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敢走进去。
走廊一端, 程妄拎着一个热水瓶朝着病房的方向走。远远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沈颂声。
他走到沈颂声身边, “你怎么不进去？他已经醒了。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的时候醒的。阿虞本来想告诉你这个消息，但是看你实在是太累了。就没再叫你起来。”
“哥，我有点不太敢进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瞒你说, 我心里面挺怨他的。”沈颂声盯着地砖, “怎么说呢？我也说不清这种感觉。”
“你在害怕什么？”程妄看着沈颂声, 叹了一口气开口，“有一些事呢, 我已经瞒了你很久。很多次其实都想告诉你，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尤其是后来看你也谈了很多对象。”
“我都以为你不在乎周斯冶了。”
“声声，他当年之所以拒绝你，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你，或者不相信你。而是因为他怕他耽误你，那时候你们都还年轻。他没有办法和你保证，一个美好的未来。”
“声声，你还记得吗？那年在温泉山庄给你过生日，就是周斯冶离开之前去的那一次。那个丑不拉几的生日蛋糕是他做的，做坏了好几个呢。还有啊，送你的那个安琪的积木，也是他一点一点拼好的，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这五年里，他也变相问过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既然他没有回来，也没有追你就没有权利去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所以我告诉他的事情并不多。”
“可他几乎每一次跟我联系都会问一次，不厌其烦。”
“你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去苍北吗？他以前去苍北旅行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事故。有一个战士为了救他，两根手指的神经因为冻伤永久性损坏。你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有的时候也轴的很，他必须要报这个恩情。”
“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使命。”
“声声，我知道站在你的角度来看，周斯冶很多行为都挺混蛋的。”
“但他是真的有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对你好。”
“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道德绑架你或者是什么。而是我希望你能够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不要错过属于自己的缘分。不管你以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声声，周斯冶是我的朋友。但你是我的妹妹，我在小时候可以是你的依靠，现在和以后也是。还有阿虞，我们都是你的亲人，都希望你好。”
看着沈颂声不说话，程妄知道，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我先进去了。”说完以后，程妄起身离开。
程妄给沈颂声说了那么长一大段话，让沈颂声一下子有点接受不完全这些信息。
所以说，那年她过生日的蛋糕是他亲手做的。礼物也是他亲手做的，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告诉自己。
所以说，周斯冶是真的很早以前就喜欢她了。喜欢到宁愿自己被误会，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她。
所以说，这五年，他并不是只留下了“归期不定”四个字。
沈颂声的心里翻滚着一阵一阵的浪潮，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五年的时光，就是一场空洞而不切实际的梦。
程妄走进了病房，把热水壶放在了桌子上。
周斯冶的目光还落在门口。他现在身体还虚弱的很，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怎么不进来。”
程妄朝着门口也看了一眼，“等她想通了，自然就会进来了。”
周斯冶的目光像是黏在了门口一样。
伤口的疼痛让他觉得有些难耐，但是沈颂声待在门口也不愿意进病房的事实，却是更加让他的心口感到闷痛。
他的面容没什么表情，眼神中却藏着期待。
他在梦里听到沈颂声的声音了，她和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让他沉重的身躯想要挣脱无形的枷锁，想要醒过来拥抱她，告诉她自己没有不要她。
周斯冶的父亲周问不放心朱颜的身体，带着她去另外一个病房休息了。
程妄还在病房呆着，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机。孟虞这段时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知道周斯冶醒了，上午就先赶回公司处理自己的工作了。
程妄的手指还在和孟虞的聊天界面上划来划去，想给她发消息，又怕打扰她工作，纠结地不行。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医护人员过来给他检查。
自己队里的人也来看过他了，不过碍于他身体虚弱，也没久呆。
周斯冶一直等。
程妄有些看不下去了，“喂，大哥，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啊，你这才刚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身体还这么虚弱。一直睁着眼，是能把墙给盯穿啊？”
“我怕我闭上眼睡着，等会儿她进来的时候，我就看不到她了。”
在门外坐了很久的沈颂声，终于走到了门口，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心脏像是重新恢复了有力的跳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滋味。
又酸又涩，又苦又甜。
明明迫不及待想让他醒来，可是等他真正醒来的时候，自己还要做那么大的心理准备才敢见他。
沈颂声走进了病房，程妄很有眼力劲的站了起来，对着周斯冶说，“我先出去一会儿。”
他路过沈颂声身边的时候，轻声和她说，“你们两个好好说话，别说着说着又呛起火来了。他身体可才刚好一点啊。”
沈颂声瞪了程妄一眼。
程妄出了门，还顺带把病房门带上。
沈颂声站在床尾。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着，彼此紧紧的粘着对方，不肯有一丝松懈。
沈颂声就这样看着他，紧紧的闭着自己的双唇，一个字都不肯说出口。
先开口的终究是周斯冶。
沈颂声想过周斯冶会对她说些什么话，却没有想到他刚开口的第一句就——
“怎么瘦了？”
虚弱的声音说出了四个字，却掷地有声，狠狠地敲击在沈颂声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沈颂声的眼眶一下子就红透了，可是她不想哭，她不想在周斯冶面前哭。
她的鼻子也泛酸 ，酸得不行。
等到她用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后，她才开口，“我减肥。”
周斯冶努力地扬起了唇笑了笑，“你那么好看了，减什么肥。”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这瘦，瘦得一点都不正常。
“我当然知道我好看了。”
“声声，你能不能不要站在那里了？可以过来，坐边上吗？”
“我就是喜欢站着。”沈颂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就是没有办法好好跟他说话。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周斯冶偏过头，看向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
沈颂声对上他的视线，又移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很好。”
周斯冶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
很好，还能见到她，感觉真的很好。
沈颂声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哦。”
周斯冶的视线真就是钉在沈颂声的脸上了。
沈颂声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看我了？”
“不能。”
他的回答脱口而出。
“声声，我很想你。”
“还有——还能见到你，真好。”
沈颂声终于还是破功了，眼泪不听话，在眼底湿了一圈。
她看向周斯冶，“周斯冶，你他妈就是混蛋！”
周斯冶听到沈颂声这样骂他，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我是混蛋，让我们声声担心了。”
“我担心个屁。我真的是一毛钱都不担心。没有人来烦我我高兴还……”沈颂声说不下去了，鼻音有点重，她败下阵来，“周斯冶……”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面滑落，“你真的吓死我了。”
看到沈颂声哭了，周斯冶关不上自己身上的痛，就打算坐起身，沈颂声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马上伸手压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
“你干嘛！能不能不要乱动！”
周斯冶不再试图起身，而是伸出手，替她擦眼泪。“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颂声偏过头，“我说了我没有担心。”
“好，你没有担心。”
沈颂声重新坐回椅子上，“你先睡一会吧。”
“我不困。”
“不行，你才醒来不久，必须要好好休息。”
“不用。”
沈颂声见他油烟不进的样子，一瞬间被脑子里冒出来的火气控制，“周斯冶你能不能听点话？让你睡觉你就睡觉，我还能趁着你睡着的时候谋杀你不成？”
周斯冶微微地摇了摇头，“比起害怕你谋杀我，我更害怕我下一次醒来，见不到你。”
沈颂声的火气一下子就被周斯冶给灭了。
她嗫嚅着开口，“你放心吧，我不会走的。我就在你边上守着。”
“不骗我？”
“骗你是小狗。”
“好。”
等看到周斯冶闭上眼睛睡着以后，沈颂声背靠着座椅背，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他的唇色很白，闭上眼睛以后下颚线条的锋利感有所减弱。
回想到刚开始她收到程妄的消息的时候的心情，依旧觉得心悬得慌。吓死她了。
还好。