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晃了晃脑袋，“不说她了，走，二哥带你去学校，对了，你当初的班主任现在是教务主任了，我们过去直接找她就是了。”
秦湘想到当年那个严肃的老师，心里竟有些打怵了。
上辈子她是在进省城投奔王俊生的时候见过一回她的高中班主任宁素梅老师，那时候宁老师看她的眼神除了失望就是失望。
那时候宁老师问她，“秦湘，连王笑这样的都复习了三年考上了大专，如今又进了机关单位，而你只能做一个家庭主妇围着男人孩子转，你后悔了吗？”
她上辈子的确也后悔了，但自己选择的路咬牙也坚持走了下去。
这辈子索性拨乱反正的时间提高了，她才二十岁，还有再拼一把的机会。
秦海骑着自行车带着秦湘去了县里的高中，清水县只有这一所高中，从恢复高考后学生增多了，班级也只是增加了一些。
秦湘看着门口看大门的大爷都觉得亲切，“大爷，您还记得我吗？”
大爷其实今年也就五十多岁，抬头看了眼秦湘，想了想说，“你是原来高三一班的秦湘？”
“对，是我。”秦湘笑了起来，“大爷您还记得我呀，您记性可真好。”
说着秦湘从挎包里摸出一把硬块糖塞了过去，“大爷，您拿着甜甜嘴。”
大爷也没客气，拿了一块塞嘴巴里，“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前阵子我还听人说起你呢。”
秦湘笑，“说我什么呀。”
“说你……”大爷皱眉，“说你离婚了，你真的离婚了？”
秦湘点头，“对，真的离婚了。不过这事儿是谁传过来的，王笑？”
“不知道。”大爷摇头，“反正不少人都在传言呢。”
秦湘笑了一声，能传这事儿的不是王笑也得是王家庄的人，但这么热衷于想坏她名声的人除了王笑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毕竟外头的人可不知道她想参加高考的事儿，这王笑是担心她高考会抢了王笑的风头，故意坏她名声？
那也真是小看她了，不过是流言蜚语，她还能怕那个。
秦湘道，“那个，大爷，我们宁老师来了吗？”
“她呀，早来了，每天七点准时到校，她现在还在原来的办公室你找她行了。”
得了大爷的准话，秦湘深吸一口气便准备进去了。
见她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秦海忍不住乐了，“你很紧张？”
秦湘意味深长道，“你不懂，宁老师这人很严肃，一会儿她如果批评我你可千万不要插话，不然会把你一起教训的。”
秦海挑眉，忍不住笑了，“行。”
这会儿正是下课时间，路上遇到不少学生，看到两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谁让这兄妹俩长的俊呢，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但看着就是不一样。
两人一路往办公室而去，谁知在靠近办公室所在平房时，就看到王笑从办公室出来了。
原本王笑脸上还带着笑意的，但看到秦湘的时候笑容霎时间就敛了下去。过年时候的屈辱在一瞬间汹涌而来。
因为是她带人抓的奸，她三哥已经和她决裂，从那天起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宛如仇人。她爸更是直接揍了她一顿，将她好一顿臭骂。村里人看他们王家时的眼神也让人无法忘怀，总之王家很没脸。
王笑是恨崔红的，但她也恨秦湘。
不过是件小事，她三哥不过是犯了一个男人常犯的错误，秦湘竟然没有一点容人的肚量，竟逼迫着离了婚还要了高昂的赔偿费，使得她新学期连生活费都缩减了。
王笑知道秦湘想要考大学，可没想到秦湘竟然真的来学校了。
王笑怨毒的看着秦湘，可秦湘只一打眼直接往办公室去了。
王笑忍不住开口道，“秦湘。”
秦湘回头，“有事儿？”
王笑警惕的瞥了眼秦海，然后对秦湘道，“你来学校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听她这话和语气，秦湘忍不住乐了，“你一个考两年都考不上的人都能来，我这个曾经每次考试都能考第一的人凭什么不能来？”
“你！”王笑被嘲笑，脸都变红了，“你得意什么，你都那么久没学习了，你以为你以前学习好就能考上了？今年高考英语百分制，就你那水平……”
“放心，我英语水平肯定比你好。”说完秦湘不再理会王笑径直往办公室去了。
王笑看着秦湘的背影，总觉得离婚后的秦湘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她有些担心秦湘会主动解释离婚的原因，可转念一想离婚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秦湘不会主动说起这个的。
敲了敲门进去，就见宁素梅坐在中间那个办公桌前面，她喊了一声，“宁老师。”
宁素梅浑身一僵，回头看过来，“秦湘？”
“是我。”秦湘笑着应了一声，声音都有些酸涩了，她走过去看着宁素梅道，“宁老师，您还好吗？”
宁素梅上下打量她一眼，说，“你怎么过来了？”
秦湘便将来意说了，“我想考大学，所以想过来问问。”
“考大学？”宁素梅有些惊讶，接着问道，“听说你离婚了，是不是真的？”
秦湘一听就知道是谁传播的了，她笑着点头，肯定道，“是，我离婚了，年三十离婚的。”
她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隐瞒，与其让人猜测不如直接说出来，她瞥见不少老师好奇的竖起耳朵听热闹，便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年三十的时候我前夫偷人被抓了，我觉得这样的男人在人品上不行，所以就离了婚。”
宁素梅瞪大眼睛，看热闹的老师差点发出惊呼。
秦湘无奈笑道，“说起来这事儿我还得感谢王笑同学，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会是个人品不行的男人。”
曾经教秦湘数学的老师忍不住问，“怎么说？”
秦湘：“因为那晚上是王笑同学带人抓的奸啊，真的，我特别感激她。”
第36章
离婚在其他人看来是件丢脸的事儿, 但在秦湘这儿却是件足以放鞭炮庆祝的好事儿。要不是她怕她妈受不了，她都想摆上一桌庆祝新生。
所以别人问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回答完脸上也没什么难受的表情。
宁素梅只听说了秦湘离婚的事, 当时听了只觉得感慨，为秦湘可惜，没想到中间还有那么多事儿。兜兜转转的, 秦湘竟然离了婚, 而且又来了学校。
她认真道, “所以你打算回来读书考大学？”
秦湘点头，“是啊，我想考大学, 这一年的婚姻生活让我看明白了, 男人不可靠, 人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那时候我就在想, 为什么自己的丈夫会背叛我, 将我当傻子一样糊弄。后来我想明白了，对方根本将我当成了一个男人的附庸, 是一个依靠男人生活的女人, 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人。而我不愿意做这样的人，不愿意一辈子站在一个男人的身后，被人贴上谁谁的老婆这样的标签, 我秦湘只想做我自己。所以我要考大学, 为自己挣一条路，让其他人看看，我哪怕离了婚, 也一样能活出个人样来。”
听着她的话，宁素梅很受触动, 最初听到秦湘离婚消息时她就替她捏了把汗，主要是现在这年月对离婚这事儿实在太不友好了。不过也不愧是她教过的学生，最起码思想觉悟上要好很多，没有一蹶不振，她赞同的点头，“你这个想法是对的。但是……”
如果是一年前，宁素梅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现在距离秦湘上次高考都一年多了，她担心道，“你都一年多没学习了，你参加今年的高考能行吗？现在高考可不简单，英语也是百分制了，英语要是学不好，高考很难考出好成绩的。”
前几年虽然也学英语，但英语一百分题目要按照30%计算，那时候英语是比生物更不重视的科目，加上教英语的老师也不怎么专业，所以大部分学生将精力用在了其他科目上，英语学的都不好。从去年下了通知后开始要求学英语了，但大家底子差，学的也不怎么好。秦湘一年多没上学，英语可能就会更差了。
一听这话秦湘就知道考大学没问题了，她忙道，“宁老师，实不相瞒，我之前虽然结婚了，但这一年多我一直没落下学习，就是英语我也一直有听广播自学，虽然比不上在学校里听老师教的稳固，但我复习的时候都是按照当初老师教的那样复习的，我觉得成果还是不错的。即便您找英语老师来考我一下也没问题的。”
以前上学的时候秦湘学习就好，每回班上考试都考第一名的，当时高考预考她的分数也非常好，宁老师还说她说不定能考上首都去。
但谁也想不到高考的时候出了那样的变故，她的数学成绩直接零分，整个人生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昔日被人称赞羡慕的天之骄子突然落榜又匆匆嫁人，从此提起秦湘这个名字除了惋惜就只有惋惜。
当初秦湘落榜后宁老师就不止一次的去找过秦湘，想劝说秦湘复读一年，再考一次大学。
然而那时候王家已经上门提了亲，连凤英在田中梅几人的联合游说下认可了，女孩子读书也是为了嫁个好婆家的事儿，觉得好婆家已经登门了，已经没有必要再读下去了。于是便极力的劝说秦湘嫁人。那时候秦湘本就绝望，被一番游说，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婚事，至于宁老师再登门的时候直接被连凤英拦在了外头，而秦湘和王俊生的婚事也已经敲定了。
想起这些往事，宁素梅仍旧觉得惋惜，可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学生又站起来了，还告诉她这一年多没有落下学习，这让宁老师一颗心都激动起来。
“既然你想考那就考……”
她说完，就听一个老师道，“一个离婚的女人名声不好，在学校读书会带坏学校风气。”
秦湘转头看去，却是当初隔壁班的班主任祁老师。
祁老师见她看过来，便道，“我说的是实话你可能不爱听，但当初既然你选择嫁人那就该承担起结婚嫁人的后果。嫁人了就该安分守己，而不是随意离婚。学校是很干净的地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连名声都没了，让人怎么看学校的女生。秦湘你以前也是个识大体的好学生，连这一点都不懂了吗？”
“您说的话是什么实话，什么叫离婚女人名声不好。”秦湘讥讽的看着祁老师道，“祁老师，您告诉我，怎么名声不好了，离婚是因为我的问题离婚的吗？明明是因为您班上的学生王笑的哥哥偷人才导致的离婚，怎么到了您嘴里我这个受害者反而成了有罪之人。一个抓哥哥偷人的人甚至违背事实随意散播谣言的人尚且能在学校学习，我这个受害者为什么不能，您还是老师呢，竟然奉行的是受害者有罪论。这也就是革命结束了，这要放在以前，您的言行就是明显的看不起广大的妇女同志，伟人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到您这儿女人结了婚就该裹脚老老实实的三从四德呢，我看您不该在高中当老师，而应该专门开一个女戒学堂才对。”
她顿了顿，毫不留情道，“我记得您家里也是有个女儿的，倘若有一天您的女儿遭受了我遭受的一切，您也能像今天这样告诉您的女儿，嫁了人就要老老实实的，不能离婚吗？您可真够伟大，真是一位好父亲，我只庆幸我的父亲不像您一样，有您这样的父亲应该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吧。”
宁素梅在当上教导主任后重新带了高一的班级，而祁老师则接了复读班班主任的职位。
见秦湘如此强势，说话也难听，祁老师脸上也不好看，他瞥了眼宁素梅道，“宁主任，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事关咱们学校声誉的事儿。秦湘胡搅蛮缠是为了上学，我们当老师的可不能只看一个学生，而是全校学生的颜面。”
宁素梅撩了撩眼皮，“我觉得秦湘说的没错。”
宁素梅不想放过这个优秀的苗子，干脆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试卷，起身对秦湘道，“你跟我出来一趟。”
见宁素梅坚持为秦湘说话，祁老师气的站起来道，“宁主任，您让她入学您会后悔的。”
“我不让这样的好学生入学才会后悔。”宁素梅如果是个没本事的也不会做到教导主任的位子，她看着祁老师道，“祁老师，为人师表，首先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学生鼓励自己的学生，而不是拿着封建社会的那一套来要求自己的学生，如果我们当老师的都这样，这社会还能进步吗？女学生都在家绣花等着嫁人好了。”
说完宁素梅对秦湘道，“跟我过来。”
秦湘笑着应了一声跟着宁素梅出来，门口秦海显然也听见屋里的话了，脸色很不好看，宁素梅对秦海道，“祁老师的言论并不能代表我们学校，你不用担心，你在门口等着。”
然后对秦湘道，“走，我带你去找校长。”
两人往校长室去了，宁素梅道，“有本事的人不需要呈口舌之快，咱们用实力说话。拿出你当年的水平，给老师争口气。”
秦湘眼眶一热，点头，“好。”
在离婚之前她就知道离婚后会遭受什么样的非议，祁老师的观点其实也代表了这时候很多人对离婚的看法，祁老师如何看待她，其实她一点都不在意，但宁老师的话却让她莫名的心里暖暖的，很贴心。
宁素梅难得笑了，“进去吧。”
校长还是当年那个曹校长，见宁素梅领个学生进来还真没认出来，“宁主任啊，有事儿？”
宁素梅道，“曹校长，您还记得秦湘吗？”
曹校长想了想，眉头一拧，“前年那个意外落榜的学生？”
当初秦湘的成绩除了数学考的都很好，当时不少老师都觉得可惜，认为加上数学分数秦湘可以考到首都很好的大学了。只可惜那学生却匆匆嫁了人。
宁素梅点点头，然后说，“她如今离婚了，想重新参加高考。我觉得可以。”
曹校长对这种事儿倒是没觉得怎么着，只是担心，“那么长时间没学习能行吗？”
宁素梅的想法更简单了，“行不行的直接做套卷子不就知道了。”
她将卷子往桌上一拍，对秦湘道，“你去跟你哥说一声，让他先走吧，你得考完试才能走了。”
宁素梅对自己的学生还是很有自信的，见秦湘出去了，才对曹校长道，“祁老师似乎有很大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