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只鹰足够幸运,能够活下来并顺利成长,即便巫这辈子无法见到,也会将自己的想法写在兽皮卷上,传给下一任巫,下下任巫,甚至数百年后接任巫之位的人,希望他们能够看到那么一天,真正走出去的一天。
所以,他才会在见到喳喳的第一天,就给出了比凯撒更优厚的保护手段。
而现在,他没想到,邵玄竟然能带着喳喳,找到鹰山,让喳喳完成第一个阶段的成长!
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希望。
数年前,他曾经对开辟一条新路线满怀激动,但在邵玄跟他提到过外部落的事情之后,才觉得,相比起走出去,不管是开辟新路线,还是其他事情,都变得不重要了。看淡了,才会在塔和归壑双方争斗的时候,冷静异常。
只是,这些他不会跟其他人说。毕竟,很多事,在别人看来,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事情。作为部落的精神领袖,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他不能冲动行事。
“好!非常好!阿玄你下次过来的时候,把喳喳一起带过来吧。”巫欣慰地道。
“嗯,下次带它一起来,它变大很多,屋子都挤不进去了。”邵玄说道。
听到喳喳长得“屋子都挤不进去了”的时候,巫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简直恨不得将喳喳叫过来好好夸赞一番似的。
邵玄看了看有些乐过头的巫,抓了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欲言又止。巫现在的情绪有些激动,那件事,是现在说,还是下次再找机会说?这把年纪,能不能受刺激?
“怎么,莫非还有其他变故?”巫笑意变淡,问道。
“这个……嗯,那什么,您觉得,外部落,离咱们有多远?”邵玄问。
巫刚收敛的笑意,又露出来,满是期待:“只要喳喳成长得足够强,足够大,就能找到其他部落的,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
随即,巫又变得有些怅然,叹道:“只是,或许我见不到那么一天了。”
邵玄没出声,只是将手伸进兽皮袋,把放在里面的那块巨鹰送给他的石头,拿了出来,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回来之后,邵玄又仔细将石头清理过,这次没什么怪味了。
而巫,在看到邵玄放在石桌上的东西之后,叹了一半的气,直接卡在那里。
巫跟冻住似的,维持刚才的动作,连表情都凝固了,只有那双眼睛,紧紧盯着邵玄摆放在石桌上的那个巴掌大的扁平石头。
“咯……咯……”巫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声音,像是有异物卡在喉咙里一般。
“哎,您没事吧?淡定,淡定一点!深呼吸,吸气!”邵玄看到巫这样子,吓住了,伸手在巫眼前挥了挥,赶紧过去拍拍巫的背,“深呼吸,像这样,呼——”
挡在巫面前的邵玄,被巫一手拨到边上,巫浑身颤抖着,抬起手,伸向那块石头的时候,那手抖得,若是拿着一个盛了汤的瓢,能直接将里面的汤给抖没了。
见巫终于缓了过来,邵玄又坐了回去。
“我刚才没讲完,这块石头,是一只非常大的鹰,送给我的,它差点吐我一身……”邵玄将那时候的事情,如何发现鹰脚上的图案,如何给那只鹰投食等,都讲了一遍。
巫像对待极其珍贵的易碎品一般,小心地摸着那块石头,也一字不漏听邵玄的讲述。
等邵玄说完之后,巫才拿起那块画着图案的石头,仔细看着上面的画。
画看上去像是卷起的云,巫搜索了一遍记忆,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说道:“先祖的兽皮卷里,我记得有这个图。等等,我去翻一翻。”
邵玄只觉得一身风从面前吹过,巫就没影了,很快巫又回来,拿了石桌上的石头,再次离开。
看了看周围,邵玄起身,自己去旁边倒了一杯水,慢慢喝,慢慢等。
中途外面的人进来给巫换上热茶的时候,看到安然坐在那里的邵玄,面上一抽。大概,邵玄是第一个能在巫这里,若无其事喝茶的人。就算是两位大头目,在这里也会不自觉地拘谨。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巫又一阵风似的回来,叫上邵玄:“跟我来,我们去找刑!”
邵玄知道巫口中的“刑”是谁,他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见到“刑”几次,那人年纪比巫还大一些,听说祖上也有不少人当过首领和巫,在部落的话语权比较重,有大事件商议的时候,他也会被叫过来。
只是,那老头不像是个好说话的,邵玄记得,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就不怎么好,刀子似的,恨不得在人身上刮几刀。
巫带着邵玄,走出石屋,朝山上的另一个地方过去。
路上这时候有不少人在外面聊天,正说着,就见巫快速迈动着他的老腿,嗖一下,从他们旁边过去了,他们都没来得及行礼。
“那个是……巫?”一个战士说道。
“好像是。”
“出什么事了?巫他老人家竟然急成那样?”
“你们没见,巫后面跟着谁吗?”
“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雷他们家。雷的爷爷,可是刑!”
一说这个,几人就一副“我懂了”的样子,看来,巫要去跟邵玄争取名额了。
归壑的狩猎队,虽然他是大头目,但很多时候,会听取刑的意见,若是巫给邵玄要一个名额,刑不知道会不会同意,至于多加一个人,那更不可能,当初在火塘旁边向火种起誓的时候,说了只有三十个人,就不会再加一个,也不会少一人。
此刻,刑正坐在屋里,半闭着眼睛想事情。
刑的父亲曾经曾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过,“眼光要放长远,不要只盯着周围的人”,所以,刑觉得,家里的子孙们,只局限于原本的狩猎路线,太单调。
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开辟新路线,会成为除了先祖之外,数百年来,无人能及的荣耀!
这种荣耀,自然是自己人多沾一沾,至于其他人,他可不管。
想到雷刚才回来说的话,刑重重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巫何必为了一个山下的小子,亏待山上的人?
正想着,巫已经带着邵玄过来了。
因为是巫,家里其他人也没敢拦着。
虽然年纪比巫大,在部落也有地位,但对巫,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刑起身朝巫行了一礼,至于巫旁边的邵玄,他就当没看见。
“阿玄,关门!”巫对身后的邵玄说道。
刑的房间,不同于其他人只用一个兽皮或者草帘子,而是有一块木板。
邵玄将木板横拉过去,遮掩住房间外其他人的视线。
见到巫这样的阵势,刑心里也有了怒气,正准备说什么,就见巫将手上的东西,小心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刑所有的怒气,所有的话,在看到这块石头的一瞬,全部被另一种情绪覆盖。面上肌肉,大概因为心情太过复杂,太过激动,变得有些扭曲。
邵玄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更多了。
第一四八章 珍藏品
邵玄知道,部落的人对于外部落的东西,会有非常大的好奇心,但像刑这样平时一副“巫老大,我老二”模样,总是严肃着一张脸的人,竟然会激动至此。
刑的鼻翼扇动,鼻孔扩张着,大力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要沉重,那张老脸胀得通红。
“这……这个是……”
刑将那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捧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把年纪,不管是狩猎还是打磨石器的经验,都比部落大部分人要多得多,他自然看得出来,这块石头打磨的时间,并不会太过久远,或许只有几年,最多也就十几年而已。
然而,既然这块石头不是先祖们所留之物,它到底从何而来?!
想到巫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样子,若是为了区区一个山下的小子,着实不应该。那么,巫过来的主要目的,自然是这块石头了。
想到这里,刑也不管什么三十人名额,什么开辟新路线,什么双方人马的竞争了,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这块石头的来历!
巫坐在那里,现在反而没有之前那般着急了,虽然呼吸还有些不稳,握着手杖的手还有些抖,但面上已经恢复到平日里的淡定高深样了。
“这,正是我前来的原因。”巫说道。
在刑不自觉将身体朝巫那边倾斜,竖起耳朵准备仔细聆听的时候,巫以略带颤抖的声音,缓缓说道:“阿玄,跟老刑说一下,这块石头,你是如何得来的。”
刑一愣,眼睛瞪得老大,看向邵玄,巫的话令他大为错愕。
什么,这石头是阿玄得来的?!他从哪里得来?
不对,这小子消失了近一年!
“你,快说!”面对邵玄,刑就没有那么好的语气了,控制不住的急促和往日习惯性的言语风格,让人听着像是在审问一般,那双眼睛仿佛两把尖刀,恨不得戳你一戳。
不过,邵玄也没在意刑的语气,巫在这里,刑拿他没办法。
“事情是这样的……”
邵玄将石块的来历简单说了一下,因为看刑这般着急,便略去了很多,只着重说了自己如何得到这块石头的事情。
“回……是‘回’部落!”刑双目赤红,看向巫,说道,“你过来,是想确定吧?”
巫点点头,“所以,希望你将那个东西,拿出来看看。”
重重吸了一口气,刑将手中的石块,小心放回去,像是对待易碎物品,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异常谨慎,控制着力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这块石头弄坏一角。
若是刑家里人知道,平时雷厉风行,手段极度强势的刑,也有这般柔和态度的话,大概会惊掉下巴吧。
刑的房间约莫有二十来平米,除了一张石桌几把木椅以及一张床之外,还有一个特别大的石缸,里面放着其他大大小小的盒子。
半跪在地,刑打开石缸,伸出双手,将里面一个石盒拿出来,同样小心翼翼,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再三思量一般。
邵玄还注意到,刑看向捧着的石盒的时候,眼神充满了崇敬,情感非常热烈,原本刀子一般的眼神,此刻却专注地盯着石盒,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一般。
小心将石盒放在桌子上,刑将石盒打开。
邵玄伸脖子往里一看,里面,还有一个盒子。
大小盒子之间,有一些木屑,显然是为了起到一个缓冲的保护作用。
刑将小盒子拿出来,小心拭去外面的木屑碎渣,那轻柔劲,简直跟平时揍人是两个极端。
打开盖子。
里面,也装了一些木屑,正中放着的东西,用厚厚的兽皮包着,邵玄狩猎这么久,自然能一眼看出这块兽皮的质量,那是高等级凶兽的兽皮。
一般高等级凶兽身上的兽毛都很刚硬,但也有比较柔软的地方,只是相对难得而已。
上好的石料,特殊的木屑,还有这块难得的兽皮,都为了保护里面的那个东西,这让邵玄的好奇心更甚,盯着刑的动作。
刑小心且专注地将里面的东西抱出来,将包着的兽皮打开,被护在里面的物品,顿时呈现在邵玄眼前。
邵玄盯着桌子上,那个被刑和巫都热切注视,如极其珍贵的宝物一般对待的东西,眨了眨眼,再眨眼,再次看过去。
邵玄不知道自己该拿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来表示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里一群恐鹤砸吧着嘴跑过去又奔过来。
在此之前,看到巫和刑的态度,根据他们所说的话,推断出刑这里可能有一个外部落的东西,且极其珍贵,所以,邵玄想着,大概是一个难得的宝物,比如他从鹰山附近的山脉上见过的那些冰块,或者白虫的皮、丝等,又或者是火晶一类的,甚至是更粗犷一些的东西,比如更高等级凶兽的某一部分,部落的人爱珍藏那个。
却不想,会看一个如此……出乎意料的东西。
被刑小心对待的物品,是一个陶罐,而且,是彩陶。
陶罐上画着一些画,风格倒是跟他拿回来的那块石头上的画有些类似,每一笔都带着如漩涡般的卷曲。
见邵玄呆呆盯着桌子上的陶罐,刑忍不住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