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皱纹横生,下垂的嘴角,宛如利刃掠空时的轨迹,流露出凌厉无情之意。头戴赤金冠冕,腰间佩了一方无瑕灵玉,那玉佩纵然在画中,也显得灵机盎然、莹然生辉,装束虽华贵,却不显庸俗,反而有种仿佛自幼养尊处优才有的难言优雅。
一双眼眸,冰冷锐利,犹如刀锋,直直的望向画卷之外,肃杀阴寒的气息,仿佛奔涌的洪水,几欲冲破画卷,咆哮而出。
“伏穷”平静的说道:“这位‘福祟’,亦是大乘。”
“他是上次仙路的飞升者。”
“现在画卷中的,是其飞升之前,留下的神念与传承。”
“飞升者的传承,会比寻常祖师的传承,更为珍贵与强大。”
“寻常后辈,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可。”
“若是你当初登临宗主之位,倒是可以获得飞升者传承的认可……”
“除此之外,每次仙路开启的时候,后辈都可以前来唤醒飞升前辈的神念,打探一些上界的情况。”
“不过,代价很大。”
闻言,裴凌亦是神情肃然。
已经飞升的祖师留下的神念……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仙人神念!
“伏穷”继续前进,新的画卷出现在血色路径之畔。
画中是黑夜下的一幕,万里河山似已陷入沉眠,层林恬静,鸟兽不惊。
一道窈窕身影当空而立,其面容完全隐没于暗影之中,看不分明,只有一双眼眸湛湛生辉,亮若妖鬼。
纤细素白的柔荑,自青地缠枝曼荼罗的斗篷中伸出,朝天张开五指,掌心上方,悬浮着一簇淡青色火焰。
那火焰不过豆大,对比群山,微渺无比,却有着焚天灭地的气势,仿佛整个此方天地,在其面前,都不过是一炬可烬。
注目那簇火焰仅仅须臾,裴凌竟觉周身有热意飞腾,仿佛置身火海之中。
“伏穷”说道:“这是‘悬瑰’。”
“是位飞升失败者。”
“但毕竟是大乘,其留下的神念,还有些许灵性。”
“她的传承,本座曾经参悟过。”
说完之后,他接着往前走。
又一幅画像出现在二人视线之中,“伏穷”脚步不停,介绍道:“这也是位飞升失败者。”
“其传承曾有后辈领悟。”
“可惜那后辈资质、机缘究竟欠缺了些,未能踏入渡劫,陨落于合道期。”
袍服掠过血色路径,“伏穷”的语声不时响起:“这位亦是飞升者。”
“与‘福祟’一般,都已成功。”
“其神念传承,一直未曾有后辈领悟。”
“还需要等待下一位惊才绝艳的天骄前来。”
“这位是飞升从者,陨落浮生棋局。”
“他的传承,有数人继承。”
“但大部分都已经陨落,仅存二人,乃宗门太上长老。”
“这位是……”
细微的脚步声中,又走了片刻,“伏穷”脚下的血色,不再蔓延,前方是空空落落的虚空,苍茫若域外。
裴凌注意到,下方浩浩荡荡的魂灯之海,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如镜的漆黑水域。
这片水域非常广大,宛若渊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
若非感知,几乎疑心是整块的墨色琉璃。
黑水上方的虚空之中,悬浮着一幅巨大无比的画像。
这幅画像,比此前所见的所有画像,都要大得多,似有顶天立地之势。
画中流光溢彩、晶莹剔透,有万千光华照耀四方,宛如一轮大日当空,与下方墨色沉沉的水域,映照成趣。
灵石!
极品灵石!
难以计数的极品灵石!
放眼望去,整副画卷之中,皆是灵气四溢、毫无杂质的极品灵石,堆叠成重重山脉,千重万重,逶迤而去,竟连如此巨大的画面,似乎都无法将它们完全容纳。
巍峨灵石巨山之巅,矗立着一道气魄宏大的麻衣人影。
与之前的所有画像都不同,之前的画像,内中祖师纵然面容受到遮蔽,无法看清,却皆正面朝外,望向来者。
但这道人影,却只能看到其一个模糊的背影。
负手而立,似下一刻便会飘然而去。
其气息纯净,似与众多灵石融为一体,仿佛本身便是一道巨大的极品灵石矿脉。
“伏穷”在血色路径的尽头站住脚,仰首望向麻衣人影,神色肃然的说道:“这便是圣宗的开派祖师。”
“‘重溟’祖师。”
“上古末年,异族乱世,鬼魅横行,‘诡异’层出不穷,我人族卑微若草芥,族群气数摇摇欲坠。”
“祖师挺身而出,灭万族,斩神木,镇九幽,封堕仙……”
“‘重溟’祖师,是此方世界,九位不朽之一!”
说到这里,“伏穷”心念一动,立时取出一张空白的画卷,将其交给裴凌,“渡劫之后,你也在画卷之中,留下自己的神念与传承。”
“到时候,这幅画卷,便会留在这传承殿中,与我圣宗历代祖师一般,无论生死,皆继续守护宗门、壮大传承。”
“与宗门共万古!”
闻言,裴凌顿时回过神来,当即恭敬道:“弟子遵命!”
他先恭敬无比的行了一礼,尔后才弯着腰,用双手接住画卷……
第三百一十章:登基大典。
次日。
天光方显,重溟宗山门内外,已然处处花团锦簇,祥禽盘旋飞舞长空,瑞禽徜徉栖息于地。
锦鲤跃波,虬龙翻云。
鲜血与白骨交织的长虹横贯内外,所有弟子、执事、长老……皆换上了代表自己身份的统一袍服,精神焕发,来往迎客。
内门深处,虚空中,一座座云台升起。
云台上,桌椅屏风陈列,一盆盆金碗摆放整齐,盆中灵果莹润,案头酒水芬芳。
无数幽魂侍者、尸傀、血妖幻化华美服饰,垂手侍立座畔,恭恭敬敬的等待伺候宾客。
骄阳自天穹照耀而下,折射万千华彩。
巍峨的山门显现于远处的苍茫云海上,重溟宗治下的各方势力,正鱼贯而至。
“俗世有云,未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一名结丹期修士踏上长桥,往内门深处的云台行去,途中俯瞰万顷云海、星星峰峦,不由心神激荡,传音同伴道,“我等服侍圣宗数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斯场面。”
其同伴同样振奋道:“当年前宗主承位,我等修为低微,地位卑贱,并无资格前来观礼。”
“今日终于得以一见圣宗风采,实在令人心折……”
“不愧是盘涯界顶尖大宗!”
“能够伺候这样的圣宗,是我等之幸!”
那结丹期修士微微点头,又传音道:“也不知道此番观礼,能否一瞻圣子风仪……”
同伴语带歆羡:“若是能够看一眼圣子就好了,以返虚修为,连挫八宗宗主,何等实力!何等道心!何等霸气!”
“只要此行能够见到圣子一面,便是供奉再多几分,也是值得的……”
结丹期修士点头:“是啊,可惜,我等地位还是太低了,云台距离宗主宝座太远……”
“对了,那是谁?”
附近之人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苍穹之上,蓦然涌现层层山峦,巍峨厚重,云岚翻涌。
黛色如染间,一行青衫飘飘,气韵清灵缥缈,宛如不沾丝毫红尘的修士从群山之中走出,只一步,便跨到了某座云台之上。
那云台不算大,承载这些修士,竟有些窘迫之感。且桌椅碗筷简陋无比,似乎只是在荒山之中取材,随便砍凿了几下的成果。
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宗主宝座非常远,甚至几乎要跟一些元婴期的大城城主坐到一起。
青衫修士们周身气息与圣道格格不入,踏上云台后,迅速环顾了一圈四周,皆神色不渝,却也未曾有什么过激动作,只各自入座,旋即闭目养神。
“九嶷山?”
“他们竟然也来观礼了?”
那结丹期修士等人望着这一幕,须臾才回过神来,不由越发激动:“我圣宗,果然大兴!”
紧接着,有剑光划破长空,凛凛剑意仿佛彻骨清寒,转眼之际充斥天地。
光华散去,剑修们挺拔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九嶷山旁边的一座云台上,游目之际,眸光如电,凌厉生姿。
跟九嶷山一样,寒黯剑宗的剑修同样没有对云台的寒酸提出异议,只朝九嶷山方向微微颔首,尔后沉默落座。
下一个现身的,则是燕犀城。
冰蓝色驰道浮现虚空,异兽奔驰间,甲胄铿然作响。
他们出现的云台,比九嶷山以及寒黯剑宗要更靠近一点宗主宝座,但也只是一点点。其云台之畔的宾客,修为气息大体是化神。
又有金铃摇动,帝辇辘轳,乃琉婪皇朝入场。珠帘晃动间,衮冕赫濯,雍容端庄。
琉婪皇朝的席位,却比正道先出现的几个宗门,都要靠前,也更为广阔,桌椅等家什,亦是明显奢华了几分。左近宾客,有着返虚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