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东南第一香石梁上要写一句广告语的话,那一定是:随机抽取一名香客,送给僵尸做食物……
据赤子道长所说,烧东南第一香的人,坠崖的概率多达百分之二十,十个人去烧东南第一香,至少有两个人会坠落昭阳崖 。
似云马这样被赤子道长借了命的,就更不用说了,坠崖是肯定的。
这么一来,倒也符合了黑虎所说的,昭阳观的道人们日日享用香火,久了之后也得换换口味,吃一吃人肉……
昭阳观在赤子道长的带领下,越来越兴旺,有一段时间,名头甚至盖过了天师观和济安寺,而赤子道长也成了昭阳观名符其实的拯救者和中兴之祖……
赤子道长苦笑道:“其实人是很容易受骗的,很容易受到别人的欺骗,更容易受到自己的欺骗,在一片赞扬声中,我慢慢迷失了自己,我告诉自己,我并没有做恶,我只是希望昭阳观变得更好,为了这个愿景,我施一些小手段,我没有图私利,一切都是为了昭阳观,一切都是为了将道法广布天下,三清上人能够包容我,理解我……”
“在重复了十遍,二十遍,三十遍,一百遍之后,我自己就相信了……我的内疚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就与自豪……”
“因为我,昭阳观在天师观和济安寺的夹击之下,存活下来了,不仅存活下来了,而且有实力与它们分庭抗礼……”
“一直到六十二岁那年,我的梦破碎……”
随着年纪渐长,赤子道长感觉身体越来越差,力不从心,这一天早课已毕,他就感觉十分困倦,跟徒弟们打了一个招呼,便回屋睡觉去了……
睡梦之中,赤子道长昏昏沉沉地,仿佛来到仙境,就见三位老仙人,在山洞前盘坐,赤子道长觉得老人有些面熟,走近了一看,吓得身体一软,跪了下来。
原来,洞府前坐着的三位老人,就是殿前日日供奉的道家始祖三清上人,赤子道长叩头如捣蒜一般,大声喊道:“有道有幸,得见三清上人仙颜,感动涕零,不知所言……”
谁知道赤子道长话还没有说完,太清道德天尊霍地站起,指着赤子道长就是一通臭骂,说他十恶不赦,竟然还道称赤子,这个道号,简直就在骂自己一般。
说他们为道家有这样的逆徒而感觉羞耻,要施以惩罚,让他好好地静一静,反省反省自己的罪过,说着道德天尊抬起一脚,就将赤子道长从台阶上踢了下去。
赤子道长一路往下滚,也不知道滚了有多远,这才停下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一身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原来是一场梦啊!”赤子道长心中稍安,慢慢爬起,在爬起的过程中,赤子道长发现自己的左手如石头一般僵硬,不能动弹了……
手上长满鱼鳞状的东西,又像是石头上附着的早已经死去的苔藓,丑陋,诡异……
赤子道长心慌意乱,他用道气冲关,用药水泡,甚至为此还下山去医院住院治疗,但是通通没有用,他的左手像是石化了一样,坚硬无比,拿铁锤都敲不动……
而在治疗的过程中,他的右手也出现了类似的状况,赤子道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那个梦也许不仅仅是梦,而是三清上人对他的警示……
道德天尊说要让他好好的静一静,反省反省自己的罪过,莫非,道德天尊所说的静一静,就是让他全身静止,不能动弹吗?
意识到这一点时,赤子道长十分害怕,跪在三清上人的面前,哀告不已,说自己已经知道借了,求三清上人网开一面…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第465章 她太美了
除了双手,赤子道长身上也开始出现灰白色的痂。
腿脚变得越来越僵硬。
赤子道长知道自己将要失去行动能力,拼着残余的力量,将僵尸洞的出口封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多月,赤子道长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终于有一天,赤子道长爬不起来了,又过了十多天,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僵化,连眼珠子都不能动弹了。
赤子道长虽然不能动弹,仍能感知外面的一切,他能听到徒弟和后辈们悲伤的哭泣和感人至深的缅怀从未文。
紧接着赤子道长被抬到了大堂,大堂之中,无论是外出公干还是闭关修行的道人们,通通都来了,赤子道长自然知道,大家聚齐一堂,就是为了他的事,不过他心里也猜不出这场大会的主旨。
一直到昭清道长抛出主题:“今天将大家聚集,是为了商量一件事情,天不怜我昭阳观,赤子道长人到中年,竟然星殒,可惜可叹,我和几位师兄弟了,赤子道长对我们昭阳观功劳奇大,说是昭阳观的中兴之祖 也不为过,因此,我们提醒他以肉胎之尊,请入三清观,就当是三清道人座下童子一般,享受观中香火!”
昭清道长顿了顿又道:“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想法,至于结果如何,还需要大家投票决定!”
一片沓杂声中,投票结束了。
结果是:赤子道长全票通过请入昭阳观……
赤子道长心中激动不已,此时此刻,他觉得天道惩罚也没有什么,有观中道友如此厚我,我做这一切也是值得的。
岂能尽如人意呢!
想到这里,赤子道长心中的不甘全都消失了,他凝集心神,听着会上发言,第一次,赤子道长感觉他们的声音是如此的亲切……
会议在两个钟后结束了,在昭飞师弟的主持下,隆重的仪式拉开了序幕,赤子道长由八人抬着,进入了三清观,被摆在了元始天尊左脚的位置……
往常来到三清观,赤子道长都是来上供,行礼或者是参修,而从今天开始,赤子道长将和三清上人一样,享受信徒的香火。
一开始,赤子道长还十分满意,不,满意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说是激动更合适一些,他以凡人之胎,在三清观中与三清上人一起享受世间的香火!
昭阳观自立观以来,他是头一个,连昭阳观的创始人都没有这待遇!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但是,时间这把残忍的刀,很快就显现他的威力,一开始,道人们来三清殿上供参道时,也有赤子道长的一份,有平辈愁困的时候,会来三清殿找他聊天,有后辈受了委屈的时候,会过来向他倾诉,但是慢慢的,来的人就少了,又过了一两年,原本他就得的供品也没有了……
到后来,大家来到三清殿,都只拜三清上人,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有打扫卫生的小道僮为了方便打扫,甚至会将他像一扔一件东西一样,扔到一边,等打扫好了再搬回来。
有时候道僮一忘记,赤子道长就得在犄角旮旯里呆上几天甚至一个星期,而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赤子道长被昭阳观忘却了。
赤子道长一生的精力都用在昭阳观,被昭阳观忘记,赤子道长就等于被整个世界忘记了……
赤子道长的心里很不好受,但是命运如此,他只能劝自己接受。
赤子道长甚至能够想到自己的结局,再过几年,等到念旧的老道人们都去世了,他将彻底的被遗忘,然后某一天,新任的观主发现了他,嘴一撇,说上一句“这谁啊,太狂了吧,这里是三清殿,三清殿是道门至圣之地,岂容阿猫阿狗随意玷污?”
一声令下,赤子道长就被搬了出去,念及旧情的或者会找一个地方,将他安葬,不讲旧情的,一把火烧了也就是了……
想到自己将来有可能被一把火烧掉,赤子道长的心中,战悚不已……
只能说,几年来发生的事情让赤子道长的心境有所改变,不像原来那样纯了,而真正火上浇油的,是一个女人的出现……
那一天是阴天,明阳道长带了十多个道众,下山去了,山上的道众各忙各的,倒是比平常要安静许多,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走进了三清殿。
“她太美了,用世界上所有的溢美之辞来形容她,都不为过……赤子道长眼中有痴迷之色,他叫刘红,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是一个人来的,穿着长裙,因为登山,她穿着运动鞋,如果换成高跟鞋的话, 会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娇艳动人……”
“她的身材很好,不胖,也不瘦,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增之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她的面相,就像是画中的观音,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哀愁,第一眼见到她,我就感觉 自己的魂魄都已经被她带走的!……”
“我这一生,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昭阳观上,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的事情,但是,在见到刘红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突然返老还童,变成了年轻人,我想像着在梅雨天气,我撑一把油纸伞,与她相遇在桥上,一见钟情……”
“我想像着……”
“我想象着……”
“我想象着……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她占据,甩也甩不掉,挣也挣不脱,我修了一世的道心,已经被这个叫刘红的女人所打乱……”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昭阳观既然忘记了我,那我正好开始新生活,去追寻自己的内心,为自己而活……”
“而我眼下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想要重新开始,就只能借命重生,所以我,所以……”
“所以!”云马气愤地道:“所以你借了我的命,就是为了这个叫做刘红的女人,老来发春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多大年纪,人家多大年纪,你这年纪,做人家的爷爷,都是有富裕了……”
赤子道长被云马这话说得满脸燥红……
第466章 人会死两次
我原本对赤子道长十分不屑。
昭阳观曾经的观主。
昭阳观的中兴之祖。
集一身荣誉的赤子道长,为了能够活下去,竟然做借命的勾当。
简直是道界的耻辱!
但是听了赤子道长的话,我对他的理解多了几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说人一辈子会死两次,第一次是肉体的消亡。
在灵魂的载体——肉身消亡之后,人便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存在于亲友与认识之人的记忆与思念中,思念越加强烈,赋能越强,存在感也就越强。
当有一天,当他被所有人忘记时,这才真正的死亡了,因为这世界上,不再有他一丝的痕迹。
而赤子道长的情况有些特殊。
一般人以第二种方式存在时,他自己是无知无感的,而赤子道长能够清楚地感应到这一切,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别人的记忆里消亡……
这让赤子道长万分痛苦。
这痛苦已经到了他承受的极限了。
而这时候,刘红的出现,如一点火星,点燃了炸弹……
赤子道长为昭阳观奋斗了一辈子, 他的其它情感,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而在这时候,赤子道长已经不愿意再压制了……
于是,它们便如洪水猛兽一般,迸发出来。
他心动了,他爱上了这个叫刘红的美艳女子,看着她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目送她离开昭阳观,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期盼着她的出现。
但是,刘红却一直没有来。
赤子道长忍受不了,他要去见她!
而赤子道长现在这个样子,想要重获自由,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借命……
当“邪术”这个字眼跳入他的脑海时,赤子道长犹豫了,不过,又过了两天泥塑木雕一般的日子,他终于下定决心。
如果说为恶的话,从圈养僵尸,为昭阳观挣下偌大名声开始,他就已经十恶不赦了,再多几分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一个胖子跨过高高的门槛,出现在三清殿……
毫无疑问,这个胖子,就是云马了……
云马拍着自己的额头,气得不行:“看我这运气,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柯心宜在一旁道:“云公子,你投胎到云家,已经把你半生的气运都给用完了!……”
柯心宜虽然只是随口一说,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接下来的事情,赤子道长不说我也能够猜出来,云马坠落昭阳崖的时候,他趁乱下了山。
赤子道长下山之后,便 去寻找令他心动之人刘红,租房在刘红的隔壁。赤子道长虽然已经垂暮之年,但是感情这一方面,却像个纯情的小男生。
他没有动用自己的实力,也没有展现自己的经济能力,就像是初涉爱河的小男生,在暗中关注着自己所爱之人的一举一动,却连上前搭讪的勇气都没有……
又是半个月过去,赤子道长虽然没能与刘红搭上话, 倒是有别的收获,对于小区里的老太太来说,赤子道长非凡的气质和与年轻人相比还要优胜的身材,掳获了众多老太太的心,再加上往日修的道家体术,这时候随便拿出一套来,也胜过太极拳和其它类似于“我们一起学猫叫,喵喵喵喵……”的广场舞……
这些天, 几乎每天晨练过后,都有老太太主动要求要去他住的地方玩,但都被赤子道长拒绝了,他心仪之人就在隔壁,他 怎么会允许别人来自己家呢?万一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还解释不清楚……
虽然我们都觉得,一个六七岁的老头,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想入非非,实在是有些——猥琐,但是,听了赤子道长的描述,我们却对他鄙视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