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穗子是听过的，姜平安说过一些儿时的事情，她小声说道：“我听平安提过。”

　　“喝点水。”卷头发的妇人端着水走了过来。

　　杜健国直接说道：“妈，你不要过来送水了，你先去出去一下。”

　　姜平安的事情保密级别很高，就连杜健国的母亲也不知道。

　　杜健国的母亲小声嘟囔了几句，离开了家里。

　　“你过来找平安是做什么？”杜健国的语气更加慎重，“他是在乡下和你谈恋爱吗？我见过姜平安，他没提过他在乡下结婚了，你们结婚了吗？”

　　杜健国衣服的口袋别着一支钢笔，一看就是文化人，他的目光还锐利如刀。

　　赵穗子穿着的是才洗刷过泥点子的黑色布鞋，她已经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妥当，但是和这个窗明几净的家里看起来还是格格不入。

　　她被这样严厉的语气弄得更加不自在了，如果地上有缝，她恨不得直接钻入进去，接下来说的话都是细若蚊蚋，“我确实是和他谈过恋爱，我们还说过要结婚。”

　　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赵穗子说起自己和姜平安的感情都是局促不安的，好像是她这样的泥腿子玷污了那个姜平安。

　　赵穗子的心中苦涩，难怪村子里的知青都想着要回城，城里真的和乡下太不一样了。

　　她本来坚信姜平安不能够抛下自己，现在也有些动摇了。

　　杜健国说道：“但是你们没有结婚对吗？”

　　赵穗子点了一下头，说道，“是的。”

　　杜健国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男女朋友的话，只要让赵穗子打消寻找姜平安的念头就可以了。

　　“姜平安从荷花村回来的时候，我见过他。”杜健国说道，“你也知道姜平安的性格，他和你恋爱是认真的，也确实想过在农村生根发芽。但是有了回城的机会，又不一样。他当时爸爸生病了，他见到了城里的变化，住在了香软的床上，他不想回去了。”

　　“可是怎么会呢？”赵穗子不肯相信，“他不是这样性格的人，我们谈朋友很久了，如果他真的嫌弃我，一开始也不会谈恋爱。”

　　甚至赵穗子知道，他们两人一直没有越雷池一步，因为那档子事情，姜平安不愿意在结婚之前做，他曾经说过对她的珍视。

　　杜健国说道，“你跟我来。”

　　杜健国很清楚乡下的环境，他先是带着赵穗子去了主卧。

　　杜健国的母亲是个很有情调的人，床打理的很干净，用的是素色的床套，床头柜前放了感应小台灯，还有一只花瓶，花瓶里面是淡雅的花朵。

　　再带着赵穗子去了厨房，厨房用的是燃气灶，只需要按压拧动开关，煤气罐的火就可以点燃。

　　呼拉拉排气扇也打开了，厨房里的空气就流动起来。正好杜健国的母亲今天用电炖锅炖了鸡汤，本来厨房里有淡淡的香气，全部被排气扇给排了出去。

　　最后，杜健国带着赵穗子去了窗明几净的卫生间，因为杜健国的母亲很会打理家里，就连卫生间都是熏了香，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他家里用的是抽水马桶，轻轻一按按钮，马桶就轰隆隆的放水。

　　杜健国顺便还给她演示了方便的冷热水，也让赵穗子洗了个手。

　　赵穗子已经用清水洗过手了，但是用了带泡沫的洗手液，泡沫成了明显的灰色，白瓷洗脸台把这抹灰色衬托得刺眼。

　　赵穗子的眼眶发红，再也忍不住了，啪嗒一下眼泪落下，和灰色的泡沫汇在了一起。

　　所以进城做公交的时候，旁边的人极力远着她，因为她真的很脏？

　　杜健国做到这一步，自己都有点不忍心，但是只有彻彻底底打碎了赵穗子的期盼，这对赵穗子才是最好的。

　　姜平安可能做一个项目五年、十年、二十年？又或者是一辈子。

　　姜平安的身份被抹去，他秘密地为国家做贡献，让他年轻的心上人继续无望等他，才是对赵穗子最残忍的。

　　杜健国作为姜平安最好的朋友，在姜平安决定投身入保密项目里的时候，就清楚他的选择，姜平安也提到过赵穗子。

　　“如果她来找我，请打消她的念头，让她嫁人。”

　　姜平安的语气是那么平静，但是作为好友听出了里面的颤抖。

　　杜健国说道：“你可能也想用一下卫生间，用过的卫生纸，可以直接丢到旁边的纸篓里。我在外面等你。”

　　赵穗子有些感激杜健国了，她落泪了，等会让杜健国看到不好看。

　　赵穗子用了卫生间，也用洗手液把脸上洗得干干净净，她看着镜子里沾着水珠的自己，甚至有些怀疑姜平安真的喜欢过自己吗？

　　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起来，又觉得姜平安应该是喜欢过自己的。

　　那些青涩又热忱的爱意是不会骗人的。

　　“在世上藏不住的东西有三样：贫穷、咳嗽和爱。”（备注：来自《洛丽塔》）

　　赵穗子今天深刻体会到了，她藏不住贫穷，她也藏不住咳嗽，那么姜平安藏得住爱吗？

　　曾经的爱也不会是假的，姜平安对她是认真的。

　　她的眼中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或许就像是杜健国说的那样，城里太好了，而且他的家人朋友都在城里，所以他不要她了。

　　出去了以后，杜健国的语气已经放缓了许多，毕竟他的目的只是想让她放弃姜平安，而不是真的羞辱好友的心上人。

　　“赵穗子同志。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

　　“姜平安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他对自己要返城还是羞愧面对你的，所以临走的时候不敢见你，他读了大学之后，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赵穗子同志，他如果曾经给你许下承诺，请你在脑海之中把那些承诺全部抛开，如果你要是在城里谋生，以后可以找我，有问题我可以帮忙的。”

　　赵穗子摇头，“所以他不是被枪毙对吗？”

　　“不是。”杜健国说道，“他是个英雄，是救人去世的，但是所救的那个人曾经做错过事情，连带提到姜平安也不妥当，以讹传讹就成了他被枪毙了。你知道就好，其他的事情不用多想。”

　　赵穗子点头。

　　“你今后是个什么打算？”杜健国询问，“想要留在城里吗？需要我帮你介绍工作吗？”

　　“不了，我要回村子里了，城里我不习惯，我只是想要知道他的情况，村子里的人说他犯流氓罪被枪毙，我不太相信。知道他还是个英雄，这就是我觉得这是他会做的事情。”

　　在赵穗子的心中，姜平安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可能因为好人的心中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杜健国宁愿自己没有告诉赵穗子这些。“我送你。”

　　赵穗子推辞，但是杜健国还是坚持要送她。

　　杜健国还给她买了火车票，但是赵穗子在火车开车之前，把这张票卖了出去，她不想回去。

　　赵穗子开始了在上沪市打工的生活。

　　赵穗子长得很好看，心态是积极有阳光的，其实这些年一直是有人和她示好的，但是她并不想和人不如婚姻之中。

　　她刚开始总是忍不住把这些人和姜平安对比，赵穗子总觉得这些人身上差了点什么，后来她知道可能是她就喜欢文化人。

　　一个小学文化水平的女工，又凭什么被人看中步入婚姻殿堂呢？

　　其实也有人给赵穗子介绍好一点学历的人，那种基本都是有所求的，自己带着硬伤不说，还要求赵穗子照顾家里人。

　　他们是冲着免费保姆想要找赵穗子的。

　　赵穗子这样一路拒绝了许多人，到了赵穗子的母亲死的时候，赵穗子才知道原来姜平安给她留过一封信，她忍不住去想，那封信里是不是有姜平安让她去某个地方的约定。

　　可是赵穗子妈妈过世的时候，赵穗子已经快五十岁了。

　　时间跨越了半百，姜平安的去向重要吗？赵穗子那个时候送走了自己的母亲，安心继续帮衬着弟弟。

　　此时赵穗子泪流满面，她不住地用手擦着自己的脸，明明陆云瑶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自己会想到漫长的过去，而且全部都是她想要遗忘掉的过去。

　　赵穗子忍不住絮絮叨叨，“其实我日子过得挺好，虽然没结婚，但是一直自给自足，现在的日子要比过去好的多，在农村里多累啊，还吃不饱穿不暖，现在多好，政府对我的也好。帮助我这个孤寡老太太在城里立住了脚跟，我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到时候死了社区也会帮忙火化的。挺好的挺好的。姜平安活着也挺好，都挺好啦。”

　　涉及到保密人员，陆云瑶并没有在直播间里直接说赵穗子和姜平安的故事。

　　只是一丝丝的灵气勾着老太太陷入到了回忆之中，所以对于网友们来说，就是经过了漫长的停顿，主播没说话，连线人也没说话，然后老太太就忽然这样感慨。

　　【？？？】

　　【我为啥有点看不懂，是我错过了什么吗？以前主播不是会巴拉巴拉说话，然后连线人不停点头，说对对对，怎么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没错过，这次也是觉得奇怪，要是个小鲜肉，两人深情对望也没什么，这是个老太太啊。】

　　【好奇怪，这个连线就这样没头没尾的吗？】

　　核动能保密家属院的姜教授立即站了起来，“我、我要给领导打电话。”

　　而陆云瑶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她并没有挂断这个连线的意思，而是慢悠悠继续和赵穗子老人聊天。

第141章 火红年代的恋情(3)

　　负责保密项目的老领导已经退下来了，他本来在家里泡脚，接到了姜成林的电话之后，立即站了起来，湿漉漉的脚踩着拖鞋。

　　“老宋。”他的妻子想要阻止自己的丈夫。

　　“项目组的人和事。”老领导对着妻子厉声说道，“具体你就别问了，别忘了纪律！”

　　妻子哭笑不得，咕囔着说道：“我又不是想问。只是你白泡脚了。”

　　她只是想让丈夫擦干脚，免得寒气入侵，只是她也知道丈夫要接电话更为很重要。

　　项目组的人都是为了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些人是纯粹的爱国者、奋斗者，他们隐姓埋名、砥砺前行，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是不会给丈夫打电话的。

　　老领导很快就在保密室里接听了姜成林的电话。

　　老领导对姜成林很有印象，毕竟姜成林的父亲和姜成林都过得很苦，但是在度过了那一段岁月之后，国家有需要，他们还是投身了进来。

　　姜成林的文化程度是不如姜父的，但是就像是姜父说的那样，姜成林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他是边学便做的。

　　姜成林有超高的智商和毅力，利用前辈们从国外秘密带回来的数据，姜成林和所有人一起努力攻克了难关，让项目有了重大突破。

　　那个项目的代号叫做SA.0342（作者瞎编的），项目长达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后，有五年的脱密期，就可以彻底过正常人的生活。

　　当然虽然过了脱密期，做了什么还是严格禁止对外说的，一直到真的成果出来了才可以。

　　项目有一个又一个编号，有人再也干不动离开了，有人因为生病离开了，又不停地有新鲜血液进入到了新的项目之中。

　　不停有人进入项目，有人离开，来来去去，姜成林是当年那一批进入项目时间最长的人，他横跨了六个项目周期，做出了可以够得上上一级勋章的卓越贡献。

　　因为姜成林一直是截然一人，组织还想要给姜成林做媒，给他介绍对象。

　　但是姜成林拒绝了，之前姜成林只说心中只有项目，而现在的老领导终于知道了，原来姜成林心中一直不曾忘记过赵穗子。

　　姜成林坦言了他的心思，对着老领导说道：“我当年离开了荷花村，只有一个人我是最放心不下的，那个人叫做赵穗子。”

　　姜成林一开始情绪有些激动，他到底是主持了很多项目的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简单说了自己和赵穗子的事情，还说了赵穗子一辈子没有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