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满黑脸:“卢娘子连宝林都可以屈就?你就这么有信心一定能得到陛下的宠爱?”
卢靖姿托腮:“陛下的目光都黏在贵妃娘娘身上,我就算是天仙转世,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恐怕我进了宫也是守活寡的命,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杨小满更不解了:“那你为何?”
卢靖姿语出惊人:“我就是冲着守活寡三个字来的,不瞒娘娘,我从小不喜男子的接触,就连家中父兄我都不喜欢他们碰我。为了治好我这个病,这些年我也私下请过不少大夫,可我连让大夫诊脉都做不到,他们的手刚伸向我,我心中就觉得恶心。
都病到了这个地步,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好了。在闺中时我还能瞒着别人,可等到嫁了人,我总不能一直拒绝和夫君接触吧。但我要是不嫁人,外人又不知怎么看我,所以守活寡好啊,为陛下守活寡更是好上加好,我也算不辜负家族对我的养育之恩。”
眼见贵妃露出惊讶之色,卢靖姿恶作剧的又靠近了一步,鼻息都快要碰到贵妃了,她说:“而且让我进宫,也是在帮娘娘你的忙啊,您把戏唱的这样热闹,到最后却一个人也不选,这说得过去吗?我这样的人选就正好适合,即可以堵住外面人的嘴,又不会和您抢陛下的宠爱,娘娘……”
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一掌推开,李裕锡铁青着脸从屏风后面出来,他不但把人推开,还横在卢靖姿和杨小满之间,用身体把杨小满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卢靖姿看到贵妃一个衣角。
“大胆!”李裕锡怒火中烧,他在卢靖姿说到不喜男人触碰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郕王还喜欢龙阳之好呢,卢靖姿该不会是……
一想到这个,他就按耐不住从屏风后出来,抬眼就看见卢靖姿离贵妃那样近,两人的身影都要重叠在一起了。
该死的卢氏,竟敢觊觎他的贵妃!李裕锡想都没想就上前把人推开,若他手中有剑,这会儿卢靖姿肯定被他捅成筛子了。
第61章 第 61 章
卢靖姿不知道陛下也在房中, 她要是知道的话,借她十个狗胆也不敢去调戏贵妃。此刻她也非常后悔,让她一时玩心大起,现在好了, 玩脱了。
她现在说没不曾觊觎贵妃还来得及吗?
卢靖姿只是觉得被贵妃溜了这么久, 临了想要小小的报复一下啊。她也是看准了贵妃是个好脾气的人, 所以才敢胡来,若是提前知道这些话会被陛下听到,打死她都不敢造次。
她只是不喜欢异性的触碰, 并不代表她对女娘有好感啊!
眼看李裕锡越来越火大,卢靖姿连忙跪地解释, 她怕自己一时说慢了, 可能马上就没命说了。
“你…你…你……”李裕锡到处找利刃,打算手刃此人。卢靖姿吓得往贵妃的方向躲, 杨小满脑子也晕着,看卢靖姿可怜巴巴的跑来,下意识护了一把。
啊!李裕锡疯了,他要砍死这个混账!
卢靖姿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大喊着:“我不喜欢女人,我…我…我…陛下我病好了, 我这就回去嫁人, 绝不在进宫见贵妃了, 求陛下饶命……”
杨小满无语地看向卢靖姿,这小娘子还挺‘能屈能伸’的。
“行了。”杨小满喊停两人,拉李裕锡双双坐下, 指着卢靖姿说:“你给我跪下,给你个机会好好解释, 要是不说清楚,本宫也拦不住陛下的刀。”
卢靖姿抽抽嗒嗒的跪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解释了半天,才让座上二人明白,她纯粹就是有接触障碍,加上从小在内院长大,每天见到的不是丫鬟就是婆子,久而久之就觉得和女娘待在一起比较自在,更不愿与男子接触了。
高门的千金小姐大多都是这样教养长大的,也不知卢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奇葩”。卢靖姿发现自己这个毛病的时候,没敢声张,寻医访药都是偷偷的去的。但她这个属于自己心里觉得膈应,大夫给她开的药治不了心病,所以一直不见好。
卢靖姿本来挺烦忧以后嫁人该怎么办的,后来有一次宴会时,听夫人娘子们讲是非,说宫里除了贵妃之外,其余女人都是摆在那儿给人看的雕塑。这些夫人娘子们是感慨陈皇后等人不走运,但卢靖姿却恍然发现进宫是自己的好归宿。
于是贵妃设宴时她就来了,一来就找文娘套话,问小侄女那贵妃是否真的独霸恩宠。得知传闻是真后,她就卯足了劲在贵妃面前示好,希望能进宫做一个不用侍寝的妃嫔。
要是早生几年,她都想进先圣的后宫,直接一步到位做个太妃,有卢家的实力摆着,也没人敢欺负她,那才真是神仙好日子呢。
如果被康王妃知道自家妹子的念头,不用李裕锡动手,康王妃先锤死了这个泼皮。
“所以,我还能进宫吗?”卢靖姿小心翼翼的问,要是被拒绝,她就算了,陛下瞧着好生吓人,她怕进了宫哪天真被陛下给砍了。
李裕锡深呼一口气,劝自己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他不能因为卢靖姿太离经叛道就把人给宰了。
“算了算了,大好的日子就不要跟个孩子一般计较了。”杨小满劝到。
今儿确实是好日子,杨绩上奏说已经把私矿上下人等全部拿下,牙行买卖之事也全部查清,就连赈灾粮草的去向也已经在查账了。可以说当初李裕锡把杨绩派去河南道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等天气再凉一些,蝗虫熬不过寒冬自己消亡了,到那时天灾危机就能解决了。
正因为这消息让人高兴,他才会赶到安仁殿想和贵妃一起分享。孰料来了这么一个糟心的人,把他什么好心情都毁了。
“走走走,朕看着你都心烦,还想进宫,朕送你去咸宜观出家还差不多。”
卢靖姿一想:也不是不行,奉皇命清修就没人敢说闲话了。
杨小满扶额,她突然有一种提前养闺女的感觉。
“卢娘子先回去吧,郑家那里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你今日说的话,本宫和陛下就当没听见,也不会外传出去,至于进宫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且先回去。”
卢靖姿的事暂且放在一边,眼下还是郑氏的事比较重要,从郑四娘身上下手也是一个办法,但李裕锡并没有把宝全压在郑四娘身上。
说起来查到私矿这件事属于拔出萝卜带出泥,杨绩他们去了之后一开始是想暗中调查牙行的。朱三把自己饿了好几天,然后扮成难民的样子混入城中。
很快他就发现有人在引导良民卖身为奴,这些人专挑有家小的人壮年下手,劝被卖者留下卖身银给家人傍身,还承诺给找个好主家,好歹能给口饭吃。
很多人都心动了,在卖身契上画个押,人就被带走了。这些人基本都没再回来过,他们的家人想问问人被卖去哪儿了,牙行的人也只推说不知。
朱三找了个机会把自己也卖了,被倒了几回手后他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庄子上。
和他一起被买来的还有不少人,他们之中最健硕的就被挑出来做了护院,剩下的人则不知去向。朱三本也被挑了出来,但他想知道剩下的人去了哪里,就狠狠心剁了自己一根手指头。残疾之人不符合选人的标准,于是他也被挪了出去,然后被蒙着眼带到了那处私矿上。
矿上看守的严,他们这群挖矿的人又常常吃不饱饭,朱三就算想逃走也没体力多跑几步路,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折在那儿了。
好在最后还是让他逃了出来,历经磨难才回到了军营。杨绩再见他时,这人已经瘦成了皮包骨,手上的伤口也腐烂了,医官剔了所有的腐肉,才总算保住了这只手。
据朱三说,那处矿上每天都要死几十甚至上百个人,再加上被各处转卖变成氏族私兵的那些护院,河南道的氏族至少敛走了当地过半的壮年人口。
难民转变成人数众多的私军、铁矿提供武器、多余的矿产与后突厥交易得来马匹,加上贪墨去的那些赈灾粮草,以及青衣教对民众的洗脑……要是再任由河南道氏族发展,很快他们就可以脱离朝廷的控制,成为一个国中之国。
李裕锡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后背发凉,蝗灾加速了敌人的发展,也给他带来了发现阴谋的契机。祖宗保佑才让他提前得到预警,没让郑家成为除不掉的毒瘤,李裕锡觉得真是侥天之幸。
这群人意图谋逆,他不能放过所有涉案之人,郑家想用替罪羊顶包,那也得看他这个皇帝答不答应。李裕锡把朱友丞也派了出去,要他像在江南道一样和杨绩配合无间,务必将祸首一举拿下。
是夜,郑道昌依窗而立,平康坊的喧嚣随着夜风拂面而来,远处灯火通明,整座长安城璀璨如明。本是烟火美景,可郑道昌却无心欣赏。
一辆马车从北面驶来,缓缓在基胜楼门前停下。郑道昌的看向马车上出来的那个人,看清来人的脸后,他随即眼前一亮,提着袖子下楼去迎接。
“誓圭弟,哎呀你可来了。”
郑家的当家家主,年过不惑之人,罕见如此热情的时候。与他的热情相比,对面来人就冷漠的多。
郑誓圭快步走来,似乎怕走慢了一步就会多一分被人认出来的风险。他匆匆拱手作揖,让郑道昌前面带路。
郑誓圭悔啊,早知郑家泥足深陷,年前他就不该答应郑道昌两家连宗的请求。当初他有多志得意满,如今就有多悔恨。要不是两家连了宗,他堂堂从二品尚书右仆射,陛下从潜邸时期就信赖的心腹之人,用得着在这儿给郑家收拾烂摊子吗。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既上了贼船,就别想轻易下来。现在想来当初贵妃拒绝弘农杨氏连亲的提议,真是太明智了。
哎,怪只怪自己当初动了贪念。
郑誓圭皱着眉头,坐下后酒也不喝,筷子也不动,直截了当地问:“郑家主找某何事?”
郑道昌并不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反而亲自给郑誓圭满上酒,坐于下座说道:“无甚要紧的事,只是想问问贤弟可否搭个线,让我和朱友丞大人见一面。”
郑誓圭摔了杯子:“朱大人诸事繁忙,你何必去打扰他。再说你家的事,他敢沾手吗?陛下在上面盯着呢,谁敢弄虚作假。”
郑道昌着急的说:“我若开口,朱大人也许不会理会,可贤弟要是开口,朱大人承过你的恩惠,在此事上还有的谈。你放心,我不会让他难做,我那三儿子只管交给他处置,只求他能放过郑家其余众人。”
陛下初登基时,曾派郑誓圭二人远去洛阳,召朱友丞等人入京协办。虽然对朱友丞有知遇之恩的人是陛下,但郑誓圭作为颁旨天使,朱友丞也承了他的恩,两家从那时起就有了来往。
郑道昌的意思,就是让郑誓圭借着这点情谊,把朱友丞也拉拢过来。替罪羊已经为朱友丞找好了,舍弃一个郑家嫡系子嗣,应该能够对陛下交差了。只要朱友丞点头,郑家愿意奉上丰厚的金银珠宝。
然而郑誓圭却不看好郑道昌的计划,且不说朱友丞愿不愿意同流合污,只说陛下剑指郑氏,会愿意让郑家用一个子侄辈的小子蒙混过关吗?
郑誓圭闭上眼睛:“你想要见朱大人也不是不可以,断了我和你两家连宗,我就为你引见。之后你要怎么说服朱友丞,我概不插手,今后的事也与我无关。”
“贤弟这是从何说起,当初连宗的时候说好了同根同源、共同进退,将来你要入阁拜相也少不了族中支持,如何能一时意气就说出断宗这种话。”
郑道昌不想放过这条大腿,暗示说他郑家曾出过十一位宰相,有这份政治资本在,将来想助郑誓圭入阁也不是难事。可郑誓圭去意已决,郑道昌不同意断宗,他就不会帮忙。郑道昌见他油盐不进,只好答应了这个要求。
郑道昌不知道,第二日郑誓圭就去李裕锡面前告罪了,还和朱友丞合计着设下一局,要哄那郑道昌主动献出家产。
第62章 停战
朱友丞和郑誓圭把郑家坑的不要不要的, 等郑道昌反应过来时,硕大的家底子被搬走了五成,他求的事儿也没办成,那边厢, 杨绩拿下河南道的氏族, 这边厢, 朱友丞就带人抄了郑家。
朱友丞的脸皮那是比城墙还厚,任你郑道昌如何咒骂,他都当是过耳清风, 不予理会。
长安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郑誓圭请旨辞去尚书右仆射之职, 他想去河南道收拾蝗灾过后的烂摊子。当地民生凋零, 得有个通内政的人去,郑誓圭有心理准备, 这一去没个三五年出不了成绩。
李裕锡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允了郑誓圭。他明白郑誓圭把郑家的罪过投射到了自己身上,不为河南道的百姓做点什么,郑誓圭良心难安。
郑誓圭走之前, 李裕锡特意在潜邸设宴,款待这位一路跟着自己的郑师。
郑誓圭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喝多了之后胆子就变大了, 有些清醒时不敢说出口的话此刻也敢说了, 他再次举杯敬李裕锡,道:“陛下,臣走前有一言想劝上, 请陛下恕罪。”
李裕锡挑眉:“郑师想说什么?”
郑誓圭打了个酒嗝:“臣跟随陛下多时,深知陛下胸有沟壑, 乃不世之英皇,能有您这样的雄主,是社稷之福。但您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令人担忧。您在贵妃身上用情太深,已经让您失了天子该有的权衡之心。”
郑誓圭前言不搭后语,前一句还在说贵妃独宠的事,后一句就讲到郑家灭了之后,其余世家一定会感到唇亡齿寒,他请陛下一定不能操之过急,此时还是要先安抚世家。
说罢他就醉晕了过去,李裕锡若有所思的放下酒杯,他明白郑誓圭的意思,回宫的路上,他开口问福春:“那个卢氏,现在怎么样了?”
他看那个卢氏是真碍眼,这接进宫不是给自己找情敌来了嘛。可不接又能怎么办,好歹这个还拎得清些,不是搅家精,要是再找个像陈怡这样的,他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李裕锡烦躁的踢了一脚御驾,回去找杨小满抱抱要安慰去了。
福春摸了摸脑袋,陛下这是喜欢卢娘子呢,还是不喜欢呢?
卢靖姿这几日正在家里闹出家呢,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出家好,至少没有被陛下一刀砍了的风险。
卢夫人坐在她床边抹泪,边哭边说:“儿啊,你说,是不是在宫里受了委屈?那日你红着眼睛跑回来,娘就看出不对劲了,你跟娘说到底怎么了,娘替你出气去。”
忽然卢夫人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女儿的手,撩起衣袖去看卢靖姿的手臂。瞧见女儿手臂上那红丹丹的一点守宫痣,她才放下心。
“娘你做什么!”卢靖姿把袖子撸下来:“别乱想,贵妃没有对我做什么,陛下更没有。我就是觉得嫁人没意思,娘啊,你就让女儿出家吧。”
卢夫人扯开被卢靖姿拉着的衣角,站起身道:“你想都别想,只要你娘我还活着,就由不得你做什么女冠去。”
卢夫人后悔从小太溺爱小女儿了,她总以为卢靖姿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出息,长女将来更是要母仪天下的,小女儿再不成器也有兄姊护着,就随她去了。
岂料宠着宠着宠出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闺女来,早知有今日,她当年就该压着小女儿追随长女的课业,定要把卢靖姿也养成一个标标准准的淑女来。
正所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卢夫人板着脸罚卢靖姿抄写《女训》,卢靖姿正闹呢,门外传来丫鬟急促的脚步声。
“禀夫人,宫里的贵妃娘娘派人来接九娘子进宫了。”
贵妃已经有段时间没找卢靖姿了,随着郑家的倒台,卢家也看出来贵妃不是真心要为陛下纳妃的了。正好他家也不想送个冒失的九娘子入宫廷,就当投花的拿几万两黄金打了水漂,便也不再提让卢靖姿进宫的事了。
然而这才过了多久啊,贵妃怎么又想起他家闺女来了?
“娘,那我先换身衣裳?”卢靖姿搁下笔,希望等她回来的时候,她娘亲已经忘记罚抄这件事了。
卢夫人瞟了她一眼,手中的戒尺拍在卢靖姿手背上:“为娘暂时先饶了你,进了宫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再要是闯祸,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
是是是,卢靖姿像只兔子似的蹿了出去,显然没把卢夫人的话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