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终葵镜伊、乔慈光……她们也在这里……”
正想着,街道旁的巷子里,嘻嘻哈哈的跑出一群孩童,彼此追逐,踢着一颗腐烂的人头。
这些孩童个个躯壳腐烂,许多地方,血肉都已融化,一点一滴的掉落下去。他们脖颈之上空空荡荡,皆无首级。
清脆悦耳的童音,却是从被踢来踢去的那颗人头口中发出的。
裴凌随意瞥了一眼,未作理会。
抬轿的鬼物没有得到吩咐,便继续抬着鬼轿,朝前进发。
很快,一股浓郁无比的血腥气传来,鬼轿经过矮墙,墙内老叟还在熬着汤。
在裴凌眼中,那所谓的老叟,不过是具骷髅,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肉,倒是他面前不断被搅动的那锅汤里,皆是红白交错的血肉。
眼睛、鼻子、嘴巴、舌头、耳朵……载沉载浮其中。
这骷髅熬的汤,是其自己的一身血肉!
裴凌神情平淡,鬼轿如风,一卷而过。
没多久,鬼轿经过敞开的大门。
阴气翻涌,将原本打开的门户,推得更大。
院中落叶满庭,尘埃厚重,仿佛久无人住,东南角上,矗立着一株早已枯死的大树,枝干虬结,张牙舞爪,犹如妖鬼。
其上垂下五条白绫,挂着五道女子身影。
这些女吊的躯壳,已然彻底腐烂。
蚊蝇翔集,嗡鸣如潮。
一条条蛆虫在她们身上爬来爬去,地面上渗透了一层不知道是油脂还是血渍,呈现出暗褐色,吸引了许多虫豸吞食不去。
砰……啪……砰……
阴风呼啸间,女吊如同钟摆一样摇晃起来,彼此相击,发出沉闷的响动,其上腐烂的肉块、内脏,掉的更快。
鬼轿无动于衷,继续前进。
往前飘了一段路之后,八名鬼物轿夫脑海里顿时接到指令,蓦然转向一条巷子。
旋即,鬼轿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
这户人家院门紧闭,院子里竖着高杆,上面挂着一颗血泪汩汩的人头,其发髻整齐,面容清癯,旁边还有架子,晾了两爿刚刚开膛剖腹的尸身。
那尸身上,衣袍尚在,法衣残存的禁制符文气息微弱的闪烁着,仿佛还想继续尽防御之责,只不过,泰半纹路都已被利刃剖开,却无法再凝聚力量。
裴凌的目光透过轿帘,望向残破的袍服,那衣襟袖角都有着隐秘的蝉楼图案。
从这间院子的主人对尸体的处理方式来看,似是打算将其制作成熏肉。
“砰、砰、砰砰砰……”
新鲜的血腥气逸散而出,利斧切割骨肉的响声还在继续。
此刻,鬼轿悬浮着停下。
轿中传出一个平静的语声:“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四周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整个白草镇,所有一切,都被凝滞成画卷,万籁湮灭。
片刻后,一个非常熟悉的阴冷语声传入轿中:“本王的尊号,是‘逆’。”
“逆”……
裴凌微微点头,他的一条法则,便是“逆”!
对方是造化之地的那一位!
当初他在“咒”所留传承,造化之地的第二道门内,曾与“郁”、冰清争夺“王”位,而这位“逆”,便是第二道门中真正的“王”!
彼时进入第二道门时,墓碑给出的条件有着陷阱,以至于三方争斗大半年之后,才与这位所谓的凡俗皇帝真正对上。
其后一番大战,裴凌虽然得到了“逆”这条法则,却也让真正的“逆”借机逃出第二道门,脱离了“咒”的拘禁镇压……
想到这里,裴凌顿时问道:“白草镇现在的情形,是否出自前辈之手?”
院墙后,一间朝南的屋子里,年幼的男童趺坐木床,素色纱帐垂落,令其整个隐没于暗影,只有一双眼眸,幽幽明亮。
听着“魇”的追问,“逆”眸中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变化,其语声淡然:“你想杀本王?”
裴凌不置可否,只道:“交出终葵越棘、傅玄序还有宁无夜。”
“逆”简短道:“自己来取!”
第十一章:镇长。
镇长家。
暮色初临,农家粗陋门户打开的缝隙里,疲惫的面孔带着分明的防备与疑惑望着终葵镜伊一行。
终葵镜伊放柔语调,说道:“我等是琉婪皇朝之人,途经此地,有事想要请教白草镇镇长。”
那人鬼祟的看了眼左右,小声道:“快进来!”
终葵镜伊一行听着,也不迟疑,直接跟着他进入院中,二女刚刚跨过门槛,那人就生怕被什么东西跟上似的,一把将院门关上,拴上门闩。
旋即,他继续小声道,“我爹在屋子里,你们别吭声,有什么事情进屋再说。”
“这镇上,不太平!”
闻言,终葵镜伊与乔慈光对望一眼,神情都有些严肃。
果然!
这白草镇,出过事!
望着被关在门外的众多妖族,终葵镜伊立时传音道:“尔等也进来,莫要显露踪迹,惊吓凡人。”
妖族们原本因为被跟二女分开有些惴惴,闻言立时施展妖术,穿墙而过,继续悄无声息的跟在终葵镜伊以及乔慈光身后。
他们在镇长之子的带领下,走进正面的堂屋。
堂屋里,一名满脸褶皱、神情苦涩的老者,正坐在已经昏暗的屋子里抽着水烟。
屋中未曾点灯,只有烟雾萦绕,劣质烟草气息浓烈呛人,一点火光明灭不定。
好在对于修士来说,眼前的昏暗,没有什么阻碍。
他们迅速扫了眼四周。
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正屋,夯实的泥土地被洒扫得纤尘不染,做工粗劣的桌椅也擦拭得干干净净,堂下有箩筐、扁担、锄头之类农具,角落里用藤片围了一小片地方,里面时不时传出叽叽咕咕声……却是豢养了数只母鸡。
令一行修士格外注意的是,进门迎面的墙上,设着神龛,半垂的帘子后,是一座作蹲坐嘶吼状的妖兽塑像。
那妖兽形状若狮虎,头顶利角,拖着五条长尾,白眉白须,眼神冷漠而凶狠。
虽然只是塑像,却散发出阵阵令众多妖族心悸的威压。
这是一位大妖!
众人收回视线,望向那名老者,终葵镜伊上前,行了一礼,道:“我等是皇朝小吏,偶经贵地,想要打听一些事情,还请镇长不吝赐教。”
镇长似有些恍惚,呆了一呆才站起身,手足无措道:“乡野之人,当不起大人厚爱……请坐!两位都请坐!”
旋即吆喝他那儿子端上茶水瓜子。
终葵镜伊与乔慈光落座后,镇长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两位大人,有何吩咐?”
终葵镜伊说道:“老丈毋需担心,我等只是想知道,贵镇最近,有没有什么外来人经过?”
“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镇长面色微变,立时说道:“白草镇地处偏僻,家家户户都是祖祖辈辈在这里过日子……这些年来,外来的人是没有。”
“但特别的事情……”
“刚刚发生了一件!”
终葵镜伊与乔慈光顿时精神一振,乔慈光迅速问道:“什么事?”
镇长露出悲戚之色:“镇上来了一架鬼轿,有八头恶鬼抬着,去了阿勇家里……”
恶鬼?
阿勇家?
终葵镜伊、乔慈光以及众多妖族,全部神色凝重起来。
这件事情,虽然听起来跟终葵越棘的踪迹没什么关系,但皇朝律例,恶鬼袭击凡人,任何修士遇见,皆责无旁贷!
终葵镜伊立时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镇长说道:“差不多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半个时辰前?
终葵镜伊迅速起身,问道:“阿勇家在什么地方?镇上伤亡如何?”
镇长叹了口气,说道:“那轿中恶鬼修为高深,狰老爷为镇上设立的防护法阵丝毫不能阻碍其出入。许是狰老爷的神像在此……”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上方的神龛拜了拜,这才继续道,“杀了阿勇一家之后,总算没有继续肆虐下去。”
“阿勇虽然是镇上最好的猎户之一,却也未能护住自己与妻儿,其合家被杀,死状凄惨无比,唉……可怜的孩子……”
闻言,乔慈光黛眉轻蹙,说道:“老丈,但我等刚刚进镇的时候,一路上看到镇子里一切正常,并未见到任何惊慌失措之人,且也没有闻到什么血腥气味。却不知道阿勇一家的尸首何在?”
镇长情绪低落道:“尸体都被恶鬼吃了。”
“恶鬼先是一口咬断阿勇的喉咙。”
“接着从头到脚,一点点的吃光……”
他说这话时面上肌肉不断抽搐,仿佛回想起当时情况,至今心有余悸。
终葵镜伊脸色一沉,接着又问:“那恶鬼,还在镇上?”
镇长摇头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