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一千万个不情愿。

　　悍马车在草地里颠簸，爬坑时候排气管黑烟直冒，等开到路上才算轻松点。

　　大野猪四肢朝天，躺在车顶晃啊晃。

　　这辈子没听过汽车发出的这么恐怖的声音，从车边伸出头，发现双圆眼睛正盯着自己，凶狠张嘴吓唬。

　　白虎脑袋往下缩，直露出半张脸在窗边，嗓子里低声呜呜。

　　韩宣听到侧头，手里把玩野猪的半颗獠牙。

　　维尼得意跟在车边小跑，坏笑表情吓得野猪一阵哆嗦，抖抖鼻子，缩回头。

　　把它送到废弃的旧牛圈，丢在地上没解开绳子。

　　和牛仔们聊天聊了半个多小时，一辆旅行车开来，微胖的女白人芬妮兽医下车，目光跳过人群，惊奇打量这头大野猪。

　　“来的真快，我还以为要再等等呢。”韩父和马丁内兹他们盘坐在草地上玩梭哈，没带钱，拿树叶当筹码，单手撑地站起来拍拍裤子。

　　“听到这里有头枪打不死的大野猪，晚饭吃一半就过来了。”说话时候翻看野猪身体，芬妮咂嘴笑道：“这层松脂外壳和防弹衣一样，大口径的枪才能把它打死，应该没什么事，精神不错，看这伤口，是维尼抓的吧？”

　　“是的，几巴掌把它给拍晕了！”老巴顿接口说道。

　　“维尼，过来，受伤了没？”

　　“芬妮女士，它只刮破点皮。”

　　“先消毒吧，野猪口水细菌多，男孩，它不听我话，让它别动。”芬妮兽医见维尼夹住胳膊不给她看，无奈道。

　　韩宣听见立马把野猪牙给扔掉，踢踢维尼叫它配合，跑去水池洗手。

　　模糊间听到惊叫声：“我的天！这是头孟加拉异化白虎？”

　　“对，在加州遇到它的。”大喊了句，把皮管套上龙头，拽到野猪旁。

　　老爹他们穿好长筒胶鞋，分发毛刷。

　　约翰拿住水管不断接近大野猪，野猪脸上表情也越来越惊恐，从刚才到现在没挣扎，如今玩命扭动，想要逃走。

　　“它伤口能碰到水？”约翰停下问道。

　　芬妮解释说：“那些松脂保护层细菌多，更加容易感染，先洗了吧，过几个月它还能弄出来。”

　　大野猪幽怨闷哼，就靠这套装备才能纵横弗拉特黑德，没了还不得玩完，约翰走近，它就往后挪，逼到墙角没办法想了，闭眼等待这惨无猪道的折磨。

　　碰到水后，泥浆大块掉落，毛刷刷在它身上咔咔响，天色完全暗下来，韩宣走到门边把灯打开。

　　泥水沿地面流淌，这头大野猪终于显露出真正身型，颜色比其他野猪要淡，毛也没其他野猪硬，肚子全是肉，和家猪没区别，偶尔还叮当几声，掉下来些黄澄澄的子弹。

　　“这层防弹衣也太逆天了，要是以前打猎遇到它们，我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一定。”老巴顿后怕，捡起子弹，伸手摸了摸野猪，“皮肤好硬！”

　　“它们为了吸引配偶会互相打架，平时摩擦树来锻炼皮肤，你再摸摸头上，就没那么硬了。”芬妮兽医把手提箱打开，擦干净半人高的水泥台，把药瓶按顺序放上去。

　　等拿干布把它擦干，看完大野猪的伤口，走回敲开药瓶，用注射器吸了半满。

　　维尼以为是给它打针，以前试过这东西，慌不择路跑了出去，躲在门外探头。

　　“这是干嘛的？”马丁内兹问她。

　　“麻药，有几颗子弹穿破肉了，需要做个小手术取出来，我怕它乱动。”芬妮换成粗针头，来回吸了几次药，在伤口附近局部麻醉。

　　白虎奥巴马凑近那几个注射剂，被韩宣给拉开。

　　这时候外面走来两个人，看见维尼熟悉打招呼，维尼眼神茫然，感觉应该见过，气味很熟悉，但想不起来是在哪。

　　韩父看见他们，面带微笑：“格罗佛警探，查理斯警探，好久不见了。”

　　“是啊，就是这头大野猪吧，跑到牧场里来伤人了？”

　　“人倒没事，罗姆尼羊死了一头，还有几头受点轻伤，想把它们关在羊圈里，跑出来追我们，没办法，开枪杀了两头。”

　　“这些家伙是从加拿大跑过来的，最近接到几起伤害牲畜的案子，弗拉特黑德没对它们做出规定，待会儿登记下就可以。”

　　老警探格罗佛笑道，回头指着维尼，“当时我们去找它才几个月大，现在都长成这样了，真魁梧。”

　　“是啊，时间过得太快了。”韩父说着，“那么这头野猪，你打算怎么办？”

　　“放回弗拉特黑德吧，或者你想养也行，现在雪山牧场这里动物真多。”

　　见格罗佛看向自己，韩宣赶紧摇头，“它还是算了，我没什么兴趣。”

　　大野猪眼神茫然，怎么看都可怜，小声哼哧……

第333章 萤火虫之森（上）

　　芬妮戴好医用手套，拿棉签在它伤口周围，抹上碘酒消毒，琼斯和马丁内兹一前一后按住野猪，怕它乱动。

　　手术刀划大伤口，用镊子取出子弹，缝合好后在地上铺块干净塑料布，八个人抬着它翻身。

　　把另一边的伤口处理好，趁局部麻醉还没恢复，吃力抬进牛圈，解开捆住野猪的绳子，堵好门。

　　老巴顿去拿来小半袋喂牛的精饲料，丢在野猪面前，跟其他牛仔们一起往外走，出门顺手关了灯，把铁门锁好。

　　“我过两天再来看它，有事情打我电话。”芬妮说道。

　　牧场路边换了新路灯，柱子五米多高，淡白色灯光，隔十米就有一盏。

　　福特皮卡车缓慢开过来，摇下车窗，安德森探出头，“刚才去屠宰场检查，他们说这些野猪肉没事，已经帮忙屠宰好了。”

　　“待会都到我那里去吃吧，现在食堂早就关门，回家自己晚餐弄麻烦。”

　　韩父对牛仔们说，站在路灯下被灯光照射，拉出长长影子，再看向芬妮和两位公园警察，“没事情的话你们也一起来，两头野猪，几百公斤呢。”

　　“烤野猪肉？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没吃过这个，感谢你的邀请。”格罗佛表情夸张。

　　年轻的查理斯警探也说道：“那就打扰你们了。”

　　芬妮兽医没意见，笑着点点头，“我丈夫在家照顾孩子，待会麻烦借个电话，我要告诉他。”

　　牛圈里大野猪声音响亮。

　　似乎在对他们肆无忌惮讨论吃自己同伴不满，死道友不死贫道，意识到这样叫好像太招人注目，不是显然在说来吃我、来吃我么？

　　顿时闭上嘴，不发出一丝声音。

　　维尼找到了坐车的好办法，悍马后车厢门朝两边敞开，它坐在边上往后仰，两条粗腿耷拉在车外。

　　试了下，车头没翘起来。

　　韩父笑骂它几句，上车用三十多码的速度往家开。

　　牛仔们在后面骑马或者步行，看见维尼在那晃荡腿哼哼，无语大笑。

　　满天星光璀璨。

　　即使没有路灯，今晚也不会黑。

　　全天八十八个星座，北天二十九个，黄道十二个，南天四十七个。

　　空中没有云遮挡，韩宣抬头扫视天空，北半球能看见的二十九个星座，今天大多都能找到，黄道十二星座只少了最南边的天蝎座。

　　老爹见到儿子仰头，出神微笑，问道：“看什么呢？”

　　“看过去，星球的过去。有些光是从几百万年前传来，在这段时间里，发出光的那颗星球很可能已经不在，要等星光消失，人们才会知道星星已经死了。比如那颗天狼星，它距离我们8.6光年，如今看到的光是它八年多前发出来的，而现在天狼星还在发光，要过八年我们才能看到它现在发出来的光。”

　　“还研究起天文了？”

　　韩父看了看天空，继续道：“和宇宙比起来，人太渺小了，小到让人绝望，所以看到它会苦恼自己有多无力，怨恨只能在那么微不足道的时间存活。人都会死，从概率来说，今天组成我们生命和思维的物质，总有一天还会组成新的生命，但那已经不是我们了，这就是苦恼的原因。”

　　“我还以为你要说人死后变成星星之类。”韩宣扭头笑道。

　　韩父摇头微笑，“你聪明，那些骗不了你。”

　　“嗯，那只是人们在寻找寄托吧，都会死的，所以才要把目光注视在怎么样生活才能快乐，依照我们最本真的心愿，而不是被外力所迫而活着。”

　　“但又有多少人能够像我们家这样，他们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只能被迫改变。”

　　“真不值得啊，把只有一次的生命放在工作、赚钱这种事情上面，应该在有限的时间里，实现自己的愿望才对。”

　　“儿子，实现愿望也需要资本，很矛盾不是么，人类有思维，从出生就会苦恼，有时候还不如动物们自在，例如维尼，吃饱了就玩乐享受……”

　　维尼听到自己名字，不满低声吼吼，眯起小眼神思考熊生，好像还真跟他说的那样，苦恼了几秒钟，注意力被一只萤火虫吸引。

　　发现它落在自己鼻子上，眼睛看向鼻尖，盯成斗鸡眼，鼻子喘着粗气，想把虫子弄走，发现没效果，又斜嘴吐气，晃晃脑袋，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萤火虫被它爪子带起的风，吹飞到车厢里，韩宣抬手让它落在指尖。

　　几毫米长的小虫，尾巴发出黄绿色的光，在黑暗车厢里夺目，时暗时灭。

　　抬起头往车外看。

　　这些昆虫一般成群生活，在草地里果然发现好多只，零星散落，有些荧光更亮些的是母虫，以前偶尔能在夏天和秋天看到它们。

　　汽车穿过。

　　开窗把萤火虫放出去，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但到罗塔湖边，韩宣和老爹看到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整个白桦树林，被这种黄绿荧光给照亮了，视野所及范围里全都是萤火虫，如同梦幻世界。

　　汽车灯光照射，虫子们慌乱飞舞，韩父连忙熄火关灯。

　　听见猫狗叫声，在星光和萤火虫尾灯照耀下，发现胖丁和史努比、麦兜它们都在林子里玩耍。

　　维尼感兴趣跳下车，奥巴马也从后面出去，向白桦林里跑。

　　成千上万只萤火虫。

　　数百米河岸都在发光。

　　小路边，篱笆旁，湖面上，四处全是它们的身影。

　　黑夜里，一群一群萤火虫结伴飞行，星星点点闪烁着荧光。

　　从远处看去，景象很是壮观。

　　韩宣急忙下车，走几步又折返回去，刚才拍野猪用掉不少胶卷，换了个新的，带好照相机。

　　离湖边二十米，满天星空跟萤火虫森林重叠，一半是星星，一半是绿光森林。

　　美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