着野草味、硝石味的旷野晚风凛凛吹起额间碎发,腰上小心翼翼环着的女孩的手柔软又颤抖。   等到瘸腿再也追不上来的地方,他停了车,咬牙看向女孩,问她为什么要跟着靳超毅走。   他声音喑哑,是带着后怕。   “他说了你的名字,我以为是你。”女孩干巴巴回答他。   靳桉忽然沉默下来。   那些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在心底呐喊宣泄,疯狂撞击着屏障。   直到在女孩说出不喜欢练钢琴,想要学医的那刻,这么久以来他心中的纠结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女孩的焦虑躯体化是因为这个。   她厌恶弹钢琴,不喜欢父母的控制,想要参加竞赛,想要学医,那就让他来帮她完成这些梦想好了。   但他其实也有私心的。   只要将女孩的请求答应下来,这样他也能时常陪在她的身边了。   在朱炎说完对这件事的建议后,女孩望过来的眼神透着忐忑和隐隐约约的期待。   靳桉看向她,两人视线交汇。   他抬手摆弄了下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勾唇笑了下,在心底许下了个宛若骑士决定誓死默默守护公主一般,中二又傻叉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靳桉视角配合正文一起重新享用滋味更佳喔   明天全文最后一章啦!! 第75章 靳桉视角   喜欢是执着, 那爱呢?   在此后无数个与温槿相处的瞬间,靳桉都慢慢得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爱是无数次伸出但又收回的手。   无论是将资料送到温槿的楼下,开车送她去竞赛的现场……他都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不敢多逾越一步。   但抵挡不住女孩一次又一次的靠近。   在女孩红着眼睛对他说出“回学校读书好不好”的时候, 那颗一直故作冰冷坚硬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动摇。   他或许还没有烂到那种地步。   如果重新回学校读书, 再拼命考一个好的大学, 以后找一份好的工作, 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地陪伴在女孩的身边。   于是靳桉答应了下来。   现在银行卡里还有一些钱,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他拒绝了拳击酒吧老板再次发来的邀请, 买回了考试所需要用到的教材、资料, 还找了几份小时工的工作, 虽然赚的钱确实没有以前打拳击挣得多, 但胜在安全,也不用再害怕温槿担心。   就在一切都看似在慢慢变好、他和女孩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的时候,女孩身边那个男生的出现又将他打回了原形。   坐在打工的便利店内,靳桉默默看着手机上雅文中学的元旦晚会直播。   看了有好一会儿, 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看的节目。   台上灯光闪烁, 台下掌声雷动,公主与王子并肩而立。   他蓦地想起很久以前看到过的童话,里面说着,公主注定是要和王子在一起,而骑士的使命,则是战死沙场。   他用力关掉了手机, 眼眶酸涩, 自暴自弃般从烟盒里滚出一根烟来放在嘴里抽着。   他以前不怎么喜欢抽烟, 但现在却又忽然明白过来一些人爱抽烟的原因。   香烟入肺, 麻痹神经, 连带着那些烦躁、郁闷的情绪也都一同暂时遗忘掉了。   他没想到女孩和那个男生会来到便利店。   更没想到女孩会去而复返,掀开便利店的门帘,眼睛亮晶晶的,说要请他吃烧烤。   “我,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   女孩结结巴巴,“你不要乱说,我可没有喜欢的……”   靳桉听到自己已经死去,但又一点点活过来的心跳。   特意交待烧烤店老板将烧烤放满辣椒,看着女孩红润的嘴角沾上红油,他盯着那处,有片刻的发神。   他想吻她。   但他最后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女孩选择离开独自回学校的时候,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走这边。”Ꮵļśӱ   他握着心爱的女孩的手腕,说。   让我送你回学校。   让我陪在你的身边。   仅仅只是这样牵着温槿的手,仅仅是这样让她坐在自己的后座,轻轻环抱住自己的腰,他的心跳就已经快跳到疯掉。   这天,是南厦这座城市的初雪。   -   在女孩躯体化发作时跑到半山别墅,陪在她的身边、暴揍一顿对女孩怀有不轨之心的钢琴老师、坐在城中村内一起学习、有意无意的身体接触、陪女孩去游乐园玩……   靳桉开始放任自己的喜欢肆无忌惮地生长。   假面舞会表演的时候,是他最想要表达自己爱意的瞬间。   晃动不停的人群之中,他第一眼就找到了温槿的身影。   他总是能第一眼就认出她的,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就算她不记得那个冬夜,不记得那个曾经被她救下的小男孩也没关系,有他记住就好了,骑士穿过战火与硝烟,杀过千军万马,也会回到公主身边。   走出假面舞会的表演现场,他第一次主动拿起手机,拍了一张两人的合照。   他将这张合照换成了自己的头像。   骑士将爱意藏匿在面具之下,而骑士本人则永远守护在公主身旁。   -   温槿会直接找到拳击酒吧来,是靳桉没有想过的。   至此骑士所有的狼狈,所有的不堪,所有的自卑都暴露在了公主的面前。   他本以为女孩会就此远离自己。   却不曾想女孩就这么扑在了自己的怀里,说她喜欢他。   那瞬间靳桉大脑宕机,全身上下绷得像是块僵硬的石头。   名为爱的枝桠疯狂生长,蔓延,攀爬至全身每一处,挣破牢笼,打碎约束。   他颤抖着亲吻了心爱的女孩的额头。   他将她带去了郊外的废弃工厂,也就是两人真正意义上初见的地方。   烟火熠熠中,女孩一双眼睛清澈透亮,满是亮晶晶的笑意。   她在亮丽的烟火中起舞、转圈,而他的视线久久未曾离开。   他在心底说,等到合适的那天,就告诉她,他们其实很早就见过面了,而他也已经喜欢了她很久,很久。   他决定在大年三十那天的晚上,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刻,为她再放一场烟花。   年三十晚上的烟花并不好买,各大商店里的烟花早就销售一空,许多摊贩也都已经收拾了货物回家同家人团聚,吃年夜饭,看春晚。   在去医院看望完奶奶,陪奶奶吃完饺子以后,他骑着摩托车寻遍整个南厦市的大街小巷,只是想给心爱的女孩放一场跨年烟花。   温槿在半山别墅里,要想放烟花,只能在离半山别墅一千多米远的广场上燃放。   这么远的距离,要想让女孩看见,必须得买足够多、足够高的烟花。   出门太急手套忘了带,靳桉握着摩托车把手的两只手被风吹得冰冷僵硬。   索性还是买到了合适的烟花。   在最后的时刻,他赶到了广场上。   凭着记忆,他挑选了一个能让女孩从卧室阳台上精准看到烟花的位置,把烟花盒放下,小心翼翼摆放。   手太冷太僵硬的缘故,打火机扣动了两下都没点燃烟花礼盒的引线。   他一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一边倒计时。   三、二、一。   新年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他点燃引线,也拨通了同女孩的视频通话。   -   年后,靳桉开始努力学习。   他查了很多京市的大学的分数线,里面有不少学校只要他拼命学就能考上。   在会所里,温槿手里拿着高考志愿填报手册,无意对他说了句让他去报考警校。   当时他也只是笑笑而过,并无真正放在心上。   因为那时他对自己的人生并无过多的期待,所以对于究竟想要考哪所大学也没有决定好,只是想着要和女孩一起考到京市去。   后来一段时间过得飞快,奶奶病情加重,温槿的父母将她看管得更严,两人就像是只能暗暗在地下碰头的两只小鼹鼠。   不过靳超毅倒是意外安分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坏招。   那时他并未注意到靳超毅的反常,只想着和女孩考入同一所大学,并且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试着从女孩的父母入手,让他们逐渐减少对女孩的控制欲。   三月,奶奶去世。   此时正是温槿最后冲刺决赛的时候,所以他并未告诉女孩奶奶去世这一消息。   他并未把靳超毅当作自己父亲,所以奶奶离世,对他来说意味着此间最后一个亲人的离去。   但因为有了女孩的存在,他尚有活下去的希翼。   眼看着决赛来临,黎明的曙光就要照进来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这便是命运的无常所在。   一边给予馈囎,一边又给人以当头一棒。   靳超毅。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眶被刺激得通红,像是想活生生将人吞吃入腹一般。   不要命了一般,他把一行想要前去绑架女孩的人全部揍翻在地。   直到警察赶来,将他扣押住。   单膝砸在地上,泪水混着血水一同砸下地。   他闭上眼,想起对女孩许下过的承诺,说了句对不起。   这次,恐怕要食言了。   -   那个混乱的夜晚,从派出所出来以后,他面无表情将刀抵在靳超毅的脖子上,最终逼迫着男人同他一起离开了南厦。   他走了。   却将那颗黑色耳钉留在了南厦。   临走前走最后一件事,他回到了同女孩初遇的郊外废弃工厂,把黑色耳钉摘下留在了那里。   有始有终,故事从这里开始,那么也就从这里结束好了。   只是本来想好的,要找机会告诉女孩他们早在这里见过了的想法,可能无法实现了。   那么就让那些往事都留在这里。   摘下黑色耳钉的那一刻,他触碰到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   他还以为是下雨了。   直到抬头发现没有雨,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眼泪。   喜欢是执着。   爱是放手。   带着靳超毅坐上驶离南厦的火车时,靳桉再次想起了这句话。   回望这将近一年时间里和女孩的相处,他有无数次收回手的瞬间。   但都是女孩主动伸手将他再拉了回来。   从黑暗中,从混沌中。   这次,是他主动松开了手。   火车遥遥驶向远方,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带着靳超毅去哪里,只是想着要离女孩远一点,再远一点,远到靳超毅再没有任何办法能伤害到她的地方。   其间靳超毅有闹过怒过,他只会更加暴戾无情地将男人的反抗压下去。   最后靳超毅终于妥协了。   他们来到陌生的城市,他用仅剩的钱租了一间地下室,和靳超毅住在那里。   两个月浑浑噩噩过去,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方言,陌生的一切。   他找了几份小时工,每天就这样麻木又冷漠地穿梭在大街小巷。   直到五月的时候,他知道那是女孩十八岁的生日到来了。   他想起那个许下的承诺,想起他们约定好,等女孩成年了,就和她在一起。   那些被他刻意压下去的情感再次汹涌冒头。   于是他向老板赊了下个月的工钱,用来买了一张回南厦的车票。   他回到了半山别墅,扯着无人注意时,翻进了女孩的房间。   他知道不该这么做,不该回来,不该再来见女孩。   但一见到女孩的那刻,他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唇齿凶猛碰撞、交缠之时,他听见女孩破碎委屈的哭声,她说她全部都记起来了。   对不起。   他再在心底说了一次。   明明是想要她永远开心的。   可他总是让她哭。   -   离开南厦,再回到狭窄的地下室,看到门下被胡乱塞着的高考补习机构传单,他疯了一样翻出以前女孩给自己的课本、资料书,把靳超毅都吓了一跳。   他忽然又有不甘了。   他还想要再回到她的身边。   光明正大的,以能够和她比肩的身份。   白天,他就在外面打零时工,晚上回到地下室就翻出书来拼命学习,最后几个月,他攒够报补习班的钱,报班,上课,然后参加高考。   在填报志愿时,不再参考过多的因素,不管学校是好是坏,只要和他分数相近的,只要在京市的,他都通通给填报上。   在报考志愿栏还剩下最后一项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填报了警校的名字上去。   他还记得女孩说过他当警察很合适。   再后来,他成功被警校录取,虽然在政|审时有小意外,但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在警校的日子里,体能训练,实战演练,文化理论,他样样都是专业前列。   同一宿舍的大家都说他比拼命三郎还要拼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越拼命一步,离回到女孩身边就更近一步。   这么些年来,他的心里再没走进过别人。   偶有同学校同学出去聚会,在被问到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他给出的回答都是有女朋友了。   只不过他得再努力一段时间,才能再回到女朋友身边。   同学聚会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往学校走,途中刚好再路过警校门口的许愿树。   当时正值期末周,一群大小伙子争先恐后挤在许愿树前面许愿。   “保佑我理论课合格!”   “体能不挂科!”   许到后面,又越来越离谱起来。   “保佑我当上公安局局长!”   “艹,你小子梦个这么大的……那就保佑我当咱们学校校长!”   “保佑我当活着的一级英模!”   靳桉在一边扯唇笑着看,忽然被好友撞了下肩膀。   好友问他怎么不跟着许个愿。   他本想摇摇头说没必要的,可拒绝的话临到嘴边上,又变成了一句“行”。   站在许愿树前,他闭眼,在心底轻轻——   ——“懒虫粑粑还不起床!”   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紧跟着胸前一重。   靳桉睁开了眼。   晨光熹微,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叉腰坐在他身上。   小姑娘嘟着嘴:“太阳都晒屁屁啦,粑粑你怎么还不起床!”   他微怔。   “岁岁,快下来。”   又是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爸爸带你坐这么久飞机辛苦了,让爸爸再多睡会。”   他寻着声源,侧头看过去。   那个在他的梦里,在他一生记忆里出现无数次,留下无数浓墨重彩痕迹的女孩正笑着走过来。   她驱散了他周身所有的黑暗,像是一道光照亮他整个世界。   “早上好。”   温槿弯起唇角,微红着脸在他唇边落下一吻,轻轻道,“老公。”   坐在两人面前的岁岁小朋友则捂住脸:“粑粑麻麻羞羞!”   片刻后。   靳桉同样扯唇笑起来,回应了这个吻。   他想起在梦里自己未许完的愿望。   许愿终有一日风过雨止。   许愿他与心爱的女孩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对靳哥和小槿的记录就停止在这里啦~南厦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光里,他们依然会幸福生活在一起!   感谢大家三个月的陪伴(鞠躬)   元宵节快乐!   日后还会不定时掉落福利番外,记得回来看看喔,有缘下个故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