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辰忽然愣住。

　　卫宫从门缝看去，脸色大变：“师弟这又是何苦。”

　　满头华发，如今李文静坐室内，一头白发披肩而落。

　　直接推开门，外面同门都看到李文如今情景。

　　情伤如此，至于么？杨陵皱眉不语。

　　李文闭着眼，身前是一条皮鞭，昔日宫玉儿所用之物。李文身上气息浮动，头顶玄气灵云中一尊玄武法相吞吐云雾。

　　动静之道，天地万物皆难脱离此道。哪怕仅仅是一阵清风，一个眨眼，也都是动静之理。只要天地运行，自然有形态变化。

　　“动时天地演化，静时万物寂灭。”姜元辰低声道：“师弟居然在此刻悟道了。”

　　玄武法相上一缕黑白二色灵光升腾。这是阴阳之光，是动静之光。

　　“李师弟性子跳脱，于动之道早有感悟。如今大悲之下心神寂灭，居然参悟静道真谛。”林子轩感应下：“是生死寂灭玄光。师弟你看呢？”

　　“和无生老祖虽然类似，但终究不同。是道门正法。”姜元辰面色不虞：可惜师弟身上生机寥无，若无大机缘恐怕这辈子成就止步于此。

　　玄武吞吐云雾三十六周天，李文收功睁开眼，双目冰冷，如同死者。

　　“师兄。”言语冷漠，哀莫大于心死。

　　“罢了，我们回家。”姜元辰袖子一摆，七彩宝镜出现在室内逐渐扩大。所有人被梦界之力笼罩，一起进入梦界稍后出现在紫阳峰。

　　“来大纯阳宫。”荀阳声音自山巅传来，一行诸人不敢怠慢纷纷前往大纯阳宫。

　　第三百章纯阳宫廷议

　　太虚道宗三位真人和荀阳坐在上首，下方四位太上长老还有内门十几位长老都在。此外王崇这些真传弟子也都被找来站在一侧。

　　林子轩率杨陵、姜元辰等人上前：“弟子拜见掌教真人，诸位师长。”

　　荀阳一脸严肃：“有几位长老刚刚出关不知前因后果，长明，你且说一下。”

　　姜元辰出列，将这次天妖宫联合古巫族攻击弈王殿，以至宫玉儿身死，自己率众剿灭天妖宫等等事情一一叙述。

　　几位长老小声议论起来，伏明轻咳道：“王崇，你怎么看？你那道侣和这次事件——”

　　“弟子惶恐。”王崇赶忙道：“古月一向在弟子身上服侍，何曾跟古巫族有了联系？正所谓出嫁从夫，那古巫族之事跟她何干？”

　　兰芷婆婆道：“有没有联系一问就知。青舒，你带两个女弟子去小寒山盘问一番。”

　　到底古月是女修，兰芷婆婆还有些照顾她的颜面，只让几位女弟子前去询问。虽然不会有太多强制性道术，但太虚道宗幻术足够问出究竟。

　　姜元辰想想，递给青舒一道“梦符”：“你拿此物带她入梦，梦中情景如何，一看就知。”

　　青舒出去道宫，荀阳命葛天鹰展开九州地图：“如今妖族定下新的大洲，九州灵脉异动。玄冲，待会儿你和李天豪在灵州重新勘测地脉走向。”虽然妖洲出现在西南海交界处，但地脉仍然受到牵扯，只是不明显罢了。

　　姜元辰发问：“师叔，不知如今龙脉情况如何？”

　　“亏得你察觉的早，请宫洺老爷子和赤明天前辈出手，以两颗山河印牵扯地脉。让妖洲位置偏移。原本龙脉已经进入白阳山脉，但如今被妖洲牵扯，开始向西南方向移动。但目前并未离开灵州地带。按照师门三位真人联合推演，龙脉在牵扯之下应该会出现在藏名山脉。”

　　“藏名山庄？”姜元辰脸色一变。这座山庄是昔年浩明派赠送太虚道宗之地。地处中州灵州交界地。

　　“若龙脉迁移，日后断不可和此刻一般只有几位普通金丹修士镇守。”姜元辰连忙道：“如此看来，须得一位真传弟子亲自出面。”

　　“不错。”荀阳也是这般态度。

　　几位长老也就此商议起来，藏名山庄的规格必须扩大，还要施加遁龙柱等物重新牵扯龙脉归入白阳山。

　　按照太虚道宗的大计划，只要龙脉出现在紫霞洞天，那么十位真人联手开辟天界，足可让他们得到飞仙机缘！

　　木青舒这时走回来。对上方师长们道：“弟子以梦符观梦，已然察觉巫族古月在此中行动。之所以古巫族对弈王殿下手，是古月在天机镜中探得一个未来。”

　　“什么未来？”一位长老问道。

　　“古巫族有灭门之祸，而为首两人正是李师弟和宫师妹。”木青舒这些年稳重许多，身上逐渐有了木青漪昔年的一些影子。

　　“古巫灭门？不知道是这次预言引来古巫族灭门，还是灭门之后被天机镜观测。”魏宏道：“古巫族跟我等关系本就不佳。昔年灵州那次瘟疫就跟他们脱不开关系。要不是古月嫁给王崇化解仇怨，我等亦不会压下这件事。”

　　当初楚国死了多少人，姜元辰木青漪还有木青舒可都是当事人。要不是后来王崇以及师门在周旋，姜元辰忍得，木家姐妹也忍不得。

　　“回头命人炼制祝咒玉符。防御法宝，太虚道宗弟子跟弈王殿联手将古巫族绞杀了吧。”灵虚真人道：“长明，你镇压大黑天化身。日后这魔神必然跟你有一战。”

　　姜元辰思索点头：“只是这因果须得在元神之后了却。”

　　灵虚真人见姜元辰颇有主见不再多言，转而说起宫玉儿和古月这件事的处置：“这次炎州大祸，古月为首罪，我太虚道宗不可独自处置。李文、程世离，你二人明日押解古月去弈王殿，让宫洺老爷子出手以祭奠弈王殿战死英灵。”

　　“是！”

　　王崇面色不改，仿若被处置那人跟他毫无关系。荀阳心中冷笑：“就看你能藏到几时。这次刻意给你机会，让你去破除道德金印，不成想你倒能忍。”

　　“王崇。你看管不周，导致自家妻子由此恶行。罚你在小寒山思过百年。你可心服？”

　　“弟子尊法喻。”王崇稽首后重新归位。

　　姜元辰见王崇一脸平静，李文面如寒冰。暗叹，再度问道：“宫师妹遭此劫数，还请三位真人示下，可还有生机？”

　　“……”静元真人宁真人同时看向灵虚真人，李文眼中也难得出现希冀之光。

　　“长明，你如今道行渐深，感悟天道运转，自当明晓天数。你认为宫玉儿还有生机？”

　　魂飞魄散，彻底推动神弓的激发，哪里还有什么生机可言？

　　只是这话在李文面前可不好说啊。姜元辰道：“若是道君出手不知可否？”

　　灵虚一愣，看向姜元辰，不知他想做什么。

　　“命魂寂灭，仍有天地二魂散入天地间，若有道君出面以天地二魂重塑魂魄，或可救下其性命。”

　　灵虚不言语，但三百年内天地二魂必然毁灭，哪里还有重塑之机？也罢，就给这小子一个念头吧。

　　“三千年内，若有道君出面或可一试。”灵虚真人道：“李文小子若是成就元神天仙，日后可去天外拜访诸位道君以求机缘。”

　　虽然希望渺茫，但终究也是一条路，不是么？李文连忙叩谢。

　　“这次妖族之祸就此结束。然，贫道召集诸多同门来此，除了炎州之祸外还有一件师门丑闻。”荀阳道：“就在前几日，葛师弟发现孙师弟跟其女弟子苟合。”

　　闻言，姜元辰等一众同门看看上方几人，总算知道为什么长老们全都到齐。感情是为了这件事？

　　姜元辰目光看向刘凯边上的孙康，林子轩、杨陵等也是如此。孙康连忙道：“你们看什么！师叔又没有座下弟子，怎么会是我。”

　　“是孙彦和其女弟子武晴。”司空长鸣在旁边解释一句。

　　孙彦和武晴？林子轩脸色一变。这两人跟他关系可很不错呢。

　　“贫道和诸位长老商议半天争执不下，你等认为该如何处置？”荀阳目光盯着九代真传弟子们来回看。

　　林子轩道：“孙师叔对师门有功。鉴于初犯还是从轻发落吧。”孙康冷哼一声，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都说说，你们的意思呢？”荀阳不置可否，继续寻问其他人。

　　杨陵灵机一动，隐约明白荀阳在问什么，义正言辞道：“师门自有法度，岂可因个人而废黜整个师门的规矩？弟子认为，应该严惩以儆效尤。将两人废去修为。赶出山门。日后自生自灭，与我道宗无干。”

　　有几位长老暗自点头，这办法倒也不错。若真是两人相爱，想必也不在乎那长长久久，人道百年朝夕也足够了。

　　“长明？”

　　“弟子不知究竟，不好直接下断论。”姜元辰想想：“敢问孙彦师叔和武师妹可曾遭逢魔劫，身陷情劫？”

　　“没有外界劫数干涉，只是两人情不自禁，心中所向。”司空长鸣淡淡道：“如此，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天地有规。人道有度。我太虚道宗以德行教化灵州，自身岂可有私？然法理不外乎人情，如何处置才是重点。”姜元辰絮絮而谈：“若按门规尺度正如杨师兄所言理应逐出山门。然后面如何？让两人继续执迷下去？还是对我道宗怨恨。平白多了两个仇家？虽我道宗不惧他二人，但也无需跟两个旧人结下死仇。”

　　“弟子认为，命两者静思己过。先行废除孙彦师叔传道收徒的权利，门下三位弟子交由其他几位长老暂时教导。到时，若两人不思悔改，是一种应对。若二人幡然悔悟，便是另一番应对。”

　　条理有据，荀阳听了暗自点头。接着询问其他弟子。

　　卫宫道：“大师兄以亲而论，杨师兄以公而论。姜师兄所言以师传而论。弟子愚钝，不知三位师兄所言那个更好。”

　　林子轩和孙彦关系不错。这时候提及他以往功绩，自然是回护之念。

　　杨陵秉公执法。以师门考度。

　　而姜元辰是站在传道解惑的角度，认为可救可点化，就先不要放弃。

　　楚朝云想想：“孙师叔一向为善，或许是一时情不自禁？可暂时放着看看。”

　　木青漪到：“既然两人心中有情，不如废去修为投入人间。若真情敌得过红尘试炼，也算一番佳话。而若是抵不过，想必二人心中还有比爱情更高价值之物。算的二人咎由自取。”

　　李文没说话，沈岩笨嘴笨舌也没开口。李天豪犹豫下，道：“不如请一位长老将武晴师妹收为弟子，让他二人成就一段佳话？如此，可保我道宗颜面。”李天豪是武林人士出身，原本也在人间见过这类，让二人作为师兄妹也就混过去了。

　　之后诸位弟子也没用什么新意，大抵跟几位师兄所言类似。

　　大纯阳宫上空，荀阳和三位真人灵识合在一处商议，另外还有一道灵识从洞天投入过来，几人一起商议。

　　“诸位真人怎么看？”荀阳言语中颇有种笑意。

　　“看来你心中已有决定？”宁真人反问：“我看诸位弟子所言各有道理。”

　　最后一道陌生灵识道：“我倒是看到那个神道修士所言的办法，大事化小隐下就好。”

　　静元真人道：“隐下？那可不是我们道宗气度。”

　　“无规矩而不成方圆。”灵虚真人最后开口，说了几句话随后五人散去灵识重归下方纯阳宫。

　　第三百零一章紫微道宫

　　无规矩而不成方圆，灵虚真人表明自己的立场。

　　林子轩太重视人情，若他处置按照往昔功劳折抵，其他人如何服众？那日后他人犯错，岂不是也可轻轻拿下？若按照李天豪的办法，看似两全其美。但长此以往上行下效，其他人有样学样，岂非要乱了辈分？淫乱山门？

　　因此说什么法外开恩的人，在这考验一开始就被刷落。

　　而正如卫宫所言，情谊法理各有倾向，到底哪一个才更适合太虚道宗？

　　门、派、宫、殿、宗等等，虽然都可以视作一个个大势力。但内里主旨不同，有的团结在一方氏族门下，有的是以联盟形式存在，还有的以师徒传承为主。

　　太虚道宗无疑也是以道统为先，师者，传道解惑。在弟子进入死胡同做错事的时候不是一棒子打死，而是要让其悔改。

　　师徒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于父子而不是主仆。主仆之间尊卑有序，莫说把玩几个奴仆，就是直接虐杀，旁人又能说些什么？

　　但师徒父子不同，这种父子情分伴随一生。从太虚道宗立派千余年间，从没有徒弟修为高过师父后，师父要对徒弟跪拜行礼，再喊他一声师父的道理。

　　有违纲常，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有“德”有“道”。德不成，如何修道？道德修持，并非死板教条，但连这区区人伦都难以维系，心性不坚之辈如何成道？莫非仅靠一句“道德皆虚妄”就把自己受不了道德教化的事情一言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